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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卡戎-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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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期待?您指哪方面?”
  “比如,期待我们的付出?我们的代理方式?”
  洛盈轻轻地笑了一下,像是让泰恩放心,大度地说:“没有什么特殊的。只要官方渠道正式交换,其他都没有什么。在地球上的事宜我们不插手,完全由泰勒斯负责就可以。”
  “也就是……知识产权彻底转让?”
  “您可以这么理解。”
  泰恩点点头,将身子靠回沙发背。他像是很满意,但又像是在思量。他面带笑容,不动声色,但伊格看得出他笑容里带着一丝怀疑。他在思考洛盈的目的。这是泰恩的过人之处,他从不低估坐在他对面的人。尽管洛盈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孩子,但泰恩还是在心里认真思考。他看不出洛盈图的是什么,所以不轻易表态。伊格知道,泰恩的一个原则就是给对手应得的好处,这是他持续赢利的方式。当对方宣称什么都不要,他就会比任何时候都仔细思考。他认为这样的人一般分成两种,对局势完全无知或者背后有更深的隐藏,以后者居多。所以他并不随便承接好处。
  泰恩不急,他像小学校长看着学生那样笑着,试图在轻松中让交谈继续。他开始问洛盈业余的喜好,问吉儿平时的课程。他的鹰钩鼻子让他在某些时候显得很锐利,在另一些时候显得别有用心。
  “这么好的作品,你有没有给它起个名字?”他问吉儿。
  “没……还没有。”
  “那我们来帮它起一个吧。叫‘缥缈’如何?缥缈……如夜空,刚好和火星对应。广告词可以这么写:让衣袖带你飞上天,看凝固的旋律,流动的绘画。你觉得如何?”
  吉儿显然不熟悉任何广告的语言,大概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溢美之词,脸一下子红了,像一只圆滚滚的小苹果:“您真的觉得这么好吗?”
  这个时候,伊格知道,他必须要说些什么了。
  阳光从宽阔的墙壁射进屋子,洒在整个温暖明亮的地板上,远处的孩子们开始吃甜点,工作室一角的咖啡吧台飘出阵阵动人的奶酪香气。房间里的空气显得异常甜美,甜美得有点讽刺,有意无意中模糊了所有背后的差异,似乎每个人都安享着相互赞美的言辞,希望推动局势走向一场华丽的时装盛宴。吉儿在欢笑,被泰恩小心描绘的前景说得心花怒放,洛盈在她身后静静地坐着,不插嘴也不评论。她的脸庞在阳光里显得异常白净,连嘴唇也有点发白。伊格看着她,她的黑眼睛像往常一样若有所思。他不清楚她的动机,但是他不愿意看到泰恩按照计划,一步步将女孩拉成盟友,变成利润。
  他站起身,清了清嗓子,决定介入谈话。
  “吉儿,”他向吉儿笑笑,“可以这么叫你吗?……谢谢。我想冒昧地问一下,你们平时发布的作品谁都可以定做吗?”
  “当然啦。”吉儿眨眨大眼睛。
  “我也可以吗?”
  “可以吧。……我不知道。我当然觉得没问题。”
  “那你能不能帮我定做一件呢?”
  “好啊,好啊,太好了!我现在就帮您量尺寸。”
  吉儿欢快地跳起来,跑到旁边的柜子里找出卷尺。伊格站起身来,抬起双臂,左右旋转,让吉儿从各角度替他测量,肩宽、臂长、胸围、腰围。吉儿十分认真,数字读得精确,一边量一边念念有词,将记下的数据输入电子小本里。两个人动作迅速,全身心投入,仿佛有默契。剩下的几个人略显诧异地看着他俩。他们被这两个人突然的热情打断了思绪,谁都没有说话。
  伊格一边让吉儿测量着,一边微笑着尝试和普兰达攀谈。他用眼睛指了指她膝上的诗集,轻简地问:“你喜欢写诗?”
  普兰达轻轻点点头:“嗯。写得不多,但很喜欢。”
  “那你觉不觉得,自己的作品静静地陈列着,等待,有一天忽然被一个懂它们的人看到是一件幸福的事?”
  “当然,当然是。这是我全部的幸福。”
  伊格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普兰达瘦长的面颊带着一种清净的稚气,严肃得十分可爱,双手在膝头深蓝色的裙子上显得苍白纤细。他读过她的诗,充满寻觅的热情和迷惘,孩子气,但能看到真诚。他看了看泰恩,泰恩也看着他,嘴角挂着倨傲的笑,像是完全无动于衷。
  “好了。都量好了。”吉儿收起卷尺道。
  “谢谢。什么时候能拿到呢?”
  “两天就行。我去画图纸,把图纸和参数拿到加工车间,很快就能好了。”
  “这衣服要多少钱?”
  “不贵,不贵的。”吉儿像辩白一样连忙摆手道,“工艺不难的,原料也不罕见。皮埃尔说了,这种薄膜和细丝,他们工作室平时都做得很熟练,只是做衣服对他们来说太小儿科了,平时才不做。”她说着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仿佛生怕他收回要求,“您放心,不贵的。”
  他笑着看看她问:“你喜欢有很多人定做你的设计?”
  “当然!”吉儿说,“我现在的引用率很低呢。”
  “那你知道你的衣服到地球上会有什么命运吗?”
  “命运?”
  “你的这种新材料绝不会被很多人定做,只能有很少的人穿。”
  “为什么?地球上不是有很多人吗?”
  伊格故意用讲故事的语调说:“泰恩会把它藏起来的。一般人谁都不知道它是怎么做的,也买不到。他只会生产很少很少的数量,然后把它卖得很贵。”
  吉儿果然迷惑起来:“为什么?”
  他微微笑道:“我先问你,你们的价格是怎么定的?”
  “原料,还有机器加工时间啊。”
  “我们那儿不是这样。我们那儿由他说了算,他想定多少就是多少。”
  “这怎么行呢?”
  “只要有人买就行。”
  “可是定那么高,怎么会有人买呢?”
  “会有的。”伊格的语调充满迷惑感,他自己都觉得好笑,之前他并不知道自己还擅长给小姑娘讲大灰狼的故事,“他不用物美价廉,也能用其他方式劝人购买。”
  “什么方式?”
  “他不让其他任何公司生产,再故意把价钱定得极高,只让一小部分人能接触,这样就人为造出等级差异,然后它就变得荣耀无比,成了身份地位的象征,之后就有人抢着买了。这就是泰恩经典的方式。”
  “可是这样不公平啊,”吉儿认真地说,“人人生而平等啊。”
  伊格笑了:“话是这么说,可是你想想,要是人真的平等了,谁还总是想一直买?差距才是动力。就是要让一些人总是买不到,人们才总想买。泰恩会假装这种衣服代表一种人格,穿了它你就能获得一种奇妙的人格,高级的人格,充满思想的人格,变成火星的小公主。”
  “可这不是真的!”这次插话的是普兰达。
  “没错,我也知道不是真的。”伊格笑着,继续着,心里有一种控诉的快感,“可是好多像你们一样的女孩儿都信以为真。她们跟着他的指挥,除了衣服饰物什么也不想,内心空虚,头脑中只有不断买名牌,还以为这就是灵魂。”
  “够了。”这时候,让伊格没想到的是,洛盈忽然站起来,打断他们,“伊格·路先生,我认为您说得太夸张了。地球上的女孩子爱买衣服没错,但我不认为她们失去了灵魂。”
  “你毕竟是女孩子。”伊格从容地说,“你有你的角度,泰恩有泰恩的。吉儿,我跟你说,你不是最看重引用率吗,那你一定会失望。泰恩根本不会把你的设计拿出来让大家欣赏。他会把它当成一种战略武器,私人武器,制造等级差异的武器,他用这样的办法控制女孩子们,从她们身上不断地赚钱,这样他就能获得无比的权力。”
  “怎么能这样!”吉儿大声说,“这是坏的!我不能给他!不能帮他这样。”
  洛盈却显得异常固执。她的黑眼睛直直地望着伊格。“不会这样的。我相信这项技术在地球上会得到分享,泰恩先生不会利用它的。”她说着转望向泰恩,“我相信这一点。”
  伊格有一点诧异。他承认自己的话说得浅白而夸张,但他认为它们并不虚假。谁都知道消费的宗教和等级,这些事在二十二世纪根本不算什么,商人的战略都已经受到公认,这些战略本来就是商人的骄傲,他们称为消费心理。至少泰恩自己就从来不在乎。
  “不会这样吗?”他反问洛盈,“那我们问泰恩先生自己好了。”
  他也看着泰恩,他相信泰恩会证实自己的话。泰恩这个人不撒谎,不会因为别人的讽刺而撒谎。
  如他所料,泰恩轻松地点了点头,说:“会的,我是会制造一些等级,不过,我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公正。”他神态悠然,从容不迫,仍然靠在沙发上,仿佛在旁观一场与己无关的戏剧,在看过之后随意给些点评。
  “你怎么这么无所谓?”吉儿恼了,“我偏不给你!”她拉起洛盈的手说,“我们不给他好不好?”
  伊格的目的达到了。他这一天唯一的目的就是阻挠泰恩的商业车轮,让他知道有很多创作者其实更在乎价值,而不是利益,他的目的都达成了。可是,他却无法高兴起来。因为他在成功的那一刻,看到了洛盈复杂的眼神。
  洛盈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看着他,眼睛里有一种说不清的埋怨,又带有一丝疲倦,一丝无助。她的睫毛黑而长,在额前长发的遮掩下,仿佛山谷里的细草,在泉边无声摆动。她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静静地咬着嘴唇,眼睛里隐约写着:你为什么这样,你什么都不知道。伊格心中一凛。他问自己是否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她的眼睛像一泓冰凉的水,让他的恼怒的斗志冷却下来,他不知道这水下面是什么。他忽然有点儿迟疑。
  洛盈低下头,拍拍吉儿的手,温柔地点点头,沉默地坐下了。
  展室
  洛盈疾步向前走。向家的方向,她凭直觉行走,漫无目的,心思不在路上。
  她走得很专心,没有注意到身后跟随的脚步。
  失败了,她想,为什么呢?是自己将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还是这计划原本就不可行呢?是不是早应该跟吉儿把一切讲清楚呢?可是讲清楚又有用吗?伊格为什么突然站出来阻碍呢,他不是泰恩的朋友吗,为什么要那样出言讽刺呢?难道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吗?也许本来就是自己的异想天开吧,想用一朵花挡住军舰,用裙摆阻止战争。这样的幼稚想法,面对大人们的世界和他们的冲突,也许本来就是异想天开吧。
  她拐上一条岔路,走过步行街,绕上一条小径,穿过小广场,踏入社群中心花园。层层叠叠的绿意一下子将她包围起来。此时接近正午,花园几乎无人,小槐树搭起的走廊曲折迂回。花园很静,绿意如水,让她一下子宁静下来。
  “洛盈小姐!”
  身后突然传来叫她的声音。她站住了,转过头,从树的转弯处跟上来一个身影,是伊格。
  伊格匆匆几步,歉意而小心地说:“不好意思,我刚才在路上叫过你,你没有听到。”
  洛盈看清楚是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二人面对面,气氛有些尴尬。
  “我想……”伊格说,“刚才我是不是引起了你的不快?对不起。我想我不是故意的。我可能没弄清楚……”
  “算了,”洛盈简短地说,“也不全是你的事。”
  “你很想促成交易?”
  “嗯。”
  “为什么?”
  洛盈反问道:“那你又为什么反对呢?”
  “因为我真的不认同他的商业垄断。”伊格回答道,“难道你认同吗?”
  “不是这回事。”洛盈没有心情和他讨论。
  伊格却似乎很想将谈话继续下去:“你在地球上也喜欢买泰勒斯旗下的时装吗?”
  “很少。”
  “但是你周围有很多女孩喜欢吧?”
  “是。”
  “所以你对他的商业帝国还是很有好感?”
  “不是这么一回事!”
  洛盈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又重复了一遍:“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问题不在于商业不商业,而在于火星和地球。商业怎么样?不商业又怎么样?”
  “没关系吗?这可是两颗星球人们生活的差异。”
  “有吗?我不觉得。”
  “没有吗?你应该比我清楚才对。你们这里的每个女孩子都在讨论创作,看重作品;地球上的女孩子全都追随衣服,她们的生活就是不断买衣服,这难道不算是差异?”
  “那又怎样呢?”
  “商品拜物教,把人的本质抛向物欲的表层。”
  “不是这样的。”洛盈有点累,她非常不喜欢这样的对话,“你能不能别说这些术语?”
  “你觉得不对吗?”
  “不是。只是术语是一回事,生活是另一回事。买衣服和设计衣服有什么本质分别呢?你以为吉儿她们天生就都是艺术家吗?不是的。她们和地球的女孩子其实是一样的。人都是一样的。”
  “没错,人都是按环境生活的。”
  “不是那样,或者说不仅仅是那样。你知道她们为什么喜欢衣服吗?是希望自己有个性。虽然她们按环境生活,但都希望自己有个性。不管做衣服还是买衣服,实际上是一样的。她们无法选择她们生活的世界,那个世界的运行方式也与她们无关,她们只是过她们自己的生活,她们生在那个世界,但追求个性,如此而已。”
  她说着,认识的那些女孩子的笑脸又一一浮现在眼前,羞涩、骄傲、忐忑、渴求赞美的混合。她们在不同的世界里按照不同方式生活,但她们兴奋和失落的样子是相似的。她记着那些笑脸,那就是她的舞蹈。她不想和他辩论,又开始低着头向前走。
  她不想再说话,但伊格却锲而不舍地跟了上来。树枝很低,树叶几乎垂到两个人头顶,树影在两个人脸上都投下斑驳不定的明暗。他们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你在地球上的舞团是很时尚的类型吧?”
  “是。”
  “上一次我听你说,你只在舞团待了两年?”
  “对。”
  “为什么?”
  “因为地球的老师都是花钱聘的,教完课就走,没有人管出勤。舞团的艺术总监也不管,只要不签住宿协议,随时可以离开。很多人都来来去去。我不是主角,差我一个没关系,马上有人补。”
  “我不是问这个。我是想问,你为什么想走?”
  洛盈没有回答。
  “是因为不喜欢大厦的喧嚣?”
  “不是,大厦还好。”
  “那是因为不喜欢舞团里的氛围?”
  “也不是,我很喜欢那些女孩子。”
  “那是为什么?”
  洛盈斟酌了一下,说:“因为我还是想创作。”
  “哦?创作?那我上次问你想不想当个伟大的舞蹈家,你为什么说不想呢?”
  “我想创作,但不想伟大。”
  “舞团不能创作吗?”
  “能。只是她们习惯按订单排舞,而我想跳一些自己的东西。”
  “我懂了。创造,就是赋予其命运一种形式。……创造,就是拥有第二生命。”
  洛盈忽然站住了。伊格微笑,却郑重地看着她。加缪的句子像一把小锤,轻轻敲开她完全不想交流的思绪之门。她不知道伊格也对这些句子如此熟悉。
  “人是维系这个世界的唯一主人。”她轻声说。
  “与这个世界相联系的是对另一个世界的幻想。”伊格念出下句。
  洛盈的心和缓下来,对他轻轻笑了笑。她好像忽然不那么焦灼了。
  “你回到火星应该是如鱼得水了?”伊格问,“可以自由创作。”
  “也不是。”
  “为什么?”
  “因为……”洛盈低了低头,“我不想注册工作室。”
  “哦?有什么不满吗?”
  “算不上不满。”洛盈停了片刻,又想起了妈妈,“只能说是对周围世界的怀疑,对一种一辈子按部就班的生活感到不适应。你可能不知道,虽然不禁止,但是我们这里的工作室很少转换。总是一层一层,从学徒到大师,一辈子在一个工作室坐电梯上升。如果我没去过地球也就罢了,可是我去过。你清楚地球上大家是怎么生活的,随便来来去去,做各种各样的工作。我习惯了那种生活,流动的、尝试的生活,不愿意再活在一个金字塔里。”
  “我懂了,”伊格用开朗而总结性的语调说,“你从小生在火星,所以认同崇高的严肃,但是又去过了地球,习惯了变化。所以你虽然表面上替双方辩护,但是实际上哪种都不信。”
  他的话在洛盈心底暗暗激起一股伤感,她知道他说得对,因此她觉得心里有点疼。她的问题就在于此,哪一种都不能笃信,于是融入融出都很困难,在地球想家,在家想地球。这是她的问题,也是她所有伙伴的问题。
  她看着路,转而问他:“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么多呢?”
  “因为我想了解你。”
  她站住,正在筹措回答的话,忽然不经意瞥见他书包带上夹着的纽扣眼睛亮着的是绿灯,这是正在摄像的标志。
  她一下子愣了,突然有一种像是上当的感觉,心咚地向下沉,眼睛里悄悄涌出了泪水。她原本不想多说话,可是以为他愿意听,就慢慢地放下防备一点一点说了,她说得不算多,可是每一句话都是搜索内心敞露而准确的表达。可是他原来只是为了拍一段镜头。
  “可我不想被你了解。”
  她的语气很莽撞,可是她觉得他比自己更莽撞。他想了解她,可她凭什么要被他了解?他很好奇,他说话尖锐讽刺,他是一个探究人心的导演,他带着审视与猜谜似的智力乐趣。可是这就能了解他们了吗?她和她的伙伴们。他们切肤的困扰,他们年少的隐忧,他们因为穿梭两个世界而生成的真真切切的疑惑与不安,他能了解吗?就算想了解,又能了解多少呢?他始终是站在河对岸的,他说得都对,可他不疼。他是旁观者,旁观者永远都不疼。所有的问题都是生活者的问题,一旦旁观,就再也没有任何问题了。
  “你以为,”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没有落下来,“两种都不信是什么好玩的事吗?”
  她说完一个人跑了,留下他站在花园,看着她远去的背影。
  睡醒的时候已是夜晚,洛盈躺在床上,回忆白天的事情。
  她的心情仍然有一点不平静,一觉醒来,白日里的花园和小径还是历历在目。
  她默默地问自己,为什么对两个世界的比较如此敏感,以至于不能正常生活,又如此想从其中找到共同的东西。她知道人有一种能力叫做适应,如果她只是简单地去适应,那么一切会好过得多。
  可是她总觉得那样会让自己不安。她也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在心里隐隐催促着,让她总是忍不住将两种生活不仅仅当成制度安排,而是当成整体的哲学。
  她记得地球人总说他们是自由的,并且为此骄傲。她尝试了他们自由的滋味,相信他们没错,也在内心爱上那种漂泊。可是她记得,小的时候他们在火星的课堂上也听说过,火星人才是自由的,衣食的保障让他们有免于拍卖自己的自由。他们说当人不得不靠拍卖自己的思维来换取生活收入,那么人必定会被生存的挣扎所奴役,说出的话就不再是自己的话,只是钱的意志,只有在火星,人才自由。她还记得小时候熟识的莱昂·热罗姆十九世纪的油画《拍卖奴隶》,那画面是如此动人,以至于在地球上她久久不敢在网络上销售自己。
  如今走过两个世界,她不知道哪一种是更大的禁锢:是分配衣食的系统,还是为生存斗争的贫困。但她知道人们都是爱自由的,越是看上去差异,越是骨子里共同。
  自由!生活就是艺术,而艺术的本质是自由。
  她忽然听见了妈妈的声音,温柔的、充满热情的声音。这是妈妈在她五六岁的时候说过的话。
  她的心一瞬间温柔起来了。她记得妈妈带着她一起参加各种艺术活动。那时自己还穿着粉裙子,被妈妈抱在怀里,在书房听笑语盎然的大人们说话,看窗口射入瀑布一样的阳光,越过书本,照在大人们神采飞扬的脸上。有的人滔滔不绝,也有的人始终沉默微笑,但是每个人身上都流淌着一种不受约束的不羁的气息,妈妈在他们中间笑,眉眼生动婉转,有自由的味道。她觉得那像是一个异域的世界,她只是小娃娃,但她在那里很快活。
  你知道吗,你是随光一起降生的孩子,你的降生就是一场神奇的艺术。
  妈妈曾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那个时候她还那么小,还不能明白妈妈的意思,她只是歪着头坐在妈妈膝盖上,看妈妈眯起来的眼睛,知道她喜欢自己,因而内心十分骄傲。她那时大概只有四岁。
  回忆一点一点流进心里,她记不得任何连贯的情节,但她记得那些闪着光的话语和片段。它们沉睡在她记忆的深海,很多年不被意识的探照灯照亮,但它们从未消失,在越来越多的搜索与思量中,冰层一寸一寸融化,海水泛起波澜。
  纯白的月光照进来,床在窗边,和窗台连成一体。窗外框的四周都种着常春藤,枝条绕花栏蔓延,垂下长而柔软的天然帘幕。窗口像夜晚的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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