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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舞-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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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起头,是傅干琛,他过来接我往舞会。

急于收拾所有的东西,已经来不及,都被他看见。

他震惊,“承钰,你在干什么,这些是什么东西?”

我也索性坦然,“我的身外物。”

“老天,你一直保存着?这是,唷,这张甫士卡……”他说不出话来。

我取过缎子外衣,“我们走吧。”

这时他才看到我一身打扮,眼光矛盾而迷茫,手缓缓伸过来,放在我肩膀上。

我轻轻地说:“听见吗,要去了,音乐已经开始,我们可以跳舞。”

他的手逗留在我脖子上很久很久。

门口传来马小姐的声音:“承钰,打扮好没有?今日你可是主角。”

傅于琛才自梦中醒来,替我穿上长袍。

马佩霞看到,呆一呆,随即赞叹,“来看这艳光。”

我只说:“二十一岁了。”

还要等多久呢?

舞会令我想起母亲与惠叔的婚宴,不过今日我已升为主角,傅于琛就站在左右。多少不同年纪的异性走到我身边来说些颂赞之词,要求跳半只舞,说几句话。女士们都说,周承钰真人比照片好看。

站得腿酸,四周围张望,看到舞厅隔壁的一个小宴会厅没租出去,我躲开衣香鬓影,偷偷溜到隔壁,在黑暗中找到椅子坐下。

一口饮尽手里的香槟,嘴里忍不住哼:红着脸,跳着心,你的灵魂早已经,在飘过来,又飘过去,在飘飘呀飘个不停。

黑暗中有一把声音轻轻地问:“谁的灵魂?”

我吓一跳,弹起来,忙转过头去,只见暗地里一粒红色火星,有人比我捷足先来,早已坐在这里抽烟。

“谁?”

“慕名而来的人。”

我又再坐下来,轻笑,“要失望了。”

“本来已觉失望,直到适才。”

“啊,发生什么事?”

“你进来,坐下,唱了这首好歌。”

我听着他说话。

他补一句,“证明你有灵魂。”

“你叫什么名字?”

“说给你听,你会记得吗?外头统共百多名青年俊才,你又记得他们的名字?”

我纳罕了,“那你来干什么,你同谁来?”

“我代表公司。”

“你是马小姐的朋友。”

他没说话,深深吸烟。

我无法看清楚他面孔,取笑他,“你是神秘人。”

他不出声,并没有趁势说几句俏皮话。

我心底有种奇异的感觉。好特别的一个人,强烈的好奇心使我对他的印象深刻。

“承钰,承钰。”马小姐的声音。

“快去吧,入席了。”

“你愿意与我一起进去?”

“不,我这就要离开。”

“为什么?”我失望。

“回公寓看书,这里太闷。”

这话如果面对面说,我会觉得他造作,但现在他连面孔名字都不给我知道,显得真诚。

“承钰。”郭加略走过,“承钰。”

“全世界都来找你。”他轻笑。

我只得站起来,“再见。”我同他说。

“再见。”

我又停住脚步回头,“告诉我,我今夜是否漂亮。”

他略觉意外,“你是周承钰,你不知道?”

“不,我不知道。”

“漂亮,你像一只芭比娃娃。”

我啼笑皆非,“谢——谢——你。”

“有没有找到承钰?”

是傅于琛,每个人都出动找我。

“这里。”我亮相。

“你躲到什么地方去了,快过来。”

傅于琛拉起我的手,第一次,第一次我没有即时跟他走,我回头看一看房间。

那夜我们在饭后跳舞,气氛比想象中热烈,各人都似约定要好好作乐,舞着舞着,郭加略带头,把所有在场的模特儿排成人龙,各人的手搭各人的腰,跳起仑巴舞来,我招手唤傅于琛,但他没有加入。郭加略一手把马小姐带入我们的队伍,跳得香汗淋漓。

真腐败是不是,喝香槟,跳热舞,谈恋爱,都是私欲,世纪末的坠落,这般纵情享乐,义无反顾,因为吃过苦,所以怕吃苦,因为明天也许永远不来,因为即使有一万个春天,也未必重复今宵这般的良夜。

跳至脚趾发痛,音乐才慢下来。

傅于琛过来说:“该是我的舞。”

“马小姐呢?”

“去补妆。”

汗水也把我脸上的化妆冲掉七七八八,头发贴在额前颈后,绸衣上身几乎湿透,谁在乎,我想我的原形已经毕露。

傅于琛说:“年轻人总是不羁的。”

我抬起头来。

“那个登报纸广告的青年,有没有找到你?”

“什么,啊,那一位,我不关心。”

“佩霞说他找到她店里去要地址。”

我说我累了。

目光四处游走,并没有发现可疑人物,暗厅里的人,他应该长得怎么样?低沉有魅力的声音,应该配合端正的面孔。

“你在想什么?”傅于琛狐疑地问。

他握住我的手紧了一紧。

“从前与你在一起,你从无心不在焉的样子。”

我看着他,温和地笑,“从前我还未满二十一岁。”

客人陆续散去,临走前,我回到那个小宴会厅去,开亮灯,厅内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我们打道回府。

倘若真要找出那个人,或者也可以学童马可,在报上登一段广告,不顾一切寻找……那真的需要若干勇气,我比较爱自己,不肯做这等没有把握的事。



  







圆舞8





过了这一个生日,真正红起来,推掉的生意比接下来的多,即使接下来的工作,己排至第二年年中。定洋都依马佩霞的意思,叫他们折美金送上来,马小姐是我的经理人。

郭加略已摸熟我每一个毛孔,拍起照来,事半功倍。

我问他:“还能做多久?”

“十年。”

“要命。”马上泄气,瘫痪在地上。

“喂,敬业乐业。”

“我想结婚。”

他大笑,“你可以,你有钱。”

“你们一听见结婚两字就笑得昏过去,为什么?”

“要不要试一试?聪明人不必以身试法。”

“你可结过婚?”

“承钰,你太不关心四周围的情况,我认识你时,早已结婚。”

我怔怔的,“他们没说起。”

“我这段婚烟维持得不容易,”加略洋洋得意,“职业是同漂亮女人混,妻子却能谅解,从不盯梢。”

“可是你仍然不看好婚姻。”

“独身人士往往可以在事业上去得更远更高。”

“为什么?”

“你这只蠢鸡。”

“对不起,承钰,关于你的传说太多,老以为你是只妖精,谁知是这么一个普通女孩,唉。”

我黯然,“别瞎捧人,才没资格做普通人呢。”

马佩霞进来,“承钰,伊曼纽尔标格利王朝在此地找人,你去试一试。”

“咦,他们我的是单眼皮高颧骨,皮肤蜡黄,稻草似黑发,我干不来。”

“不一定,去试试。”

“要不就得长得像只鬼,他们以为东方女人不是婢妾就是鬼,不会让我们以健康的姿态出现。”

“去不去试?”

“不去。”

“标格利派来的人是华人。”

“哎呀呀,更加坏,一定是犹太人打本捧红的,衣锦荣归,我可不去受这个气。”

郭加略立即说:“好好好,不去不去,反正周小姐也不过是闲得无聊,玩玩模特儿,又没打算未真的,谁去接受挑战,大不了结婚去,嫁妆丰厚,怕没有人要?”

我霍地转过身子去瞪住郭加略,他吐吐舌头,退后一步,像是怕我揍他。

我笑起来,他们都宠我,我知道。

“你们都想甩掉我,几次三番叫我昭君出塞。”

马小姐忠告,“去试试,要不就不入行,否则就尽量做好它。”

“在本市也不错呀,一个由我做广告的牛仔裤,一季卖掉七万条。”

“一个城市同三十个城市是不同的。”

“我们不用这么早担心,也许连开步的机会都没有。”郭加略又在那里施展激将法。

“明天几点钟?”

“上午十时。”

“我有一张封面要做。”

“已替你推掉,改了期。”

我懊恼地点起一枝烟,“傅于琛一直不喜欢我靠色相吃饭,越去得高,他越生气。”

马小姐说:“管他呢。”

我吃一惊,从来没想过可以不管傅于琛,也没想到这话会出自马佩霞之口,呆半晌,细细咀嚼,真是的,管他呢,越是似只小狗般跟在他身后,他越是神气。

我按熄香烟,掩着胸口,咳嗽数声。

马佩霞问:“要不要同你一起去?”

“不用。”

“烟不必抽得那么凶。”郭加略说。

“是,祖奶奶。”

我果然去了。

粗布裤,白衬衫,头发梳一条马尾巴,到了酒店套房,才后悔多此一行,城内但凡身高越过一六五厘米的女子全部在现场,胖的瘦的黑的白的,看到我,都把头转过来,表示惊异,随即又露出敌意,像在说:“你走到哪里都看到你。”我只得朝几位面熟的同行点点头。

真抱歉我不是个隐形人,骚扰大家。

怎么办呢,走还是留下?

没有特权,只得排排坐,负责人出来,每人派一个筹码,我的天,倘若就这么走,郭加略又不知会说些什么难听的话。

可是如此坐下去,怕又要老半天。

正在踌躇,又发觉轮得奇快,平均一个女孩不需一分钟便面黑黑自房内被轰出来。

暗暗好笑,当是见识一场也罢,二十分钟不到便轮到我,我一站起来,大伙全露出幸灾乐祸之情,我朝众女生做一个不在乎的表情。

推开门,只见一排坐着三位外籍女士。“早。”我说。

我在她们面前转个圈,笑一笑,自动拉开门预备离开。

其中一位女士叫住我,“慢住,小姐,你的姓名。”

“周承钰。”

咦,已经超过一分钟,怎么一回事,莫非马佩霞已替我搭通天地线。

只见内室再转出一位男士。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靠着门框,看住我。

我也看向他。他身上穿着本厂的招牌货,一股清秀的气质袭人而来。

他轻轻咳嗽一声,“好吗?”

听到这两个字,我浑身一震。

他笑了。比傅于琛略为年轻,却有傅当年那股味道,我即时受到震荡。

我当然认得这位先生,以及他的声音。

“你也好。”但是不露出来。

已经二十一岁,不可以再鲁莽。

“袁先生,”其中一位女士说:“就是周小姐吧。不用再选了”

他抬起头,“是的,不用再选,请她们走吧。”

我指着自己的鼻于,“我?”

四位选妃人答:“是,你。”

“请坐,这份合同,请你过目。”

“我要取回去研究一下。”

“自然自然。”

我取过合同,放进手袋,再度去开门。

只听得身后传来声音说:“你的灵魂儿好吗?”

声音很低微,旁人根本不知他在说些什么,但这句话,清晰地钻入我耳朵中,舒服得四肢百骸都暖洋洋。

不应再伪装了吧。

我转过头来说,“它很好,谢谢你。”

之后的事,如他们所说,已是历史。

一个月之后我已决定与袁祖康去纽约。

马佩霞说:“傅于琛要见你。”

我知道他为什么要见我,但是我不想见他,我也知道他要说什么。

“我与袁祖康一到纽约便要结婚。”

“你根本不认识这个人,多么危险。”

“我己习惯这种生活。”

“承钰——”

我做一个手势,温和地说:“我们一直是朋友,互相尊重,别破坏这种关系。”

她蹬一蹬足,面孔上出现一种绝望惋惜的神色来,我被马小姐弄得啼笑皆非。

“看,我不是患绝症,马小姐,别为我担心好不好?祖令我快乐,无论在事业上或是生活上,他都可以帮我,是我最理想的对象。”

马小姐低下头。

“我爱祖。”

“是吗,你爱他?”

“当然!”

“不因为他是傅于琛的替身?”

我霍地站起来,铁青着面孔,“马小姐,我不明白你说什么,我毋须向你解释我的行为,我已超过二十一岁,而且你亦不是我家长。”

“为着一个陌生人同我们闹翻,是否值得?”

“你们,”我冷笑,“你们不过是你同傅于琛,还有什么人?别把‘你们’看得这么重要,这个世界还不由你们控制统治,少往脸上贴金,这上下你们要宠着我,还看我愿不愿意陪你们玩,别关在傅厦里做梦了!”

我抢过外套离开她。

我们!最恨马佩霞这种口气,她哄住他,他又回报,你骗我,我骗你,渐渐相信了,排挤丑化外人,世界越来越小,滴水不入。马佩霞扮演的角色最不可恕,傅于琛愿意接受蒙蔽亦愚不可及。

谁关心,美丽的新世界在面前。

马佩霞忽然说:“承钰,如果那是因为我的缘故,我可以走。”

我沉默了,非常感动。

隔很久,仍然硬起心肠说:“你一整天都与我打谜语,傅于琛,他只不过是我义父。”

马佩霞长叹一声,她取起外套,告辞。

我追上去,“仍然是朋友?”我牵牵她的衣角。

“我不知道。”她像是伤透了心。

“让我们忘记傅于琛,”我说,“他不是上帝。”

“承钰,别欺骗自己了。”她推开我的手离去。

这句话使我沮丧一整个上午,下午祖康带我出去玩水,晒得皮肤起泡,疯得每一条肌肉都酸痛,精神才获得松弛。回家还嘻嘻哈哈,他一手把我抱起,我们大力按铃,女佣开门,一眼看见傅于琛坐在那里。

祖说:“咦,有客人。”他很自然放我下来。

傅于琛面孔难看得不得了,他说:“我想与承钰单独谈谈。”

祖转头问我:“这人是谁?”也十分不悦。

“我的监护人。”

“我八点钟来接你去吃饭。”祖离去。

傅于琛厌恶地看着我,“看你,邋遢相,皮肤同地板一样颜色,头发都晒黄了。”

“你要说什么?”我倒在沙发里。

“袁祖康做什么职业?”

“他在纽约标格利负责统筹模特儿。”

“扯皮条。”

我不怒反笑,“好好好,那么我是他旗下最红的小姐。”

“你怎么能跟这样一个人走,用用你的脑。”

“你完全盲目地反对,为什么?”我说。

“你不会有幸福。”傅于琛说。

“我们走着瞧。”

“不要冒这个险。”

“我一定要去纽约闯一闯,输了,回来,有何损失?”

“他会伤害你,他是个花花公子,我早已派人揭了他的底牌,他上一任妻子比他大三十岁。”

“或许他喜欢老女人,”我停一停,“正如你,你喜欢年轻的女孩。”

他听到这句话,浑身毛孔竖起来,瞪着我,像是胸口挨了一刀,眼圈发红。

当时只觉得真痛快,他要伤害我,没料到我已练成绝世武功,他反而吃亏。

年轻的我,手中握着武器,便想赶尽杀绝。

“如果我恳求你,你会不会留下来?”

他,傅于琛,终于也会开口求人。我站起来,“我得去淋浴,盐积在皮肤上是件坏事,我且要去吃饭。”

“承钰!”

“你要我留下来干什么?过一阵子还不是摆摆手挥我去,不如让我开始新生活。”

“不是与他。”

“那与谁呢,总得有个人呀,你喜欢谁,保罗?约翰?马可?”

“你要怎样才肯留下来?”

“这话叫人听见,会起疑心,谣言越传越厉害,于你更无益,这像什么话呢,你我竟讲起条件来。”

“承钰,我没想到你恨我。”

“不,我不恨你,我只想离开你,忘记你。”

“你会回来的,承钰,请记得这只舞的名字。”

我喉咙干涸,握紧着拳头,看着他离去,生命有一部分像是随他消失,身体渐渐萎靡。

我与祖在一星期后前往纽约。

我们随即注册结婚。

当夜有一个女人打电话到公寓召他,他对我说:“对不起,亲爱的,我出去一下。”

这一去便是一个星期。

据祖的解释是,朋友同他闹着玩,哄他上了游艇,船驶出公海,他根本无法回来,除非游泳,但是他怕有鲨鱼。

我记得我回答:“那是个好故事,有没有考虑往荷里活发展?他们那里需要编剧。”

一结婚便成为陌生人。

但是祖对我有好处,他带我打入他的社交生活圈子,洗掉我的土气,对于纽约客来说,即使你来自金星,你还是一个土包子,他们没有公然瞧不起我,也没有正视我,我把握机会认真吸收。

袁祖康纵有一千一万个缺点,他不是一个伪善的人。

而且他是他那一行的奇才,他遵守诺言,助我打入国际行列,不到一年,我已是标格利屋的长驻红角,再过一年,我们飞到利诺城办离婚手续。

代价:大半财产不翼而飞。打那个时候开始,我警觉到八个字数目的金钱要消逝起来,也快似流水,同时也发觉金钱可以买到所要的东西,这笔钱花得并不冤枉,连自己都觉得现在的周承钰有点味道。

两年的婚姻我们很少机会碰头,我总是出差,他总是有应酬。有时不相信他记得我的名字,逢人都是亲爱的,没有叫错的机会。

渐渐觉得他那圈子无聊。都是些六国贩骆驼者:中华料理店老板,犹太籍诗人及画家,欧洲去的珠宝设计人,摄影师……聚在一起吃喝玩乐,以及,吸用古柯碱。

袁祖康终于被控藏有毒品。

长途电话打到牙买加京斯顿,我在该城工作,拍摄一辑夏装,闻讯即时赶回去,一月份的纽约,大雪纷飞,寸步难行,立刻替他聘请最好的律师。

在羁留所看到他,他流下眼泪。

“你不必为我做这么多。”

我叫他放心。

“你是个好女孩。”

“谢谢你。”

“你待我不薄,但你从无爱过我,是不是?”

我一怔。我们已经离异,没想到他至今才提出这样的问题,一时不知怎样回答。

“祖,我跟你学会了很多很多。”

“你早已超越我们这堆人。”

我摸摸他的面孔,微笑。

替他缴付保释金,自有朋友来接他走。

独自返公寓,雪,那么大的雪,一球一球扑下来,简直像行经西伯利亚,叫不到计程车,只得走向附近的毕道夫酒店。

住一晚也好,已经太累太多感触,不欲返回冰冷的公寓再打点一切。

差三步路到酒店大门口,我滑了一交,面孔栽在肮脏的雪堆里,努力想爬起来,没成功,我暗暗叹一口气,要命。

正在这个时候,一只强壮的手臂把我整个人扯离地上,我一抬头,救人者与被救者皆呆住。

“付于心!”我叫出来。

“阁下是谁?”他没把我认出来。

“是我,是我!”

他听见我声音,变了色,用戴着手套的手拂开我脸上的头发与脏物。

“承钰!我的天,国际名女人怎么会搞成这样子?”他大笑,拥抱我。

我冷得直打颤,“一个人要沦落起来简直一点办法都没有,进去才说好不好?”

“承钰!”他掩不住惊喜,扶着我走进酒店。

我借用他的房间全身洗刷,虚掩着浴室门,两人都来不及叙旧,我俩之间,像是没有发生过不愉快之事。

“你一定时常来纽约,为什么从不来看我?”

“你又没留下地址。”

“要找总是找得到的。”

“我在杂志上看到你的照片……也许我看错了袁祖康。”

傅于琛递给我一杯白兰地,我穿着浴袍出来。

他仔细打量我,在他眼光中,不难看到他已经原谅了我。我也朝他细细地看,这两年来,无时无刻不想起他,意气一过,就后悔辞锋太利。

“婚姻还愉快吧。”

我没有说出真相,“马小姐有没有来?”

“她生意做得很大,比我还忙,很难陪我出门。”

我缓缓地喝着白兰地。

“这两年来,你过着快捷的生活吧。”

“是。”

“社交界很有点名气了?”

我讪笑,“没有基础的名气,今日上来,明天下去,后天又轮到别人。”

“可是我听说因你的缘故,现在每一位著名的设计师都想拥有一位美色模特儿。”

“是,全世界都有:土耳其、日本、伊朗、印度、肯雅、摩洛哥……很吃香。”他对这个行业的潮流有点心得,不外是因为我的缘故,“刚才,幸亏你把我扶起来。”

“如果不是我,也总会是其他人,没有人会看着一个漂亮女子摔倒而不扶。”

他还是老样子,非要把我与他的关系说成轻描淡写不可。

穿着他的维也拉睡衣,我同自己说,但是我碰见的,总是傅于琛,不是其他人。

“你的态度成熟多了。”

“老了,皱纹都爬上来。”指指眼角。

我俩说着漫无边际的客套话,关系这么亲密,却又这么疏远。

“我叫袁祖康来接你。”

“他不在本市。”我说,“衣服干了我自己会走。”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苦笑,“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刚要分辩,酒店房门敲响,傅于琛犹疑着没去应门,我心中已经有数。

我说:“这位小姐如果不太重要,我帮你打发如何?这上下怕你也已经没有心情了。”

傅于琛十分尴尬。

我去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一位红发女郎,披着件红狐大衣,一刹时分不出哪一部分是她的毛发,哪一部分是动物的皮子。

我取出一张针票递给她,说道:“他正忙呢,下次再说吧。”

随即关上门。

等了三分钟,红发女没有再敲门,我才放心的回座。

傅于琛忍俊不禁,用一只手遮住额头,不住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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