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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舞-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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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三分钟,红发女没有再敲门,我才放心的回座。

傅于琛忍俊不禁,用一只手遮住额头,不住摇头。

“我还是得走了。”拿起电话叫街车。

他先是不出声,过一会儿问:“这两年的生活,到底如何?”

我淡淡地回头问:“你是指没有你的生活?”

他转过身子。

“渴。”我轻轻说,“没有什么可解决那种渴的感觉。”

他浑身震动。

“为什么不叫我留下来?”

他没有回答。

我披上大衣,戴上手套,离开他的房间。

走到楼下大堂,不知是心不在焉,还是太过疲倦,膝头忽觉无力,跪了下来。

还没出丑,身后即时有人将我扶起,“傅于琛。”我挣扎着回首。

不是他,这次不是他,他没有跟上来,我把着陌生人的手臂,深深失望。

“小姐,你没有事吧。”

“没有事,谢谢你。”

乘搭计程车回到公寓,已是深夜,牙买加那组人把电话打得烂掉,催我即时归队,吼叫不停,令人心乱上加乱。忽然之间我厌烦到极点,打开冰箱,捧出巧克力蛋糕,开始吃。

不住飘忽流离的旅行,永恒性节食,紧张的工作,都叫人精神支撑不住。

填饱肚子,摔下匙羹,倒在床上。

第二天中午来敲门的是傅于琛。

雪还在下。

他身上深灰色凯丝咪大衣的肩膊上沾着雪花,雪溶了,就是小小一个水渍。

他说:“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已打听到袁祖康的事。

“让我帮你的忙。”傅干琛说。

“我自己会得处置。”我说。

“这些律师会叫你倾家荡产。”

我燃起一枝烟,“我欠他这个情。”

“你不欠任何人任何情,尤其是这个人!”

“我们在一起曾经快活过。”

“这是离开他的时候了。”

“我们已经离婚。”

“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傅于琛,只要你说一句话,我马上离开纽约,跟你回去,你为什么不肯说?”

“我不能够。”

“那么不要管我的事。”

“叫我知道,就不能不管。”

“下午我要飞回牙买加,你要不要跟着来?”

“放弃袁祖康!”

我没有。

我们输了官司,他被判入狱一年,到那个时候,两人的关系不得不告一段落。

祖叫我回家休息。

他忘记我并没有家。

他摸着我面孔说:“我一生一世感激你。”

但是我并没有救到他。

在这个期间,大部分工作都落在别人手上,我吃得很多,开始胖,像我这种高度,添增的头二十公斤还不大看得出来,他们把四十四号的衣裳在背后剪开来迁就我尺码,但是我没有停止吃,心情坏的原故,也不接受忠告。

终于我不得不停止工作。

马佩霞找到我的时候,我肥壮如一座山。

她扑哧一声笑出来。

因为肥人脾气都较好,所以也陪着她无奈地笑。

刚想问她,是否傅于琛派她来做什么,她却说:“我与傅于琛已分了手。”

她又说:“回来吧,回来同我住。”

“你们看到我气数已尽?错了,几年来我颇有点积蓄。”

“这样吃下去,怕不坐食山崩。”她拧我面颊。

“你此刻可有男朋友?”我说。

“我们已订婚。”马佩霞说。

我一怔,由哀地说:“恭喜恭喜。”

“你呢,你在感情上有没有新领域?”

我大笑起来,“你是男人,你要不要胖妇?”

“这些花这些巧克力,不见得是你自己买的。”

“这些人消息不灵通,不知道我现在的样子,哈哈哈哈。”

“有没有想过利用目前的工作,真正做些同时装有关的事业?”

“你又来了,一天到晚恨铁不成钢,你也是出来走走的人,明知这是白人的社会,咱们这些人能混口饭吃,不外是靠感觉新鲜,像一种玩艺儿,点缀点缀无所谓,打起真军来,哪用得着我们。”

马佩霞不出声。

“傅于琛说你干得出色极了,可是?”

“开到第十一家分店。”

“多好,简直托拉斯,女人不穿衣服最狠,否则真还得让马佩霞赚钱。”

“听你说话,头头是道。”

“这是袁祖康的功劳。”

“你还念着他,我早听人说你有男朋友。”

“干我们这一行,人人都有男朋友。”

“跟我回去如何?”马小姐说,“我用得着你。”

“我不想回头。”白兜圈子,又回到原来的地方。

“那么当休假,放完假再回头。”

“有什么好做的?”

“参加傅于琛的婚礼。”

我一震。

他又要结婚了。

我失声,“你为什么把他让出来?”

“十年了,缘分已尽,我太清楚他,不能结合。”

马佩霞声音中无限失落。

我呆了许久许久。

先是他结婚,再轮到我结婚,然后他又结婚,几时再是我?

“来,我们齐齐去观礼。”

“我太胖了,不便亮相。”

“那么节食,保证一两个月便可瘦回来。”

“婚礼几时举行?”

“六月。”

“好的,让我们回去。”

也没有即刻成行,不知有多少东西要收拾,身外物堆山积海,都不舍得扔。

马佩霞真正展示了她的魄力,天天出去谈八九个钟头生意,办货,做正经事,回来还做沙拉给我吃,只给我喝矿泉水,一边还帮我收拾。

“唯一值得留下来的,是那些封面。”她说。

我已饿得奄奄一息,眼睁睁看着我的宝物一盒一盒扔出去。

“这些,这些是不能碰的。”她指着一只樟木箱。

她记得,她知道。

我们投资了生命中最宝贵的时间给对方,有许多事,根本不用开口说。

傅于琛又结婚了。

这么精明能干的男人,却不能控制他的感情生活。

婚礼盛大,最令人觉得舒服的是,新娘没有穿白纱,她选一套珠灰的礼服,配傅于琛深灰的西装。

我跟马佩霞说:“样子很适意。”

她却有点醋意,“这种女子在本市现在是很多的,是第一代留学回来的事业女性。”

我一直没有同傅于琛联络,他明知我已回来,也没有主动约会。

自然,他要筹备婚礼,太忙了。

婚姻一直是他的盾牌,他总是企图拉一个不相干的女子来作掩护。这么大的男人,有时像个小孩子。

他以为他安全了。

“新娘子叫什么名字?”

“叫傅太太。”

马佩霞说的是至理名言。

我们趋向前去与一双新人握手。

傅于琛看到我,把妻子介绍我认识,我心如刀割般假笑,那笑声连自己都觉得太过愉快,又急急刹住。

傅于琛低头别转面孔,他的新娘诧异。

我们总是在婚礼上见面。

马小姐递给我一杯香槟,我推开,“加路里太重。”若无其事地连喝数杯黑咖啡。

趁马小姐与熟人周旋,我跑到露台去站着。

经过这么些年的努力,到底得到些什么,仍然不能独立,仍然不能忘怀二十年前事与人。

马佩霞做得到的事,我没做到。

我自手袋中取银白两色的帖子看,新娘有个英文名字,叫西西利亚,姓汪,或是王,甚至是黄。

她的年纪与我差不多。

“你好吗?”

我抬起头来,看到一位年轻人。

“我知道是你,”他喜悦地说,“今天我运气特佳,我有预感。”

但我与他从来没有见过面,我已习惯这种搭讪方式,是他们最常用的技巧,每次参加宴会,总有那么一个人,上来问:我们见过面,记得吗?

我呆呆地看着他。

“纽约,华道夫。”他提醒我。

越说越远了,我茫然摇摇头。

“你跌倒,我扶起你,记得吗?约六个月之前。”

啊,那个晚上。

我点点头,傅没叫我留下的那个晚上。

“想起来了?”

真巧,舞池中来来去去,就这么几个人。他们已经奏起音乐,我问:“跳舞?”

“让新郎新娘先跳。”

是是是,我都险些儿忘记规矩了。

等他俩跳完,我与陌生少年也下了舞池。

傅于琛的目光留在我的身上,我继而与每位独身的男宾共舞,国际封面女郎,不愁没有舞伴。

他一个下午都站在新娘身畔,五点半便开始送客,音乐停止,曲终人散。

马佩霞过来微笑道:“没想到你玩得那么高兴。”

“我喜欢舞会,那时与袁祖康天天去派对,若问我这几年在纽约学会什么,可以坦白地同你说:去舞会。”

“我们走吧,”在门口与傅于琛握手,我祝他们百子千孙,白头偕老。

新娘子这时忽然开口:“我知道你是谁,我在时尚杂志上看过你的照片,”她转头过去,“于琛,你怎么不告诉我今天请了周承钰?”

没待她回答,马佩霞已经把我拉出去。

“今天你抢尽镜头。”

“我不是故意的。”

“你有意无意,我自信还看得出来。”

“看你,白白把丈夫双手奉送给人。”

“我从来没想过要嫁他。”马佩霞否认,“我很替他们高兴。”

“那位小姐对他一无所知。”

“那位太太。”马佩霞更正我。

我又失败了。

在门口,有车子向我们响号。

马佩霞喃喃地说:“狂蜂浪蝶。”

我停下脚步,“我们就在这里分手。”

“你要乘那个人的车子?”

我微笑。

她无奈,“记住,你还有五公斤要减。”

我不久便减掉那五公斤,并且希望再度恋爱。

前者比较容易做得到。

我正约会那个在华道夫酒店电梯口扶起我的男生,他叫姚永钦,上海人,家里做面粉业,学日本人做即食面,发了财。

为什么他们都有钱?像一位电影女明星说的,不是有闲阶级,哪会想到来追我们这样的女子,也不过是打开画报,看看照片,读读新闻算了。

是我们身份的悲剧,召这样的人围上来,没有选择。

姚家固是上海人,生活品味较为老练,十分倾倒于我在海外的名气,时常骄之同侪。

如果有人说不认得,便讥笑那人说“当然,令郎的女友是电视明星”之类。

这时日本人做的化妆品预备打入西方市场,到处挖角,什么都要最有名气:摄影师化妆师及模特儿。一纸合同环游到西半球,再到东方,终于落在我手上。

因为出的价钱实在很好,我又想工作,便立刻起程,姚永钦一定要一起去,我同他说,一张照片也许要拍一千张底片,二十个小时,而且人家规矩也许要清场,不准旁观。

他还想跟去。

在这之前,姚家曾要我替即食面做招牌,我认为无所谓,却被合同广告公司剧烈反对,他们认为我的面孔比较适合鱼子酱。

姚家同广告公司闹得十分不愉快,还把我夹在当中,该公司便传出周承钰利用男朋友在本市出风头的新闻,十分无聊。

许多原因使我坚拒姚永钦跟着我去东京。

压力之下,他向我求婚。

我笑,他这么做唯一的原因,可能只是习惯了旁人对我俩一起出现时的注目礼,没有其他原因。

“回来答复你吧。”我说。

这次工作经验十分愉快。

胖过之后再瘦,皮肤有点松,幸亏摄影师手法高超,能够起死回生,不过心中也暗暗知道,若不好好保养,这份事业,也到此为止了。

这么快便这么老,可是为什么我有种感觉我还未真正开始?

以前替我拍照,他们说,只要有一只勃朗尼与一卷底片就可以,是天下第一优差。

现在不行了,现在要选择角度,现在拍出来的照片要挑选。

可观性还是很强,但我现在不会坐在夜总会里随意让别人摄柏柏拉西。

日本人还是很满意。

看到一本杂志封面,问:“这是谁?”

“她叫小夜子。”

美丽而做作的名字,我也可以叫自己中国玉,使外国人容易记住,又富地方色彩,但没有那样做,太太太太似江湖卖艺了,不过吃亏也在不肯妥协。

做这类型的工作,是不允许人有一点点保留的,略有自尊,便放不尽,去不远,被人批为自傲,不能广结人缘。

我长长叹息。

有没有后悔不听傅于琛的话,在大学中呆上十年?

没有。

这倒没有,我要的,不是文凭可以给我的。

本来化妆品公司只打算用我做一月份的日历,拍得兴起,从头开会,十二张都给我一个人。

彼时化妆品颜色强调深红与粉红,豆沙色尚未上场,需要极白皮肤的模特儿。

我爱不释手,第一管唇膏,就是这个颜色。一向喜欢化妆品,皆因其色泽艳丽,女人没有颜色,还怎么做女人?

留在东京的时间比预料中长得多,回到酒店,也并不听电话,心里盘算,待我回家,姚永钦可能已经找到新密友。

他不住地送花与电报,声明如果第七天再没有回音,人也跟着来。

我一笑置之。

闲时与工作人员逛遍大街小巷,度过前所未有的愉快假期,不是不喜欢日本,但不会对它颠倒,这块地方的人民动不动对别人的文化疯狂,大大打折扣,这样没有自信,如何征服人心。

生活能够这样正常,也出乎意料。

他们问我会不会留下来工作一年,不不不,我已见过纽约,袁祖康说的,一个人,要不往上走,要不停步不走,但不能往回走。

客串是可行的,但是真正加入他们的行列,那不行,始终我是标格利屋的人,否则不会得到这么大的尊敬。

第十天姚永钦赶到。

正逢我购买礼物回来,看到他孩子气而英俊的脸,倒是比意料中欢喜。

他说他思念我,过去十天内并无约会其他女子,说得像是什么特别的恩典,对他来讲,真是不容易。

“工作还没有结束?”他问。

“明天最后一天。”

“让我们结婚吧,我来接你回去。”

“告诉我一个应结婚的理由。”

“世上男人长得比你高的实在不多,起码你在日本不会找得到。”

姚永钦就是那样的人,他是那种以为浪漫便是一顿好的烛光晚餐,然后开了音乐跳慢舞的人。

母亲比我幸运,她还嫁得到卡斯蒂尼尼,我们这一代,不但找不到负责的男人,连懂得生活的男人也绝无仅有。

有时候真想念袁祖康,他才会享受呢。

他要是知道我在往回走,不知道会怎么想。

我确在这么做。

屋子里的家私用具都最最普通,街上随时可以买得到,粗糙的玻璃瓶罐才几块钱一只,杯子全不成套,已经不讲究这些细节。

唯一旧貌便是每天插花,只要是白色的香花。

莫非是反璞归真了,连男朋友都选性格简单,不大有头脑的,我这样嘲笑自己。

马小姐说,放一阵子假,让心灵休息一下,也是好的。

特地去纽约看袁租康,他很颓丧很瘦,握住自己的手不出声,他根本不似袁祖康了,体重减掉一半,头发也掉了一半,一年不到,他受了好大的折磨。

我忍受不住,站起来说:“我去找律师来同他们说话。”

他按住我。“嗨嗨嗨。”勉强地笑。

他告诉我他想念我。

我何尝不是。

“宝贝,你原不必为我做这么多。”

“你很快便会出来,祖康,我们再结婚,我还没有老,我们可以再度大施拳脚。”

“我不知道,承钰,我生活荒唐,不是一个好丈夫。”

“但最低限度,你知道我的灵魂在什么地方。”我说。

他再度微笑,眼色中有一股不寻常的神气,使我有不祥的预兆。

“你就快可出来,我与律师谈过,不要担心,这不过是漫长生命中的一段插曲,我们还有好长的一段日子。”

“你是路过还是特地到此?”

我不响。

“你原不必这么做。”

“袁祖康,你老了,噜里噜苏只有一句话。”

“我会报答你。”

离开那里,我把身体靠在墙角,要好一会儿才透得过气来。

记得碰见袁祖康那一口,才二十一岁,只觉得他风流潇洒,根本看不到月亮的另一面。



  







圆舞9





他一直对我不错。

我再去见律师,为接他出来作准备。

正在进行保释手续,消息传来,袁祖康在狱中自杀身亡。

我与律师都大表震惊,像是平地起了一个忽喇喇的旱雷,震聋了他,震呆了我。

完全没有理由。

并不是大案,亦非死罪,出来之后,即使不能恢复旧观,也不愁生活。算一算,他只得三十六岁。

深深的悲哀之后,是无边沮丧。我成日说不明白不明白不明白。律师劝我去见心理医生。

袁祖康的葬礼再简单没有,由监狱处代办,他的朋友一个也没有到。

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墓园里有夏季最后的玫瑰,熟透后的香气似水果味道,十分醉人,只得我同律师看着他落葬。

当年的袁祖康虽不致一呼百诺,却也门庭若市,车水马龙的盛况我看见过,如今落得如此凄清下场。我为他不平,抬起头,看着太阳,直至双目刺痛,而葬礼已经完成。

这次之后,我想我永远都不会再回到这个都会来,它太喜怒无常,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而且它办得到。

正如我们所料.袁祖康什么也没留下来,我俩以前住过的,在三十街的公寓,早由房东租给别人。是我不好,我不应在不适当的时候同他离婚,我应留在纽约市,天天去探望他,鼓励他生存下去。

在这种时候,姚永钦送过来的鲜花变成了一个滑稽的对比。我问律师张伯伦:“酒店房间像不像殡仪馆?”

那天早上,我正收拾,预备回家。

律师却来找我,说:“慢着。”

“什么事?”我是清白之身,何惧夜半敲门。

“袁祖康有东西留给你。”

“他有什么?”

“我也不知道。他原来有物存放在银行,立明遗嘱,在他去世后,交予你,而当你有什么事,则予以开启。”

“开启?是什么,一只盒子?”

“不,是两只密封的大型牛皮纸信壳。”

“里面是什么?”

“不知道。”

“既然是给我的东西,让我看看。”

“不在我们处,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袁祖康袁祖康,你葫芦里卖什么药。

我叹了一口气,死者为大,我只得跟张伯伦走。

途中张伯伦忍不住问:“对于袁氏,你到底知道多少?”

我扪心自问,知道多少?一点也不知道。真抱歉,对他的底细一无所知。

他在什么地方出生,在何处受教育,如何在西方都会崛起,我皆一无所知,甚至他与什么人来往,我也不甚了了,因为,正如他所说,我从来没有爱过他。所以一切都不重要。

我关心他,如对一个朋友,而我从小甚少朋友,所以重视袁租康。

知道多少?唯一所知道的,便是他对我不薄,他欣赏我的姿色,捧高我,将我放在台上。

这些年来,他总是哄着我,从未对我说过一句重话,无时无刻不挖空心思地骗着我,好让我下台。当时或者不察,现时却深深感激,他从不使我难堪。

袁祖康委任的律师出来见我们时,面色凝重。

客套介绍证明身份之后,我问他要那两份东西。

“它不在我们写字楼。”

我扬起一道眉毛。

“它们太重要,我们将之锁在泛亚银行的保管箱,由一个职员及阁下联同签名方可取得。”

任凭是谁到这个关头也会问:“到底是什么?”

“我们不知道。但这封信对你或许有帮助。”

是袁祖康的字迹。他不能写中文,用的是英文。

握着他的信,我不禁微笑,祖祖祖,你不愧是个好舞伴,舞步竟有这么多花式,叫人眼花缭乱。

我拆开信。

“承钰,我把两只信封留给你,但你必需牢牢记住,不要管它里面装的是什么,千万不要试图拆开它们,有人会来向你购买它们,律师会代你开价。永远爱你,祖。”

签署的日子,正是他死亡前一日。

这是他的遗嘱。

“买主来过没有?”我问。

“还没有。我们会与张伯伦先生联络。”

“谢谢你。”

我们离开事务所。

“每只信封值多少?”我问。

张伯伦说了个价钱。

我不相信耳朵,随即明白了,“这是勒索,张伯伦,我知道信封里是什么。”我失声。

他很镇静,“我们什么也不知道,也许是两张旧藏宝地图,可以使买主发财,周小姐,你悲恸过度,千万别胡言乱语。”

好一只狐狸。

“谁会来买它?”

“买主。”他真幽默。

他与我一起吃午餐。

我问:“我会不会有危险?”

“他们什么时候接头?”

“今日下午。”

“你怎么知道?”

“袁祖康如此吩咐。”

“我不需要钱。”

“但袁氏认为他欠你人情,”张伯伦说完这句话停了一停,“我也认为如此。”

我低下头。

帮我们离婚的,是张伯伦的事务所,一直为袁祖康诉讼的,也是他们。张伯伦很清楚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只能说一句话,我希望我的女人像你。”

“谢谢你。”

“这个地方你们常来?”

我点点头,“俄国茶室,袁祖康以前是本城名人。”

“这话奇趣,你才是名人。”

“我?嘿,这城市早已遗忘我们。”

“有没有计划?”

“没有,我的生命没有计划。”

“我想即使有也没有用,因有一样事叫命运。”

我啜着咖啡,是的,张伯伦说得太正确。

“你的照片与真人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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