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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舞-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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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白衬衫被汗透明地印在背部。

他没有问问题,我真感激他没有问。

到了学校门口,一大群新生在办入学手续,我趋向前。

约翰诧异了,“这不是你的地方。”他说。

我虚弱地说:“让我看看清楚。”

我们巡视课堂,看过之后,心中有数,再经过饭堂,坐下喝一杯茶。

碰到女同学,她愉快地介绍姐姐给我,姐姐明年就可毕业,十分担心出路。

“出路,为什么?”

“教席极少,毕业生太多,许多时毕业等于失业。”

但姐妹俩还是热心地把我拉到宿舍去参观。

她们看了约翰一眼,咭咭地笑,请他在会客室稍候。

宿舍是间打通的大房间,每人一张床,一共五个床位,卧榻边一只小茶几,浴室在走廊尽头。

我苍白地想:这个简陋的地方像哪处?

对了,像儿童院,同孤儿院的设备一模一样。

当众穿衣脱衣,当众熄灯睡觉,醒来每朝取过嗽口杯毛巾到浴室去洗脸刷牙……

不行。

同学姐妹的热心推荐介绍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只见她们嘴唇蠕动。

我一阵晕眩,伏在墙上呕吐起来。

她俩慌了,我挣扎下楼,叫约翰的名字。

他过来扶着我,很镇静地说:“承钰你中暑了。”

他立即打电话叫司机来接。

在小小会客室中,他细声说:“这不是你的地方。”

我靠在他肩膀上,紧闭着眼睛,没有言语。

乌云集在天空,豆大的雨点落下来,一阵雷雨风吹得会客室中几份旧报纸七零八落。

校园中受雨淋的学生都涌进来躲避,有人架起康乐棋台子。

人一多有股体臭味,是汗味,像胶鞋味,也许有谁的头发已多天没洗了。

约翰轻声说:“这不是你的地方。”

对同学姐妹来说,巴不得有群体生活的热闹经验,因为在某处,另一个温暖的家,关心她们的父母永远在等她们。

这里,这里不过是学生营罢了,衣服,周未捧回去洗,爱吃什么,吩咐母亲预早煮下……

我不行。

我什么都没有。

傅于琛知道,曾约翰也知道。

车子到了。

约翰用手臂遮护着我出去,但雨实在太大,我俩还是淋湿了身子。

司机备着大毛巾,是约翰叫他带来的,约翰没有顾自己,先将我紧紧裹在毛巾内,然后狠狠打几个喷嚏。

回到家中,傅于琛与马小姐刚刚在商量不知什么。

马小姐诧异问:“到什么地方去玩了,淋得如两只落汤的鸡。”

傅于琛不出声,假装没看见。

我在心中叹息一声,稍后约翰定会把一切告诉他。

我没有病,约翰病了。

那种面筋般粗的大雨,连接下了一个礼拜。

可以想象公路车上兵荒马乱的情况,多少学生要在那条斜路上淋湿身子。

中学时就有同学到家政室借熨斗,熨干滴水的裙子。

而我,坐在司机开的宾利里面,隔着车窗,一切不相干,大雨是大雨,我自捧着本书在车内读。

这倒无所谓,然而不应天真到以为能够到外面世界生活。

因为惭愧,整整一星期没有说话。

想去探访约翰,被他郑重拒绝,等雨停时,他的寒热也退了。

我们办妥一切手续。

选的是间私校,念英国文学,一班只得十来二十个学生,与讲师的比率是一点五比一。

学校在马利兰,春天一市樱花,校园内几乎看不到别种植物,春风一吹,花瓣密密落下,行人一头一身都沾满粉红色。

我将在那里度过数年。

约翰为我在附近租了小公寓,独门独户,环境雅致,他自己住宿舍里,但每日来管接送。

但我仍觉寂寞悲哀。

为什么不能咬紧牙关度过那两年呢,有同学作伴,不会太难过,她们可以,我也应该可以。

傅于琛说:“但你有选择,她们没有。”

临走那夜,我们谈到深夜。

“但这条路不是我应走的。”

“告诉我为什么。”

“我有什么资格领这个情。”

“曾约翰却没有这种想法。”傅于琛说。

“他同我说,他打算偿还你。”我说。

“是吗,你认为他做得到吗?”

“至少他为你做我的保姆,这是他的职责。”

“你也有职责。”

“那是什么?”

“你令我快乐,完全无价。”

“也事过情迁,现在你要把我遣走,好同马小姐结婚。”

“说到哪里去了。”

“那为什么要我走?”

“让你去进修,过数年你会感激我,知道有文凭与无文凭的分别。承钰,你的聪明全走错了筋脉,你看曾约翰多么精灵。”

我微笑,“是的,你说得对,我没有半分打算,不懂得安排。”

“到了陌生环境,你可以有机会去接受别人的爱。”

“有人给你她终身的爱,难道不好。”

他沉默许久,没有回答,坐在他喜欢的固定的椅子上,动都不动,人似一尊蜡像。

我缓缓走过去,想伏在他膝上。

已经长大了,我慨叹,手长腿长,不比以前了,只得呆立着。

带到马利兰的行李之多,连傅于琛都吃一惊。

他问:“里面都放些什么?”

我不回答。

他摇摇头。

“我知道有人要说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之类的话,不过我现在活着,箱子里面,都是我认为最重要的东西。”

约翰取笑我,“那又何用板着脸。”

傅于琛说:“约翰,你要当心承钰,她非常古怪。”

“是傅先生把她宠坏的。”

“是吗,我宠坏她?”他退后一步打量我,“抑或是她宠坏了我?”

这是他第一次在人前说出这么暧昧的话。

约翰非常识趣,即时噤声,没作出任何反应。

我问:“你可会来看我?”

“我很少经波士顿那一头。”

“你可以特地来一趟。”“还没走就不舍得,怎么读书?”

“我巴不得一辈子不离开。”

“是吗,前几个星期才要去过独立的生活。”

他没有忘记,没有原谅我。

“只有独立的生活,才可以使我永远不离开你。”

“青春期的少女,说话越来越玄。”

“你故意不要懂得。”

曾约翰装作检查行李,越离越远。

“你是大人了,几乎有我这么高,”傅于琛伸手比一比,“只较我矮数厘米。”

“不,马小姐才是大人。”

傅于琛微笑,“那自然,我们都是中年人。”

“哼。”

“如果我没听错,那可是一声冷笑。”

“我们仍在舞池中,生活本身是一场表演,活一日做一日,给自己看,也给观众看,舞蹈的名称叫圆舞,我不担心,我终归会回到你身边,你是我最初的舞伴,由你领我入场,记得吗?”

傅于琛拉一拉我头发,“这番话原先是我说的。”

“你所说的,我都记得。”

我与约翰上了飞机。

曾约翰像是知道很多,又像是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有时间有兴趣去发掘他的内心世界,未尝不是一件有趣的事。

我们认识有一段日子,双方也很熟络,但他不让我到他家去,不知又有什么事要隐瞒。

我们两人都有心事。

飞机在大都会上空兜了个圈子飞离,座上存几个去升学的学生已经双眼发红哭出来。

是因为不舍得,由此可知家是多么温暖。

我的感觉是麻木,无论走到哪里,我所认识的。人,只得一个傅于琛。

斜眼看曾约翰,他一脸兴奋之情,难以抑止,看来想脱离牢笼已有一段日子。

同样是十七八九岁的青年人,对一件事的感受各有不同,甚至极端相异,都是因为命运安排有差距吧。

飞机旅途永远是第四空间,我们都飘浮在舱内,窗外一片云海,一不小心摔下来也就是摔下来了。

青年人坐得超过三小时便心烦,到处走动,吸烟,玩纸牌,聊天。

只有我同曾约翰不喜移动。

我看小说,他打盹。

有一个男生过来打招呼:“喂,好吗,你的目的地是何处?”

我连头都不抬。

“架子好大,”他索性蹲在我身边,“不爱说话?”

他是个很高大的年轻人,样子也过得去,他们说,朋友就是这样结交的,但我没有兴致,心中只有一宗事一个人,除此之外,万念俱灰。

我目光仍在那本小说上。

大个子把我手中的书本按下,“不如聊聊天。”

身边的约翰开口了:“小姐不睬你就是不睬你,还不滚开!”他的声音如闷雷。

我仍然没有抬头。

“喂,关你什么事?”大个子不服气。

“我跟她一起,你说关不关我事。”

约翰霍地站起来,与大个子试比高。

大个子说:“信不信我揍你。”

约翰冷笑,“我把你甩出飞机。”

对白越来越滑稽,像卡通一样。

侍应生闻声前来排解。

我放下手中的《红楼梦》,对大个子说:“你,走开!”又对约翰说:“你,坐下。”

大块头讪讪地让路,碰了不大不小的钉子。

约翰面孔涨得通红,连脖子也如是,像喝醉酒似的,看上去有点可怕。

“何必呢,大家都是学生。”

约翰悻悻地说:“将来不知要应付多少这种人。”

我把书遮住面孔,假寐,不去睬他。

没想到他发起疯来这么疯。

在等候行李时,看见大块头,约翰还要扑过去理论,那大个子怪叫起来。

我用全力拉住约翰,“再这样就不睬你,你以为你是谁!”

这句话深深刺伤他的心,他静止下来。

接着几天忙着布置公寓,两人的手尽管忙,嘴巴却紧闭。

没有约翰还真不行,他什么都会做,我只会弄红茶咖啡与鲔鱼三文治。

傅于琛选对了人。

唉,傅于琛几时错过呢?

比起同年龄的人,他都遥遥领先,何况是应付两个少年。

曾约翰强烈的自尊心发挥淋漓尽致,一直扮哑巴。

“我得罪你?”

“不,自己心情不好。”

“现在知道我带的是什么了吧。”

“把卧室布置得像家一模一样,把那边一切都抬过来了。”

“是。”

非这样不能入睡。

约翰又渐渐热回来,恢复言笑。

我古怪?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来,”我哄他,“过来看我母亲的肖像。”

“令尊呢?”

“不知道,没人告诉我。”

“照片也没有?”

“一无所有,一片空白。”

“那也好。”

我啼笑皆非,“什么叫做也好,你这个人。”

他伏在桌子上,下巴枕在手臂上,“我完全知道父母的为人,然而也如隔着一幢墙,岂非更糟。”

这话也只有我才听得懂,我知道他家庭生活不愉快。

我对父亲其实有些依稀的回忆,从前也紧紧地抓着,后来觉得弃不足惜,渐渐淡忘。

记住来干什么呢?他刻意要把我丢弃,就当没有这件事好了。

“或许,将来,你与他们会有了解。”

约翰笑了,“来,说些有趣的事。”



  







圆舞6





要入学了。

考虑很久,他进入工程系,比较有把握,时间缩为四年,同时毕业后容易找事做。

他说他已是超龄学生,要急起直追。

一分钟也不浪费,约翰是那种人,他热爱生命,做什么都劲头十足,与我的冷冰冰懒洋洋成为对比。

每天他都来看我,我总是被他捉到在躲懒。

不是在沙发上盹着,就是边吃零食边看球赛,要不泡在浴缸中浸泡泡浴。

约翰说我从不刻薄自己。

“当然”,我说,“这也许是我一生中最好的日子,你永不知道恶运几时来临,不要希企明天,趁今天,享受了才说。”

“什么样灰色的论调!”

“世界根本是灰色的。”

“你的房间却是粉红色。”我哈哈大笑起来,心底却隐隐抽动,似在挣扎。

“功课如何?”

“你有听过读英国文学不及格的学生没有?”

“承钰你说话永远不肯好好给人一个确实的答案。”

“傅于琛有无与我们联络?”

“我每夜与他通一趟电话,”

“你们……有无说起我?”

“有,每次都说起你,他关心你。”

“他有没有说要结婚?”

“没有。他不会同我说那样的事。”

傅于琛却并没有与我通信。

“明天下午三时我到史蔑夫图书馆等你。”

我点点头。

约翰走后,回到房内,开了录音机,听傅于琛的声音。

都是平日闲谈时录下来的——

“……这是什么”?

“录音机。”

“干什么?”

“录你的声音。”

“承钰你举止越来越稀奇。”

“随便说几句话。”

“对着麦克风声音会发呆。”

“傅于琛先生,让我来访问你:请问地产市道在七三年是否会得向上。”

“七三七四年尚称平稳,但肯定在七五七六年会得直线上升。”(笑)

“那么傅先生,你会如何投资?”

“廉价购入工业用地皮,可能有一番作为。”

“谢谢你接受本报访问,傅先生。”

“奇怪,承钰,昨日有一张财经报纸也问了我同样的问题。”

“是吗……”

躺在床上,听他的声音,真是一种享受。

我没有开灯,一直不怕黑,取一枝烟抽,倒杯威士忌。

留学最大的好处不是追求学问,对我来说,大可趁这段时间名正言顺养成所有坏习惯。

静静听傅于琛的声音,直至深夜。

有一段是这样的:

“喜欢路加还是约翰多些?”

“当然是约翰。”

“我也看得出来。”

“但不是你想象中的喜欢,总有一种隔膜。”

“我一直鼓励你多些约会。”

“待我真出去了,又问长问短,查根问底。”

“我没有这样差劲吧,不要猜疑。”

“你敢说没叫司机盯梢我?”

“太无稽了。”

“男孩子都不来找我。”

“你要给他们适当的指引。”

“我们还是不要讨论这个问题了。”

“这是女性最切身的问题,岂可疏忽。”

“你的口气真似位父亲。”

他长长叹口气。

朦胧间在傅于琛叹息声中入睡。

闹钟响的时候永远起不来,非得约翰补一个电话催。

走路时从不抬头,很少注意到四周围发生什么。

但在史蔑夫图书馆,我却注意到往日不会注意的细节。

我惯性选近窗近热水房的位子。

不巧已有人坐在那里,我移到他对面,才放下手袋取出口香糖,便看到对座同学面前放着一本书。

书皮上的字魅魔似钻入我的眼帘。

《红色丝绒秋千上的少女》。

我不问自取伸手去拿那本书。

书主人抬起头来,淡淡地说:“这是本传记。”

我红了眼,一定,一定要读这本书,原来红丝绒秋千自有它的典故。

“借给我!”

“我还没看呢。”

“我替你买下它。”

连忙打开手袋把钞票塞在他手中,站起来打算走。

“慢着,我认得你,你姓周,你叫周承钰。”

喊得出我的名字,不由我不停睛看他,是个年轻华人男子,面孔很熟,但认不出是谁。

我赔笑,把书放入手袋,“既是熟人,买卖成交。”

“书才三元七毛五,送给你好了。”他笑。

“不,我买比较公道。”

“周承钰,你忘记我了。”

“阁下是谁?”

“图书馆内不便交谈,来,我们到合作社去。”

我跟了他出去。

一人一杯咖啡在手,他再度问我:“你忘了我?”

“我们真的见过面吗?”许多同学用这种方法搭讪。

“好多次。”

真的想不起来。

“让我提示你,我姓童。”

松口气,“我从来不认识姓童的人,这个怪姓不易遗忘。”

“童马可,记得了吧?”

我有心与他玩笑,“更一点印象也无,不过你好面熟。”

他叹口气,“也难怪,你一直不知道我姓甚名谁。”

“揭晓谜底吧。”

他才说一个字“惠——”

“慢着!”

记起来了,唉呀呀,可恶可恶可恶,我马上睁大眼睛瞪着他,“你,是你!”

他用手擦擦鼻子,腼腆地笑。

“是你呀。”

他便是惠保罗那忠心的朋友,在我不愉快的童年百上加斤的那个家伙。

“原来你叫童马可,童某,我真应该用咖啡淋你的头。”我站起来。

他举起双手,状若议和,“大家都长大了——”

“没有,我没有长大。”

“周承钰,你一直是个小大人,小时候不生气,怎么现在倒生起气来。”

“人会越活越回去,我就是那种人。”

“周承钰——”

我脸上立即出现一层寒霜,逼使他噤声。

“承钰,你怎么在这里?”约翰追了出来,“我们约好在图书馆内等。”

他马上看到童马可,沉下面孔,“这人给你麻烦?”

我冷冷说:“现在还没有。”

约翰转过头去瞪着马可。

马可举起手后退,一溜烟跑掉。

约翰悻悻同我说:“为什么老招惹这些人?”

我怪叫起来,“招惹,你哪一只眼睛看见我同他们打交道?说话要公道点,我听够了教训。”

掩起耳拔脚就逃。

课也不上了,到家锁好门便自手袋取出那本软皮书。

《红色丝绒秋千架子上的少女》。

多么诡秘。

几年之前,母亲来向傅于琛借钱,她曾冷冷地问他:你几时准备一个红色丝绒秋千架子?

我打开书的第一页。

电话铃响,门铃闹,天色渐渐转暗,全部不理,我全神贯注地看那本小说,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红,继而发青。

才看了大半,已经躺在床上整个背脊流满冷汗。

母亲竟说这样的话来伤害我,轻率浮佻地,不经意,但又似顺理成章,她侮辱我。

她竟把那样的典故套在我的身上。

从前虽然不原谅她,但也一直没有恨她,再少不更事,也明白到人的命运很难由自身抓在手中操纵,有许多不得已的事会得发生,但现在——

现在真的觉得她如蛇蝎。

一整夜缩在房角落,仿佛她会自什么地方扑出来继续伤害我。

活着一日,都不想再看到她。

永不,我发誓。

那本书花了我好几个钟头,看完后,已是深夜。

倒了一小杯威士忌加冰,喝一半,打电话找傅于琛。

千言万语,找谁来说,也不过是他。

电话响了很久,照说这边的深夜应是他们的清晨,不会没人接。

终于听筒被取起,我刚想开口,听到一把睡得朦胧的女声问:“喂?”

我发呆。

会不会是马佩霞,以她的教养性格,不致在傅宅以这种声音应电话。

“喂。”她追问:“哪一位?”

我轻轻放下电话。

然后静静一个人喝完了威士忌。

没有人告诉过我,马利兰盛产各式花卉,尤其是紫色的鸢尾兰与黄色的洋水仙。

大清早有人站在我门口等,手中持的就是这两种花。

他是童马可。

还不等他开口,我就说:“没有用,永不会饶恕你。”

童君少年时代的倔劲又出现,“我只是来道歉的……”

我关上门。道歉,人们为所欲为,以为一声对不起可抵消一切。

那日没有去上课,成日为自己悲哀,天下虽大,没有人的怀抱属于我,我亦不属于任何人。

这样的年轻,便品尝到如此绝对的空虚。

谁要是跑上来对我说少年不识愁滋味,真会把他的脑袋凿穿,而约翰正是那样的人,所以无论如何不想见他。

对他说不舒服,看了医生,想休息,“不不不,千万不要来,不想见人,来了也不开门给你。”

说完披上外衣出门去。

去找童君。

经过调查,找到他课室外,把他叫出来。

见是我,他非常意外。

到底长大了,而且心有愧意,他的语气相当平和,小心翼翼地说:“我在上一节要紧的课。”

“还有多久?我在此等你。”

“那倒还没有要紧到如此地步。”

“我们可以谈谈吗?”

“当然,今早我前来拜访,目的也正如此。”

“今早我心情不好。”

“看得出来。”

“让我们找个地方说话。”

“这是不是表示你已原谅我?”

“不,我仍是妖女,令到惠某神魂颠倒万劫不复而不顾。”

“他已结婚,你知道吗?”

“谁?”

“惠保罗。”

“真的,这么快?”

“何止如此,他并且已做了父亲。”

再忧郁也禁不住露出诧异之情。

“你看,他没有等周承钰一辈子,”童马可幽默地说,“我白白为他两肋插刀,瞎起劲得罪人。”

我笑出来。

“当年看到好友茶饭不思的模样,好不心疼。”童马可说。

“这样说来,你倒是个热心人。”我说。

“少不更事,好打不平,”他说,“后来一直想与你接触,但找不到你,学校与住所都换了。”我们走到校园坐下。

“你有什么话同我说?”他慎重地问。

“记得你借我的书?”

“你特地出来,交换书本?”他讶异。

“不,想与你谈这本书。”

他更奇,“谈一本三块七毛五的小书?”

“是。”

“我还没有看它呢。”

“我可以把故事告诉你。”

“周承钰,你真是一个奇怪的女孩子。”

“看,你如果没兴趣,那就算了。”

“好好好,稍安毋躁。”

“这本书有关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我开始。

蛮以为他会打断我,蛮以为他会说:但所有的书中都有一名年轻的女主角。

不过他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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