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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窝-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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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积点德,赶明儿还能找上个老汉子呀!”
  “不怕人告她搞破鞋?”
  “怕就不来这儿啦!”
  ……
  可是女囚中有向灯的也有向火的,不知哪个组里一个尖嗓门儿尖嘴利舌地反击了:
  “诬告人就算积德啦?当心养活孩子没屁眼儿!”
  立刻安静了一会儿。母金刚又咬牙切齿地骂道:“捡金捡银还有捡骂的?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对方立刻冷笑一声:
  “说你姓金的了吗?你没做亏心事来捡什么呀?!也不知到底谁是狗!”
  母金刚红着眼跳起来,被尖下巴按住了。两个人又低声嘀嘀咕咕,人们只含含糊糊地听到一句:“……君子报仇三年不晚……”
  刘青莲好像个聋子,对这一切充耳不闻。她把一个补丁摞补丁的铺盖和一个破书包收拾好往背上一背,回过头来对五组的人笑了一笑,拍了拍谢萝那骨瘦如柴的肩膀:
  “只有你自己强起来,才不怕那些妖魔鬼怪!什么事都会闹清楚的,看谁活得过谁呀!”
  门外的春雨下得正紧,在黄昏的灰暗中,织成一片水帘。雨幕笼罩着田野,远近一片迷茫,灰黄中夹着星星点点的翠绿。谢萝站在马厩门口,这是劳教所规定她送得最远的地方。她的眼前一片模糊,分不清是泪还是雨。只看见两只穿着白布袜的厚底布鞋,在泥泞中一步步远去。那白色夹杂在早春的绿和黄之间,极像一种她十分熟悉的花朵。
  “曼陀罗花?”她忽然心里一动。但是那种植物要到夏秋之际才开花呢!她揉了揉眼睛,还是看不清,因为无论是白色还是绿色都逐渐隐没在灰色的春雨之中……
  1987年7月27日写于湖畔
  同年12月27日一改
  1988年1月25日二改
  瓦妖
  瓦妖 一(1)
  古人曰:生男弄璋,生女弄瓦。
  春夜。
  下弦月弯弯地挂在树梢头,像一只极大的耳朵,在偷听树下那排红砖房里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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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砖房约有十余间,雁翅似的一字排开。前边还有一排质量较好的房屋,两排房之间自然而然形成一个长方形的院子。长方形的一头是砖墙,墙头上竖着尖尖的玻璃碴子和电网,另一头是密得只能穿过两个手指的铁丝网。
  这些设施说明了砖房的特殊身份。不错,这里原是关押男犯的监房,慈渡劳改农场添了十几匹马,劳动教养所女队便从马厩搬到这里。当然,条件比又潮湿又嘈杂的马厩强多了。十几个平方米一间,南面朝着院子,开着门和窗;北墙上高高地开了一个小窗,钉着小指粗的铁条,窗外就是人来人往的土路。屋里有一盘可睡五人的小炕,靠门用砖搭一个小铺。一个组十几个人分占两个屋,小铺便是组长、副组长的“御榻”。不用睡地铺,不再处于百十个人的“大杂院”中,按说女囚之间的纠纷可以少些了吧。但是来到这里的百分之八十是“张飞的妈”——无事还要生飞(非)呢,何况天造地设地提供了这么一个好环境。
  此时,月儿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透过窗户,隐约可见一个黑影蹑手蹑脚地钻进另一个被窝……
  “妈呀——”一声锐叫划破了夜的寂静。
  好像一声号角,大乱立刻开始。
  “什么事?什么事?”
  “哎哟!哎哟!你凭什么打人?”
  “他妈的!臭流氓!揍的就是你——”
  饭盆、瓶子、衣服、枕头、砖头、小板凳……纷纷从门口飞出。由院子另一端赶来的大值班,面对这些“流弹”吓得躲在一边。隔着窗户可见屋里地下有两个半裸的人体扭作一团,一个白得耀眼,一个黑得发亮,她们光着脚,身上的汗背心和三角裤几乎都撕成碎片。白的一手揪住黑的头发,黑的一手掐住白的脖子,余下的两只手四只脚都使劲往对方的要害处——乳房和小腹——招呼。血,点点滴滴从爪痕下流出。
  炕上的人全被惊醒了。有的大声吆喝:“别打了!”有的动手去拉架。只有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囚缩在墙角,全身用被子裹得严严实实。光露出一只纤瘦的脚,五个蚕豆似的脚趾头瑟瑟地直抖。
  “干什么!”大王队长披着衣服从前排房屋三脚两步赶来,走到门内,迎面飞来一只瓶子,她偏了偏头。“啪!”半罐臭豆腐在对面墙上开了花。气得她大吼了一声。
  黑的那个见队长来了,立刻松开了对方的脖子,白的那个却趁势拽下了对方一大绺头发。黑的吃疼不过,纵身又要扑过去。
  “住手!”大王怒了。她认出打架的是林金生和柏雪,对打架的原因也就猜透了几分。
  “报告!她先动手……”伶牙俐齿的柏雪先告状。
  “胡说!是你先……”林金生急了。
  “穿上衣服,上队部!光着身子,简直像窑姐儿!”大王扔下这两句话,转身就走。
  “去!去!回去睡觉!有什么好看的?”大值班郎世芬把蓬头赤脚挤在三组门前看热闹的女囚,一一轰回号去。
  白白的柏雪披上衣服,急急夺门而去。她深知在这圈子里,任何事都是后下手遭殃。等到黧黑的林金生穿好衣服赶到队部,她已经喳喳地说了一会儿。大王队长瞪了林金生一眼:
  “先回去等着!”
  林金生好不晦气,悻悻地回到号里,坐在自己的小铺上生闷气。她是女队唯一睡小铺的“非组长”,因为她不仅名字像个男子汉,模样像个愣小子,连案情也是女冒为男。她的亲生父亲是铁路上的搬运工,身强力壮,赛过举重运动员,没想到一天穿行铁道,叫飞驰的火车辗死。母亲带着刚满百天的她改嫁给一个京西小站的扳道工,怕后父嫌弃,说是个小子。她长得像父亲,天生一张国字脸,两个肿眼泡,眯缝着一双小眼,蒜头鼻子,四方大嘴,一身黑皮,个子虽然不算高,手脚都很大。后父认定是个小子,起名金生,自己又没孩子,待她像亲生儿子一样。她一会走路就帮着爹干活,打扫站里站外,上山打柴,走十几里山路去买粮食、油盐,又麻利又勤快。招得只有一个闺女的站长羡慕得不行,一个劲地对扳道工说:“老林头,你好福气呀!白捡个老婆还带来个好儿子!”
  老林头听了嘿嘿直乐,心里好不舒坦。
  偏僻的小站上,只有这两户人家。站长家的闺女比她小两岁,白白净净地挺秀气,从小管她叫“哥”!她也真像个哥哥。妹妹要树梢上鸟窝里的蛋,她敢脱了鞋,出溜溜地爬上去,掏出来,一个不碎地送到那双小白手里。妹妹对爆仗又怕又爱,她让妹妹拿着秫秸杆,插上香火,去点燃自己手里的二踢脚,然后拿着嗤嗤响的二踢脚往上一扔。那玩意儿燃着后又往上一蹿,比平地点着的高出一倍,好比半空里响起个炸雷。妹妹吓得躲进“哥哥”的怀里,她抱着娇小的身躯,心里涌起一阵阵朦朦胧胧的暖意。
  她二十二岁那年,母亲得了暴病,又拉又吐,折腾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已经不能说话了,两眼直直地看着金生,分明是有话要说。忠厚的老林头流着泪一遍遍地说:“你放心,放心,我不会错待‘他’!”
  瓦妖 一(2)
  母亲仍是不放心,直到咽气,眼睛也没闭。她哪里是怕老林头待金生不好,她着急的是始终没把真相告诉金生。而金生可能由于从小干累活,居然连月经也没有,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不是男的。
  又过了两年,站长跟扳道工商议:“老林头!我就一个女儿,你就一个小子。咱两家合一家吧!以后添了孩子,不管是男是女,第一个姓林,第二个姓我的魏,怎么样?”
  老林头当然没二话,林金生能和妹妹结婚更是喜从天降,小两口择日成亲,婚后年余,日子过得挺和美,就是没有添孩子的信。老哥儿俩盼孙心切,撺掇亲家母去问闺女。山沟里长大的妹妹以为普天下男子都像金生哥哥这样,开始还劝母亲别着急。架不住亲家母是过来人,三问五问就发现破绽。一天晚上,她拉着丈夫闯进新房检查林金生,检查结果:金生是女的!二女“结婚”怎会添孩子?
  魏家夫妇火冒三丈,揪着老林头拚命:“你凭什么糊弄我们?!”
  老林头摸不着头脑:儿子怎么会是女的?转过脸来问金生,金生又糊涂又伤心,怎么自己从男变女了?她以为是魏老太太作怪,挑拨破坏了她和妹妹的婚姻……气头上动起手来,把魏老太太打伤了。
  事情越闹越大,魏家告到法院,最后判了林金生三年劳动教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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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金生一进铁栅栏,立刻引起一场骚动。时值午饭以后,几个为“风流事儿”进所的女囚敏感地看到大王队长在紧挨着铁门的队部,训斥一个短发、穿对襟褂的小伙子。这地方只来两种男人:接见的家属和外调的干部。林金生哪一种都不像,倒有点像个修房的小工。可是红砖房还新新的,用不着修。这是个什么人?
  再窥探下去,更不对了。大王队长大声吩咐小白:“带‘他’上三组!”
  “男的怎么来这里!”
  更透着新鲜了。这时不仅那些对男人天生感兴趣的“花案”犯全部出号,连其他人也都出来看热闹。林金生背着铺盖进了三组乙号,小白命令副组长柏雪:“你上炕去,叫她睡小铺!”接着她轻蔑地瞪了周围的女囚一眼:“别不要脸啦!这是个女的!”
  原来是个“二尾(yǐ)子”!大多数人哈哈一笑散开了。只剩下一群“花案”犯如苍蝇见血,舍不得走。“这个鬼地方赛过尼姑庵,一年也见不着个男人!没有朱砂,红土为贵!这家伙虽然没‘把儿’,到底像个男的呀!”从此,三组乙号门口便成了是非之地,不断地有人“站岗”,不断地有人争吵,争吵的起因永远是为了林金生。她们都换上自己最好的衣服,一天三遍地洗脸梳头……
  林金生是这么一个人,打架有她,大王队长不用问也明白了一半:八成是林金生打柏雪的主意,碰了一鼻子灰。何况柏雪又说是林金生先动手,更证实了这一推测。因此,林金生刚踏进队部,大王队长便大声喝令:“站住!”不许这不男不女的家伙凑到跟前来,不给她一点好脸色。
  林金生更觉得委屈了,只好退到门口。
  瓦妖 二(1)
  东方好像被一支湿润的大笔反复蹭来蹭去,把那阴沉得发黑的铁青色一层层越蹭越浅,终于浅得发白。接着大笔又换上红色,一层层越抹越红……
  大王队长的脸色也像天空一般,由青转红。她实在被气得够呛。
  “你违反所规欺侮人还不承认?”
  “到底是谁欺侮谁?队长!您听我说……”
  “难道是柏雪欺侮了你?”
  “那倒不能算是,不过……”
  “还是的!她没欺侮你,你要不去惹她,半夜里会打成一锅粥?少跟我花马吊嘴!政府还不知你是为什么来的?”
  “您要这么说,我可就没得说了!”林金生被揭了“疮疤”,立刻变了脸色。
  “谁不让你说了?说!”
  “半夜里是柏雪爬进……”
  “别尽说别人,说说你自己!”
  ……
  假小子梗着脖子就是不说自己,张嘴就要说柏雪,瞧那样儿像头犟驴儿。
  “你委屈什么?狗改不了吃屎!又拿出骗你妹妹的手段来对付柏雪了吧?”大王队长的拧脾气也上来了,就是不让她提柏雪,非要她把事情说清楚。可是不说柏雪这事儿怎么说得清楚呢?林金生急得话都说不成句了。
  “报告!”大值班郎世芬在门外叫了一声。
  “又有什么事儿?进来说!”大王队长皱着眉头,心里十二分地不耐烦。
  “哎——”小郎一探头见林金生直直地站在门口,又缩了回去。
  “说吧!”
  “柳薇哭着不肯出工……”
  “她又捣什么乱?”
  “报告队长……”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小郎身后说道,“我……我怕柏雪……”
  “队长!半夜里柏雪就是去……”林金生忍不住插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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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你什么事?你先回去!”大王队长瞪了林金生一眼,回头对吓得避猫鼠似的柳薇说:“进来,要说就说实话!”
  林金生气鼓鼓地回到三组乙号。她的一个窝头、一碗稀粥放在窗台上,已经凉了。但她没有一点食欲,拿着窝头往兜里一揣,就出来集合。女囚们都站在院子里等着上葡萄园。快到谷雨时节,天气暖洋洋的,柏雪只穿一件衬衣,外边披了件旧灯心绒褂子。反正到园里一干活,立刻满身热汗,褂子就要甩去。但是她的头脸却包裹得像中东妇女一般严实,只露出两只眼睛。倒不是什么封建思想作怪,而是怕风吹日晒影响她那娇嫩的脸蛋。黎明前的纠纷在她身上不留一点痕迹,她没事人似的忙着领工具,正为了一把铁锹跟二组副组长南宫玉展开争夺战。她抓住锹把,南宫玉抓住锹头,拉锯似的拉过来扯过去。锋利的锹头已把南宫玉的手掌蹭去一块皮。血,涔涔地流出,眼看柏雪胜利在望。
  “柏雪留下!上队部!”突然响起大王队长的声音,“柳薇调五组!整队!出工!”
  柏雪一惊,铁锹被南宫玉一把抢走。该死的南宫玉得了便宜卖乖:“漂亮朋友!你让人不是第一回啊!晚上别来钻我的被窝!小心剁折你的腿!”
  柏雪刚想反唇相讥,抬头看见大王队长怒气冲冲地站在一边,她心虚地垂下头,退出队列,但是却狠狠地瞪了南宫玉一眼,暗道:“等着!老子有收拾你的时候!”
  她不仅有“漂亮朋友”这个男性的雅号,思考问题的方法也是男性化的,而且她工于内媚,为此,虽然入所不久,却一贯受人奉承。几个花案犯为了她争风吃醋,宁可自己挨饿受憋,争着送来一日三餐的窝头。接见时得到的点心、糖果、手纸、香皂、面霜、衣服、鞋袜,也都送给柏雪,把她养得更加白白胖胖。这家伙的外貌一点不像莫泊桑小说里的男主角。二十八九的年纪,一米五二的个子,皮肤雪白,连嘴唇都是灰白的,像个蜡人;生就个葫芦身材,腰细,胸和臀却很丰满。唯一的缺点是腿短,坐着跟常人一般高,站起来却比人矮半头。
  据说她有异国血统,母亲是个中国籍的打字员,父亲是个日本皇军的下级军官。她从小就看着穿马靴、挎军刀的爸爸怎么打妈妈。这位爸爸喝酒喝得越多越冷静,打人打得很有水平,一下下全打在见不得人的地方。白天妈妈穿着闪光缎的掐腰旗袍,打扮得十分俏丽,高跟鞋得得地去洋行上班。只有小柏雪知道为什么妈妈走路微瘸。
  每天晚上的现场教育,久而久之使小柏雪得了两大收获:其一是她学会了一手娴熟的柔道,深得乃父真传;其二是在她的小小心灵里种下了对男人的深深憎恨。不!不仅是恨!那是一种又恨又羡的矛盾心理。啊!敢情男人是强者!是征服者!我怎么就不能当个男的!
  “八·一五”以后,爸爸不见了。那时,她只有八岁。妈妈已经半疯,日本洋行倒闭了,不能上班挣钱。柏雪便到街上捡破烂,擦皮鞋,卖报,甚至要饭。在那群小叫花之中,她经过几个回合,慢慢地混得不错,不但能糊口,还能养活疯疯癫癫的妈。到十八岁那年,她吃了一次大亏,对方是鼎鼎大名的北城五虎之一——白额虎。不过细情谁也不知,柏雪和那额上有块白癜风的爷儿们谁也不吭气,可能双方都没占上风。只是两人不能见面,见了面便彼此红了眼要动刀子。
  几天以后,人们盛传北城一带偏僻处出了女鬼。第一个撞上的是白额虎,回来头疼脑热,大病一场。接着又有好几个小伙子倒了霉。病好后,问他们当时的经过,又都说不清楚。只说遇见鬼时多半是月黑夜,在漆黑的小胡同里,走着走着,眼前就出现个黑影,在前面飘。你走得快,她也快;你走得慢,她也慢。看去是个俏女郎,身段窈窕,长发披肩,就是看不见脚,小伙子着了迷,紧紧跟去想看看她的脸。这样的身段,要是有个标致的脸庞,那真是天仙下凡,值得一交。等到赶近了,黑影猛地回身,色迷迷的小伙子便吓得魂飞天外,那家伙没有脸,该是五官的地方一片黑,敢情这脑袋前后一个样。还没等看仔细,小伙子脑袋嗡地一声,什么也不知道了。天明后,昏倒的人被发现,浑身上下没有半点伤痕,只是兜里的钱,腕上的表,手里的包,一概都不见了。
  瓦妖 二(2)
  “鬼还要人间财物?”公安人员当然不信。不过这女鬼也真鬼到家了,神出鬼没,行踪不定,有时天天出现,有时半年不见踪影。后来又赶上三年自然灾害、“四清”运动、“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人间的麻烦事缠不清,也就没人去追究一个时隐时现的女鬼。
  1966年初,一个侦缉队员不知为了什么案件,夜半到北城根儿去转悠。忽然飘来个袅袅婷婷的黑影,他记起了这档悬案,紧跟上去。呼地脑后一阵风过,他眼疾手快地一伏身,避开这阵风,反手一把抓住女鬼……
  不是鬼!是个人!这人便是柏雪。她的道具便是日本军官爸爸留下的一个黑面罩和一根橡皮棍。面罩不知用什么丝织成,弹性十足,展开是个卵圆形,正好跟人脸一般大,下边兜住人的下颏,上边有根松紧带套在后脑勺,还开着钱币大小两个洞眼,露出眼珠。一松手就能卷成一条。趁被害者吓一大跳的时候,她右手的橡皮棍便无声无息地出手了。只需一下,对方立刻脑震荡,妙就妙在一点伤痕没有。
  柏雪被捕后把这两件宝贝乱扔出去,橡皮棍被侦缉员捡到了,面罩不知扔到何方。柏雪机灵得赛过琉璃球,充分掌握“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精神。进了局子,不但全招,交出赃物,还检举了北城五虎,争取了个宽大处理,只判了她三年劳动教养。
  这样一个滑不留手的泥鳅,林金生怎么能是她的对手?眼看她夜半的丑行百分之八十露馅儿,一场暴风骤雨的训斥即将临头,可她一点不怯场,依然高高地仰起头,跟着大王队长往队部走。那几步路走得分外潇洒,引得出工队伍里她的那几位“腻友”频频回顾。
  瓦妖 三(1)
  初升的朝阳把每个人的影子都拉得长长的,好像一群似人非人的妖精在路边草丛上悄悄地移动。影子的主人们不紧不慢地走着,拖沓的脚步和营营嗡嗡的低语说明是出工时分。出工用不着赶罗,走得慢几分,干活的时间就少几分。收工倒要快一点,早几分钟到号房,就多几分钟休息时间。所谓“出工如牛,收工似猴”,是女囚们对付改造的本能。秦队长戴着个大草帽,像个极肥硕的蘑菇在一边押着队伍,时不时暴躁地喊:“走快一点!送葬吗?”
  人们加快几步又慢下来。来到这里的女囚除了练就一张不怕羞耻的厚脸皮以外,更需要耳朵眼里安上个能自动开关的瓣膜——遇有不爱听的训斥,泼脏水似的海骂,瓣膜便自动关上,来一个“聋子听不见狗叫”——这又是女囚们保护自己的一法。
  队伍中间,柳薇怯怯地走在五组组长谢萝身边。五组人称“脑袋瓜组”,这个组的女囚多一半是脑袋瓜出了毛病。右派、思想反动、宗教徒、反动会道门等等都在这里。谢萝是个右派,又瘦又干,三十五六岁,她的性格也像她的长相,干木橛似的又艮又倔。她在一家报社当记者,具有这种性格的人照例是很难得到领导欢心的,于是尽管她勤勤恳恳地工作,1957年报社领导还是赏给她一顶“右”字号的桂冠。1960年更升级处理送她劳动教养,让这讨厌的家伙尝尝铁窗滋味。谢萝大概一直“背时”。要是报社领导“开恩”五七年就把她划为“极右”劳动教养的话,至多三年就能解除。因为劳动教养期限最长三年,至于解除了能否自由那是另一回事。可是领导偏偏晚了两年送她进来,正当该解除她的那一年,上头下令:“右派一律严管!”结果六年过去了,她送走的“同窗”至少也有几百,自己还在这里原地踏步,还得吃这里的窝头。
  “我犯了什么新罪,给我加年头了?”她问队长。
  对方摇摇头。
  “为什么我不能解除劳教?”
  对方还是摇摇头。
  循规蹈矩的麻秸杆儿成了“无期劳教”,在女囚中的影响出乎队长们的意料。议论像传染病似的蔓延开来:
  “不必瞎起劲,积极争取管什么用?该走的到时就走,不该走的再守规矩也是无期。麻秸杆儿掉了个树叶还怕打了脑袋呢,现在还蹲在里头呀!×××到这里又犯前科,到时候一样走人……”
  队长们听到这种议论很恼火,可是她们也没法子,上头没有命令!不过她们也愿意队里有个把老囚,对新来的人到底可以起个示范作用。于是,“多年的媳妇熬成婆”,麻秸杆儿谢萝居然当上了组长。
  年复一年以泪洗面,使谢萝那双深陷的眼睛即使在笑的时候也带着一种凄惨的悲凉。这倒赢得了柳薇的几分信任,姑娘不知不觉往这位“老号”身边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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