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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窝-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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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你这狢狑还抓人!”被刺者尖叫起来。
  “干甚哩?”蓦地坟圈里站起个高大的黑影。
  抓人的和被抓的想不到这里等着个第三者。两秒钟后,两个纠缠在一起的人迅速分开,飞跑,一个往山上,一个往村里,一分钟后,坟头前只留下一个人。这个人宽肩厚背,前额像鹅峰似的鼓出一块,安全帽只能歪戴在右耳上。他轻轻地哼了一声,转身向对面山上走去。
  他走进雀尾山最高级的一座楼。这楼红砖灰瓦,青石地基,虽然是两层楼,却在山坡的最高处,俯瞰整个矿区,自有一种威严。矿井三班倒不分白日黑夜地干,这里一天二十四小时也都有人上班,门口昼夜站着荷枪实弹的警卫。进了门,警卫双脚并起向他敬了个礼。他顾不得还礼,急匆匆地上了二楼。
  黄黄的灯光立刻在玻璃窗上映出两个人影。站着的这个歪戴着帽儿,激动得直抡拳头。坐着的那个却稳如泰山,冷冷地一句句问着。
  “就业人员的话能信?”
  “就是不信,我才去等着!”
  “亲眼见啦?”
  “见着了——”
  “准是马科长?”
  “不信,你看看他的脸!”
  “他得手了没?”
  那一个不言语了,抡着的拳头放了下来。
  “还是的,顶多是个未遂——”
  拳头又抡了起来:“可不能这么说!他要拿摘帽来当交换哩!,贪色枉法!这号人能提拔?”
  坐着的那个不吭气了,闷闷一会儿:“谁个说他要提拔?”
  “老政委过世后,满矿上都这么议论哩!矿长!这号人要当政委,我就第一个不服!”
  矿长的眼睛好不锐利,立刻看到这外号“王铁头”的建井队长心里。啊!他想当政委!怪不得那么积极地抓麻判官的小辫子!不过目前正在建井的紧要关头,用人之际,不能得罪这个铁头。他轻描淡写地答道:“议论个甚?捕风捉影的话能听?”
  王铁头急了:“要不你瞅着!这麻子要得了手,敢给那女右派摘帽改档案!”
  “他敢!”矿长瞪了眼,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哎!慈渡好像还没把这批人的档案送来吧?”
  “快写信去催!”王铁头也瞪了眼。
  一夜之间,消息像长了腿,传遍了全矿。
  “听说了吗?”这个压低了嗓子。
  “啥事儿?”那个明知故问。
  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圈,响起嘻嘻的窃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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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带圈的没交好运,把脸给花了!”
  “说是出了狐仙?大尾巴里带了把刀?”
  “得了!别瞎吹了!那是只狢狑,使爪子挠的!”
  “嘻嘻,真应了兔子急了也咬人这句话哪!”
  “咬人?等着吧!被人嚼的时候在后头呢!带圈的是好惹的?没准儿会高升哩!”
  “高升?出了这档子事儿,政委这角儿怕轮不到他了!”
  “轮上谁?”
  “只怕是扒拉他的那个!有人早等着这一天了!”
  “嘿嘿!蝎子螫砒霜,不知谁毒死谁!”
  “谁也死不了!八成死的是那娘儿们!”
  “那娘儿们”并没死,正一起一伏在坯场上翻坯。清早,谢萝到队部去送广播稿。教导员像不认识似的瞪了她半分钟,缓缓地说:“稿子交给訾丽明,你上坯场干活!”
  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这样倒好,省得干双份儿活儿了。她转身刚想离开,猛听得身后响起一声大喝:“把它放了!”她吓了一跳,低头一看小金花鼠忙不迭地把脑袋缩回衣袋里去。
  “成天带个小狢狑,像个啥?”
  可怕的事儿开始了,那天晚上种下的祸根爆儿发了。无论如何,人家是一伙,能向着你这二劳改?世界上走到哪儿都是无权无势的倒霉,小狢狑伤了干部,不弄死它就算开恩,谢萝忽然体会到教导员的善心。
  呜呜的砖机终于停了,砖厂的人们直起酸疼的腰,肚子早就咕咕叫唤,提醒大脑:吃饭时候到了。尽管谢萝低着头也能感到四周射来的视线,有的是轻蔑,有的是怜悯,有的是幸灾乐祸。她都能想像出他们背地里的议论:“要不是她去招惹,那麻子能看上她?”周围是那样冷漠,同是不幸者之间却缺少起码的同情。走到中间大道上,迎面碰到拿着广播筒的訾丽明。这个过去的女教师,唯一比她强的就是除了当上右派外又曾犯过偷窃,所以定性时成了“内猫”,也就没戴右派帽子。瞧着那斜着眼珠的怪样,一缕怒火突然在谢萝心头升起:“瞧什么?是我的错吗?挨刀挨剐我去受!轮得到你来看哈哈?”她反而仰起头,像当年参加“反饥饿、反内战”游行似的,昂然走出坯场。訾丽明看惯了终日畏畏缩缩的她,忽然见她变了一副模样,不由得大吃一惊。谢萝听得这精明的女人悄悄地问:“怎么那么神气?是找到靠山了吗?”
  “谁知道?前两天见她跟老叶上了趟矿长办!”回答的是酆梨花。
  “怪不得!”说话的口气有了变化。
  走到那丛凋谢了的迎春花前,谢萝的头又低了下来。小金花鼠从袋里伸出毛茸茸的小脑袋,转着乌黑的眼珠,审视周围,认出这是自己的老家。立刻出溜下来,撒着欢儿乱蹦乱跳。谢萝悲哀地看着天真的小朋友,泪珠儿无声地流在颊上。她拿出一块窝头,轻轻放在花丛旁。“金花儿!这是最后一次喂你了,好好保护自己好好活着!”
  金花鼠 四(3)
  她悄悄地站起,趁着小金花鼠钻进旧日的巢穴,转身走上山道。心里像长满了草,乱糟糟地堵着嗓子。对前途的担心,对小友的留恋,使那个一度昂起的头又沉沉地垂下了。山风依然飕飕地飘拂着半枯的秋草,牵扯着她的衣襟,袋里已是空空,没有那个温暖的小身躯,没有与自己同步跳跃的心灵。多么孤单,多么冷清。走进小黑屋,关上门,木头似的坐在炕上。失去了熟悉的吱吱声,屋里显得出奇的寂静。她安慰自己:送走它是正确的,万一自己判了刑,万一它被抄家的人逮去。一个血肉模糊的小尸体在她眼前幻出,她不由得哆嗦一下。
  “妈妈,毛毛要妈妈!”是小儿子的呼唤。柔软的小手拉着她的手,小手游到她的肩,她的脸,为她擦去涔涔的泪。怎么还伴随着咻咻的气息,那毛茸茸的是什么?她伸手一摸“吱——吱——”
  “呀!你怎么又回来了?”她双手捧着这忠心的小东西,悲喜交集。小金花鼠亲热地舔着她的手和脸,直到那黝黑的脸颊上不留一滴眼泪。然后跳到被垛上,掏出藏在颊袋里的窝头细细地嚼。
  “没法办!只得再送它一次!”晚上,她一筹莫展地对叶涛说。
  “送走也还会回来,这种东西恋家!”叶涛头也不抬地回答。
  “我带着它下井罢,省得你又挨‘侃’!”不喜欢小动物的叶涛能这么说,是很不容易的。他要不是迁就谢萝,早就把这野物放了。何况现在是个什么处境?不定什么时候头上悬着的那把铡刀就落下来,不定你下一顿上哪儿去啃窝头哩!但是秉性善良的他,总是为他人着想。第二天一早,他穿着谢萝的那件工作服下井了,小金花鼠乖乖地蜷缩在衣袋里。这件褂子是它的天地。虽然多了点烟草和烧酒的气味,但第六感觉告诉它:一切平安无事。
  小客人在建井班里出现,引起一阵骚动。好几双粗大的手伸过来抚摸它金黄色的皮毛:“唏!姓叶的养着这个玩意儿!”午饭时,口袋里塞进好几块油饼、麻花之类的干粮,罪人的心肠也还有柔软的一面。只有小黑子躲得远远的,他的胆子比小金花鼠还小,天生惧怕所有长牙带爪的生物。原来他一直给叶涛打下手,好心的叶涛总照顾他多歇会儿。小金花鼠一来,他躲到副班长孔小货身边。老孔虽名小货,脾气可不小,一个劲儿呲儿他:“懒骨头!不害臊!”他大气也不敢出,唯恐班长汇报上去,让他回砖厂,每月少了那几斤白面,家里那个爪牙俱备的女人,他更惹不起。
  金花鼠 五(1)
  在全矿轰动的时刻,唯有一人不动声色,此人便是当事人麻判官。他吃了大亏,当然很不痛快。这女右派如此不识抬举,出乎他意料之外。参加工作十多年,他从来不带家眷,利用他的“聪明才智”,尝到各种女人的滋味。这回想尝尝知识分子,却碰了个大钉子,心里点起了一股邪火:哼哼!走着瞧!不怕你不送上门来!但是他表面上却跟没事人似的,充分具备了办大事者的特征:“无故加之而不怒,猝然临之而不惊。”每天照常上班,只不过脸上多了一块用胶条粘上的白纱布。个把胆大的同僚揶揄他:“怎么挂彩了?”
  “嘿嘿!不小心呗!”他若无其事地回答,可是那双小眼睛却眯起来仔细打量问话的人。对方受不了这说哪抗猓辖羯烦挡煌挛省K槐安豢旱氐愕阃犯娲牵睦锶窗蛋档馗飧龆嘧於嗌嗟呐笥鸭窍乱槐收恕
  他没有闲着,他很清楚:舌头能压死人,唾沫能淹死人。王铁头抓住这个大好时机先下了手,他决不能等着挨打。从小就放羊的他十分熟悉狗打架,凶猛的狗从不狂吼乱吠,它占住有利地形,一张嘴就咬住对方的咽喉,关键是要站稳脚跟,决不能倒下。所以在王铁头风风火火满矿嚷嚷的时候,他却安安静静地一声不吭,悄悄地搭便车跑了一趟省城,找了在上级部门负责的老乡,细声密语谈了半宿。回到矿上,他的窗户几乎每天深夜都亮着灯。当然,他不再上砖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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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大三粗的王铁头这一次却心细如发。他和麻判官共事不是一年,哑巴亏也吃了不止一次。印象最深的是在省城总局那一次提级,打那以后,文化大革命开始,工资就全都原地踏步了。他亲眼看见人事部门的报告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他俩都算是有突出表现的,可以提两级。可是等到公布的时候,只有那麻子提了两级,他却一级也没提。气得他当场劈折了一把椴木椅子,那也不中用了,事实既成,无法挽回。本来他是参加过抗美援朝的复员志愿军,比麻子高着一级,这一来成了麻子的属下。他至今不清楚其中奥妙,不过可以肯定是那姓马的麻子做了手脚。几年来,只要想起这事儿,便恨得他牙根儿发麻。眼下政委职位出缺,如果他能当上政委,在矿上仅次于矿长,这口气便顺当了。全矿只有麻子是他的对手,老天爷有眼,叫姓马的出了丑,他得好好利用时机,扳回本儿来。于是他拿出当年在朝鲜战场上侦察美国鬼子的全套功夫,严密地监视那条山路。
  走在小道上的麻判官当然不知道自己“长”了条大“尾巴”,但是从高高的山顶往下看,好戏就尽收眼底。上夜班的建井队八点多钟开始上山,快到洞口的时候,孔小货撞了一下叶涛的肋条:“瞧!”
  叶涛顺着他的手指往下一望:暮色笼罩下的山沟,仿佛刷了一层淡墨,一个矮小的黑影悄悄地往前蠕动。十几米后,蹑手蹑脚地跟着歪戴安全帽的大个子。
  “像不像狗撵狐狸?”
  伙伴们哈哈大笑。叶涛却一声也笑不出。不错,像猎狗撵狐狸,可狐狸又在撵谁呢?他那沉重的心飞往山路尽头的小村,那间紧闭着门的小黑屋,门后是孱弱的谢萝。'奇Qisuu。Com书'五黄六月,又闷又热,厚重的木门却紧紧拴着。他的心提到嗓子眼,木门能拦住野兽,但能拦住万物之灵的人吗?血管里的血迅速地流动,怒气一点一点顶着他的肺叶。他忽然想掉头回村,效法当海盗的老解头,宰了这欺负人的小子!脚步一停,便又被身后的孔小货撞上了。
  “咦!咋站住了?走哇!”老孔好像猜着了他的心思,笑着安慰他:“没事,有铁头给大嫂保着镖,啥事也出不了!”
  王铁头能给谢萝保镖?别做梦了。人家高出咱们一截哪,狗逮狐狸也不是为兔子主持公道,没准儿最后当牺牲品的是兔子。姓王的和姓马的再不共戴天也是一个营垒的人啊。不过自己总不能天天在家守着不上班吧,听说要按工程进度发口粮了。不上班,吃什么!叶涛只得懒懒地又挪动脚步。一首咏林冲的七律油然在他的脑海中浮出:
  “英雄报国寸心丹,
  却对狐群举手难;
  叹息宝刀坑壮士,
  何当禅杖试赃官。
  野猪林边声如虎,
  草料场上火正欢;
  杀尽狐群何处去?
  一天风雪走梁山。“
  到了掌子面,各人分头拿起自己的工具,小金花鼠也快捷地出溜到地下四处跳跃。它已经不是金色的了,井下的煤尘把它从头到尾染得乌黑。沉浸在忧虑中的谢萝顾不上给它洗涮,它自己能舔到的地方也实在有限。而且晚上好不容易舔净的几块黄毛,第二天下井一撒欢儿打滚,又成了黑煤球儿。日复一日,它变成了花鼠中的异种。黝黑的皮毛衬着发亮的眼珠,在幽暗的井下,好像是个通灵的精怪。
  小黑子厌恶地啐了一口:“活脱儿是只小妖!”
  “小妖?你可别得罪它。老乡们称它为神哩!胡说八道,小心收拾你!”孔小货撇着嘴调侃小黑子,顺手把吃剩的半个馍扔给小花鼠。他已成了花鼠在井下的保护人,谁都休想动它一手指。
  迷信的小黑子信了真,赶紧躲开这尊“小神”,往煤车旁蹭去。叶涛正在那儿装刨下的煤块,以便腾出地儿来砌碹。车装满后,推到主巷中央的钢丝缆道上,挂了挂钩。昼夜不停运转的钢缆便拉着煤车顺着斜坡往井口升去。这几日,碰到淋头水!掌子面上到处滴滴嗒嗒,跟下雨似的。只有钢缆旁搭着个小篷,有块干燥地方。叶涛挂走了那辆煤车,无情无绪地坐在篷下喘气。小黑子见他占了那块“宝地”,大为懊丧,不由得叹了口气,只怪自己慢了一步。但是,别忙,咱姓曾的就是有福,帮忙的来了。不是别人,正是那尊“小神。”
  金花鼠 五(2)
  今儿个小花鼠不知中了什么魔,到了井下极不安定,东闻西嗅,来回跳窜,连老孔给的那块白面馍都不理睬。最后大概是累了,直冲叶涛的衣袋钻去,没半分钟,又跳出来,吱吱乱叫,扯着叶涛的袖子往外拽。叶涛没好气地打了它一巴掌,它竟狠狠地咬了他的大拇指。叶涛大怒,爬起来便追。
  小黑子乐得呲了呲牙,一屁股坐在还留有叶涛体温的篷下,慢条斯理地摘下湿透的柳条盔,擦了擦脑门的黑水……
  也就是几秒钟的空儿,背后突然由远而近响起一阵隆隆声,是哪条支巷打眼放炮了吗?甭管那么多,好不容易占了这块“宝地”,得好好歇歇腿。孔小货的脸怎么变了色?他干吗跳起来大喊:“快躲开!”
  小黑子还没理会过来,腰部就受到重重一击,瘦小的身躯竟整个飞向嶙峋的煤层。轰!难道是山崩地裂了吗?他可着嗓子惨叫了一声“啊——”
  金花鼠 六
  眼看着上千斤重的煤车像脱弦的箭一般直冲下来,把小黑子冲向锯齿狼牙似的煤层。实在太快了,一眨眼的工夫,一个大活人立刻就血肉模糊。别说是孔小货,连神仙也救不了。那一声惨叫十分短暂,但是巷道里的回音却不断地响着:“啊——”“啊——”“啊——”叫得整个井下的同类毛骨悚然。
  叶涛目瞪口呆,那位置原本是他坐着的,要不是小花鼠,他此刻就成一团肉酱了。可是小黑子干吗要抢着上那儿去坐呢?
  “该着了,整个儿是宋江的弟弟——送死!”孔小货喃喃地说着。
  隆隆声又由远而近地响起来,这回全体都学乖了,远远躲开这要命的小篷。转眼之间,一辆“活”了的煤车发了疯似的冲下来,接着又是一辆。等到一切归于沉寂,吓得半死的人们从旮旯里伸出头来仔细查看。啊!原来那核桃粗的钢丝绳断成了两截。
  得了!谁也甭往上挂车了,活儿也没法干了。巷道里巴掌大的空间,煤块不清走,碹也砌不成。好几个班长从掌子面冲出来招呼当班的技术员。只有孔小货班的人们一个个泥塑木雕似的愣着,他们的身旁就是一分钟前还活蹦乱跳的小黑子。现在已看不出一点人的模样来,撞得粉碎的脑袋上只留下一只完整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满惊恐。旁边滚着一个蘸满鲜血的窝头,那是梨花给他带的干粮。这个月还没打粮,小黑子还没吃上建井队的优待白面。


  技术员的嗓门儿又宽又亮,老远就听得他气呼呼地嚷:“谁叫你们开缆车了?这根绳昨儿就磨得只剩了一股,今儿到这会儿也没找上王队长!换绳得他的批条哩——”
  明明开缆车的在井上,那也得嚷嚷。这年头儿,出了什么事都得说出个子丑寅卯。不错!前天就往上报了,但王铁头的心根本没在井下,正全身心地跟麻判官较劲。这会儿谁也不知他上哪去了,停产就停吧。碍着谁的筋疼?技术员嘟嘟囔囔地指挥大伙儿收拾现场。
  无数盏头灯发出青白的光芒,在巷道里晃来晃去。照着变了形的黑影憧憧地往往来来,搬煤车,归置煤块,卸钢丝绳……没人说话,只有锹和镐碰着坚硬的石头,发出阴森森的铿锵声。
  半明半暗之中,突然有人慢条斯理地问道:“咋着?停工了?”
  没人答理他。忙乎着的人们心说:你长着两只眼是干啥的?看不出是咋回事?废什么话?
  “问你呢!聋啦?”
  正弯腰搬煤块的孔小货,觉得头盔上笃笃响了两下,头也不抬没好气地吼了一嗓子:“瞎闹腾啥!这空儿还有闲心逗闷子?”
  “谁跟你逗闷子?干吗不去砌碹?”
  孔小货撅着的屁股上又挨了不轻不重的一脚,这个从来不吃亏的主儿暴躁地跳了起来,正要发作。头灯先照着一只黑胖的手,拄着一根特制的手杖,杖顶安着个雪亮的小槌子。全矿只有一个人拄着这根别致的、专用来“敲帮问顶”的手杖。他慌了,忙不迭地垂手躬腰回答:“报告,矿长!缆车的钢丝绳断了,压死俺们班上的……”
  “断了,干吗不换?停工扣口粮,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可找不着王队长,这,这,没法换……换哪!”孔小货慌得都说不成句了。
  “小纪呐?”
  早有人把技术员叫了来。矿长轻易不下井,今儿是怎么啦?技术员哗哗地踏着积水慌乱地跑来,溅了一脸黑汤。
  “小纪!不能停工,明儿一早,总局有人下来!”
  “可王铁头不知上哪儿去了,仓库钥匙在他手里。”小纪左右为难。
  “不知上哪去了?不会找?快派人去找啊!”矿长的声音高了八度,小槌重重地敲着脚下的煤块。
  “是!快去找王队长!”
  巷道里乱成一片,人们沓沓地奔跑、喊叫:
  “找王队长——”
  “王队长——”
  金花鼠 七(1)
  蜿蜒盘旋的公路在仲夏夜的满月下发出微微的灰白色,像一条大蛇起伏在通往宁城的山峦中。皎洁的月儿悠然浮在铁青的天空中,俯视大地上的一切,银色的光芒缓和了几分夜的冷峻。在它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周围抹上一层梦幻的色彩。那落满尘土的丛花乱树,那参差不齐的崚嶒怪石,被这位神通广大的美容师点化得一个个那么妖冶神秘。
  一阵急雨般的脚步声打破了夜的宁静,月儿不满意地躲进云层,一切又归于黑暗。正在拔足狂奔的人绊着一块石头,差点摔个大跟斗,恶狠狠地骂一句:“这不得好死的麻子!”掀起歪戴的安全帽,擦了擦隆起的前额上的热汗,飘然浮出云层的月儿照亮了他的脸——是全矿井沸反盈天到处寻找的王铁头。
  傍晚,他盯着姓马的下了山,以为这麻子又是去北坡村找那个女右派,决心今儿晚上捉奸捉双,堵一堵矿长的嘴。粪坑得越搅才越臭,把这麻子闹得臭不可闻,才能达到目的。当然,真正的目的不可说,好在有的是冠冕堂皇的理由。可是真怪!过了砖厂,过了北坡村,麻子还低着头一个劲儿往前走。上哪儿去?难道姓马的又有了新的相好?不管上哪儿!豁着今儿不下井,跟着瞧瞧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这麻子比狐狸还滑,只有抓住把柄才能治服他。一走神,胳臂擦着道旁的干树枝,喀嚓一声断了。麻子真鬼,立刻站住脚侧耳细听。王铁头连忙停住,大气也不出,直到前边又响起了脚步声,才开始抬腿。哼!老子在三八线旁赤手空拳背回个黄毛鬼子来哩!人家再不济也是什么“西点”“东点”毕业的,不比你这摇笔杆的麻子机灵?他合着麻判官的脚步一起动作,被跟踪的一点也不疑心,大步流星地往前赶路。
  上了公路,路面宽阔了。只要麻子一回头就会发现自己,王铁头小心翼翼地落后了几米。正在这节骨眼,身后亮起两盏大灯,呜呜地驶来一辆装满煤块的大“黄河”。糟了!麻判官站到公路当中,扬起了绿军帽。吱——一声,卡车煞住了闸。清清楚楚听得押车的喝斥:“干啥的?雀尾山劳改矿的车不准搭客!”
  麻判官轻声慢语不知说了几句什么,押车的突然变了一百八十度,恭顺地说:“马科长!真辛苦,这么晚了还上宁城?您坐司机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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