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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佛-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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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个性青春而有激情,只是过分高傲。”
我怎么高傲了?我不满地想,又去看赵荣的,只见上面写着:
“善待自己,人生才会美丽。”
“这句话有点意思!”赵荣说。
我们付了帐,离开风味亭就分手了。
二、嗯,这就是生活
我赶回住所。门口放鞋的架子旁边有三封我的信,一封兜售信用卡,一封要电话费,还有一封来自学校的财政办公室。
亲爱的同学:
在完善学校的工资制度,也就是说把工资单改为计算机控制的过程中,出了一些问题。我们财政办公室正竭力解决这些问题……经过核算,您夏天的工资发多了。请写一张一千三百零七美元的支票付给哈佛大学。
我把信往屋里随便一扔,倒在床上躺了一会儿。
另外一个室友出去了,只有彼得罗夫开着房门,坐在书桌旁。彼得罗夫是俄罗斯人,个子高,身体壮,瘦长的脸,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喜欢穿整齐的外套和黑皮鞋。他是五年级学生,马上要毕业。每天在系里都能看见他坐在studentslounge门口处的那台计算机旁,心无旁鹜地写博士论文。彼得罗夫当助教很认真。跟学生讲解时,他看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句。礼貌一点的学生问问题,常说:“这可能是个愚蠢的问题,请别介意。”他就一字一顿地回答:“没有愚蠢的问题,只可能有愚蠢的答案。”
不过,私下彼得罗夫有不少牢骚。他抱怨学生笨得要命,一个小概念要解释好多遍,而且动不动就问同样的问题,愚蠢的问题!他还抱怨钱不够用。刚来时,助教的工资低,波士顿的房租却正好开始猛涨,每个月的工资除了付房租只够吃饭。
“但你是个共产主义者,”他的导师,一个加拿大人,有时开玩笑说,“你应该习惯没有金钱的生活。”
听到这话,彼得罗夫脸色黯淡,但也不急于表明自己是不是共产主义者。有一次听他讲,俄罗斯刚搞资本主义的时候,人们都兴高采烈,展望未来;如今倒有不少人怀念过去。
彼得罗夫的嗜好之一是吃甜食。助教们有时能去餐馆吃顿饭,学校付钱。如果彼得罗夫在场,点菜时总有人开玩笑:“不知今天有什么好甜点……真馋,馋得要命……太好吃了……”
彼得罗夫毫不介意,自在地点一份喜欢的甜点,慢慢吃。
今天彼得罗夫神色挺轻松,看我回来,就敲了敲门,问我要不要吃糖——他的一个朋友从瑞士回来,带了几盒巧克力糖。
“谢谢,”我接过彼得罗夫递来的糖,叹了口气,“Youmademyday(要不是你,这一天算是白过了)。”
糖纸上画着些丰满的女郎,令人联想起屠格涅夫或托尔斯泰小说里的少女。糖的外面有层巧克力壳,裹着黏稠的椰子奶。
“改了太多的作业?写了太多的论文?学生和教授都找麻烦?”彼得罗夫问。
他每问一下我就点一下头。他怜悯地看着我:“嗯,这就是生活。再见。”
听他的口气,我知道他又要去写博士论文了。
我走进洗澡间,边洗澡边想着要给家里打电话,要洗衣服,要交电话费……都别忘了。然后我一直改论文,晚上十一点,终于告一段落。这时另一个室友回来了。此人是中国人,叫萧斌,三年级学生,性子豪爽。他什么样的运动都喜欢,房间里乒乓球拍、羽毛球拍、网球拍、哑铃、象棋、军棋应有尽有。不过他最喜欢抱怨哈佛小气,还给哈佛起外号叫“哈扒皮”——九月份开学,七月底就催你交学费;助教的工资还没发,就有校友会的信如雪片般飞来,每封信都热情地问你打算给母校捐多少钱——五千还是二十万。
“萧斌,你从体育馆回来吗?”我问。
“哪里,从办公室回来的,”萧斌恼火地说,“不知谁在系里的服务器上运行一个很大的程序,服务器刚刚出了问题,我的程序也报废了——已经运行了两天!这个破服务器,天天出问题!”
“应该给山姆打电话,叫他赶快把服务器恢复过来。”
“昨天他说他的手机刚刚坏了,只能收email——”萧斌说,“Sprint手机质量真够差的,小明你千万别买。”
山姆是系里的计算机系统管理员。我上学期在系里见过一次,他正在厨房仔细地洗咖啡勺;这学期也见过一次,他正在studentslounge那个鱼缸旁边扔面包屑喂金鱼。
“我给他发过email了,”彼得罗夫从房间走出来说,“只是他有时几天都不检查email,没办法。”
“我不信,咱们就不能另找个负责点的系统管理员嘛!”萧斌在客厅打开电视。
“换过几个人,山姆算是好的了,”彼得罗夫说。
接着萧斌又抱怨,说电视上尽是广告,要不就是粗制滥造的动作片和脱口秀。大家没心思再读书了,干脆坐在客厅瞎聊。
“A教授和S教授好像有什么过节,从来不大说话,”萧斌说。
A教授是萧斌的导师,英国人,须发全白,讲课的声音极小。通常他课上没几个学生。A教授和S教授的隔膜是近年的事。据说二十年前,两人还合作发论文。S教授那时没什么影响,鼓捣出篇论文来必定先给A教授看,请他提意见。他还自称是A教授的门徒,单独发表论文时要向A教授致谢。A教授对S教授则大加鼓励,称赞他是罕见的精力旺盛的研究者。
“可能他们的研究方向有了分歧,”我说,“所以不再合作论文了。”
“哪里,”彼得罗夫说,“他们的研究方向算是接近的了。”
彼得罗夫认为两位教授是竞争对手,闹翻了。学术界跟政界、商界是一样的,大家斗来斗去,不得安宁。比方说,C大学政治系,每隔几年因为系内斗争,一半教授集体辞职。学生们可倒霉了——有人专门看准一个导师去的C大学,结果一下子导师就没了……
“导师之间的斗争,学生也经常卷进去,”萧斌说,“S教授的一个学生还在一篇论文里宣称A教授的研究方向是死胡同。学生们也都不选A教授当导师,纷纷选S教授。”
“我不明白为什么学生不喜欢A教授的课,”我说,“S教授虽然两眼放光,其实根本不在乎本科生学得是好是坏;A教授挺关心本科生的,他们却都不喜欢他。”
“A教授讲课东拉西扯,谁听得懂!”萧斌说。
“这是个讲课风格问题,”彼得罗夫说,“两人都很难懂。”
“看他们彼此不理不睬,我真是如履薄冰,怕我过分巴结A教授,S教授会不高兴。要是S教授对我有什么不满,毕业时麻烦就来了!”萧斌说。
“没办法,你最好两个都巴结一下。”
他们说得我心里发慌。S教授是我的导师,可到目前为止,我只顾躲着他,从来没主动去巴结。我皱着眉问两位室友:“我还不太会巴结人,以后怎么办?”
两人沉默了片刻。彼得罗夫笑笑说:“小明你担心什么?你的研究做得这么好,所有的大学都会要你的,导师的推荐信倒无所谓。巴结导师,不就是指望他能写封好推荐信,帮你找个好工作吗?”
“是啊,小明,”萧斌说,“你的日子还长呢,想那么多干什么?”
他们也只能安慰安慰我——巴结人的艺术可不容易学,我哪能不担心?
三、无家可归的人
我在人际关系方面的学问不足,只好拼命学习,争取早点出成果。学习累,第二学年尤其累,因为学年底有博士生资格考试。因为没时间,我很少去Widener图书馆,也不常去燕京图书馆看中文书。去查尔斯河边散步更成了一种奢侈……其实我想去,也不是完全没时间。可精神上有压力,总想着功课和研究,去河边散步也无心享受蓝天、白云、绿草、清水的浪漫,就干脆不去了。
和爱丽丝在一起,是我唯一的快乐。爱丽丝不住RHall了,改住PHall,我常去宿舍看她。我们的关系进入了平稳阶段——见面嘘寒问暖,一起散步、看书,特殊的日子送点小礼物。
但我们的感情再也不像我初次吻她时那么热烈了。上学期出了和方晴的那件事之后,我见到爱丽丝总是内疚。时间久了,内疚逐渐少了,但还在心里,抹也抹不掉。有一回爱丽丝跟我有点摩擦,话里话外又把我和方晴的事搬出来,弄得我浑身难受。后来她不再提了。可我依旧怕她。
爱丽丝跟我和好的时候,曾说过要“自由地和别的男人约会”。我虽然没见她和别的男人约会,还是不舒服。我小心翼翼地陪着她。她逛商店我帮她提衣服;她念书烦了,我在她身边坐一会儿,握着她的手安慰她,或者剥个橙子给她吃。
一天我去宿舍找爱丽丝,快到她门口时,突然听见屋里一个男人的声音:“爱丽丝,你真漂亮。”
“谢谢。”
“我不明白。爱丽丝,为什么你对那个中国小男孩那么在乎?他只是个孩子……看来你对我这样成熟而有经验的男人不感兴趣……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能约你出去吃饭吗?”
我停在门口。“中国小男孩”几个字带着歧视,听着格外刺耳。爱丽丝好像在沉默。
“好啊!”她说。
我赶忙走开。一会儿,爱丽丝和那男人出了门。她没看见我。
我感到疲倦,勉强走回办公室,呆坐在桌前。我没有权力埋怨爱丽丝——这些都是我的错。可嫉妒照样折磨我。我想象爱丽丝和那男人手挽手走在街上,他们一起吃饭,然后他向爱丽丝求欢,要吻她。爱丽丝答应了。那男人得寸进尺——他粗壮的手揉捏着爱丽丝白嫩的胳膊……天哪,他会不会强暴爱丽丝?
外面的天渐渐黑了。爱丽丝忽然走了进来,穿得整齐又漂亮。她没事,我心想。
“怎么了,小明?你的脸色很难看。”
心砰砰直跳。我深呼了一口气,问她:“你吃过晚饭了?肯定是一顿愉快的晚餐。”
爱丽丝讽刺地瞥了我一眼,在一张椅子上坐下说:“是啊,非常愉快的晚餐!你气喘吁吁干什么?”
我想说点什么,又忍住了,只是喘气。爱丽丝盯着我,目光里渐渐有了喜悦:
“我刚和一个男人约会——他是个白痴。看来你还是不错的。”
然后她一笑,拍了拍我的头。我更嫉妒了,但终于没说什么。爱丽丝说:“难得今晚有空,我还不想回宿舍,你想不想陪我喝杯咖啡?”
说完她站起身,亲了我一下,拉起我的手往外走。
哈佛广场上照旧是喧闹的车辆和人流。今天没有业余乐队的演奏,地铁站出口散坐着一群奇装异服的人。一家商店门口站着一个无家可归者。他眼眶深陷,表情呆滞,胸前挂着块硬纸板,上面写着:“无家可归。四个孩子的父亲。请帮忙。”行人经过,他就抖一抖手里拿的百事可乐纸杯,里面的硬币当当响。
爱丽丝叹了口气说:“不错,你是个好男孩。好男人太少见了。”
她看我的目光那么柔和;我的嫉妒全没了。我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心里暖融融的。
“但你只是个男孩,谁知你将来会怎样?说不定就变了,跟别人一样。”
我们都笑了起来。这时一个高个子黑人从面前经过,手捧一叠报纸。他在卖“零钱报”(慈善机构办的报纸,意在帮无家可归者赚点食品钱)。有人走近,他就大声问好,说:“多么美丽的女士”、“年轻人”,或者“尊敬的先生”。即使别人不买报纸,他也礼貌地说:“再见,祝您晚安。”
“您好,多么可爱的女士!”他对我们说,“年轻人,您有一位美丽的女朋友!”
我付了一块钱,爱丽丝接过一份报纸。她的脸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小明,我总担心你长大了就变坏了。男人长大后没几个负责任的,总喜欢把生活的担子扔给女人。”
听见“负责任”几个字,我低下头,想起自己和方晴的事。爱丽丝是在教育我。
接着爱丽丝说起她妈妈认识的一个女人。她四十多岁,嫁给了一个售货员,有两个儿子。丈夫原先没失业,她还得做各种工作——餐馆服务员、清洁工、超市职员等等;现在丈夫失业了,呆在家里,什么也不干。两个儿子也不省事。其中一个当小偷,进了监狱;另一个念高中,因为数学不好,没法毕业,也找不到工作。
“也就是说,家里的一切全靠她,”爱丽丝说,“幸亏她丈夫不酗酒,不然我都不敢想象她的日子会变成什么样。”
“爱丽丝,”我插话说,“我对不起你。但请你相信,如果我们在一起,我一定承担我的义务。”
“你别急呀——我只是有点担心。不过现在失业的人真多。”
“不如中国的多,”我一笑,“中国流行下岗。”
“失业麻烦极了!”爱丽丝脸色仍然严肃,“比方说,哈佛广场上有很多无家可归者,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无家可归吗?”
我用心听着。
“有人是因为吸毒或酗酒,也有人本来有工作,经济萧条的时候失业了,没钱交房租,就被赶了出来。”
“如果不是吸毒或酗酒,只是失业,他们能再找到工作吗?”
“找工作要面试,公司再跟你联系——他们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公司怎么找他们?所以一旦无家可归,他们就很难再找到工作。没有工作,没钱租房子,就继续无家可归——这是个恶性循环。”
“存款呢?如果有存款,就能先支持一段日子。”
“存款不顶事。再说我们美国人通常没有存钱的习惯,买房子都是先住着再慢慢付钱。”
“那么他们无家可归之后一般住哪儿呢?”
“有的慈善机构为他们提供临时住处。不过这不是固定住所,一早他们会被赶出来,只好整天四处游荡。”
爱丽丝的话让人沮丧。我们喝完咖啡往回走,又碰见那个卖零钱报的人。出于礼貌,我展开报纸读了起来。报纸上有一些无家可归者写的诗。
“啊,上帝!幸运的先生——多么美丽的妻子!祝您晚安!”
四、卡拉和雪莉
跟爱丽丝约会一多,跟中国同学的来往就少了。爱丽丝跟着我参加中国人的聚会,一群人中,她经常是唯一的美国人。中国人聚在一起一般说汉语。(丁宜圆和徐国强还很客气,爱丽丝在场时,他们说英语。)爱丽丝听不懂大家在说什么,所以一言不发。有人说笑话,大家都笑,她也随着笑笑。一次爱丽丝坐在两个中国人之间,那两个人扭头用汉语交谈,她挺直身子,手叠放在膝盖上。我明白她的尴尬:那两个人对视,爱丽丝的感觉却是他们都盯着自己,仿佛她阻碍了他们的交流。
我只好坐在爱丽丝身边,给她翻译周围人说的话。可聚会上的闲话有什么值得一提的?有时一个人兴致勃勃地讲一个并不好玩的笑话,爱丽丝问我他在讲什么,我勉强翻译几句,自己也觉得索然无味。还有一次,我和爱丽丝参加中国学生组织的野餐,人们聚在一棵大树下表演节目。有人朗诵了他创作的一篇散文。这文章堆满了形容词,句句煽情,朗诵者的声音又富有磁性,听得人直起鸡皮疙瘩。爱丽丝追问我文章的大意是什么,我急着小声说:“没什么大意,通篇都是瞎说。”
一场聚会下来,爱丽丝和我都累得慌。真是荒唐,我们本来好好的,干吗找这个罪受?
有时也随爱丽丝参加美国人的聚会。这些聚会通常是在一个大房间里,桌上摆几大盘子甜饼、水果,几瓶柠檬水、橘子汁,人们各自拿盘子取些东西吃,三三两两聚着聊天。聊天的内容很宽泛——政治、体育、昨晚的动画片、电影明星。大家尽量显得诙谐风趣,偶尔也谈些有意思的东西。不久,我也变得“幽默风趣”,能跟他们谈笑风生。
不过,人们之间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他们对别人的生活没兴趣,也极少谈起自己的生活。就算提到了也只是浮在表面上,无非是最近忙什么,闲了去过哪里等等。如果有大事难以决定,只怕没人会跟一个聚会上碰到的朋友吐露心声。爱丽丝认识许多人,绝大多数只是见面随便聊聊的交情。
“爱丽丝,”有一次我问她,“美国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你跟我讲讲。”
“瞧你问的问题!生活不就是生活吗?”
“人们天天都干些什么?”
“干些什么?工作。”
“工作烦了呢?”
“工作烦了看电视——体育比赛、情景喜剧、真人真事秀。”
“还有呢?”
“不看电视就去舞会、买东西、看电影、读闲书,有钱的去旅游。”
我想了想说:“这样说来,生活挺无聊的。”
“生活到哪儿都一样。法国人说的:‘生活是一片劳碌和痛苦,中间撒了几点希望和欢乐。’”
爱丽丝注意到我对聚会没兴趣,也不勉强。我们时常单独相处。印象里我的生活空间一下子缩小了,却更有意思。我们在路上走,碰见一只猫懒散地躺在几片落叶之间,爱丽丝就向猫招招手说:“你好,杰克。”
我问:“你怎么知道他叫杰克?而且她可能是母猫,不是公猫。”
“我只是觉得他的名字应该是杰克。”
这时猫迷糊地睁开眼,看了看我们。爱丽丝叹道:“可怜的杰克!现在它还睡得好好的,等到了冬天它就受苦了。”
“冬天怎么了?它们不回屋里睡吗?”
“它们傻。它们喜欢睡在车盖上——车刚停下来,车盖是热的,它们就美滋滋地睡着了。等到了半夜,下了霜,车盖比什么都冷,它们就都冻醒了,你说可不可怜?”
爱丽丝接着学了几声猫叫,逗杰克玩。她学得很像,杰克也叫了一声,算是回应。我也学了几声,杰克转过身,慢慢走开,理都不理我。
感恩节,爱丽丝的两个最好的朋友来波士顿玩,我也作陪。爱丽丝的这两个朋友从小跟她认识,一块儿长大,又上了同一所大学。其中一个叫卡拉,戴黑框眼镜,在计算机公司干活;另一个叫雪莉,做心理学咨询。雪莉是混血儿,父亲是美国人,母亲是韩国人。卡拉和雪莉都比爱丽丝大,很会欺负她。据爱丽丝说,她们三人逛街常常迷路——卡拉和雪莉的方向感不如爱丽丝,却从不听她的意见,一意孤行。
每逢圣诞节和生日,三个人就相互送礼。多年以前,雪莉给爱丽丝的圣诞礼物是nutcracker(坚果钳),做成木偶样子,面相各异,但都留着胡子,张开大口(等着胡桃落进来粉身碎骨)。如今她爱给爱丽丝买书,其中一本名叫《50种紧急情况下的逃生术》——书中的紧急情况在现实生活中都绝对不可能发生。卡拉总是送给爱丽丝化妆品或衣服的礼品券。
卡拉送礼务实,说话却愤世嫉俗。那天我们聚在PHall的lounge,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很多频道在谈感恩节——火鸡、玉米、苹果馅饼等等。爱丽丝和雪莉正讨论吃什么饭好,卡拉突然说:“是啊,感恩节,长周末,火鸡,玉米。咱们抢了印第安人的土地,把他们快杀光了,然后说‘感谢上帝给我们的食物!’”
过了一会儿,一个频道播放公益广告,鼓舞人们向某慈善机构捐钱,资助非洲饥饿的儿童。卡拉又长吁短叹:“这些开明的绅士们!只知道号召别人捐钱。他们干吗不把自己的存款数额公布一下?”
爱丽丝和雪莉倒不在乎。雪莉仿佛听卡拉说烦了,提议道:“咱们去唐人街买Kimchee吧?”
爱丽丝和卡拉都摇头。Kimchee是韩国泡菜,我喜欢吃,所以大力赞成。看我感兴趣,雪莉又介绍说Kimchee其实是中国人发明的,源于山东,孔夫子还吃过呢!
我笑道:“这不足为奇,许多东西都是中国人发明的。”
“是啊,”雪莉说,“不过我妈妈说中国人只是发明东西,我们韩国人改善它们——Kimchee和方便面都是例子。”
雪莉以亚洲人和Kimchee为荣。她又说她们小时候,爱丽丝和卡拉一见到她妈妈就不停地问关于韩国、中国、日本的事。
“但她们根本不喜欢吃Kimchee。她们是美国人,怎么会理解亚洲人?我们有亚洲血统的人都喜欢吃Kimchee!”雪莉不满地说。
“是啊,”我点头说,“豆腐也是一样——那么好吃,美国人倒不喜欢,真是难以置信。”
爱丽丝和卡拉都说:“我们不是不愿意买宝贵的Kimchee,只是刚来一场寒潮,外面冻死了,干吗要跑去唐人街?”
我和雪莉只管竭力鼓动,说买些东西自己做饭,又美味又有成就感。最后卡拉和爱丽丝都动了心。
于是大家去唐人街。出了PHall大门,一阵风吹得人呼吸困难,脸上立刻麻了半边。女士们赶忙把羊毛大氅和羽绒服的帽兜套到头上。我自告奋勇,帮她们拿随身的小提包。等到了唐人街的超市,买了Kimchee和蔬菜、肉食,再出门一看,风更猛了,正卷下一场鹅毛大雪。四个人面面相觑,最后爱丽丝说:“要不在唐人街吃饭吧。宿舍那么远,肚子又饿了,麻烦透顶。”
“爱丽丝你不是喜欢冬天吗?一场零星小雪,就怕成这样了。咱们在雪里走走多好。”
说这话讽刺爱丽丝的时候,卡拉自己也在风中抖抖索索。
最终我们在唐人街找了一家餐馆。几样菜中,除了烤鸭,要算上雪莉买的Kimchee——这顿饭还挺丰盛。
五、吃饭,吃饭
学校规定,研究生——一年级除外——如果住宿舍,就得在DudleyHouse吃饭。据说研究生院一直为学生的伙食操心,不断更换DudleyHouse的厨师,甚至让大家吃龙虾,虽然每学期只有一次。去那里吃饭的另一个重要理由是能和同学交流。大家都交流什么呢?我跟着爱丽丝去吃过几次。有人抱怨饭菜难吃,价钱却跟餐馆一样贵;也有人抱怨功课重;还有人说教授的闲话。
有时,爱丽丝和我在DudleyHouse能碰见徐国强和丁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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