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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轨诉讼-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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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王说:“要讲法律,我行。出庭答辩、诉讼代理我都可以全包。要论官场关系,确实是我的弱项,我想了一晚上,没有当大官的亲戚朋友,甚至连大官的秘书也一个都不认识。”
黑头说:“我爸、我大舅,或者我大舅的大舅是个官也行,可惜我家祖宗坟里没冒过青烟,一家三代连个吃官饭的人都没有。”
程铁石也绞尽脑汁想办法,找关系,可东北这块地方,除了黑头、如今又认识了博士王,再加上赵雅兰,还勉强能算得上朋友,其他关系是一点也扯不上。如果有这种关系,他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了。
博士王挠挠头,苦笑着说:“过去我当律师,给别人代理诉讼的时候,最恨的就是通过关系找一些当官的出面来干预案件的审理,我最看不起的就是那种靠对法官溜须拍马、拉拉扯扯、找关系、走门子混律师饭吃的人,可是如今我也真想能有这么个关系,真应了那句话:有儿别笑做贼的,有女别笑嫁汉的。”
程铁石说:“不行我们还是继续写告状信。”
博士王说:“你别天真了,中国老百姓每天不知道要写多少告状信,可有几封能真正让正主见到?养那么多办公室、信访室、调研室是干吗的?不就是往这些信上盖章往回打的吗?你这个案子,背景复杂,凭信访那种公事公办的老爷公文,什么作用也起不了。”
程铁石想想,的确是这样。上告信在案子被移送后他不知写了多少,不都石沉大海吗?
“不行我们就把材料印成传单,满大街散发。”黑头出了个主意。
“那是违法的,随便一个警察都可以拘押你,你还打什么官司。”博士王迎头给黑头破了一盆冷水。
程铁石沉默了,他一口口拼命吸烟,真的产生了绝望的念头。他的情绪影响了黑头,黑头愤愤地说:“既然这社会没有天理了,干脆弄个炸药包,把那家狗日的银行炸了,炸了银行我就不相信没人管。”
博士王说:“炸了银行肯定会有人管,可人家管的肯定是你而不是银行。算了,你别再说没用的气话,我们还是商量出个比较可行的办法才是正经。”
这时一直坐在一旁老老实实听他们谈话的赵雅兰突然问:“找赵世铎行不?他的官不是挺大么?”
黑头问:“赵世铎是干啥的?”
博士王说:“赵世铎是省政法委书记,要是他能出面干预这件事当然最好不过了,他是主管么。”
赵雅兰兴奋地说:“他要是说了能算,我就能找他。”
黑头说:“他认识你还是你认识他?”
赵雅兰说:“他是我大伯。”
黑头笑了起来,说:“今天你又没喝酒,怎么还说醉话。”
程铁石也觉得荒唐,如果赵雅兰的大伯真是省政法委书记,她又怎么会去当坐台小姐,靠出卖青春和人格去挣钱?世上难道真有这种省政法委书记的亲侄女当坐台小姐的怪事?
赵雅兰急了,跺着脚说:“赵世铎又不是毛主席,有什么了不起?我也不至于在你们面前冒充他侄女,这种事又没啥好玩的。”
黑头还要跟她斗嘴,程铁石说:“黑头你别捣乱,听雅兰说。”
博士王也惊诧的问:“你是赵世铎的侄女?”
赵雅兰说:“是呀,我就住在他家么。”
黑头已经愣住,从上到下打量赵雅兰,象是不认识这个人似的,半晌说了一句:“原来我们赵小姐还是大官家的娇小姐啊,今后可再不敢让你给我洗袜子了,洗洗衣服就行了。”
赵雅兰气哼哼地说:“臭美,今后衣服也不给你洗了。你们也真是,我大伯不就是个大伯吗?有啥了不起?看你们的样子,好像赵世铎是我大伯我就不是我了。”停停又说:“我又没有专门瞒着你们,我也没想到他能帮上你们什么忙。”
博士王连连说:“能帮上忙,能帮上大忙。”
赵雅兰说:“咋帮?你们说我去办。”
博士王说:“我们把你刚才听到的那些事写成材料,你负责亲手递交给他就行。”
赵雅兰说:“我给他他不会在乎,他根本不把我当回事,弄不好还得骂我一通。”
黑头不高兴了,说:“刚才还说能帮忙,这回又缩回去了。”
赵雅兰有些发急地说:“我不是缩回去,我是怕我给他递材料,他当成我小孩子瞎胡闹,不重视,耽误你们的事儿。”
黑头还要说什么,博士王摆手止住了他,问赵雅兰:“那你觉得怎么办好一些?”
赵雅兰说:“我领你们去,你们有啥事当面给他说,有材料当面交给他,不是比我传递更好?”
博士王说:“那当然更好,只是你那么做方便吗?”
赵雅兰说:“自己家人有什么不方便。你们别看我大伯在电视上讲话时一本正经,官里官气的,在家还不是跟别的老头一样,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该生气时气的没辙,该捱训的时候让我大娘照样训的老老实实。”
困扰博士王好几天的难题没想到让一个不起眼的小女孩一下给解决了,博士王浑身轻松,又充满了斗志,对赵雅兰说:“这件事可牵扯到你程哥的前途命运,你无论如何要尽心办,你放心,我们绝对合理合法,不会让你大伯违反原则,也不会让他为难,只要求他能督促下面秉公执法就行了。我这里先谢谢你了。”
赵雅兰说:“王哥你这么说我倒不好意思了,程哥跟黑头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给自己办事还用的着谢吗?”
程铁石问:“你大伯有什么爱好没有?”他心里想的是,当官不打送礼的,头一次登门拜访,又是求人家办事,空着手不像样,所以事先打听一下这位政法委书记的爱好。
赵雅兰说:“他没啥爱好,整天就是上班、开会,回到家就三件事:吃饭、睡觉、看电视。”
博士王明白程铁石的心思,说:“我们正正当当找他反映问题,不是求他开后门、拉关系,不要来那些俗套子。再说,即便是出于礼貌,给他送点东西,我觉得没办法买,他啥也不缺,太贵的咱送不起,就是送得起他也不见得敢要。太贱的拿不出手,送给他他也不会在乎,反而显得我们小器。”
赵雅兰说:“王哥说的对,啥也别买。那样反而显得见外。”
博士王看看表,说:“已经十一点半了,从昨晚到现在啥也没吃,该补充点能源了。”
程铁石说:“咱们这就去,找个好一点的饭店,我请客。”
博士王说:“我是主人,我请。”
程铁石说:“给各位添这么多麻烦,各位这么尽力仗义帮我,我请,就算给我个表示的机会。”
黑头说:“谁最有钱谁请,反正我跟赵雅兰俩白吃。”
程铁石跟博士王不再争执,各自打算吃完喝完了掏钱就是,早早就争着请客反而显得没气度。
四个人来到饭店,点了酒菜,程铁石跟博士商量着下午把已写好寄过的材料全都带过来,由两人从新拟写一份,博士王说:“这份材料的总体要求一是事实清楚,二是法律依据充足,三是语言简练,四要把话讲的重一些但又不出原则。”
赵雅兰说她回去就安排一下,这一两天准给回信。
事情有了眉目,程铁石又有了新的希望,心情开朗了许多,对黑头说:“下午我跟你王哥写材料,你陪雅兰到处走走。”
博士王说:“女孩子爱逛商店,黑头陪雅兰逛商店,算是对你的惩罚。”
黑头说:“陪她逛哪都行,可是惩罚我什么?我又没犯错误。”
博士王想了想,说:“对呀,黑头今天倒真是没有犯什么错误,那就这样,让你陪赵雅兰小姐逛商店,算是对你没犯错误的奖励。”
黑头说:“惩罚也罢,奖励也罢,反正这个商店是非逛不可,我好命苦。”
赵雅兰说:“命苦啥?你应该觉着有福,换个人陪我逛商店,论时付费我还不见得要他呢。”
博士王还想再说什么,程铁石拦住他,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别信黑头面上叫苦,心里乐得很呐。”
博士王是聪明透顶的人,一点就亮,马上举起酒杯,说:“来,预祝黑头跟雅兰万事如意,也预祝程大哥的案子早日出头,干杯!”
他的这个祝酒辞既有重点,又面面俱到,谁也没法不喝,四只酒杯碰的脆响,四杯酒喝了个杯底朝天。
第三章
一
跟程铁石、博士王分手后,黑头陪着赵雅兰在街上无目的的逛。正是秋高气爽的好季节,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走在人行道上人跟人碰碰撞撞。路两旁的商店,拿出能想得到的一切招数来推销他们的商品,“秋天换季大甩卖”、“清仓跳楼大减价”、“装修商场半价出货”……许多小商店的门口还站立着浓妆艳抹性感十足的小姐,“大哥、大姐”地叫着,面上堆满媚笑把路人往店里拉。不逢年不过节,大街上却挂满了彩旗、彩球、彩灯,商家们企图以人工营造的节日气氛来勾起人们过节前的那种购买欲望。汽车的轰叫,行人的嘈杂,商家播放的音响混合成高分贝噪声,刺激着人们的神经。
“太吵了,闹得人心烦,咱们回去吧。”赵雅兰征求黑头的意见。
黑头说:“我听你的,你说上刀山我就上刀山,你说下火海我就下火海,绝没二话。”
赵雅兰说:“别说的跟真的一样,我早就看出来你没耐心跟我逛商场,心里烦的要命,表面上还要装,多难受。算了,咱也别让你难受了,往回走。”
黑头作痛心疾首状,指天划地的说:“天地良心,我可是心甘情愿陪你上刀山下火海,我要是有半点三心二意,让老天爷罚我下辈子当个百万富翁。”
赵雅兰说:“油嘴滑舌。”两个人便掉转身一路上东瞅西看地往回走。“
路过人民广场时,见花坛里的菊花开的正艳,姹紫嫣红,金黄纯白,各色花儿衬在疏落的青枝绿叶上,格外诱人。广场上还有一些穿红着绿的大人孩子在放风筝,蔚蓝的天空被星星点点的风筝点缀的多了几分活泼,几许情趣。
“这地方挺美,咱们坐一会儿吧。”赵雅兰提议。
“行!”黑头答应。
二人在树荫下找了个条凳,赵雅兰要坐,黑头拦住,用袖口在椅上抹了两下才让她坐。赵雅兰“噗哧”一声笑了,说:“我发现你越来越细心,越来越会体贴人了。”
黑头的黑脸有些发红,不自然地笑笑,自我解嘲地说:“你是大官家的小姐,跟你在一起,我当然要小心侍候。”
赵雅兰不高兴了,一屁股坐下,说:“你再提这码事,我就不理你了。他是他,我是我,我也沾不上人家啥光,这不,如今我还是农村户口,还得当坐台小姐挣钱,要不是为了你和程哥,我才不稀罕求他呢。”说着说着,动了真气,眼圈也红了。
黑头一见,忙说:“我也就是一句玩笑话,至于你这么生气吗?算了,就当我没说,你坐会儿,我去买点水喝。”说罢,匆匆朝广场的小售货亭跑。
赵雅兰看着黑头到了售货亭前面,指指画画地点着,又伸手从后裤兜里掏皮夹子、点钱、付款,然后接过装着饮料的塑料袋,步伐轻快地朝自己走来,赵雅兰对他的每一个动作都看的入迷、心里象有热辣辣的潮水往上涌。见黑头快回到跟前,她故作镇静,从手包里找出小镜子和唇膏,目不斜视地往唇上补口红。
黑头来到跟前,却不说话,也不坐下,愣愣地站着。赵雅兰瞥他一眼,见他痴痴地盯着自己看,眼光里透出的神情,火辣辣烫的赵雅兰脸发热、发烧,把她的心也烤得软软地。
“咋了?看什么?没见过?”赵雅兰收好镜子、口红,逗趣道。
“你呀,真美。”黑头由衷地歌颂她。
“美就让你看个够,给、给、给,好好看。”赵雅兰扬着脸,做出怪相,让黑头看。
黑头没有笑,却放下手里的塑料袋,伸手捧住她的脸在颊上吻了一口。
赵雅兰万万没有料到在大庭广众之下黑头会来这么一下,本能地推开他,说:“这么多人,你干吗?”
黑头也觉得自己失态,“嘿嘿”一笑,脸红涨成一块猪肝:“我没忍住,你千万别生气。”
赵雅兰朝四周看看,见没人注意到刚才的一幕,方才放下心来,捅了黑头一杵:“你咋这样呢,净胡闹。”
黑头说:“这不能怪我,还是怪你太美了。”
赵雅兰说:“你们男人都是这个德行,没到手的梨都是甜的,一旦吃上了,再甜的梨也觉着是酸的。”
黑头说:“那你这颗梨我就永远不吃,供起来天天看。”
赵雅兰说:“不吃,梨自己也会蔫,到时候就怕你连看都懒得看。”
黑头从塑料袋里掏出一罐可乐,拉开,递给赵雅兰,自己掏出一瓶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沉默片刻,闷闷地说:“别说懒得看,到时候恐怕我连看一眼的份都没有。你大伯要是知道你跟我这种人在一起,能答应才怪。”
赵雅兰说:“那要看我愿意不愿意,我愿意的事谁也别想拦得住,别说我大伯,就是我亲爹也管不了。”
黑头问:“那你愿意不愿意?”
赵雅兰说:“明知故问,不愿意我老跟你混啥?你又不给我开工资。”说着,羞赧地将头埋到了黑头的怀里。黑头顿时呆了,心象充满了氢气的气球,轻飘飘晃悠悠地往上飞,眼前的景物恍恍惚惚变成色彩斑斓的一团,喉头象堵了一团热血,热烘烘地发哽。他小心翼翼地用一只手轻轻揽住赵雅兰的肩,小心翼翼地把唇贴在她的发际,轻声细语地说:“雅兰,我对天发誓,今生今世对你好,否则我就……”
赵雅兰捂住他的嘴:“别罚咒,我信,不信我还能对你这样吗?”
黑头不再说话,只是用嘴、用脸,在她头顶、发端摩娑着,柔情密意让他只想哭。夕阳将金黄色的光轻柔地洒在他们身上,晚风软软地抚摸着他们,他们失去了时间概念,直到夜幕降临。几个瞎遛的闲汉冲黑头跟赵雅兰怪声怪气地吆喝:“嘿,哥们,该回家了。”另一个说:“在这儿多没劲,回家去滚热炕头多过瘾。”
要在过去,黑头早就冲上去让他们满地找牙了,今天他却宽容地笑笑,扶起赵雅兰说:“走,咱们该吃饭了。”
赵雅兰顺从地挎起他的胳膊,两人款款而去。
“咱们吃西餐吧。”黑头建议。
“西餐太贵,随便找个小饭店吃点就行了。”
黑头没有听她的,领着她来到了装修典雅的喀秋莎西餐厅,他把这顿饭看成他与赵雅兰人生新起点的象征,一种纪念,决不能马马虎虎。两人在火车包厢式的雅座坐定,心里都有些异样地激动,过去他们没少在一起吃饭,可今天这顿饭的感觉绝对不同,二人之间似乎有一种心灵相通的默契,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他们都知道,从今天这顿饭开始,他们将不再是一般意义上的朋友,他们的关系已经升华到了一个可以决定他们一生幸福的新阶段。温柔的灯光,曼妙的乐曲,更为这间餐厅的气氛增添了浪漫柔情。
黑头点了水果沙拉、披萨馅饼、清蒸虾排,又要了一瓶意大利红酒。他举起酒杯,说:“为我们的未来,干杯!”赵雅兰二话没说,跟他碰了杯,然后一口喝下了杯中的酒。
“第二杯酒祝程大哥早日脱离苦海,官司打赢!”
赵雅兰没有举杯,黑头错谔:“怎么了?”
赵雅兰说:“今晚除了我们俩,不许提任何人的事。”
黑头明白了她的意思,说:“好,今晚是我们的,别的人别的事不提也罢。这一杯酒祝我的人青春永在、万事如意。”赵雅兰端起杯跟黑头碰了一下,干了。
赵雅兰斟满酒,端起来,直瞪瞪地看着黑头说:“这一杯祝我们永远幸福,永不变心。”
黑头又加了一句:“白头偕老,儿孙满堂。”
赵雅兰说:“想的美,胡说八道。”说是说,还是跟他干掉了杯中酒。
吃过饭,黑头骑着车送赵雅兰回家。赵雅兰的双臂搂着黑头的腰,头枕着黑头宽厚的脊背。黑头把车蹬得飞快,赵雅兰问:“黑头,你说啥是幸福?”
黑头说:“一句话说不清楚。”
赵雅兰说:“幸福其实就是一种感觉,比方说,这会儿,我跟你骑着自行车在大街上跑,就是幸福。”
二
程铁石下了公共汽车,略微辨认一下方向,踩着路灯洒下的昏黄的光斑朝旅馆走。下午跟晚上,他同博士王一块研究写那份告状材料,写完了,两人都满意了,又去打字、复印,全都搞好了之后,他同博士王胡乱吃了点东西,为了让博士王早点休息,他就告辞回旅馆。夜晚的风已带上冷峭的寒意,行人寥寥,程铁石低着头,看着地上随着脚步一会儿变长、一会儿变短、一会儿铺到前头,一会儿又溜到身后的影子。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声,悠长、乏力,象受苦人的哀叹。近处的楼房里,传出电视广播声、训导孩子的斥骂声,给死寂的夜晚添加了几许活力。
黑头这会儿也许又去送赵雅兰了,也许已经回到旅馆,正在看电视。由黑头又想到博士王,心里不由涌起一丝内疚。拟稿改稿时博士王的态度非常严肃、认真,逐字逐句地推敲、修改,似乎撰写的并非程铁石的告状信,而是他自己的博士答辩论文。博士王的认真、严谨,让程铁石感动。迄今为止,程铁石没有给博士王送过一分钱的东西,中午几个人一块吃饭,最终还是博士王付的款。这年头,象博士王这样不谈钱、仗义助人的人真是不多了。程铁石感到自己很幸运,在身处绝境时,能遇见象黑头、博士王这样的朋友,没有他们,在这举目无亲的大东北,他只能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前面不远处,霓虹灯、街灯的五彩光映红了夜空,程铁石知道快到车站附近的繁华街区了,暗暗松了一口气,断定自己没有走错路。省城的路他不熟,白天还可以判断方向,夜晚弄不好就会迷失。他朝着前边明亮处加快脚步走去。果然,出了这条街道,东站前面的大广场上的卤素灯开始向程铁石眨眼。像所有车站一样,省城车站内外也是最热闹又最杂乱的场所。虽然夜已深了,车站广场上仍然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摆小摊的、卖零食的、为旅馆接客的、等车的、闲逛的,各色人等怀着各自的目的忙碌着。穿过广场向右再走一百多米,就是程铁石住的旅馆。
“这位老板,帮帮忙,”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截住了程铁石,“我们到省城找亲戚,亲戚搬走了,钱也花光了,孩子一天都没吃饭了,给孩子一顿饭钱吧。”
程铁石看看营养良好的女人跟孩子,明知她在说谎,仍然掏出两元钱给了她。靠说谎谋生也算是无奈的谋生方式之一。程铁石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不许说谎。在父亲面前,其他错误或许可以得到宽容,撒谎却绝对不允许,肯定要挨揍。他参加工作的时候,父亲送给他的礼物是一幅字:“说老实话,办老实事,作老实人。”社会却告诉他:在充斥着谎言与欺诈环境里,诚实是无能的同义词。然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从小被培养出来的诚实性格让程铁石吃够了苦头,不论在官场上还是在商场上,诚实与奸诈相比,诚实永远是弱者。他认识到,父亲对他的教育是个美好的误区,他所能做到的就是教育自己的孩子: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说谎也并不是罪恶,只要说谎的目的不是损害别人。
“老板,你的面相与众不同,很有讲究,我来给你说说,”一个打卦算命的拦住程铁石,见程铁石不感兴趣,又说:“我讲得对了,你看着随便给几个钱,我说的不对,一分钱不要。”
程铁石说:“我已经给自己打了一卦,我要听你讲,我就得破财。”
见程铁石不上钩,算命先生笑笑,扭头走开,又盯上了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程铁石加快脚步朝旅馆走,显然,社会已经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连存在了几百年上千年的旧货也都换上了新商标,算命打卦叫“预测”,传经布道聚众骗财的叫“气功大师”,失业叫“下岗”……在这种社会环境下,银行骗客户,法院装糊涂,还有什么可奇怪的呢?程铁石想到这里,真有些愤愤然,尽量远避那喧嚣的夜市,警惕地环顾四周,深怕再有不三不四的人过来纠缠,竟然有些失魂落魄的不安。
三
市府大街三号院,被老百姓称为“常委大院”,够省委常委级别的官员,就有资格在里面住一幢小二层楼。市府大街很幽静,三号院的大门是普普通通的水泥门柱,两扇铁皮大门上还有些锈迹,每当挂着特定牌照或车窗前贴着特别通行证的车辆驶到门前,大门就会悄然打开,车辆进去后,大门又会悄悄地关上。在这一开一关之间,驻足窥视的有心人往往可以看到大门里边的岗亭、武警和葱茏茂密的树木花坛。一般人等,不论是乘车而来、骑车而来或徒步而来,要想进入这座大院,肯定会遭到武警战士冷淡而坚决的阻挡。
赵雅兰一进入三号大院警卫战士的警戒范围,就被从不允许进入大院的一般人等中区分出来,她按下门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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