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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子矜-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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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teven瞥见白静媛一双妙目忐忑地偷瞄身边依偎着的男子,眼里的丝丝深情和关切竟是从未见过……霎那间犹如六月天一盆凉水当头浇下。心灰意冷之下点点头,随手把花递给子矜。
  夜晚。
  子矜坐在梳妆台前卸装,翠墨边替她梳头边嘟哝:“今儿我可被您害惨了——突然一大束玫瑰出现在我房里,别的丫头还以为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
  子矜歉然:“我那也是一时情急,不得已才找了个藉口。实在委屈你了。”
  “咱们三小姐也真是,年纪轻轻的就惹了一堆的情债。”
  子矜暗地里叹了口气:之前为了白静媛争风吃醋的公子哥儿不少,其中有一个司长的儿子色胆包天,想在一次约会的时候下药,虽然并没有得逞,但是事后不久就被人挑断了手筋脚筋,成了一个彻底的废人……回今想起天下午Steven受到打击之后垂头丧气的模样,与他之前踌躇滿志的样子大相径庭,不免让人看了心酸。
  这世间种种,痴男怨女,爱恋纠缠,也不过是流霞烟霓,转眼成空。
  夜已深,长夜漫漫,几灯照无眠。
  窗外下起雨来,淅淅沥沥的雨声缠绵悱恻,滴滴点点滴滴。
  到了半夜,那雨突然就大了起来,整个屋子好像变成了一个竹筒,身在其中竟觉得那雨点声、敲击声和水流声加倍的扩大,急如鼓点、织成一张密密的网罩下来。过了一会儿雨点声又变小了,犹如侧卧扁舟之上,在黯沉沉的湖面上随波倘佯……
  直到丑时子矜方朦胧睡去。
  突然一股强大的恐惧感透过梦境迫来,她倏地惊醒过来——门外有人!
  门锁被撬开了,一个黑影闪了进来,对着床上就是一通扫射,顿时满屋的棉絮乱舞。
  枪声惊动了所有人,叫喊声、开门声和脚步声乱成一片,那黑影见情势不妙,转身就走。
  白舜华就在隔壁,第一个冲了过来却正好迎面撞上刺客。混乱中枪声又起,那人身形矫健,几个起落,破窗而逃。三姨太光着脚丫披头散发地奔出房门,见此情状当下就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快来人哪!抓刺客啊!老爷中枪了!快来人哪……”
  子矜脸色煞白地从衣柜后面转出来,却见白舜华已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他雪白的中衣上一大片刺目的红色,鲜血还在不停地涌出,不由得慌了手脚,只知道伸手去堵他的伤口,叮淼囊禾迦此布渌匙潘闹阜祢暄蚜飨隆
  一旁的三姨太开始放声大哭。正在手足无措之际,白致远抢上来,一把撕下衣襟的布条替父亲包扎伤口,头也不抬道:“快去楼下拿急救箱!我已经打了电话,救护车马上就来。”他镇定的语气有着莫名的安抚人心的力量。三姨太还在边上哀声啜泣,子矜勉力定了定心神,三步并作两步冲下阶梯……
  尔虞我诈
  数日后。
  高级看护病房。
  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子矜换上病房专用的软底胶鞋,又把滴着水珠的竹柄布伞搁在走廊的架子上,极其缓慢地转开了门把。
  隔着洁白的被子,他合着双眼,面容安详。
  那日子弹打中了肩胛骨,手术后并无大碍,也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然而由于出血过多,不调养个一年半载是不可能大好的。
  子矜小心翼翼地着挨着床尾坐下,就有人轻轻叩门,却是张管家。
  “四太太,我有要事要向老爷汇报。”
  子矜犹豫了一下:“能不能迟些再……”
  白舜华却已经醒了,低声说:“进来。”眼角的余光瞥见子矜正要退出去,又道 :“子矜,你也过来。”
  张管家略微惊讶地看了子矜一眼。
  见他动了动想坐起来,子矜忙过去扶他,又垫了两个枕头在他背后方才妥当。这才听得张管家说道:“调查报告出来了:前日那人用的是拆卸组装过的手枪,市面上很少见,但那子弹的弹头却是军方最新从德国引进的——本来也没人认得出来,还是情报处的人识得是AB团和CC专用的装备。不过可惜那刺客服毒自尽了,我们也没有证据……”
  白舜华微微皱了皱眉头:“说重点。”
  “是。我们初步估计是保卫二科的人。”
  白舜华点点头:“果然如此。这么说来,是他?”
  张华一直垂着手站在床边,这时肃然颔首。
  子矜听得不明就里,她张了张嘴,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却听得白舜华又沉声道:“我知道了,这事暂且就到此为止。”
  “那要不要……?”
  “不用。我自有安排,你们切忌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待得张华走了,白舜华方对她解释道:“保卫二科是AB团的秘密部门,不隶属于任何组织,只听命于两个人:一个是总统本人,还有一个就是想暗杀我的人——军统调查局局长何立钦。”
  子矜有些呆呆的看着他安之若素的表情,不能理解为什么他还这样镇定,半天才问:“那他为什么要杀你?你们是仇人吗?”
  白舜华难得见她露出天真的表情来,嘴角不易觉察的微微扬起:她的世界里一直是风平浪静的,顶多也就是为了儿女情长的事而烦恼,不知道人心险恶、乱世艰殊,陡然之间让她撞到政界黑幕的冰山一角,也确是难为了她;她毕竟才十八岁,涉世未深,也许此时让她加入并不是一件好事……
  子矜见他蹙眉凝思,转为忧虑之色,还以为他是在考虑如何作答,因道:“你不说也没有关系,反正我都不懂这些事。”
  白舜华却恍若未闻:“子矜,你可愿意帮我做件大事?”
  子矜又愣了一下,见他脸色不太好,起身到了杯水端给他:“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不用,时间很紧,我长话短说:何家一向与我们不合,下个月就是财政部部长竞选,他与我旗鼓相当,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杀了我自然是一劳永逸的做法。既然这次没有得手,他定会在议员和民意代表身上做足功夫。为今之计,只有放出风声说我病重无力再主持大局,好让对方放松警惕。另一方面,关于选举的具体筹备工作,我想全权交给你和致远负责——你可愿意帮我?”
  子矜迟疑了一下道:“这样的大事,为何不让大少爷试一试?他未必就不行……”
  白舜华的眼神黯了黯,眉宇间有错综复杂的表情一掠而过:“我不是怕他没这个能力,我是怕他没这个心。”
  屋外秋雨潺潺,细如游丝,落地无声,滢滢天光,笼着一室的安静。
  忽而有冷风吹进来,夹着冰凉潮湿的水气。
  白舜华轻轻咳嗽了几声,子矜赶紧上前关严了窗户:“看护怎的这样大意。”
  “不怪她,早起那会儿我觉得气闷才让开的。”
  子矜微嗔:“你有伤在身,吹不得风。还是小心点好。”
  转过头来,两人仍是一径的沉默。
  室内的光线有些昏暗,她眼中不停的变换着光彩,末了点点沉淀,浮上来的却是明澈澄静:“为什么是我?”
  白舜华知道她应承了,如释重负的同时又有一丝内疚和隐忧:自己促使她做的选择,将来是对是错,无人可知。然而至少在此时此刻,他觉得是对的。
  “因为我相信你。”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最近不开心,我知道。”目光中靖和一片。
  她忽然就被感动了。她自以为掩饰的很好,却原来他都知道……鼻尖微微发酸,仿佛就有温软的泪要涌上来。她深深吸了口气道:“我会尽力而为。”
  他嘴角弯起柔和的弧度,似宠溺又似欣慰:“那我就放心了。”
  晌午时分。
  交易所的内部会客室。
  子矜推门而入,她今日穿了件姜汁黄朵云绉的旗袍,襟口和下摆镶着墨玉阑干丝质花边,外罩一件开司米的羊绒针织披肩,却是极浅的月白色,淡淡的灯光下明净照人。
  白致远转过身来,“没想到父亲这样信任你。”
  他的目光冷冽锐利,似有幽蓝的星芒溅出,尖若碎冰。
  眼前的女子看起来这样娇弱,不免让人心存疑虑。自从父亲遇刺后,白家所有商政两界的担子都落到了他的肩上,他已经几天几夜没有睡觉了,要不是大哥良心发现总算肯来商号点点卯,只怕他连打个盹的时间都没有。他自然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却也万难料到父亲会派她来……
  子矜知道他并不相信自己有这个能力,说实话她自己心里也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既然答应了,就一定要努力去做好。当下只作不闻,屏气静息地细听。
  “这次财政部长的竞选,两家都是势在必得……”
  选举的结果掌握在两组人的手里:高层官员和商界元老占六个席位,民意代表占四个。这次的上层席位已经定了下来——南京市市长王仲礼,国民贸易关税局局长沈三元,海关总司司长孔瞻允,国民党左派议长张信芳,国父遗孀现民国妇女协会会长吴凝姝,以及前西北军阀周怀民。这六个人里面,王仲礼毫无疑问是站在白家的立场上的,沈三元曾是白老太爷的门生、又是白舜华的同窗好友,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差池;孔瞻允思想古板守旧,既是前清遗老,又是大地主出身,一向反对白家的革新做法;张信芳同何立钦一起摸爬滚打从军旅里出来的,交情深厚;剩下两人——吴女士一向刚正不阿,必然会秉公行事,至于周怀民,是个老滑头,如今他被大总统拘在南京,名义上给他一个议政参事当当,实则和圈禁没什么分别,所以他处处小心,生怕得罪了任何一家,落得个吃不了兜着走的下场。
  “那就是说,如果作最坏的打算,六票里面我们有十足把握的只有两票?”
  “差不多是这样,所以民意代表的议席也很关键。这次的侯选人有八个,只有双方都同意的侯选人,才能获得最终表决的资格。”
  “怎么可能双方都同意?”
  “这个就是诀窍所在——最后选出的四名候选人,必须双方都不持反对意见,也就是我们所谓的中立代表,换句话说:就是我们以为他会支持我父亲,而何立钦也以为会支持他的人。而出于安全考虑,这八个候选人已经被保护起来了,任何同选举有关的人在正式选举前不得接近他们,在选举前一刻才会由双方共同协商推举,选出两方都不反对的四人参加最后投票。所以我们只有通过手头搜集的资料对他们做出评估,选出可能对我们有利的候选人——你明不明白?”
  见子矜点头,白致远又指着案上厚厚的一叠文件说道:“我的时间不多,只能简单跟你说这些。等一下你自己研究那些候选人的背景材料,等研究透了我们再讨论具体的方案,有没有问题?”
  子矜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就我一个人看,会不会太耽误时间?”
  他已经转身要出去了,这时微微侧过身来,逆着光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我相信父亲的眼光。”
  顿了顿又道:“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她一怔,继而领悟过来:何立钦既然敢对白家下狠手,自然也不会对那些候选人心慈手软,若是他们推举的候选人有任何迹象表明会对对方不利,只怕也会遭遇不测。
  天色渐晚。
  子矜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几个小时下来,她已经看出一点头绪来:这次的候选名单明显有失公允——根据这些资料和报告显示,这八人除了一名外籍女士,或多或少同何家有些牵扯,但是……
  这时白致远叩门而入,一天的繁忙劳碌在他脸上刻下一抹倦意,却是丝毫不减眼中的清冷之色。
  子矜递过一张纸给他:“名单我拟好了,不过保守估计,我们只能占两票。”
  白致远扫了一眼名单,微微挑眉:“这位Smith女士是坚定的女权主义者,她和她的丈夫一直借传教之名在国内宣传一夫一妻制,你觉得她会支持我父亲?”
  子矜听了窘意大盛,面上一阵洇红,白致远似也发现自己失语,却道:“我只是就事论事,你不要介意。何立钦和他过世的夫人鹣鲽情深,世人皆知,所以……”
  “我明白的。只是你忽略了一点,你看这里,”说着她拿出一张陈年的报纸,报纸的头版登着民国六年那次著名的被政府残酷镇压的示威游行,图片的角落里却是Smith女士。见他不明所以,子矜又伸出手指点着其中某一处道:“你看她佩戴的那个徽章——这是美国‘AIHR’协会的会员标志。这个协会的根本信念之一就是人人生来平等,一个人的生命不管任何理由都不应该被剥夺;而何立钦动辄杀人,他手下的秘密警察让很多人闻风色变……所以我想,她是不会支持他的。关键就是,何立钦并不知道这一点,所以也不会反对她。”
  她纤细的手指还扣在报纸上,粉色的指甲顶端因为微微用力而泛白,弯成小小的月牙型。
  他一瞬间有些失神,似是没有想到她有这样敏锐的观察力,心思慎密如斯,点头嘉许道:“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她淡然一笑:“说到底我也只有九成把握,并不能肯定她一定会站在我们这边。”
  白致远微微颔首:“别的我没有意见。反正这些人多半是何立钦安插的,选谁都差不多。不过有个人我们可以赌一把,就是那个叫做白庆喻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这次暗地里会助我们一臂之力。”
  “何以见得?”
  “当年被何小姐一枪打死的那个地痞叫做俞青松,他有个弟弟叫俞青柏,当年哥哥被打死之后就失踪了,我怀疑就是他。前年又突然出现,这个人可不比他哥哥……就是他背叛了李茂才,投靠了军统。何立钦似乎对他颇为看好,这次才故意给他个机会立功。”
  子矜不解道:“难道何立钦就没有发现?这不太可能吧?”
  “人总有麻痹大意的时候。当年何局长的女儿打死了人,何家只不过给了人家一大笔抚恤金就草草了事,恐怕连死者的名字都没问,又怎会放在心上?”说到这里他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眼中却殊无笑意,淡漠得很。末了又道:“而且这次投票并不记名,所以我认为他不会放过这次报复何家的大好机会。”
  子矜点点头,微微嗟叹道:“原来还有这样的内情。”
  白致远往椅背上一靠,十指交叠在一起,眉目之间有些恹恹的:“就算这样,通共加起来也只有四票。你有没有想到什么对策?”
  “虽然目前的形势对我们很不利,但是也不是毫无胜算——重点还是在上层议席身上。我觉得我们应该尽量争取两个人:孔瞻允和周怀民。据说孔老酷爱兰花到了变卖家产的地步,我听说后天的拍卖会上就有一盆极品的天珍,不妨投其所好;至于周怀民,他最关心的就是自己的身家性命。不过具体该怎么做,我却还没想周全。”
  白致远的脸上诧异之色隐现,却在瞬间消弭于无形。
  他站起身来:“天色不早了,我们边走边谈。”
  雨终于停了,街上秋风习习。
  空气中仿佛挂着颗颗水珠,不一会儿头发和衣服就有了潮意。
  皮鞋的声音轻轻叩在柏油路上,分外静谧。
  树影婆娑,灯影斑驳。地上到处都湿漉漉的,偶有柴油洇在水坑里,浮动着五颜六色的光环,一层一层晕染开来。
  彩色的琉璃灯光轻灵地落在她旗袍下摆的褶皱里,宛如飞了一重花溪明珠,掣在荡漾的雾气里,正是雨意空濛、水光潋滟。
  人心叵测
  第二日子矜起了个大早去了医院,白舜华听了她的想法后很是赞许,笑着调侃她:“果然你还是有些小聪明的。”
  子矜莞尔,却又正色道:“我昨晚和二少爷仔细商量过了,孔老那儿还是有希望的,加上他我们应该有五票了。如果能把周怀民也争取过来,再加上吴女士百分之五十的几率,可以说胜算不小。”
  白舜华点头道:“如果有特赦令就好了。”突然心念一动:“可以找果夫。”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妥:“何家也是姻亲,他夹在中间也不好做。不如算了,让我再想想。”
  子矜见他眉头紧锁,因劝道:“你就安心养伤,切莫再伤神了才好。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们也只好尽力而为。是你的总是你的,不是你的求也求不来。”
  她说完见白舜华笑的有些古怪,也知道自己罗唆了,却又添了一句:“不怕说句大俗的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大通银行办公室。
  “特赦令?”他嘴角一挑,“以总统的性格,不会轻易放过那些大军阀。不过有了特赦令,至少可保性命无虞。倒也不失为上策。可是此物千金难求,据我所知迄今为止通共也只颁给过一个人罢了。”
  “谁?”
  “就是何立钦。”
  子矜呆了一呆:“那岂不是糟糕了?”
  “那倒也不至于。何立钦这老狐狸,这些年来中饱私囊,也不知贪污了多少公款。他也担心有一天失了宠,或者总统也保不住他了,事先就给自己留好了退路——所以他绝不可能送人的。不过说起来,虽然总统是念着他的知遇之恩,但若不是他的宝贝女儿央着总统夫人,只怕也没来的那么轻巧。”他今日似乎心情不太好,薄唇微讽地抿起,更添了一层冷冷的滢泽。
  子矜听了心中一动,觉得他好像在暗示着什么。他也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笑非笑地说道:“你放心,虽然总统夫人最疼爱她的妹妹,白家也断不会让你去做那样难堪的事情的。”
  她被人戳中心事,觉得答也有不是,不答也不是,只有装糊涂的份儿。
  他也转了话题道:“今天有人提醒我,沈三元最近同何家走得很近。”
  子矜有些愕然:“沈先生不是老爷的多年好友吗?难道也会有变数?”
  “再深的交情也敌不过诱惑。”他生气的时候也是神情淡漠,眼里结了冰似的,粼粼泛着寒光。
  “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见子矜露出不以为然的样子,又淡然道:“历来的权力斗争,最要不得的就是‘清高’二字。”
  出门的时候,迎面上来一人,穿着深灰色的西装,竟是修文。子矜见他神情疲惫,眼睛有些许浮肿,身上一股淡淡的酒气,显是宿醉未醒的缘故,不由得怔住了。他以前从来不酗酒的。
  修文见了她,却只是毫无表情地点点头,就漠然擦身而过。那种毫无机质的麻木眼神,看得她心里突的一颤,就像被鱼刺梗住了似的,说不出的难受。
  这时听得身后有人同他打招呼,她又回头。看见两人伸出手来握手。多日不见,他仿佛更瘦了些,笔挺的衬衣袖口下,看得见润突嶙峋的腕骨。一时间心里千丝万结,纷乱如麻,不敢再看,转身快步走开了。
  街上又下起雨来,淅沥沥地雨丝,衣服湿答答黏在身上,更让人心烦意乱。
  她把伞忘在银行里了。不过淋淋雨也好。
  修文的眼神在她眼前一直挥之不去——
  那是一种百无聊赖,死水一样的平静。
  她突然就不敢再往深处去想了。
  程府。
  一桌的精致菜肴,一筷也没有动过。
  下人一个个屏气束手地待在一旁。
  程素素脸色不善:“先生又喝酒去了?”
  管家大气也不敢出,半响才小心翼翼地答道:“先生本来今天心情还不错,出门前还说晚上会回来吃饭。”
  “后来呢?”风雨来前的平静。
  管家觑了一下她的脸色,字斟句酌地答道:“后来先生去大通银行办了点事,就没回来,让小厮捎了口信说同朋友饮茶去了。”
  程素素两道细细的柳叶眉一拧,挥了挥手:“下去吧。”管家这才松了口气,悄悄地做了个手势,让丫鬟们也一道退下了。
  过了几分钟,一个短小精悍的黑衣人走进来。
  程素素抬头:“先生今天见了什么特别的人没有?”
  “先生刚进银行,就看到白家四姨太出来了——并无特别之处。”那人的语气平缓无波,听在她耳朵里却觉得分外刺耳。
  突然听见“叭”的一声,手里的白瓷茶盅竟然捏碎了,碎片刺进肉里,殷红的血丝丝渗出,竟然也不觉得疼……
  第二天夜晚。
  克力斯帝拍卖行。
  三三两两的来宾鱼贯而入。
  名流商贾,富绅雅士,衣香鬓影,迷醉人眼。
  子矜今晚穿了一件烟霞粉的折枝齐腰秋衫,下搭水色滋缎绫裙,裙摆随着步伐轻移,宛如细嫩的柳枝拂过湖面,柔波微漾,步步生莲。
  她和白致远到得早,两人在前排坐了下来,不时有人路过打招呼的。过了一会儿,人群微微有些骚动,许多人的视线都瞄向一处——原来是何立钦携同他的女儿过来了。
  何洛辉身着简单的白衣白裤,身姿挺拔,俐落英气。她父亲笑眯眯地过来同两人打招呼,何洛辉就坐在子矜的左手边上,隔了一个空座。
  就有侍者恭敬地递给每个人号码牌和装祯精美的拍卖物品清单。子矜打开一看,都是珠宝首饰之类的东西,还有一些明清字画,那盆兰花被安排在靠末的位置……
  突然听见边上有人问:“白太太中意哪件?”她扭头,正撞上何洛辉点漆一样的眼睛,闪着异动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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