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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子矜-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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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安安看见他不怀好意的表情,感觉像吃了只苍蝇一样,明星公司对艺人的待遇出名的苛刻,动辄打骂,且剥削克扣如蚂蟥吸血……
  “经理,我不想唱了,姐姐不喜欢我做这一行的。”她的声音是甜糯的,即使是拒绝人,也显得像是娇嗔。那经理眯起眼睛,如今她可是公司的摇钱树,不再是年前那个四处借钱奔走的小丫头片子了。他还想继续诱说,舞台助理却在这时跑过来:“余小姐,吴女士请您过去拍照!”
  她见到了第一夫人,和蔼亲切地拉着她拍照,还赞她歌唱得好。她道了谢,于是站在夫人边上拍照。镁光灯眩的她头晕,突然觉得边上一道灼灼的目光,带着迫人的热力,压得人透不过气来。她侧目,看见一张年轻英挺的脸,眼梢微微挑起来,双眉之间隐现佞戾;下巴一道凹,倒是柔和了脸部刚硬冷峻的线条。看见她的目光投来,那人微微一点头,她蓦地心惊,转头不敢再瞧。过了几秒她又看向那个位置,却不见了那人的踪影,只有几个记者在那里交谈。
  一切疑为幻觉。
  过了几天,她也就把这茬给忘了。姐姐的病已有起色,医生说再调养一阵就大好了。有一天傍晚她从公司灌片回来,愕然看到家门口的小巷停了一辆黑色的小轿车。
  漫天的晚霞如血,映得天空也成了赤金的颜色。
  背靠在车门前的年轻人抬起头来,眼前的女子肌肤雪白,眼睛是两潭深汪汪的秋水,夕阳的光彩抹在她雪白的衣衫上,好像一树桃花,婷婷盛开的样子,清丽到了极致反生出几丝妩媚来。他一怔,迎上前去:“余小姐,先生请您去府上做客。”
  余安安愣了愣:“你们先生是谁?”
  那人没有说话,从怀中掏出一本证件来,递到她面前:“是鄙处的校长。”
  她一看,那竟是军校的学生证。她再不谙时事,也听过这所江南江北独一无二的军校、和他们赫赫有名的校长。
  余安安似乎没有明白过来:“可是我并不识得你们先生。程先生怕是弄错了吧。”她方才看到这人的姓名,故而此刻就叫了出来。
  那人没有回答,白净清秀的脸上微赧,似乎透着一丝怜悯之色,默默地看着她。
  她的脸腾地一红,沸也似的烧起来,心中却寒浸浸的,像是浸在冰块里一样。不一会儿手心里已全是汗,手中的攒珠小包几乎拿捏不住。包上的一鳞一鳞的珠片硌得手指生疼。
  程副官看见她突然把包攥得死紧,知道她明白过来了,反倒松了一口气,免得他说破了双方都尴尬。慕容先生对他有知遇之恩,他军校尚未毕业,已是上尉军衔了,又是司令的近身侍卫,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位子。
  他打开车门,微微欠身道:“余小姐,请。”今天这一位倒是特殊,没有丁点儿受宠若惊的意思,反倒吓得如惊弓之鸟。莫名叫人怜惜起来。程副官并不习惯执行此等差事,倒有点尴尬。
  余安安往前迈了一步,这脚却长在地上似的,第二步怎么也迈不出去了。
  她听见那人近乎叹气般的声音:“余小姐,请不要让我难做。”
  她走过长长的走廊,每一下脚步声都惊心动魄,敲击着她的耳膜。她敲门,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却是模糊的。手触到了门把,只觉得滑不溜手,根本无法使力。下意识的她希望这门永远打不开,待要走又不敢,只倚在门柱上发愣。正犹豫间,门却突然从里面拉开了,她一个惊吓,跌进了开门那人的怀中……
  慕容皋看见她不住颤抖的睫毛,和咬得死死的嘴唇,不由得笑将起来:“程副官怎么跟你说的,把你吓成这样?”说着就撒开手。
  余安安站直了身子,这才看清眼前的人——他有着相当立体的五官,轮廓线条稍嫌生冷,目光中透着一股子肆无忌惮的阴戾……她认得那双眼睛,就是日前慰问演出时见到的那人。倒是没想到,北伐军副总参谋长还这么年轻。按理他也该有三十了……
  慕容皋见她竟然挑这会儿发起呆来,觉得有些好笑。他找了个椅子坐下,随手一指:“余小姐,请坐。”
  余安安回神过来,也不禁面红耳朱。她一双手来回绞着手绢儿,低着头,却不肯坐下。
  他专注地盯着她的脸,直看得她缓缓偏过头去。
  灯光映出她侧面娇脆的轮廓,美的渺茫,像仕女图上的古典美人,静静的立在芳草凄凄的彼岸。
  他站起来,朝她走去。
  余安安感觉到他过来了,心下又惊又怕,不由自主地向后跨了一步。不及抬头,就感到一只手托起她的下巴,正对上那人充满掠夺气息的眼睛,目光深处潜伏着暗流汹涌。他热热的气息拂在耳廓边:“你低头的姿态,真是楚楚动人。”她心慌意乱想要推开他,他的吻就覆了上来。
  那种攻城掠池的凌厉气势,她根本无力抵挡。寻觅,霸道,辗转,抗拒,屈服,惊恸,前进,退却,沉沦。她几乎要被节节碾碎。突然颈间一片冰凉,她听到扣子滚落在地上的声音,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地滑下来。
  慕容皋听见她啜泣的声音,抬起头来,见怀里的女子两行清泪,迷惘的目光哀哀可怜,像极了一只误闯围场的小鹿。心中很奇怪的跳了一下。这种感觉让他不悦,蹙起了两道浓眉。
  他松开手,拿起一件外衣给她披上。
  安安的神智还不太清醒,只听见他说:“是我一时失态,吓着了余小姐。改天一定登门请罪。”接着好像有人走过来,耳畔一个阴沉沉的声音又响起:“程副官,送她回家。”
  她回到家里,床上那人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声:“回来了?这么晚。”
  安安含糊的应了一记,拉过凉被靠在姐姐边上,眼泪凉冰冰的粘在被角的纱罩上。
  她伸出一只手,抱住姐姐。
  第二天回家,姐姐正歪在床上等她:“安安,你在外边都认识了些什么人?送这样贵重的礼物来?”她接过盒子,里面是一挂沉甸甸的钻石项链,成色是极好的,从大小看就足有三克拉以上。她对上姐姐狐疑的目光,只得胡乱编了个借口道:“是一个导演,想请我拍电影。我还没有答应。”“是么?安安,演员这行太复杂,不适合你,你还是不要答应为好。”
  “好。我明天就把链子退回去。”安安苦笑了一下:这样大的手笔,除了他还能有谁?她昨晚睡得不安稳,做了一夜的梦,有一场仿佛失足跌落悬崖,直惊怵了一身冷汗。内心深处隐隐约约觉得:这一次,怕是在劫难逃。
  次日就看到报上的新闻:总司令带着部队二次北伐北上了。安安才松了一口气。那程副官仍是隔三岔五地送礼物过来,从珠宝鞋帽到鲜花摆设不一而足,她都一一退了回去。对方倒也不强求。然而姐姐的病非但没有好转,反如江河日下。汤药流水介地灌下去也不见起色。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特别惶恐,生怕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突然就弃她而去了。
  这日在明星公司,她正在学谱,忽然觉得一阵心慌。然后就接到医院的电话。原来姐姐在家突然晕了过去,幸好程副官恰来拜访,才抢救及时。安安赶到医院,程副官告诉她她姐姐需要做手术,至于费用,那不是问题。安安本欲婉拒,然而经理贪婪的脸划过眼前——他几次旧事重提,几乎是威胁的态度了。不由得一时左右难为。终是应了。想着若是日后慢慢还给他,也就是了。
  手术很成功。程副官帮忙请了最好的看护,极尽周全之能事。姐姐有一次问她:“莫不是你的追求者?”她自然一口否认。姐姐好像不信,温和地眯着眼戏谑地笑她:“长大了,有自己的小秘密了?”然而话锋一转,又笑吟吟地:“瞧着也是个正派人——妹妹眼光不错。”正好这时程副官进来,两人倒闹了个大红脸。
  安安也觉得这样平白无故安享对方的恩惠不甚妥当,可是她本就不擅言辞,哪里说得过别人的伶牙俐齿巧舌如簧,况且人家并没要求什么,一来二去的,渐渐也就把这尴尬给忘了。
  再见他已是三个月以后。北伐军大胜而归,部下个个扬眉吐气,连慕容皋冷硬的面容也时不时多了一点笑意,是一日看尽长安花的踌躇满志意气风发,光芒逼人不可直视。
  在这种光芒下,安安觉得眩晕。此前程副官派人邀请她来听演讲,她不好意思不来。慕容皋发言结束时,台下的群众疯狂的鼓掌,有人喊“民主万岁!”的口号,人人脸上都是崇拜的狂热。她有些怔忡,这种气氛对她而言是陌生的。那是一个迥然不同的、让人炫目的世界。
  这时有人请她去休息室。她去了。
  那人笑吟吟地盯着她看,她很局促,不知道手脚该往哪里放。他给她带了许多礼物:一堆的土产和补品,一对小梨形精巧的绿宝石耳环;一对金刚钻打造的珠花;还有一个玉簪子,雕成一朵半开的芍药的样子,栩栩如生;一对有小铃的金脚镯子,末了是一个很小的盒子,普普通通的款式。他要她亲自打开。安安开了盒子,里面是一对小巧的玉色子,稀奇的是六个面的点数都是红艳艳的,也不知是什么做的。见她露出疑惑的表情,慕容皋微微靠过来,热热的气息拂在她耳边,半是认真半是调笑地:“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诗?这骰子里面嵌的,可是货真价实的红豆。”
  回去的路上,安安一直惺松的发着怔,刚才她问程副官他们司令是什么意思,程副官看向她的目光有些古怪,隔了很久才告诉她,那句诗的原话是:玲珑骰子嵌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那人灼热且带着薄荷烟草和火药味的气息浮在鼻端,一直萦绕不去。知不知?知又如何?不知又如何?她又有何德何能?
  夜里她做梦,做各式各样很奇怪的梦。直到做到一个梦——好像是很小的时候,她抱着妹妹在田间走,田埂很滑,她跌了一跤,妹妹在那里大哭,她觉得疼,可是哭不出来。然后妹妹不见了,她一个人在荒地里,周围都是雾,都是狼的眼睛。她吓醒了。醒来却发现房里有人——那人站在窗前,高大的背影挺直如松柏。安安以为她会害怕,会尖叫,可是她并没有害怕,也没有尖叫。她自己都觉得很奇怪。因为她知道是谁。刚才做噩梦的恐惧反倒消散了。她这会儿并不知道,她一生的噩梦才要真正开始。
  慕容皋转过来。月光照在安安皎洁的脸上,雪一样纤细的眉目,大大的眼睛凝着一种圣洁的光彩。他牵牵嘴角,为自己再一次的心软感到不可思议。
  “你别怕,我只是来看看你。”他说。
  “哦。”安安低下头去。两只手无意识地绞着被子。长长的头发遮住她的大半个脸,闪着荧荧幽蓝的光泽。
  “你姐姐,我和医生说了,过两天我就派人送她去郊区的温泉疗养。”
  “嗯。”
  “我听说你们经理……你放心,他不敢了。你想走就走,想继续唱歌,就找个像样点的公司。再请几个有名的音乐家。”
  “嗯。”
  “那你还是留在城里?想看你姐姐了,我派人送你去。”
  “嗯。”
  她一直低着头,慕容皋一时也想不出话来了。要走,又觉得不是他的作风。突然就气自己竟然会磨叽起来,于是直截了当问她:“我们今天就把话说明白了:你到底你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
  安安半天没有回答。他以为她是不愿意了,这倒是他爱情史上的第一次滑铁卢,虽然自尊心有些受创,可是他也不愿意强迫对方。慕容皋似乎叹了口气:“你既不愿,我也不勉强你。我走了。”
  “等等。”安安见他转身要走,不由自主地叫了出来。
  慕容皋转身,疑惑地挑眉。
  “姐姐的事,谢谢你。钱,钱我会还你的。”
  “不用。”他语气有些生硬。一脚已经跨出了门外,却听见背后轻若蚊鸣的声音:“我、……你让我考虑一下,好不好?”
  番外之五(下)
  作者有话要说:
  “绣幕芙蓉一笑间,斜偎宝鸭依香腮,眼波才动被人猜。”
  看到这句安安脸上一红。这一年来她也读了不少书,大概也能看懂古人的意思了。想起昨夜的旖旎情状,整个脸像要沸起来一样。她拿书盖在脸上,待脸上的热度退去,才翻到后面一页,却又是一句“绛绡薄,水肌莹,雪腻酥香,笑语檀郎,今夜纱帱枕簟凉”,慌的她赶紧抛下,拣起另一本,胡乱翻看了几页,睡意就上来了。手里的书卷落在藤椅上,极轻的一声响。侍女小玉悄悄走过来,在她身上盖了一条薄毯。她默默注视着藤椅上的娇弱女子,眼中似有嫉恨的神色一闪而过。又垂下眼睑,无声无息的走开了。
  昨夜一场大雨,满树的娇花坠了一地,粉红和雪白的花瓣在水中晕染开来,便见嫣然的风致。空气中是大篷大篷的香气,是玉兰,紫茉莉,茑萝,丁香百合和木萝缠绕在一起的余素幽香。还有廊下的一树垂丝海棠,正开得如火如荼,一径的春深似海。这会儿却有太阳出来了,照得人昏昏沉沉的。而窗外,春日正迟迟。
  庭院里长日寂寂,花蕊落地无声。廊下一只五色斑斓的赤喙鹦鹉,偶尔踏上几步,它足上系着的铃铛就发出轻微的脆生生的碰撞声。
  慕容皋进来的时候,看见她正倚在躺椅上浅眠,几本书零乱地散在一边,头发上衣服上全是桃杏的花瓣,树影花影半明半昧地笼在她脸上,衬得她的容颜如无暇晶莹的美玉。羸羸体态似弱不胜衣,美的让人屏声静气。他放轻了脚步走过去,替她拉了拉毯子。安安却突然唰地睁开眼睛,迷迷蒙蒙的半带惺忪,神态中微微透着天真。他不禁情动,俯下头吻她,直吻的她喘不过气来,双手无意识地拉紧了他的袖子。“别,让人瞧见了多难为情。”他有些好笑地放开她,跟了他这么久,安安仍是害羞的紧,一点也不像之前交往过的女子……安安半是无力地靠在他怀里,听出他的取笑之意,埋着头不肯抬起来。他低低地笑出声,一把抱起她,就朝内室走去。
  华灯初上的时候她才跟着他出来吃饭。安安坐下,转头看见周围侍女侍从们有些奇特的眼神,耳根又是一阵阵发热。
  桌上的菜式是一贯的精致丰盛。有螃蟹和鲈鱼。慕容皋亲自剥了一壳子的蟹黄递到她面前,她抬起头说谢谢,有那么一会儿几乎是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眼睛亮亮的,清澈得能映出几重人影来。颊上半个浅浅的梨涡忽现,长长的睫毛像密密的花蕊不住颤动,一如此际的心情。“你若是再这么看我,这饭可吃不成了。”听到他轻佻的话语,安安啐了一口。心里却满满的,仿佛听见花开的声音。她默默低下头拿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扒着饭。没多久面前又多了一小碟剔净了骨头的鱼肉。她挟了一块——鱼是苏式的做法,有点甜腻,可是她仍是全部吃完了。
  梨园新秀程慧云程老板的新戏《西厢记》红极一时,戏院里更是场场爆满。包厢里都是上流社会的名人,摇着扇子三三两两的坐着,跑堂的小馆穿插其中,端茶送水忙得不亦乐乎。正是一团热闹。
  慕容皋穿了便装,带着几个侍从坐在正对大门的二楼包厢里。戏演了一半的时候,突然有片刻的安静。却见侧廊的纸窗上映出一个窈窕的影子,一步一风姿,剪影美的不可思议。待到那人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里,灯光下堪称乍雪回春,容光照亮了整个大堂。她穿了一袭银缎西装,配着长长的白珍珠项链,端庄娴丽里略微的一丝娇娆,摇曳生姿。脚上一双高跟鞋,鞋跟上一排细密的水钻,精致的让人屏息。
  慕容皋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后面的副官就悄悄凑上前道:“这是程家的大小姐,上个月刚从美国威斯理女子大学毕业回来。”
  慕容皋唔了一声,并不置可否,转过头去继续看戏。那副官自是醒头之尾的人物,此刻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包厢。
  程佩佩同坐在他父亲身旁。因为从小在美国念书,早已深受西方文化的思想,于国学上反倒不十分通达。前几日受了父亲的批评,所以才偶兴来瞧瞧戏文。说心底话,这些古典派才子佳人的情怀是不太合她年轻新潮的脾性的。
  她落座没多久,就有一个军官打扮的人带着一个下人过来,啪的一个笔挺的立正敬礼,说:“校长先生向程世伯问好。几盘水果点心,不成敬意。”程士元同慕容皋也有几面之交,于是点点头,道了谢,倒也不以为意。
  何立钦的妹妹何淑凝此刻也在座,朝楼下对面的包厢瞄了一眼,回头冲程佩佩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佩佩,那人对你有意思。”
  程佩佩眼角微动,已看清了慕容皋的模样,倒是一表人才,却拿扇子摇了摇。“不过是个当兵的。”
  程两家是世交,何淑凝素来与她亲厚,近来又同她哥哥订了婚,两人之间说话甚是直接,眼珠子一转就道:“这你就不懂了。你想想:所谓乱世出英雄。今天他只是一个校长,将来中国所有的军队都是他的学生——你说:他将来的势力大不大?”
  程佩佩脸上似笑非笑的,长长的芙蓉眉向上微勾:“原来你们家——打的是这个主意。”
  “小灯笼,你现在才明白!”程佩佩对着她笑了笑,并不搭腔,转过头去和旁人说话,顾盼间眼波欲流,极是灵动活泼。看到她嘴角极浅的笑涡,何淑凝不由得想起她哥哥前几日说的话——中国最大的权力集团就要诞生了。
  马场上绿茵萋萋,众人游兴正高。
  慕容皋正带着安安教她骑射。安安素来体弱,不一会儿就乏了,两人坐在乘凉伞下休息。这时边上传来议论声:“那不是程家的大小姐?”
  “是她。啧啧,——我听说追求她的人从城北排到了城南,也没有一个人家多瞧一眼的。”“自然的,到底是在美利坚长大的千金小姐……听说还会五国语言呢……”
  顺着说话人的视线望去,看见一袭戎装的程佩佩,拿枪的姿势一看就是再熟捻不过的。砰的枪响,天上的一只大雁就落了下来。周围一片喝彩声,她回眸,帽子松了落在地上,长发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早有人一旁殷殷勤勤地拣起来双手奉上。程佩佩接过帽子,好像看见了慕容皋一行人,很微微的笑了一下。一个利落的认蹬翻身,与同伴纵马而去。
  惟独是天姿国色不可一世,颠倒众生吹灰不费,便得我艳与天奇。
  又坐了一会儿子,慕容皋问安安:“要不要去对面的林子里逛逛?”安安看了看顶头毒辣辣的大太阳:“我有些累,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他交待了几句底下的人,便听得他座下的乌蹄赭白马嘶鸣几声,风举帆之疾般的去了。
  天色已黑的时候慕容皋骑着马转回来了,下属却报,说方才余小姐等了许久来林子里相寻,跟的人却不慎跟丢了她,重又派了一队人去找,这会儿都未有信。倒是她骑的那马,方才自个儿跑回来了。慕容皋听了勃然大怒,鞭子一挥那跟丢人的下属脸上就吃了一记。他来不及咒骂,一勒缰绳复又进了林子。
  星星一颗一颗在天际闪现,蓝丝绒的天幕,秋季的夜空总是特别的高、特别的幽邃,直要把人吸进去一样。这会儿树林里却凉意渗骨,这座城市昼夜温差大,夜了露水又重,她一个人迷了路,乱转了好久才想明白与其四处瞎撞倒不如呆在原地不动——总有人会来寻她。可是她素来怕黑,连那马儿脱缰走了,天地之大,只剩下她一人。过往那些恐怖的记忆又扑上来把她淹没,她被关在黑屋子里,和许多小孩子一起……姐姐救了她,带着她逃走了。逃荒的人那么多,到后来开始吃人……“菜人”……好多的小孩子……幸好有姐姐,姐姐一向比她坚强,比她能干……眼前好像又晃过刀子和一张张饿到疯狂的脸…… 她正在胡思乱想,也没有听到脚步声,下一秒就落入了一个有力的怀抱,一种熟悉的薄荷烟草的味道传来,她抬手抱紧了他。他来了。她知道他会来的。
  他抱的那样紧,明知道这林子里并没有野兽,可是还是担心了,竟然有种失而复得的狂喜。他抱紧她。她的身子这样单薄,好像随时就会被这黑暗吞噬了去。
  慕容皋手里的火把已经灭了,他把它丢在地上,低下头吻她。安安的脸上凉凉的,也不知是露水还是眼泪。她真是一个爱哭的孩子,他心里想着,手指却划过她脖子娇嫩的肌肤,刺痛。意乱,情迷。
  天上所有的星星都好像一起坠下来,铺成一地的星子海。(批注:这是船……)
  暗夜里开了一束一束幽微的小白花,在如水夜风中颤颤的摇摆。鬼脥眼的月亮,窘得白了脸,躲进了薄纱一样的浮云背后。
  看得见寂寞的星空。
  何立钦上门来说项,程士元似乎很不赞成:“听说此人薄帷不修、脾气又是暴躁——只怕佩佩会受委屈。”
  “这是哪里的话?佩佩嫁过去怎么会受委屈?”何立钦很是不以为然,“那一位左右不过是个小妾,休了就是了。慕容皋脾气虽然狠些,也是年轻气盛的缘故,磨炼磨炼就好了——少年人么,风流也是稀松平常的事,谁起小不是这样过来的?”
  “话虽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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