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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届-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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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第二天中午,杨涛已经又从金山回到雁云城里来了。这一次,他打扮得十分齐整,一身衣服虽然不是什么名牌,但至少是新的。他打着出租车来到市医院,搬下一个十分精美的礼品盒,径直向高干病房走去。在那个宾馆一样的高级病房前,他忍不住敲了几下,知道这时里面没有人,就直接走进了护士室。
一个好看的老女人走过来问他有什么事,他说是周雨杉的一个亲戚,周雨杉既然不在,请她务必把这一盒礼品转交一下……然后他认真地盯着那女人看了好一会儿,才默默地转身离开了。
等走出好远,杨涛忍不住又扭回头来。只见那个好像护士长的老女人依旧手捧着那个礼品盒,静静地站在楼道里。那女人长得可真好看,年轻时也一定是个大美人哟。
三十一
曹非被逮起来的第二天,门力生一早起来就接到了女儿的来信。
亲爱的爸爸妈妈:
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在您们特别是爸爸最忙的时候,给您们写这封信,同时也谈谈我心中蕴藉已经很久的感受了。
还是先说一说我们这些日子的行程吧。自从上次和爸爸打过电话,已经又过去一个礼拜了。
在这一个礼拜里,我们基本上是走在比较平坦的三秦大地上,此刻我们却已经离开富饶的汉中平原,进入了重山连绵的秦岭地区。感谢爸爸和市委派来的后续人员,我们的装备倒是得到了极大的改善,一路上也变得十分顺利,没有再遇到什么艰难险阻,但是心里面的煎熬却又时时撞击着我的心扉,一种多少年从未有过的感觉使我时时都有点儿想哭又想笑,而且真的好像是死去重生的一般。爸爸又规定我们在请示市委以前不能作任何报道,女儿再不向您们述说,也许就一定会发了疯的。
但是,一旦拿起笔来,我又实在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又能够说些什么。因为比起这一路上我们所看到的,女儿的这支笔实在是太稚嫩了。而且,我相信,也不仅是我,即使是再富于写作天赋的一个人,即使他是举世皆知的大作家,也不可能把我们所看到的东西描绘于万一。
也许,还是说几件小事情吧。
在离开陕西滑县的时候,一天早晨起来,我们的追踪目标突然不见了。一开始,我们还以为他找着什么好休息地方了。一直找了好长时间,才发现原来他们是在一个废弃的大水泥管子里过夜的。当我们赶到的时候,他们还没有醒过来。仅有的一张破毯子盖在那个女人身上,那男的像刺猬一样蜷缩在管道外侧,那里的夜很冷,他的身子被冻得索索直抖……在那一刻,我是多么想把自己身上的衣服给他们脱几件啊……可是,不能。
这次出门,他们很显然是没有带什么钱的。一路上的生活怎么办,我还是第一次知道有这么多可解决的途径啊。每到一地,男的就到处搜寻各种各样可换钱的东西。不管是易拉罐还是废铁皮废塑料,还有什么啤酒瓶子破书旧报等等,只要一发现了,那个男的一定全捡起来。所以,远远看去,他那一个三轮车,就像是一座正在缓缓移动的垃圾山……为了帮助他,一开始我们也有意把一些这类东西沿路丢下,等着他来拾取。可是看着他为我们随意丢弃的一个破瓶子一本破书不住地停下车来,有时被风吹远了还要跑好长的路,心里那种感受真是太痛苦了,而且总觉得有点儿耍猴子的滋味。后来不记得是谁出了一个主意,有意在一本书里夹了一百块钱,丢在他即将走过的路上。谁知道这下坏了,他捡起这本书来,却怎么也不上路了,干脆在路边坐下来,大概在等着那个丢钱人来取哩。他不走,我们自然也不能走,只好也在不远处久久地等着,一直等到天麻麻黑,他才无可奈何地又上了路……可以看出,那一夜他其实是并不高兴的,我们也突然感到心里面一阵难受,发誓以后再也不去做这样的傻事了。
其实,要说生存能力,他这个人才是最强的。每到一个地方,不管多苦多累,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必定是找一个不花钱又可以避风遮雨的地方。第二件事,自然就是打闹吃的了。我们发现他对那个女人的确是太好了,有时他们也花钱买一点儿像样的饭,有时好像钱没了,或者是为了省一点吧,就进饭店里去讨。但是不管怎么着,那个女人吃的总比男的要好一些。再接下来,就是找地方卖他那些一路上捡来的破烂了。他好像就有那么种本领,不论在什么地方,只要三拐两拐,他就总能找到一家收破烂的摊子,并很快换回急需的几张票子来,害得我们却要无端地跟在他后面跑许多的冤枉路。
昨天夜里,又出了一件天大的事,不知道是什么人搞的鬼,一夜起来,他那个破三轮车的两个轮胎全被扎破了,停在半路上不能走了。好在离前面的一个县城已经不远,他在地上呆坐了一气,居然用最笨的办法,下了车,硬推着一直步行七八里,才找到了一个可以换补轮胎的地方。好在有路上捡到的那一百块钱,他自己还有点积蓄,否则我就真不知道他该怎么办了……虽然一路上我们也发现了,似乎真的有人一直在跟踪他们,也跟踪我们,但是除了这一次再没出过什么大事,我们和他们都很安全,爸爸妈妈放心好了。
要说笨,他真是够笨的,但是他好像有一种很执著又很达观的东西,却是一般人都不具备的。你很难想象,就在这样一种情况下,他的情绪还是蛮高的,有时一边走一边还哼着唱着,和那个女人逗笑个不停。他的口哨吹得很好,几乎能把咱们雁云“二人台”的所有曲调都吹出来。说真的,我觉得他活得很充实也很快乐,认识到这一点真的是很吃惊的,也许他才算是我们真正的雁云汉子啊!
前面的路还很长,各种可能遇到的事情也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但是,看他那样子,他一定会毫不畏惧一往无前地走下去,而我们也只有跟着他一直去享受这样一种来自心灵深处的煎熬了。什么是幸福,什么是永恒,什么是快乐,也许真的值得我们好好地思考一下了。人生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这些天我们也一直争论不休。如果目的并不重要,或者说人一生的终极不过是死,只有过程才是美丽而真实的,那么二楞子的这个过程是不是比追踪着他的我们更真实、更美丽也更富于自我实现的意义?过去,女儿似乎从来也没有觉得自己的生活是那样的空那样的浮,从来也没有对自己的生活有过一丝的满意,但是现在不同了,我觉得我们和来自另一个地方的庞大群体,相隔的距离是那样的遥远,对于他们的生活他们的感觉他们的喜怒哀乐是那样的隔膜那样的陌生,好像他们纯粹是另一个星球上的某钟动物……亲爱的爸爸妈妈,我觉得我现在的思想乱了,一下子什么也说不清楚了,但是我的这种感觉就是这么清晰又这么强烈……好啦,我实在说不下去了,天也马上就要亮了,一个新的完全陌生的一天还在等着我们,还是以后再告诉您们吧。
女儿一叶即草
读罢女儿的信,门力生沉思了许久,好半天都有点神思恍惚。
一叶毕竟太年轻,这样一件事情,对于她来说,也许影响的确是巨大的,但是,年轻人嘛,能够多受一点儿苦难教育,总是有意义的。在教育子女的问题上,门力生一向是很开明的。但是,在这件事情上,他比女儿其实想得要远多了,而且这也绝不是一般人能够具有的一种政治远见啊。
在许多问题上,他和女儿的观点都大不相同。是不是这些年来他对女儿太不关心了,女儿才会突然之间异想天开,搞起什么长途跟踪采访来……那时他正在为人代会的召开而苦心竭虑,当接到女儿打来的电话,当时就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差一点儿晕倒在办公室里。他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这些年来他一直是把她当作掌上明珠的,从这里到四川,一路上要翻多少座山,要过多少条河,他简直连想都不敢想,没想到他的独生女儿居然要风雨无阻地一直走下去,这难道不是有点太疯狂太不可思议了吗?
一连几天,他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总是浮现出女儿那一副娇弱无力的身影。有时看到她站在一座高高的悬崖上,有时看到她正在过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河,那滔天的河水漫过来漫过来,不一会儿便把他们父女俩全吞没了……
这些日子,全市上下干部群众的思想实际上乱极了,而且在省里的形象也一下子变得很糟糕,这实在是为政者不能不充分考虑的一个大问题。要是换了过去,他是绝不允许这样的。许多年以来,雁云一直是全省甚至全国的一个排头兵啊。但是现在不同了,人代会的选举还没有正式开始,金鑫这伙人就不顾大局跳了出来,把干部群众的思想几乎全搞乱了。现在好啦,曹非“双规”了,也就是隔离起来让他来交代问题,门力生很相信自己的判断,这小子实际上是一个软骨头,不会硬挺下去的。一直躲在医院里的金鑫虽然表面上还很镇定,一再说是身体养好了,要求正式报到参加下一阶段的会议,但是前些日子的那种嚣张气焰早没了。只可惜白过江这个关键人物还没有落网,否则这个案子早就拿下来,雁云也就由大乱而到大治了。
昨天一拿到信,叶欣当下就哭了。硬说是他平时太不关心女儿了,一叶才会这样出走的。又说是他太自私,为了要出新闻、出典型,扭转雁云当前的被动局面,连女儿的死活也不顾了。后来便不住不歇地给一叶打电话。其实她又不是不知道,像一叶这样的犟脾气,认准了一条道,是非走到天黑不可的。
也许,他应当给女儿写一封信的,可惜她连个固定地址也没有。还是打电话吧,谁知道拨了好半天,一直都是信号不通,气得他把电话机咚地扔到了一边。
这是在他那间狭小的办公室里。正是中午时分,空气变得黏稠黏稠,连喘气都有点儿困难了。从这里到秦岭山区,他不知道到底有几多的路程。女儿说那个地方冷得很,又会是怎样一个冷法呢?他站在大地图前看了许久,仍一点儿也弄不明白。这个社会就是这样,同样一个季节,有的人热得要命,有的人却冷得要死。对于生活,女儿她说是有了一种完全不同的看法,其实那实在是言过其辞的,不过就是两个没有人注意死活的小人物罢了,在这个世界上,这样的人物实在是太多了。光感情用事不行,要对得起这样一些小人物,就必须对曹非那样一些“大人物”更加铁面无情!但愿他能够交代出一些更加具有震撼力的东西来吧……
有人敲门。门力生一个激灵,连忙又回到座位上,整一整衣服,把歪在一旁的电话也摆好了,才低沉地吐出两个字:“进来。”
原来是柳成荫。门力生心里笑了一下,幸亏刚才把一切都弄整齐了,他可不想让这样一个老于世故的副手看出些什么来。
他摆摆手,让跟进来的小赵给柳成荫沏上茶,又随手扔过一支软中华烟。柳成荫连忙把烟接在手里,依旧露出很温顺的眼神,小心地摆弄着。
这些日子,柳成荫很显然也瘦了,虽然穿得齐齐整整,还打着一条过分鲜艳的领带,依然可以看出这位副手内心的憔悴和焦虑……但是他什么也不想说,只是一个劲儿看着,直到柳成荫自己开了口说:“我刚刚从专案组那里来。您知道嘛,曹非已经交代了……”
“是吗,他这么快就吐出来了,怎么样?”门力生一听,立刻站起身来。
“唉,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真是触目惊心啊,没想到这些年他们仅从白峪沟矿那里,前前后后拿走了将近一百万呢。不仅曹一个人,据他说,金鑫也起码拿了几十万,而且全是他给办的。您想一想,一百万是个什么数字,几十个没有上报的死人又是个什么数字……这个案子可真够大的了。”
“好啊,一百万,几十条人命……怎么会这样,怎么敢这样啊!”门力生站住了,猛地一拍桌子,“他们这些个王八蛋!老柳你说说看……这些年我是不是对他们太宽容了?而他们也有点儿太放肆了,真是没想到会这样,这叫我如何向省委交代呢?!”
一听这话,柳成荫慌了:“门书记,您大可不必这样自责。他们是他们,您是您自己,这完全是两码子事嘛,就像……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那都是没有法子的。”
门力生却一点儿也不理会他的劝说,依旧沉痛地说:“话是这么说,但是我毕竟是一把手,一个班子里出了这么多问题,能说我这个当班长的没有一点儿责任吗?但是,我就是不明白,平时我对他们也够宽容的,他们要那么多的钱干什么呢?失察,完全是一种失察啊!代表们的愤怒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下午我们就开常委会专门讨论这个问题,而且我要立即向省委写报告,请求处分……”
“不,不,门书记,您说得太重了,您这样做,是在鞭策我们啊,特别是我,我过去一直是主管纪检的,要处分也应该第一个处分我才对,但是这样的话我还是要说……”说到这里,柳成荫故意顿了一下,“……这问题当然是不小了。不过说来说去我还是那句话,他们这完全是咎由自取,和我们这个班子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门力生看着他,又沉痛地摇着头:“好吧,责任问题我们暂且不说了。既然如此,连金鑫也陷进去了,而且陷的不轻,那你就立刻安排吧,先把他控制起来,下午我们开常委会正式作一个决定,然后请省委拿起来处理吧。至于人代会嘛,我看还是要正常进行,反正作一个正式决定肯定是免不了的,而且会议之后还要向代表们分组通报一下情况。今天夜里,人大还需要作一个正式决定,先罢免或者中止曹非和金鑫的代表资格。”
“可是……”柳成荫忽然吞吞吐吐起来:“有一个问题我不知道该讲不讲……其实您也一定看出来了,现在代表们情绪大得很啊。原来跟着金鑫跑的毕竟只是极少数,现在这些人虽然都偃旗息鼓灰溜溜的了,但是大多数代表的情绪却转到了另一个方面,强烈要求把杨波给抬出来。马上就要选举了,代表们下面的串联却更厉害了,甚至连原来支持金鑫的那一伙人也在联署,要提名杨波出来参选。如果……如果引导不好,这大会还是开不下去……要开下去,就可能是另一种结果了。”
“你问过老桂没有,他有什么意见?”
“他现在也很着急啊,只是一个劲儿转代表团,听说这几天不住气地和代表们握手,手都握肿了。”
“不可能吧?”门力生一听就笑了。
“怎么不可能,只是于事无补罢了。说句心里话,我现在回想起来,也许在今年的这次换届中,我们和省委都的确有点考虑不周全。民意不可违,与其骑虎难下,不如顺水推舟……”
“是啊,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门力生走到窗前,盯着窗外停泊的一片小汽车,一直过了好一会儿,才不无沉痛地说:“如果说我们这是一场挠羊赛,现在还只得了三羊二羊,只有拿到头羊才算是冠军啊!但是你这想法也不对。什么民意,他们就代表民意,我们就不代表民意?要说民意,现在的民意就是,会议必须照常进行,雁云再也不能这样乱下去了。否则,我们就无法向全市人民交代,这才是真正的大局啊!还是一叶说得对,什么是幸福,什么是永恒,什么是快乐,也许真的值得我们好好地思考一下了……不过依我之见,杨波不会那样愚蠢吧?如果真是那样,那我们就只好再做他的工作了……”
三十二
有一句话,已经在肚子里压抑了许久,叶欣却一直不知道怎么对门力生说。
这些年来,她一直是默默无闻的,就像一个影子紧跟在这位比她大好多岁的丈夫身后。有时候她觉得他像父亲一样严厉,有时候又像兄长一样宽厚慈祥,而更多的时候,他就像是一把雨伞,无论走到哪里都罩在她的头顶上,使她在免受风雨侵袭的同时,再也看不到那湛蓝湛蓝的天空了。
这一天,病人不多,叶欣忙乱了一会儿便没事了,但是又不想回家,中午她让别人先下班,独自一个在护士办公室坐着。
这些日子,说不来怎么搞的,她就是不想回那个有着好多间房子的家。反正门力生常常不在,齐齐不过是一个还不懂事的农村女孩儿,守在偌大的房子里,她又能够做什么呢?有时她从这间房走到那间房,看着大致相同的一件件家具,觉得自己就像是游走在这些锃亮家具中间的一个孤魂,至多也就像是一个家具店里的看客,这些价格不菲的东西其实和她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自从开始酝酿市级班子的调整以来,她家的电话基本就掐掉了。一开始还由她来接,后来改成了齐齐接,再后来她发现,其实不论是谁来接,实际上也都是一句话,他不在,然后就赶紧压了线,所以她干脆就把线都拔了。而且,即使不拔了,她也还是一个标准的接线员,没有地方可以打出去的。一叶刚上大学的时候,她绝大多数的电话都是打给她的。后来,连一叶也有点儿烦了,说来说去就那么几句话,注意身体,好好学习,不要乱花钱,不要和不三不四的人交朋友……再后来一叶毕业回来了,整天跑得连家也不回,而且一再声明不希望父母过多干涉自己的生活,她也就再不打这样的电话了。
家里的门也常常是紧闭着的。门力生特别交代过,在这一段时间里,家里任何人都不接待,不管是谁敲门都不给开。过去她也有许多朋友,这样一来几乎全绝迹了。见了面就要说话,一说话就免不了要提到官场上的事儿,她不论怎么表态都是不合适的。而且人家对方也有忌讳的,有求于你你又不能答应,没事情瞎跑又惹人闲话,所以还是敬而远之的好。这样一来,在这座偌大的城市里,她这个家庭其实完全是封闭的,几乎与外界隔绝开来,一回家就像是住进了监狱一样,比此刻的曹非也差不了多少,像她这样一个人,怎么能够不感到憋气呢?
自从和门力生结了婚,特别是他当了书记这些年,叶欣觉得自己改变了许多,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年轻时的她,实际上是多么开朗多么活泼的一个人啊。她的家庭不算富裕,但是老父亲好歹也是县里面的一个局长,从小到大,叶欣就没有记得受过一丁点儿委屈,完全是在一片欢歌笑语中长大的。加上她自己能歌善舞,长得又十分出众,在省护校念书的时候,她简直就是全校男同学心目中冰清玉洁又魂牵梦绕的白雪公主。但是,她很奇怪,全校那么多男生,她偏偏一个也看不上,而惟一进入她心灵深处的,竟然是一个外校生。她知道他叫杨波,也知道他们是老乡,就在隔壁那所很著名的大学里。为了能吸引住他那一双凹陷的大眼睛,她其实是很用了一番心思的。那时的大学生,可不像现在这样泛滥成灾,还是很高傲的天之骄子呢。不过杨波这个人却一点儿也不高傲,和她在一起的时候,相反的却时时流露出一种很特别的忧郁和感伤,也许就是这样一种很男人的东西把她给迷住了……
然而真不知道为什么,杨波和她相处了四年,却最终也没有说出那一句要命的话来。在看过最后一场电影之后,两个人就各自回到宿舍,匆匆地打起行李,又回到了他们从小生长的那个地方。那一夜,叶欣是在一场长久的痛哭中度过的。当时强忍着看完的那场电影,名字她至今都记着,是《巴山夜雨》,但是里面的情节什么都不知道,因为她当时压根儿就没有看进去,只觉得那里面也是从头到尾哭个不休,倒是很对她当时灰暗的心境。
从学校回到实实在在的生活中,就像是一滴水落到了大海里,就再也没有一点儿自己的影子了。生活就像是车轱辘,划了一个圆,又回到了原来的起点上。杨波一回来,就和周雨杉闪电般结了婚,又分配进了县委,开始了他的官场之路。而她叶欣就不同了,有好长一段日子,她都无精打采,无论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来。为了她的婚事,爸爸妈妈几乎操碎了心,介绍的男人各种各样,在她身后排起了长队,她就是一个也看不上眼。细细想来,那些男人其实都是很优秀的,理智也告诉她自己的年龄在一年年增长,女人一过三十就再也没什么优势了。但是有什么办法呢,只要和这些人在一起,她就不由得回想起学校时所度过的那一个个迷人的日子,就愈发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是那样的猥琐和可笑,一想到要和这样一个人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一辈子,她就恶心得差一点儿要吐出来。
她知道自己病了,在医院里上班,检查的条件还是具备的,那些年,她真不知道自己曾经作过多少毫无意义的检查啊,许多最新的医疗设备一进来,第一个上机试验的一定就是她了。要不是后来极偶然的机会遇到了门力生,她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到现在哩……
那时她已经当了护士长,正在省里一所大医院进修,有一天突然来了一个很特别的病人,什么毛病也没有,却住在医院里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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