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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母亲-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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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品:我的父亲母亲
  作者:鲍十
  内容简介:
  一个朴素而动人的爱情故事,一曲乡情与亲情的悠扬颂歌。
  作者简介:
  鲍十
  出生年月:1959年1月1日
  单位职务:哈尔滨文联副编审
  发表作品:
  长篇小说:《起死回生》
  中篇小说:《虚构游乐场》、《拜庄》、《我的父亲母亲》
  短篇小说:《平原的日子》、《乡村音乐》、《春秋痕迹》
  正文
  第一章
  一个朴素而动人的爱情故事 一曲乡情与亲情的悠扬颂歌 —— 题记
  一
  三合屯越来越近了,我的心越来越紧。司机一句话也不说,小心翼翼地开着车。山路不怎么好走,小汽车偶尔弹跳一下,让人产生失重的感觉,心便跟着一颤。
  今天早上六点,村长大爷把电话打进了我的宿舍。我一时没听出他是村长。在我听出他是村长的同时,也知道了父亲的死讯。骆先生死了。心脏病。就一天。村长粗声大气地说,他让我麻溜回家。
  听了村长的话,我的心一下子就乱了。今年春节我还见着了父亲,那会儿他还好好的……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死就死了呢……我总觉得这不是真的。这有多么不可思议!
  我赶紧给一个朋友打电话,借了一辆车,天一亮就朝三合屯赶。
  汽车来到三合屯跟前了。透过挡风玻璃已经看到了屯里朴素的房舍。汽车很快驶到了屯头,我让司机把车停下。
  我对司机说:“我到了。”
  司机说:“送你到家门口吧。”
  我说:“不用了。这么远的道儿,你抓紧回吧。”
  司机说:“那你多保重。”
  我打开车门,迈出右腿,又说:“跟你们老总说,回去我再谢他。”
  小汽车开走了。我大步流星进了屯子,朝家里走来。
  我来到我家的院门口。我心里呼啦一亮,就像那儿撕开了一道口子。我想起了母亲:她现在怎么样?她能受得住吗?我在院外停了一瞬,走进了夹着树条障子的小院。
  二
  我进屋时看见村长大爷正在我家。在我家的还有其他几位老人。他们都坐在炕沿上,都不说话,都抽着烟。
  我也看见了母亲。母亲坐在地下的长凳上,正在卷旱烟。她身旁放着那只烟笸箩,里面放着一些已经卷好的纸烟,总有十几根了。
  我惊动了他们。他们一齐朝我看了一下。母亲也朝我看了一下,我见她眼光一闪,然后叫道:“生子。”
  母亲并没动,只是拿起了身边的笸箩。我知道这是叫我坐,便走过去,在原来放笸箩的地方坐下来。
  屋里一时很静。
  这时候,村长大爷说话了。说话之前,先将捏在手上的烟蒂捻灭后丢在了地上,又朝其他几个人看了一遍(似在征询别人的意见),这才把目光重新投向我,说:“我们都等你半天了。”
  村长又说:“这不是嘛,他想翻盖学校,出去张罗钱,先去镇上,又去县里。那儿不是有个他的学生嘛!就上个礼拜六。”
  在村长说话的时候,母亲已经停止了卷烟,她双手端着烟笸箩,看去竟有点不知所措。
  村长大爷说完了,屋里又静下来。
  这时有人说:“偏偏还赶上了一场大雨。”
  另一人接着说:“啥时候去不好?”
  前边那个人又说:“哪知他还有心脏病呀!”
  村长轻轻咳了一声。很显然,这是制止他们的意思。别人听他一咳,就不再说话了。
  然后,村长说:“这不是嘛,你回来了。你爸他还在镇医院。寿衣也穿好了。夏木匠正给他打棺材。后天吧,咱就把他接回来。你看行不行?”
  我知道,做为父亲的儿子,村长这是在跟我商量正事。我看了母亲一眼,然后说:“就照大爷说的办吧,我没啥意见。”
  村长大爷一直看着我,这时候,又看了看母亲,接着又看了看其他几个人,说道:“要是这样,招弟,我们就走了。”
  母亲听了这话,说:“再坐一会儿呗,再抽棵烟吧。”
  村长已经率先站起来,同时说:“不坐了,有空儿我们再来。”
  村长他们往门外走去。
  母亲这才放下烟笸箩,送村长他们。我也跟在母亲身后,来到院外。
  三
  我和母亲向屋里走来,她走在我前头。母亲穿了一件蓝色便服。这还是我给她买的。母亲穿这件衣服总是显得很旷大,同时也就让人觉得她更加干瘦。
  在我的印象中,母亲一直就是干瘦的。不仅如此,风吹日晒,她的脸也总是一种发黑发紫的颜色。每当看见城里那些白白胖胖的女人,我总要想起母亲,心里便一阵发酸。其实我知道,我不该做这种比较的。
  干瘦尽管干瘦,她却总是精神头儿十足。每天除了睡觉,她永远不会闲着。你会有种感觉,她一点儿都不累的。洗衣做饭养猪喂鸡,家里一大半的活都是她干的。实际上,是她操持着这个家。
  如今,母亲已经老了,头发几乎一片苍白。而且,父亲又这么突然就离开了我们。我真的难以想象,母亲这一两天是怎样撑持过来的。想到这点,我不由立刻一阵心痛。
  我心痛得不行,终于冲动地叫了一声:“妈!”
  听见叫她,母亲停下了脚步,又回头朝我看了一眼,那一眼充满了惊诧。停了一瞬,我听她说:“进屋吧。”
  我和母亲进了屋。母亲没再说话,她又出了屋,再进屋时,手上拿了把苕帚,仍没说话,便开始打扫屋子。母亲是个洁净的人,这我从小就知道。我见了马上走过去,想接过她的苕帚,替她打扫。可她并没把苕帚给我,而且说:“去把簸箕给妈拿来。”
  我到院儿里去拿簸箕,回来时母亲已经把地扫完了,正拎着苕帚站着。看见我过来,她说:“说不上咋的,我老是觉着你爸他还没死!……”
  说完这话,母亲才接过簸箕,弯下腰,把垃圾扫进去,又端起来,走出了屋子。
  我相信母亲的话。片刻之间,我也会有这种感觉,不过,那却是一种潜在的感觉,这就像我每次回家,都要等着父亲从学校回来,觉得再等一会儿他就回来了。
  此刻,我在屋里站着。我家里三间屋:一间厨房和两间住屋。厨房在中间,连着房门,住屋在厨房的两侧,家乡叫东西屋。我现在在东屋,这是父亲和母亲住的屋。东屋的炕梢放着两只箱子,墙上则贴着几张年画。墙上还有一个木橛儿,上边挂着一只黄帆布的书包,这还是我上中学时用过的,后来我不用了,一直由父亲用。
  正在这时,我听见母亲在外边叫我,便走出了屋子。
  四
  我来到院子时,见母亲正在小仓房那儿。小仓房是家里堆放杂物的地方。小仓房已经被母亲打开了。
  看见我过来,母亲便先自走进了小仓房。我不知她要做什么。待我也进去后,母亲才说:“帮妈把织布机搬出来。”
  母亲一边这样说,而且还朝织布机指了一下。
  我已经看见织布机了。织布机靠墙放着,下边垫着几块坯头儿。织布机上落满了尘土,因此显得非常陈旧。织布机本来就是很陈旧的。织布机突然让我有了一种岁月沧桑之感。
  我说:“妈,你要织东西?”
  母亲说:“我织一块遮棺布。”
  我怔了一下。我知道家乡有这个习俗:人一死就见不得天日了,需用一块布遮住才成。
  我同时也知道,这块布可以到商店去买,还可以用旧布代替。有些人家就是这样做的。
  我便说:“明天我去买几尺吧。就别织了。”
  母亲没说话,只看了我一眼。
  我又说:“再说,就两天了,也织不完。”
  母亲这才说:“搬吧,织完了。”
  我又说:“我是说……”
  母亲说:“你这孩子!搬就是了!”
  我就不再说啥,走到织布机跟前,动手搬它。我知道母亲的心思。突际上,这很让我感动。织布机虽不重,搬起来挺不得劲儿,母亲又来帮我,我才把它搬出来,放在了院子里。
  织布机确实老旧了,我担心还能不能用。母亲似乎没这份担心,织布机一放下,她就拿来苕帚,把它扫了一遍,扫得噼噼叭叭直响。
  母亲说:“许是卯松了,打几个楔子就好了。”
  母亲又说:“仓房里有家什,你自个儿找去。妈去煮饭。”
  母亲看了我一眼,就回屋去了。
  我又进了一次小仓房,找到一把旧斧头,又找到一截木头方子,开始修理织布机。我想起小时候,织布机偶尔也坏,那时候都是父亲修,偶尔也找过木匠,那是坏得严重的时候。
  我乒乒乓乓地敲打着。这期间,还见母亲到菜园去过一趟。她远远地看着我,并未走过来。又过了一会儿,总算弄好了。
  我在织布机对面的一堆杂物上坐下来,看着织布机。我还点了一根烟,吸着。
  五
  天黑了。屋里亮起了灯。我和母亲吃完了饭。现在,我们都在炕沿上坐着。
  默默地坐了一会儿,母亲便从炕上下来了。她朝织布机走过去。她边走边说:“你跑了这么远的道儿,歇着去吧。”
  一边这样说,她已经到了织布机的跟前。我仍然坐在炕沿上,并没动。
  她在织布机前坐下来,接着又说了一句:“你还睡西屋吧。”
  说完这话,她就不再管我了。她在织布机上这儿弄弄那儿弄弄的,这是在做着织布的准备。
  过了一会儿,她便织起布来。
  静静的屋子里,马上响起了织布机的声音。织布机咔喀、咔嗒的,声音并不大,听来却很清脆,有种亲切感,也让人怦然心动。
  我看着她织。
  这时候,她背朝着我。我发现,她坐在那里显得双肩和后背是多么瘦削。她的双肩和后背随着织布机的响声在抖动。咔嗒一声,抖动一下。
  与此同时,她的精神也越来越专注。
  这样看了一会儿,我便悄悄高开了这里,走过厨房,向西屋走过去。
  第二章
  六
  我来到西屋的门前,从前,这是我的房间,在我离开家以后,父亲便把这儿利用起来,变成了他的“书房”。
  屋门是关着的。自从我回来,还没打开过。我轻轻地把门推开,进了屋。
  同以前相比,这屋子并没什么变化。靠窗是一铺炕,地上有一张三屉桌,桌上放个小书架。桌子很旧了。书架刷着黄漆,倒很新鲜。书架上高高低低地插着一些书。桌前有一只四角方凳。
  几乎是下意识的,我来到了三屉桌前。我先是站着,手指抚弄着桌面——感觉凉瓦瓦的——眼睛则看着那一溜书。然后,我就坐下了,坐在了那只方凳上。开始的时候,我就那样坐着,一直看着那一溜书。
  坐了一会儿,我便从书架上取下了一本书,这是一本教学参考书,翻开一看,里面画着许多笔道。我把它放回去,又取出了另一本,书上包着牛皮纸的书皮儿,写着毛笔字的书名,字写得极饱满,也极朴拙。这是一本《十万个为什么》。
  我端详着这几个字。我突然想,这一切,这张桌子,这个书架,这些书,这都是父亲用过的,都留下了他的痕迹。他死了,我再也风不到他了。这时候,我心里生疼生疼的。我感觉我流出了眼泪……
  这期间,织布机一直响着。
  过了一会儿,我心里渐渐平静了。我从四角方凳上站起来,走出西屋,穿过厨房,来到东屋门口。我见母亲仍在织布。我没打扰她。看了一会儿,我重又回到了西屋。
  我又在屋里站了片刻。我这才发现了那个镜框。镜框挂在门旁的墙上,长一尺多些,宽不够一尺。在我的家乡,目前还没有使用相册或者影集的,都习惯把照片镶在镜框里,还专有一个名字来称呼它,把它叫做相镜子(把用来照人的镜子叫做玻璃镜子)。
  在我的家乡,这种镜框几乎每家都有,使用的方式也基本相同,都是将照片贴在一张纸上(大多是彩色纸,根据爱好选择自己的颜色),再将这整张纸装进镜框里。
  每一家的镜框,基本就是这一家的历史,或者可以反映每一家的历史。
  我来到镜框前边,看着里边的照片。那其中有父亲母亲,也有我。我的居多。周岁的、五岁的、八岁的,及至我在外读书期间寄回家里的。
  我的目光在镜框里搜寻,我在搜寻我家的历史。
  我的目光最终在父亲的照片上停住了。
  这是一张一寸照片,已经很旧了。但是,父亲的形象还是清晰的。不仅如此,父亲的形象还那么动人。父亲是一副朝气蓬勃的样子,还满脸的踌躇满志。
  细一看,照片上还印着两行手写的宇。上一行写的是:志在四方。下一行写的是:奔赴农村教学第一线纪念。1957。8。26。很明显,父亲就是在这一天照的这张像。
  我心里一阵颤动。
  我听父亲讲过,这张像是他临来三合屯的前几天照的,他那时刚从速成师范学校毕业。父亲说他当年真是满心的激情,这话我一点都不怀疑……
  父亲在三合屯一呆就是四十多年,对此当然可以做出多种解释:说他热爱教育事业,说他喜欢这个地方,这都没有问题。但是,父亲认识了母亲,恐怕这才是最主要的……
  父亲那年才二十二岁,是一挂马车把他拉到三合屯的……
  七
  那是那年的初秋。那天天气极好,太阳特别明亮,明亮的大阳张贴在瓦蓝瓦蓝的天空,就像一张烙饼。一挂马车奔跑在秋天的山路上,车上套了三匹大马,两匹红的,一匹铁灰的。山野一片斑斓。在山梁上荡来荡去的秋风,吹动着树木和即将成熟的庄稼,发出阵阵喧哗。印有两道辙印的车马大道,带子一样在山间起伏。有一只老鹰在半空中飞旋着。马的浑圆饱满的身体充满活力。下午时分,得得的马蹄声一路敲击着驶进了三合屯。
  那天,屯里好多人都聚到屯头迎接父亲。不该说是迎接,说成看新鲜也许更确切些。男人女人都有。还有拖着鼻涕的小孩子,还有挽着疙瘩鬏儿的老太太……还有我母亲。
  那天母亲穿了一件红布衫。红布衫通红通红的,这还是她娘去年给她缝的呢!这衣裳她可喜欢了,平时从来不穿的,今天才穿上了。
  人们远远就看见了马车。只见人群轻轻骚动了一下,但是立刻就安静下来了,每个人的眼晴里都流露出一副好奇的神情,似乎也有点儿不知所措,都把目光紧盯在渐行渐近的马车上。尤其是母亲。她始终都一动不动的,她眨动着明亮的双眼,看去是那么沉静。
  马车驶进三合屯的情形甚至是轰轰烈烈的。马蹄敲击着路面,路面通通直响。马打着响鼻,马的身体湿漉漉的。
  马车停住了,父亲纵身一跃,干净利落跳下车来。先生这么年轻,人们还真没有想到。当年父亲身穿制服,宽肩长腿,一身英气,母亲不禁在心里赞叹了一声。
  这时村长迎到了父亲跟前。村长跟父亲相当年纪,只比父亲略长几岁。村长搓着自己的双手,吞吞吐吐地说:“啊,先生来了?……啊,先生贵姓啊?”
  “我姓骆,我叫骆长余……”父亲这样回答。父亲的声音又宽阔又响亮,和村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哈呀骆先生……”
  父亲赶紧纠正了一句:“别叫先生,别叫先生,叫老师就行……”
  站在人群里的母亲,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她觉得这老师多有意思,又觉得这老师多帅,觉得这老师浑身有种说不出来的东西。在此之前她还从未见过这样一个男人。
  恰在这时,父亲的目光无意同向母亲投过来。她发现他怔了一下。她又发现他的目光那么清澈。她心头一亮,随即热潮涌动,脸立刻红了……
  这当儿村长提议父亲去看看学校。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扯起了父亲的一只袖子。村长和父亲走到最前边,其他人都拖拖拉拉地跟在周围。只有母亲一人夜夜地跟在最后。
  学校在屯子的另一侧。大家一路穿在了整个屯子。那时的学校还不能称为学校。因为学校还没有盖起来,还正在盖,已经盖成了大半。所以,那时的学校还是一个工地。
  工地上忙忙碌碌的。
  村长和父亲在工地前边站住了。村长又搓起了双手,他一边搓手一边嗬嗬地笑着,笑得还挺抱歉。村长对父亲说:“看这,看这!也没个现成的房子。一接到镇上的通知,立马就开始操办……看这,看这!没想到先……老师来得这么快…”
  村长说到这儿,冷不丁朝工地喊了一嗓子:“小木匠!这学校再有几天能盖成啊?”
  只听工地上有人说:“快了快了,也就几天的事儿啦!”
  几乎话音刚落,那个被称为小木匠的人已经来到村长和父亲的跟前。他脸上带着笑,手拎一把木匠斧子,耳朵丫上插着一截铅笔,笔尖朝后。他比村长和父亲的年龄都要小一些,隐约还带点孩子气。可是,他的举止神态,却又故意做出老成的模样,显示着是见过世面的。他还和父亲拉了一下手。
  他说:“这就是先生吧?我是夏木匠,叫我小木匠就行。这话得好好干是不是?盖学堂嘛!再有三五天,保准儿利利嗦嗦的。你要是没啥事儿,就过来瞅着点儿。总归你是房主家嘛!我说得对不对,村长?”
  村长说:“看你这嘴!”
  这时候,母亲已经悄悄地离开这里向家里走去了。她先是走,走着走着就小跑起来,她跑在村街上,朴素的村庄在她眼睛里跳动。她的脚步充满弹性,跑起来就像一头健壮的小鹿。她饱满的胸脯因跑动而起伏着,长长的辫子则在红布衫上扫来扫去。她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八
  母亲一直跑到自家门前,方才放慢了脚步。可是,她心里仍然难以平静,她的饱满的胸脯仍然在剧烈地起伏,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进了门。
  母亲一进门,就听见她娘说:“是弟儿吧?你还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我寻思你要上茅房呢!”
  母亲她娘就是我姥姥。姥姥她眼睛坏了,就是前几年的事儿。我姥爷几年前死了,姥姥夜夜都哭,哭瞎了眼睛。姥姥眼睛不好,耳朵却好。
  姥姥坐在炕上,正在摸摸索索地做着针线活儿。
  姥姥又说:“一大早就闹哄哄的,都说是看先生,这会儿倒没啥动静了,先生定是来了……”
  这时候,母亲正在脱她那件红布衫。
  母亲说:“他来了……”
  姥姥说:“这多好!咱们三合屯,总算也有了先生啦!”
  母亲已经把红布衫脱下来, 时正仔仔细细地叠。
  母亲说:“不是先生,是老师!”
  姥姥说:“……那这先生……对,老师……是个啥样人?他是不是个老头子?”
  母亲说:“是个小伙子。”
  姥姥说:“小伙子呀!小伙子就当上老师了?那这小伙子,他娶没娶媳妇呢?”
  这次母亲没吱声,她打开炕稍的一只箱子,从里面拎出一个包袱来。
  姥姥突然笑了,说:“看你这瞎娘!我问你,你问谁呢?”
  现在,母亲解开了包袱皮儿,把红布衫放在了里面几件衣服的上头,却没马上包起来,而是用手抚弄着。
  姥姥又问:“那他,住在哪儿呢?”
  母亲说:“村政府吧。”
  姥姥说:“村政府,倒也行,东屋有铺炕,吃饭呢?也在村政府?”
  母亲说:“好像是吃派饭,一家吃一天,挨家轮……”
  然后,母亲就朝织布机走过去。当年的织布机,就是现在的织布机。织布机放在北墙那儿。
  母亲刚在织布机前坐下,姥姥就说:“你又给学堂织‘红’吗?快织完了吧?”
  母亲说:“就完了。”
  母亲一边说话,一边便织起布来。咔喀、咔喀的声音响起来,轻柔而又清晰。母亲当年那双年轻的灵巧的手,轻快地忙碌着。母亲不年红润的细嫩的脸上,充满了神圣和虔诚。母亲当年明亮的清澈的双眼,深情而执著。
  姥姥谛听着母亲的动静,再没说什么。
  我的家乡一直就有这个习俗,家家户户盖新房,都要在房脊的檩木上包一块红布,这叫包“红‘,包”红“布家织的最好,由没出阁的闺女织出来的那就更好。当然,织完了还要染。那年,屯里把这件事儿交给了我母亲,她又是织又是染,那个上心啊!……
  九
  昨天晚上,母亲就把那块布织完了。今天一吃完早饭,就把布染了。
  母亲忙忙碌碌的,一趟屋里一趟屋外,满脸专心致志的神情。忙了一阵儿之后,只见她双手一拎,便把一块红布拎了起来。
  她又把红布轻轻攥了攥,然后再抖开,晾到了屋外的障子上。
  母亲染完布,又去井台打了一趟水。按说,这本不是她每天打水的时间,她以前打水都在傍晚。
  果然,一听见水桶响,坐在里屋炕上的姥姥就不解地问:“弟儿呀,你摆弄水桶干啥?挑水去呀?往常不都是下晚挑吗?”
  姥姥的声音从里屋传出来。母亲没搭理姥姥。她觉得这话没法儿对姥姥说,索性就不说了。她的心思只有她自己知道。
  母亲担上水桶走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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