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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季·雨季-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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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欣然这时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学校,是工厂。真是当宣传部长当惯了,什么地方都容不得空白。欣然有点抱歉:“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现在就擦了。
  “我倒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的字,像书法家的。
  这不是奉承,欣然的字是人见人爱,凡是见过她字的,都免不了赞几句。
  “学生吧?高一?”那人看见欣然手上的英语书,“寒假出来赚点钱?这活干得惯吗……”
  欣然打断他的话:“纠正您一个错误:我不是来赚钱的。我是来锻炼自己的。”
  那人给逗乐了:“学生腔,学生都这样,我当学生时也是这样,一本正经得不得了,现在呢?哼。”说完自嘲地笑了。
  “你叫什么名字?”那人又问。
  欣然没答,那人就先自我介绍了一番:“我叫郝君,车间总管。”接着递上一张名片。
  名片上头衔一连申,欣然粗粗一算,不下7个,心里暗自好笑。凡是名片上写了3个以上头衔的。欣然就有点别扭了。何况是一大串,这使欣然觉得滑稽和做作。
  “您的官衔够多的。”
  “哪里,好多没写上呢。”
  欣然“扑哧”笑了:“我叫谢欣然,什么头衔也没有,就是学生。”
  郝君看了看黑板,说:“你帮着出一期‘迎春报’吧。这宣传栏空了个把月了,平日也没什么好通知的。你能出好吗?”
  “没问题。”
  “这有得加工资。”
  “郝先生,我得再纠正您一遍……”
  郝君接了茬:“你出墙报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锻炼。”
  谢欣然出的“迎春报”在工厂引起不大不小的轰动。一下班,便有成群的打工妹围着看。工厂的生活是单调乏味的。所以一点点新奇的事物便能引起潞澜。工人们饶有兴致地猜着字谜,读着小诗,评着刊头。谢欣然很得意。人们纷纷询问是谁出的,阿春颇自豪地说:“是我们的一个姐妹。”欣然听了,很感意外,她何时将自己列入姐妹的行列?不过欣然挺高兴,有人伙同她了。
  中午吃过饭,欣然随阿春、燕妹去了她们宿舍。宿舍有点暗,阿春开了灯,欣然环视屋里,20多平方米,上下架床8张,住了16个女工,很挤。每张床上几乎都有一个考究的皮箱和一摞干净的衣服。
  “挺挤的。”阿春拉着她,“不习惯吧?”
  “不,不。”欣然慌忙否认。她不愿意在她们面前露出丝毫的优越感。
  “有个床位就不错了,现在打工就是床位最难解决。”
  “你们做了多长时间了?”
  “不一样。这里就算阿春姐来得早,她都来6年了。”
  “6年了?想家吧?”
  “有时回去看看,家里很穷,总是希望我们多赚点钱,贴补家用。我有三个弟妹,一个姐姐,小弟弟还在念小学。我们出来都是为了赚钱的。”
  “这个工厂待遇还好吧?”
  “日本人的厂。钱哪有多的?只不过这里有床位,而且我做了这么久了,做生不如做熟。”阿春边说边打毛衣。
  欣然漫不经心地翻着阿春的相册,照片上的打工妹与平日不同:她们把最漂亮的衣服穿上,打扮得体体面面,或站在高楼大厦前,或以小汽车、花坛为背景,笑得很灿烂。这些给打工妹们带来一种满足,也会给家人带上一种安慰。
  突然她在阿春的相册里发现一张男人的照片,好像见过,对,是见过,就是那个郝君,七八个头衔的郝君!他的照片怎么会在阿春的相簿里?欣然疑惑地看了看阿春,阿春仍在飞针走线——她织的是一件男式毛衣。谢欣然打了个“?”不露声色地把相簿合上。
  几天来,她与大家相处得非常融洽。她亲身体会到一个打工妹的喜和忧。谢欣然干得很出色,经她手的产品没有不合格的。她不像有些城市孩子,她能吃苦,而且不偷懒,这使得不少人对她另眼相看。李艺曾半认真半玩笑地对她说:“幸亏你只是假期工,不然我的位置早被你顶去了。
  被人夸奖总是好事。欣然认为在学校里能做个好学生,在工厂里也能做个好工人。只要有一个舞台,再小,也要尽力演一台好戏。
  欣然渐渐地适应了工厂的规律和气氛。中午吃饭,她也和打工妹们有说有笑起来。说到拉长,几乎所有打工妹们都不喜欢拉长。
  “拉长没有一个能和工人处好关系的。”燕妹说。
  “为什么?”欣然奇怪。
  正说着。李艺走近她们:“欣然,你吃完饭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李艺眼睛直视谢欣然,对旁边的阿春。燕妹她们瞧都不瞧。
  李艺一走,阿春、燕妹连忙问:“欣然,你怎么了,做错了什么?是不是出次品了?”
  欣然一概摇头。饭后,她径直去了办公室。
  “噢。你来了,坐下。”李艺举手投足都不像一般打工妹。
  欣然有点紧张,怯生生地坐下。
  “谢欣然你干多久了?”
  被李艺这么一问,欣然更紧张了:“我,我做错什么了吗?”
  李艺却笑了:“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那就先听坏消息吧。”
  “你得加入劳动量和劳动时间。”
  “为什么?”
  “那就得听好消息,你被提升为拉长了!”
  “我?”欣然用手指指自己。“怎么可能呢?”
  “怎么不可能?在我眼里你一向很自信,怎么,对自己没信心了?”
  让谢欣然在学校里任个班长。部长的,她信心十足。在工厂。哪怕只是小小的十几个人的拉长,她却一点信心也没有。
  “谢欣然。你在这儿干了一个星期,工作很好。QA一致通过。我们推荐人不是想推谁都可以的,要考试,一切凭真本事。我是看好你的。我送你一句话: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谢谢。”欣然想了一会儿。“这里一般都是3个月以上才提升,我才干了一周。”
  “这是例外,也说明你干得出色,你只是假期工,干一个月就走,对我们有点损失。不过这期间我们会另外物色人,看看还有谁合适……”
  “我觉得阿春姐挺合适的,她干了那么多年,而且……”
  “阿春?”李艺重复这个名字,问欣然,“你觉得她合适吗?不。你不过是同情她,她干了六七年了,连个拉长都不是。你考虑过她的工作能力吗?”
  欣然承认阿春速度慢,质量也不高,也许是年龄大了;欣然也承认自己有同情的成分,但她不喜欢李艺说话的那种口气。她们毕竟是老乡啊。何况阿春很照顾她,她不能抢别人的饭碗。
  “欣然,你也许已经知道,她们和你说了吧。我、阿春、燕妹是一块出来的,从小一起长大,无话不讲。可现在?我们连个招呼都不打。为什么?”
  欣然也奇怪这个问题。
  “在她们眼里。我出头了,攀了高枝,甚至认为我为达目的不惜代价,而在我眼里,是她们不上进。”
  欣然呆呆地看着李艺。
  “我还是那句话:人往高处走,水向低处流。”
  致人而不致于人
  当李艺向全拉女工宣布“从现在起,谢欣然为这条拉的拉长”时,欣然分明感到带着不同神色的眼睛向她聚集过来。不知为什么,欣然不敢回视,她怕看见阿春失望、燕妹恼怒的目光。李艺走了。欣然只是说了句:“大家都好好干吧!”
  一个上午,欣然发现上厕所的人特别多。发现说闲话的人也特别多,发现没有人理她。去吃饭的时候,她对阿春说:“一起走吧。”
  阿春冷冷地说:“我们已经不坐在一起了。”
  燕妹说:“你有什么资格当拉长。我们都干了好些年了。你呢?知道你为什么能当拉长吗?因为李艺。因为李艺嫉妒阿春姐当拉长,她总是压着阿春姐。”说完,愤愤离去。
  欣然孤单地拖着沉重的步子去厂饭堂。她看见其他拉长在招呼她,噢,该坐到那边去了。
  “欣然,怎么了?有人欺负你?”有人问。
  “没,没有。”欣然无精打采地扒拉着饭粒。
  “她们就这样,欺软怕硬,你一定要给她们颜色看才行。”
  欣然没有心绪听这些经验,她的眼睛一直望向那边自己曾经坐过的桌子。她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小小的拉长职务会使得她“众叛亲离”。李艺为什么要让她当拉长?真像燕妹说的嫉妒阿春,才选了自己?自己究竟在李艺、阿春、燕妹之间充当了什么角色?还有那郝君,他和阿春……
  下午的情况更糟,她们集体上厕所,欣然急了:“不行!一个个上。”没有人理她:“我肚子疼。……留下空荡荡的工位。欣然想哭,这是集体对抗她啊。这时李艺又来了。一看这情景,马上明白怎么回事,跑到厕所,果然看见借故上厕所的女工在那里聊天。女工见了她,像老鼠见着猫。马上溜回工位上。
  “我知道你们不服谢欣然当拉长。李艺开始训话了,”但是你们哪一个数量和质量能比过她?没有,没有那就得服!下次如果我再发现这种情况。扣你们工资!
  李艺在拉上巡视,走到阿春的工位:“你看看你的零件,我想我闭着眼也能做得比你好。我知道,你年龄大了,心也野了,既然这样,我看你还是回家嫁人去吧!
  李艺说完走了,欣然被她这么过分的言词惊住了,阿春“哇”地哭了。这哭声仿佛要把欣然挤扁,她走近阿春,想安慰她几句:“阿春姐,别哭了。”
  “滚,你给我滚!”阿春一腔怒气朝谢欣然泄去。
  欣然吓呆了,为什么李艺恶语伤人阿春可以忍受,而自己的好心好意,却要挨骂?
  由于这一闹,这道工序的活全部不合格。李艺叫走了谢欣然:“刚才总管把我批评了一通,现在我要批评你,你是怎么搞的?拉长是怎么当的?必须全部返工!”
  “她们不服你是不是?”
  欣然点点头。
  “这很正常。我还从没见过能与拉员搞好关系的拉长!”
  “嫉妒。中国人就是这样,你比她们高,比她们有能耐,必定有人要说三道四,但是你若比她们高出许多,她们就服了。只有羡慕了。”
  谢欣然似懂非懂地望着李艺这位以“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为至理名言的科文小姐。
  “欣然。回去吧。回去返工。必要时候就骂人!”
  当欣然回到车间,别的拉早已下班了,只有自己的拉还在工位上。她们要返工。女工们怨声载道,好像这是欣然的责任。
  一天的拉长生活,使自尊自傲的谢欣然再也忍受不了这委屈了。她觉得自己也有一股怨气和怒气要发泄,却不知要冲女上还是冲李艺。思前想后,她还是最大限度地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努力平静地说:“晚上就我们拉返工。快的话,1小时完工,如果还按白天的效率,4个小时也完不成。我无所谓,可以奉陪。
  女工们冷漠如故。
  “我不会骂人。第一,我当过打工妹,我知道被人骂的滋味;第二,我比你们都小,我实在不好意思骂。你们能不能给我一点面子,同时也给自己一点面子呢?”
  讲到这里。谢欣然想哭,真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但是她咬紧牙关将泪压回肚里。
  女工们听了谢欣然的话,有些惊讶,随即安分了许多。
  这次返工用了一个半小时。
  谢欣然整理完拉上的事,拖着疲惫的身躯离开了工厂。离厂门不远,她发现阿春和那个车间总管在一起。欣然连忙闪到墙后,只听阿春说:“你想不认账……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家伙。我跟你拼了!
  郝君一把推开她:“你冷静点好不好?”
  郝君理理衣服:“当初也是你自愿的,为了当拉长,你自己送上门来的。现在没当成,找我撒野。”
  “你……你卑鄙!”
  欣然似懂非懂地看着他们。
  第二天,拉里的纪律好多了,不知是不是因为她昨天的那番话?谢欣然在拉上来回走动,这个指点一下,那个帮手一下。她发现阿春神色恍惚,便说:“我来帮你做吧。”
  阿春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郝君进来了:“谢欣然,老板在Office等你,叫你去一下。”
  “叫我?”欣然好生奇怪,一点儿也猜测不出那个日本人找她会有什么事。
  “对,找你。你去吧,我叫李艺来顶你的班。”郝君说完就走。没有看阿春一眼,阿春也没有露出一丝与他有什么瓜葛的痕迹。
  谢欣然出了车间。穿过众多走廊,才到老板的办公室,忽然想起自己连老板姓什么都不知道,又回去了。李艺告诉她,老板叫川田一郎。又说:“欣然,你好醒目呀,我在这干了六七年,老板从没有单独找我谈话。”谢欣然嫣然一笑,心想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她敲了敲门:“川田先生,您找我?”
  “啊,你就是谢小姐,”川田先生上下打量一番,“请坐!”
  欣然很不习惯别人称她“小姐”,她说:“您的中国话说得真好!”
  “哪里,南腔北调的。”
  “嗯。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我在宣传栏。见到很漂亮的书法,得知是谢小姐写的,心里十分敬佩,请问你师从哪位名家?”
  “名家?没有,我不过自幼喜爱书法,我父亲很重视,经常督促我。小学时每天有一节书法课,仅此而已。”
  “自学成才!”
  欣然不好意思了:“我的字并不好。”
  “你太谦虚了!听人介绍你只是一个中学生,是来勤工俭学的。认识你很高兴。本人酷爱收集字画,这次请小姐来,是想请小姐为我写一条幅。”川田先生指着文房四宝说。
  “那我就献丑了。”欣然并没有过分地推辞。
  “我想要‘致人而不致于人’几个字。”
  “这是孙武的。”
  “对,我们日本国很推崇《孙子兵法》,我本人也很崇拜他,可是中国人似乎并不重视他。并没多少人知道他。”
  欣然淡淡一笑,只是说:“相比起来我更欣赏孙子的‘上下同欲者胜’。”
  “好,很好,你也读过《孙子)?”
  “我们的语文课本上就有。”欣然轻描淡写地说。她挥毫写下“致人而不致于人”几个大字。
  川田先生连声叫好:“认识你很高兴。”
  “谢谢,认识您我也很高兴。”
  你应该姓“坏”
  谢欣然自从被川田先生“接见”后,身价倍增,甭说李艺等人,就是车间总管郝君之流也对她刮目相看。谢欣然自嘲自己不过是狐假虎威的家伙。
  由于要赶货,这个晚上加班,科文在,总管也在,一直忙到九点完工了,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这时,燕妹的铅线从她的口袋里掉了下来。李艺看见了,郝君看见了,谢欣然也看见了。
  郝君向燕妹走去。这时欣然抢先一步,大声地说:“燕妹,你怎么总把铅线和卡门分开放,这样容易忘的。说完她径直走去,捡起铅线,放回流水线上,”看你,又忘了。“
  燕妹涨红了脸,呆呆地看着欣然。所有人也看着欣然,欣然故意轻松地说:“燕妹总是担心自己把卡门和铅线混在一起。所以总是分开放。”
  燕妹感激地望着欣然,欣然却像毫不知情似的,只是一味地说:“好,现在收工了。”
  女工开始退去,燕妹也混入人流中,谢欣然松了一口气,车间里只剩下李艺和谢欣然。
  “谢欣然,你感觉如何?”李艺问,嘴角一丝笑。
  “你说什么呀?我不明白。”
  “别装了。燕妹偷东西,你为什么替她打掩护?”
  李艺真厉害。欣然不敢看着她。
  “幸亏她是在这儿被发现,只要大家不说便没事儿。如果在门卫处被发现。别说你了,就是经理也保不住她。
  “我想。她也许真的是无意,李艺姐,这事就让它过去吧,你别去和外人说,好吗?”
  “你把我李艺当什么人了!”李艺扬长而去。
  次日,郝君叫谢欣然去他办公室,欣然以为又是为燕妹的事,就去了。郝君穿着一件毛衣,欣然看着眼熟,想起来了,阿春打的那件。
  郝君笑嘻嘻他说:“你把门关上,我想跟你谈个问题。”
  谢欣然立刻退到门外,轻蔑地说:“那你还是找阿春谈吧!”
  自从谢欣然打工之后,妈妈“提防坏人,小心谨慎”的叮嘱不绝于耳。每说一次,欣然都顶一句:“妈,我耳朵都起茧了。她知道妈妈是为她好,怕她掉以轻心。现在看来,妈妈真是先知先觉。郝君的为人,在这短短十几天里,谢欣然已经看透了。他对每一个女工都是嬉皮笑脸,色迷迷的,还有他和阿春……
  谢欣然发觉阿春近来的神色越来越不对头,脸色苍白。精神恍惚。终于,有天下午阿春突然昏倒了。谢欣然慌了手脚。几个拉长去叫了李艺,把阿春送进医院。“这个女人怀孕了。”护士冷冰冰地说。
  谢欣然跌坐在医院的长凳上,脑子里立刻闪出郝君的照片,记起郝君和阿春那天的争吵,她明白了。
  谢欣然回到工厂,拉上的女工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地忙碌看。欣然走到燕妹身边,低声说:“下班我们一起去医院。”燕妹含着泪点点头。
  收工了,欣然先去了办公室,郝君正衔着烟。
  “阿春姐进了医院。”
  郝君看了她半天,吐出三个字:“她自找。”
  “你卑鄙!”
  “你没资格说我,你还得感谢我。要不是我让你出墙报。川田先生会见你?你永远就在流水线上当打工妹吧。”
  “感谢?我根本瞧不起你!”
  “哼,”郝君冷笑,“看过〈雷雨〉吧?鲁侍萍被人标榜得很高,事实上她很贱,否则她就不会给周朴园生了两个孩子而不是一个孩子了,这说明当时她也是乐意的。只是在周家赶她,断了她的生路后,才想到自杀。这种女人还不贱?”
  “我们学过一个成语,叫‘恬不知耻’,我一直不知什么意思,不知什么场合下用,今天,你教会了我,这是你的专利吧!”
  欣然说完转身想走,到了门口,又回头:“你叫什么名字?郝君?一下错了两个,第一,姓错了,应该姓‘坏’,第二,叫‘君’,你连人都不是!
  “啪”地一声门关了。欣然出了门,发现燕妹在门外。燕妹只说了一句话:“欣然,谢谢你。”
  当她们赶到医院时,发现拉上的打工妹都在,阿春的嘴唇很白,头发很乱,散在脸上。看见欣然,艰难地伸出手去,欣然立刻迎合这双手。阿春挤出一丝苦涩的笑。欣然替阿春撩开脸上零散的乱发,轻轻他说:“一切都会好的。”
  女工们干得很努力,没有说话,没有出错,没有上厕所的。欣然终于再次赢得了伙同。谁说没有和打工妹搞好关系的拉长?这不有了吗!欣然笑了。不过其中的奥秘是难以说清的。
  李艺又来找谢欣然:“下午收工后,我在对面咖啡厅等你。”
  欣然去了。李艺打扮得十分入时。
  “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李艺没有急着答话,叫了两杯金威啤酒,服务员送来,一杯放在李艺面前,另一杯放在欣然面前。
  “我不喝酒,喝酒不是好女孩。”
  李艺笑了:“真是小姑娘……”便自己喝起来。
  “欣然,今天是小年夜,我请你出来。”
  真的,过小年了,这段日子过糊涂了。
  “我没有朋友……所以请你。”
  “你没有把我当小孩,把我当你的朋友,当你的同龄人?”
  “对,在深圳我没有亲人,朋友也疏远我,我……你是个学生,我们之间没有冲突,也没有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你很纯。所以……我有话也只对你说。”李艺几杯酒下肚,有点醉。
  “你应该去看看阿春,”谢欣然却想到另一个问题,“你们毕竟是老乡。”
  “哼,老乡?她是自食其果。”
  这口气很像郝君,欣然很反感。
  “她怀过两次孕了。”
  欣然想起郝君讲过〈雷雨〉的故事,叫道:“天啊!”
  李艺看了她一眼:“这对你来说,是第一次见,我们早已司空见惯了,见怪不怪了。”
  “可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去看看她。”
  “她们不会欢迎我的。嫉妒!我做得比她们都出色,她们便嫉妒……我没有好朋友。有时候,真觉得无聊。活着,就这样活着,一天又一天……”说完又一杯酒下肚。
  看不出李艺这种人也会对人生哀怨。“别喝了,你醉了。”
  “我,我没醉。”李艺晃晃脑袋接着说,“在乡下时,我们三个很好,好得穿一条裤子还嫌宽松。现在,不知为什么变成这样……我现在得意了。可又觉得,觉得失落了什么。”
  “到底失落了什么?”欣然问。
  李艺没有再回答什么,用手转着酒杯:“欣然,今天来是和你说‘再见’的。”
  “你要走了?”
  “对。另一家合资企业看上我,让我去当总管,我明天就要走了。”
  “跳槽?”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李艺每说这句话时,眼睛都是直视对方,充满挑战。
  “最好只说‘人往高处走’,不要说‘水往低处流’。”
  欣然知道为什么李艺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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