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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座工厂-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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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品:最后一座工厂
  作者:肖克凡
  正文
  1
  阴历七月十五是民间的盂兰节,老百姓俗称“鬼节”。这一天这座中国北方临河的城市,总要举行民间祭祀活动——人们聚在岸边释放荷灯。傍晚时分,河上渐渐飘满荷灯,顺流而下明灭可见,景象煞是好看。荷灯由纸片剪制,然后涂以颜色,祭品就做成了。往年荷灯的价格八元,走街串巷最高能够卖到十块钱。今年制作荷灯的队伍里猛然冒出一支新军——亏损企业的下岗职工。他们不仅动手制作,而且入市叫卖,这一天成了手工赚钱的日子。
  可惜每年只有一个鬼节。
  鬼节这天还要焚烧纸钱祭祖——如同给阴间的亲人汇款,让鬼们有钱过年。这多少含有扶贫解困送温暖的意味,是阳界对阴间的赞助。今年的鬼节不同以往,本市阳间出了一件大事。阴历七月十五这天上午,大中华玻璃纤维厂厂长贺允旺被上级免职。全厂一派晦气。历任厂长遭到免职,都是不声不响下台,或者回家调养贵体,或者换个地方继续当官。这次贺允旺的免职不同凡响,他居然把自己的下台搞得有声有色。打开厂里的广播喇叭,他对全厂职工发表了一番告别讲话。于是,他的下台就显得非常彻底了。
  广播喇叭多年未用有些失真。贺允旺讲话的大意,不外乎是说大中华玻璃纤维厂到了最危险的时刻,呼吁全厂职工紧密团结共度难关。此时的贺允旺很像西方国家惨遭弹劾的总统向国民发表告别讲话。临近尾声他竟然呜咽不已。于是工人们猜测贺允旺的下台必有背景。很快就传来消息,说贺允旺属于领导斗争的牺牲品,上级主管集团以“卖厂”为罪名,撸了贺允旺的官儿。
  贺允旺耿耿于怀,可是又毫无办法。虽说经济体制改革企业有了自主权,但也不能无法无天。贺允旺昨日还是企业改革的闯将,今天却一笔勾销,五十二岁就顶着“卖厂”罪名回家歇菜了。贺允旺气性很大,一连三天躺在家里不言不语,颇有仁人志士的风度。他家住在与大中华玻璃纤维厂一街之隔的万柳村小区,是十三号楼。乔迁那天就有人劝他,说十三这个数字不吉,果然一语成谶,如今他惨遭撤职厄运。
  身高马大的贺允旺躺在床上反思。这位前厂长认为,当初如果卖掉一车间那一条早已作废的生产线就罢手,不动二车间那一堆毫无用处的设备,恐怕也就不会激起众怒,使全厂职工感到没了家当,于是纷纷给市里写信状告厂长“卖厂求荣”。可是那一堆毫无用处的设备如果放到今天,必然锈成一堆废铁而分文不值。这时贺允旺躺在床上掐着手指头算了算,从搬进新居到被免职只有十八天光景,这好比京戏里的王宝钏,住了十八年寒窑,却只当了十八天的皇后,嘎巴一声就死了。这就是宿命。贺允旺这样想着,心情渐渐开朗起来。他起身走到自家阳台上朝下面望去。是啊,目力所及的那一片开阔地带就是大中华玻璃纤维厂。一排排黑乎乎的厂房,还有那个死气沉沉的人称青年湖的大水坑。此情此景,贺允旺找不出恰当的词汇来描述这座风雨飘摇的工厂。他知道,自己下台之后上级主管集团派来了一个工作小组,决定发动全厂职工民主选举厂长。此时,选举结果大概已经揭晓了。不知是哪个倒霉蛋儿当选厂长。
  这时门铃响了,有人来访。开门一看,居然是本市房地产开发集团的总经理廖得宽。瘦小枯干的廖总站在门口,朝贺允旺微笑着:“我这是三顾茅庐啦……”
  看来这家伙根本不知道我被解职的消息。贺允旺请廖总在客厅里落座,沏了一杯茶。廖总喝了一口茶,连声说龙井真好。贺允旺当然知道客人的来意,就把自己下野的消息告诉了廖总。廖总听了,怔了怔。
  “好不容易才跟您混熟了,您又下台啦。”廖总颇为遗憾地站起来,安慰贺允旺放下包袱保重身体。贺允旺看了看手表:“我估计新任厂长此时已经产生,你快去感情投资吧,兴许这位老兄是一位真正的卖厂主义者。”
  廖总与贺允旺握了握手,告辞而去。
  自从贺允旺将一车间长期闲置无用的设备卖给本市的乡镇企业。一车间的厂房就变得空空荡荡。本市晚报在报道“夏季严打”成果的时候,提到在大中华玻璃纤维厂空闲厂房里破获一起流氓轮奸案。廖总果然是一只“房虫子”,以这条消息为线索居然找到贺允旺,提出购买一车间土地使用权,独家投资开发杨柳别墅小区。
  大中华玻璃纤维厂虽然千疮百孔,厂区却很开阔,坐落在这座城市的甲级地段。在这里开发普通住宅,最低也能卖到五千元一平方米。如果开发别墅小区,利润更是可观。所以这里的地皮自然成了房地产开发商眼里的花姑娘。
  精明能干的廖得宽,当然早就相中了大中华玻璃纤维厂的地皮。
  贺允旺告诉廖总,他卖掉两个车间的闲置设备,一举两得。首先一批老病号的医药费都给报销了,其次全厂职工得到了明显实惠,春节每人五斤带鱼,十斤牛肉,两瓶白干,一袋大米。尽管如此,贺允旺还是遭到举报而下台。至于廖得宽提出“割让领土”的要求,贺允旺难以做到。
  廖得宽认为贺允旺缺少魄力。
  如今,缺少魄力的贺允旺罢官在家。廖得宽也就无话可说了。在廖得宽眼里,大中华玻璃纤维厂属于计划经济时代遗留下来的最后一座工厂。
  2
  全厂职工民主选举厂长,类似西方的“全民公决”。这种情形在中国工厂里并不多见。全厂一千多名职工,来了八百多人。投票现场设在破烂不堪类似猪圈的职工食堂。上级派来的工作小组维持着秩序。投票之前,工人阶级对民主选举这种方式感到好奇,会场乱哄哄的,使人想起当年的庙会。投票开始的时候,工人们郑重起来,他们毕竟期待着选出一个好厂长,带领大家朝前走。工人们鱼贯而行,小心翼翼走向投票箱。几个老工人手持选票,已经泪水涟涟了。虽说临近退休,但大中华玻璃纤维厂永远是他们的衣食父母。因此选举厂长在他们心目之中就等于选举父母官。泪水,也就显出悲剧意味。凡是目睹这个场景的人,都被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所笼罩。中国工人似乎走到了历史的关头。
  投票现场蓦然变得很静,只有一颗颗心脏咚咚跳动着。
  傍晚五点钟,开始唱票。选票主要集中在三个人身上。贺允旺的名字竟然出现在一张张选票上,出乎人们意料,名列第三。将近六点钟,唱票结束,出人意料一个名叫江有礼的小个子居然以微弱多数当选。公布选举结果的时候,江有礼正举着双筒猎枪在滨海地区的芦苇荡里打野鸭子——谁都认为他是《千万不要忘记》里的丁少纯的转世灵童。
  猎枪卡壳。江有礼只得骑上摩托车驮着四只野鸭子疾驶一百公里回到市里。天色大黑走进家门,妻子叫他江厂长。他这才知道自己已经当选了。在此之前,他是厂里的供销科副科长。一供一销,他干了十二年。当选厂长之日,距离我国恢复对香港行使主权还有一百四十四天。江有礼收起猎枪对妻子说:“刀枪入库啦,以后你再想吃野鸭子就自已花钱买去吧。”
  妻子知道从此断了野味,大义凛然说:“如今真是假冒伪劣大泛滥,三·一五刚过去才几天,你就当上厂长啦。”
  身材瘦小但目光炯炯的江有礼坚决认为,国有企业里的厂长,其实并无真货与假货的区别。如今当厂长凭的全是小聪明。小聪明的特点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从不放空枪。大智慧就不同了。大智慧讲的是大晴天带雨伞,口不渴就掘井。可是如今恰恰不是大智慧的时代。如今全中国到处都在学习中国女排的“短平快”。恨不能一夜之间就能得到十年的经济效益。讲究高瞻远瞩的大智慧,就像三伏天放在冰箱外边的包子,一天准馊。因此江有礼心中的格言是:天冷,加衣服;天热,多喝水;野鸭子飞起来,才开枪。
  除了打猎,江有礼还有一个爱好,那就是京剧。京剧是国粹。热爱国粹的人,往往显得成熟并在生活之中显得博学多才。打猎破坏生态,理亏。爱好京剧属于弘扬民族优秀文化,利国利民,理壮。江有礼唱老生,工言派。他家的客厅里挂着两张照片。一张是他母亲的遗照,另一张则是四大须生之一的言菊朋先生的剧照《卧龙吊孝》。
  此时江有礼正在给野鸭子拔毛,门铃叮咚响了起来。他说:“千万不要是野生动物保护委员会的……”
  身材肥胖的妻子是邮局的营业员,说:“看吧,你刚当上厂长,就有人登门送礼来啦。”
  开门之后,走进来的是工会主席安乐绪。安乐绪天生一张大嘴,逢人就笑,给人一种血盆大口的印象。安乐绪走进门来首先祝贺他当选厂长,总共得五百四十四票。然后他坐在沙发上点燃雪茄,猛抽几口屋里就成了烟雾蒙蒙的仙境。江有礼咳了一声,问安乐绪有什么事情。
  安乐绪说有。江有礼就猜测安乐绪是为困难职工请命来了。安乐绪哈哈大笑告诉他,本市今年举办第二届全国京剧票友大奖赛。市里专门下达了任务,既然是主办城市,就要脸上有光。无论金牌银牌还是铜牌,最好统统落在本市选手囊中,不要让外地选手拿去。因此这届组委会阵容强大,侯副市长亲自挂帅,自上而下形成一股压力,颇有城市保卫战的味道。本市凡是小有名气的京剧票友,无论是黑头青衣老生花旦,无一漏网,统统被组织起来,投入紧张的排练。江有礼也算是言派知名票友,早早就上了“名单”。
  安乐绪说,江有礼别看你今天当选了厂长,在京剧票友大奖赛的名单上,照样是本市的一名选手。今天市总工会宣传部长打来电话,专门询问吊嗓子的琴师是不是已经落实了。从明天开始就要紧锣密鼓进入排练阶段了。
  江有礼笑了。大中华玻璃纤维厂的困境没人过问,拉胡琴唱戏的闲事却层层有人查进度抓落实。针对年初这座城市承办的全国大型企业篮球锦标赛以及即将举办的全国京剧票友大奖赛,已有民谣加以讽刺。
  其一:上半年打球,下半年唱戏,就是经济搞不上去!
  其二:球迷多,票友多,哪也比不上企业下岗工人多!
  江有礼对安乐绪说,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是头等大事。领导干部必须带头讲政治。这戏,我一定要唱。只是拉弦儿的刘宝盈停薪留职半年多了,四处找不到他的踪影。这是当务之急。
  安乐绪颇有同感。他说已经派人四处明查暗访,正在顺藤摸瓜。实在不行,只能登报寻人了。
  江有礼不同意登报寻人。他说目前厂里经济状况不好,要为革命节约每一个铜板。安乐绪突然换了一个话题,问江有礼担任厂长之后究竟有什么新的打算。
  江有礼笑了:“你的意思是让我继承前几任厂长的遗志,接着卖厂?”
  安乐绪说:“我不知道卖国主义者的下场是什么,反正卖厂主义者的下场明摆着呢——贺允旺就是最好的例子。”
  江有礼摇了摇头:“老安,咱厂是不是应当召开第八届职代会啦我看你还是集中精力筹备这届职工代表大会,我给你十天期限!”
  安乐绪怔了怔:“职代会形同虚设,你身为厂长有什么议题吗?”
  江有礼说:“当然有议题最大议题就是开展全厂职工掀起‘如何走出困境’大讨论,自己给自己壮胆,自己给自己鼓劲,自己给自己斟酒,自己给自己夹菜……”
  门铃叮咚一响。妻子开门,走进一位客人,本市房地产开发集团总经理廖得宽。
  江有礼朝着安乐绪一笑:“看吧,无论你卖与不卖,廖总登门买厂来啦。”
  廖总乐乐呵呵说:“江厂长,我给你道喜啊!”
  江有礼操着京戏里的台词问道:“喜从何来呀?”
  安乐绪大嘴一咧,笑了:“江有礼是爱厂主义者不是卖厂主义者。”
  廖总不以为然:“商品社会里的市场经济,无论什么东西都是可以买卖的,人口除外。”
  江有礼对廖得宽说:“干脆您就倒卖一次人口吧,把我给卖了,卖到哪座庙里去当和尚我都愿意。”
  廖总觉得面前这位新任厂长别具一格,跟以往历届厂长都不一样。至于什么地方不一样,他一时半会儿还说不清楚。
  3
  大中华玻璃纤维厂是一座日伪时期创立的老厂。它的主导产品早在计划经济时代就已老化,进入市场经济,企业缺乏后劲,产品结构难以调整,彻底丧失市场,处于无可奈何的状态。俗话说一步赶不上,步步赶不上。这就好比一个连年补考的差生,一拖再拖,也就彻底失去升学的转机。前几年订货会上还能见到几张订单,厂里安排小批量生产,三吨玻璃纤维带子,五吨玻璃纤维绳子,一个车间开动机器织上十天半月,活儿就完了。活儿是完了,环境却污染了。每逢刮风,吹得玻璃丝儿四处飘扬,钻进衣裳里扎得肉疼。周围居民多次聚在工厂门前集会,高呼口号表示抗议。如今,新型材料的广泛使用促使新兴企业纷纷崛起,大中华玻璃纤维厂的订单彻底断绝。积压在仓库里的玻璃纤维,毫无用处反而成了公害。江有礼深知,大中华玻璃纤维厂只能彻底转产。转产一要拥有资金,二要拥有先进技术,三要拥有占领市场的产品。
  可是,大中华玻璃纤维厂什么都没有。全厂一千多名职工,每月工资总额五十八万。如今厂里只能发给职工百分之六十的工资,也是银行的贷款,属于苟延残喘。
  前几任厂长,都是上级主管集团派下来的。有胖的,有瘦的,有高的,有矮的,也有不胖不瘦不高不矮的;有孔繁森式的,也有王宝森式的,品种齐全。唯独这次贺允旺下台,上边居然提出民主选举厂长。江有礼虽然当选,但他心里明镜儿似的。俗话说朝里有人好做官。江有礼与上级主管集团的总经理倪德葵素不相识。一般来说上边是不会轻易将一座企业交给“外人”掌管的。这次上边要求大中华玻璃纤维厂民主选举厂长,恰恰说明上边已经对大中华玻璃纤维厂采取放任自流的态度。
  这恰恰意味着放弃。于是,江有礼就在自己上任的第三天,怀着丑媳妇见公婆的心情来到主管集团的办公大楼朝拜顶头上司。
  上级主管集团的全称叫做T市建筑材料工业总公司。总公司的总经理倪德葵是个年纪只有三十几岁的小伙子,人称倪总。据说倪总是冯副省长的外甥。不惑之年的江有礼对这种情况早已不惑,他走到倪总的办公室门外,对值班的秘书说:“请问小姐,我今天能见到倪总吗?”
  小姐双目圆睁:“请您称呼同志。”
  江有礼就重说一遍:“请问同志,我今天能见到倪总吗?”
  口红涂得很浓的同志小姐看了看江有礼的工作证。江有礼的工作证职务一栏仍然写着“副科长”。她递给这位副科长一张小纸片儿,上面写着:26号。
  江有礼问:“请问同志,倪总现在谈到第多少号啦?”
  秘书同志说:“今天是总经理接待日,中午食堂有偿供应饭菜。你排在26号大概要在下午二点到三点之间才能谈上话。”
  江有礼感到莫大满足。T市建筑材料工业总公司秩序井然。这真是改革开放所带来的大好形势。无论是黎明还是傍晚,这里都是静悄悄的。
  这时,江有礼竟然想起自己的双筒猎枪。他知道,这座城市滨海地区芦苇荡里的野鸭子越来越少。造成这种局面的主要原因就是人类伸出的猎枪太多。近几年来,这座城市涌现出来狩猎爱好者的人数,已经远远超过这座城市残疾人的总和。
  江有礼对自己放下猎枪立地成佛的壮举感到自豪。他很想转业为钓鱼爱好者。同是向大自然索取,钓鱼似乎愈发能够显现人类不急不躁的性情。想到这里,他为自己有所皈依感到满足。
  中午,江有礼在总公司食堂里吃了顿炸酱面。食堂的大胖子以为他是前来上访的下岗职工,多给盛了一勺酱,还劝他遇事不要钻牛角尖儿。大胖子好心没有好效果,面条咸了。饭后他四处寻找水源,抬头竟然看见刘宝盈。他兴奋起来,大声喊着“弦儿!弦儿!”
  这地方的京剧票友管操琴伴奏的叫“弦儿”,以示自己是“角儿”。
  弦儿被角儿的喊声吓了一跳。正在食堂里进膳的机关干部们也被这充满民族传统文化特色的称谓所惊动,纷纷停住嘴巴,送来目光。
  角儿说:“刘宝盈,到处都找不着你,这程子跑到哪儿去啦?”
  弦儿说:“我忙着加大改革开放的力度啊!你怎么跑这儿吃忆苦饭来啦?”
  江有礼咽下最后一口炸酱面,告诉刘宝盈自己如今已经当上了大中华玻璃纤维厂的厂长。刘宝盈听罢,微微一愣,连连摇头,满脸绝望的表情。
  “你一爱好打猎二爱好唱戏,这声色犬马都让你占全啦,还不成了亡国之君啊!这一回大中华玻璃纤维厂算是彻底完蛋啦!”
  江有礼很是不悦:“你是说我根本不够当厂长的材料?”
  刘宝盈若有所思:“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的意思是说,上边同意让我当厂长,就意味着他们已经决定放弃大中华玻璃纤维厂啦!”
  刘宝盈笑了:“全中国只有一个人跟我的智商不相上下,就是你。好吧!既然你一步迈进火坑里当了厂长,我呢也想辅佐辅佐你。厂里不是急着创收吗?今天晚上六点钟咱们在金海湾饭店二楼雅间见面。你知道金海湾的老板是谁吗?金丽琴!”
  说罢,刘宝盈急急忙忙走了。
  金丽琴江有礼心里寻思着。金丽琴是谁呀这名字听着挺熟,可就是想不起此君何许人也。想不起来也就不想了。江有礼找到茶炉喝了一点儿开水,心里踏实了。
  下午两点半的时候,江有礼终于见到了年轻有为的倪德葵总经理。倪总虽然年轻却显得极其老练,笑了笑说道:“今天是总经理接待日。看了秘书送来的登记单我就批评了她。你是全厂职工民主选举产生出来的厂长,怎么能像一般来访者一样让你等上大半天呢。”
  江有礼说:“倪总您真是平易近人。我呢就是一般来访者。大家选我当了厂长,我既没有思想准备,也没管理能力,心里一下子就乱了。今天来见见您,想听一听总公司有什么指示……”
  倪总笑容满面,告诉江有礼如今是简政放权,企业实行自主经营。建筑材料总公司其实只起一个宏观调控的作用。大中华玻璃纤维厂的改革开放道路,只能依靠全厂职工去闯,总公司的职责就是为企业服务。
  听了倪总这番话,江有礼证实了自己的判断:上级彻底放弃了大中华玻璃纤维厂。他递给倪总一支烟,被对方谢绝。他做出最后的试探,请求倪总雪中送炭,给厂里解决八十万元人民币的贷款。倪总笑了,摇了摇头。
  倪总表示贷款无望,然后向他讲了一番道理。江有礼心中暗暗说道:“操你妈的,正事不办,光耍嘴皮子,一群新时代的衙内。”但脸上却做出极其谦恭的表情,连连朝着倪总点头,仿佛小学生在听班主任的训话。
  见江有礼如此听命的样子,倪总感到清气上升浊气下降,浑身非常舒服。
  江有礼也就起身告辞了。
  走出总经理办公室他又看到那位女秘书。恶作剧的心理驱使他凑上前去低声问道:“同志,您知道去大中华玻璃纤维厂坐几路公共汽车吗?”
  女秘书脱口说道:“坐九路,在万柳公园下车。”
  走出总公司大楼他心里暗想,是啊,大中华玻璃纤维厂的的确确坐落在一个人所共知的甲级地段。怪不得房地产开发商们全都色迷迷盯着那里的地皮呢。
  4
  金海湾饭店在这座城市里还是颇有名气的。它的魅力在于物美价不廉,因此凡是讲究身价的老板都喜欢到这里来吃饭。吃的不是饭而是身份。
  晚上六点钟,江有礼准时到达。果然,一位领班模样的小姐迎上前来,问江有礼是不是提前订了位子。江有礼说出刘宝盈的名字,领班立即告诉他在二楼三号雅间。
  看来刘宝盈已经颇有几分名气了。走上二楼,一位身穿红色旗袍的小姐朝他笑了笑。江有礼定睛细看,原来是本厂下岗女工姚玉玲。
  他问姚玉玲:“是谁介绍你到这里来工作的啊?”
  姚玉玲甜甜一笑:“刘宝盈。”
  江有礼说:“在这里当服务员,薪水能达到小康水平吧?”
  姚玉玲引着江有礼走向二楼三号雅间:“很辛苦的。尤其是遇到客人喝醉酒的时候,往往非常麻烦。如今是越有钱的人,修养越差……”
  江有礼走进三号雅间,刘宝盈已经坐在里面恭候,江有礼觉得这一程子刘宝盈变化很大,分明已经从狭小的工厂走向广阔的社会,意识到今天的晚餐绝对不是一般的吃吃喝喝。坐下先喝了一杯茶,他告诉刘宝盈第二届全国京剧票友大赛很快就要开幕了,角儿和弦儿应当磨合磨合了。刘宝盈并不承接这个话题,嘿嘿笑了。
  年逾不惑的刘宝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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