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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叶红似二月花-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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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问,然则症候何在?我答望门投止,热泪淋漓。”和光听到这里,忍不住扑嗤一笑。婉卿不动声色,态度十分严肃,见良材不说下去,遂问:“山本有什么办法?”良材说:“有,注射强壮剂,然后动手术。”婉卿忙问何以动手术?答以生殖腺移植。问生殖腺何来?答以购买死囚的或一岁公牛的。婉卿又追问手术时、手术后情况,终于说:“我看不甚妥当,算了罢。春秋佳日,携二三俊侣,游遍名山胜水,看尽炎凉世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扶危挤困,挥金如土;平时十曲阑干,一角红楼,栽花种药,赌诗轰酒,即此便是神仙眷属,何必倒凤颠鸾,才算是鱼水之乐?”
  正说着,忽听叩门声,良材开门,阿巧报称有客拜访,送上两张名片。和光、婉卿同看,乃是冯秋芳和王民治。婉卿连说请,又怪阿巧,怎么连冯小姐也不认识了。阿巧笑而不辩。这时已有穿和服的一男一女进来。和光笑道:“怪不得阿巧不认识了。”阿巧先时一见穿和服的两人走来,确认不出,及至民治开口,又拿出名片,阿巧看了名片就笑道:“原来是冯小姐、王少爷,换了装,我一时间竟给矇住了。”秋芳也说:“你且不要说破,给姐姐一个意外之喜。”此时秋芳跑上前,抱住婉卿就叫:“姐姐,想煞妹子了。”和光与民治握手,然后介绍道:“这位是钱良材。”民治忙过来握手,连说久仰!那边秋芳听说“良材”,就放开婉卿,袅袅婷婷走来,两手按在膝头,作了个日本妇人见贵客的最敬姿态,柳腰罄折,说着日本话道:“真是万幸,今日始得拜见敬慕已久的良少爷!”婉卿:“怎么称呼起良少爷来了?妹子,你照我的,就叫他表哥罢。”秋芳:“既姐姐这么说,我就称表哥。”良材:“幸会,幸会,婉弟吩咐,礼当遵从,我竟称小姐为芳妹如何?”阿巧送上茶、烟、日本点心,和光敬烟,民治谢,秋芳竟取了一枝,和光也自取一枝,良材抓了一些日本点心递给民治。秋芳吸了口烟,就说:“我们昨天才来,今晨下女说:有三位中国人,两男一女,……”
  众人说得热闹。秋芳谓:“我们虽在日本,家乡消息也还灵通。去年十二月初,家兄和公公来信,都说良表哥风云际遇,大展鸿图,把赵守义、曾百行这班狗头,狠狠地办了一下。我们听说,痛快极了,连梦里都笑醒几次,巴不得飞回家乡,谨申庆祝。不料时局突变,谣言很多,日本报纸幸灾乐祸,推波助澜,我去图书馆找西洋报纸看,也是众说纷纭,互相矛盾,我打电报给家叔退庵,他来了个回电,却是四句诗:‘樱花烂漫几多时?柳绿桃红两未知。劝君莫问芳菲节,故园风雨正凄其。’”秋芳曼声朗诵完了,和光就用两个手指敲着桌边道:“妙,退庵公煞是可儿。”秋芳笑道:“我于旧体诗词底子很浅,解不透这诗的意义,请姐夫指教罢。”婉卿看了和光一眼,和光就谦让道:“还是请良兄解释。”秋芳拉着婉卿的手,轻轻打了一记,不依道:“姐姐,你为何压制姐夫,我要抱不平了。”婉卿笑道:“真冤枉,我是怕他出丑,是爱护他,怎么倒说我压制他呢?”秋芳道:“姐姐,你这是违心之论。”良材笑道:“不要争了,听我说。”众人以为良材要解诗了,都一下肃静起来。可是良材却指着婉卿道:“该你来解释。”婉卿想争论,良材又慢吞吞说道:“婉妹,从前你说过,你对我和他——指一下和光,都执弟子之礼,今天老师要考考你了。”婉卿摇手道:“没有这回事,就是有过这句话,也不能不让弟子交白卷。”秋芳笑道:“不用多说,举手表决,看是让不让交白卷。”她第一个举起手来说:“不让交白卷的举手。”婉卿拉下秋芳的手臂,格格笑着说:“这是聚众要挟。算了,我来胡诌一下罢。——我想,这起句是说国民党内的亲日派能长久得势么?第二句,柳绿大概指亲英美派,桃红指共产党——亲俄派;……”秋芳听到这里,就拿起婉卿的手亲了一下。婉卿接着:“全诗的意思大概是:亲日派独揽大权还能多久?亲英美派、亲俄两派现在胜负未决,劝你莫着急问何日政局大定,看来还要乱一些日子呢!”众人鼓掌。良材:“退老这诗是论大局,究竟家乡近来情形如何?我很惦记着家慈。”民治:“老太太平安。有人,大概是赵守义之流罢,向县署告密,说良兄就藏在庄上,请县官派兵搜捕……。”良材变色,婉卿、和光也急问道:“后来呢!”秋芳接口道:“幸而县长是严主任的好友,在国民党的许多派系中,他们俩同属桂系,有意维护良兄,但又不能不敷衍一下。据说他派了个秘书带六个警察去,严厉吩咐,不许骚扰。那秘书一行人还没到村,早有人把消息告诉老太太了。秘书他们到时,庄门大开,老太太坐在大外,男女仆人两旁伺立。老太太对那秘书说:‘我家里的人都在这里,你们自己认去,看有没有良材。你们要搜么,好,我派人引路,可是,如果搜不出良材呢,我倒要向你们要人!良材犯了什么罪?你们把他弄到什么地方去了?’这时候,大厅外已经挤满了人,老太太嗓子响亮,这些人都起哄:‘老太太说得对!’那秘书本来奉命不准骚扰,现在见这情况,乐得早些收场,据说他陪笑道:‘老太太说没有就是没有了,兄弟这就回去交差罢!’”众人松了口气。民治道:“这是梅生兄写信来说的,梅生还在县里,帮着家严,办地方上的事,兼防赵守义他们乱咬人。”秋芳看手表道:“快五点了,我和民治为良哥、姐姐、姐夫洗尘,请到上野精舍,那里的法国大菜还过得去。”
  ……
  张今觉、钱良材结伴北上
  他们在日本时,得八一南昌起义讯,婉卿即为今觉担心。八月中旬,医治,一个月后忽得今觉函(她从婉舅父处知婉等住址),不详言,惟云“死里逃生,但无忌不幸被杀,拟东渡相依”。婉时正欲归国,复电阻之。到沪后,见今觉,始知其夫在乱后为蒋疑为共党而杀之。婉卿问今后将如何?今觉云无家可归,且心灰,将长斋奉佛,唯有心事未了,老母及严之母亲陷在彼中,须救出来……,婉以奉养二老自任,并谓:良材可任接二老之任。
  ……
  良材接二老,可暗写,即从他接了二老(时在九江)到沪后对婉等口述出来。
  ……
  当时议归,婉卿以为良材应另道易服先潜归家,俟得婉信(或派专人)谓已“无事”,然后再来她家。良材首肯。但今觉忽谓,我还要找弟弟。其母急问:×儿出了事么?“今觉谓:尚无确息,我到沪后曾打了两个电报(此时带出其弟在北京何所事——乃桂系派在那里的与阎锡山的联络员)。婉卿不让走,谓可请人代替。今觉坚不肯。婉问张母,伊母说方寸已乱,拿不定主意了;张婆劝阻。良材、和光沉吟不语。婉卿忽然以手击桌道:我有了个主意了,大家斟酌。今觉大喜,抱婉吻其颊道:我料定姐姐必有办法,快说。婉卿指良材道:他以前常跑北京,熟人多,且常住在我家在京的分号,此时北京对旅馆往来客人必然查得严,住分号可省麻烦。……婉卿未说完,和光已赞赏,良材微笑。今觉却说:如此甚好,但我要同去。众人皆惊讶。今觉从容曰:无忌有几个志同道合的好友在京,我去,可先找他们了解弟是在牢房或潜入地下或已离京他往,离京又往何处。二则,婉卿插口道:如此,你写几封信交给良哥就好了,何必亲去。今觉答:不然,当今之世,蒋阎特务惯以伪信赚人,我若不亲去,那几个人如何肯见了一封信就吐露真情。而况他们和良哥素无一面。婉卿说:如果那几个也变了,你这不是送上门去?今觉道:不然,良哥同去,如我落网,良哥就能设法营救。婉卿询二老如何?母曰:我方寸已乱,请亲母拿主意吧。婆曰:我说行。那几个人不见觉儿,但凭一纸信,恐怕十之八九不肯说心里话。如果那几个人变了,觉儿出了事,良少爷常走北路,交游必广,良少爷的身份,他的熟人一定也是有地位的,想着良少爷的手腕,一定……今觉接口道:一定能救我脱险。说着走到婆婆身边,把头偎在她肩上,笑着说:我料定妈妈能当机立断,真是好妈妈呀!就这样办罢。
  于是婉卿夫妇与良材、今觉至外间办公房,请×经理进来。和光将良材和表妹(今觉)要到北京探亲人,乘船往,要外国公司的大船,头等舱两间,至天津,等等一一交待。此段或暗写,即:翌日,和光谓船票已定购,五天后的,又拿出他给北京分号经理的亲笔信,并谓:你们上船后我还要发电,要他们到天津迎接,好在他们都认识良材。又拿出现钞一千,支票一张二千,与今觉,说是在京使用。今觉转交给良材,又说何用这许多。婉卿说:万一人在牢里,得花点钱才能弄出来。恐怕不够呢,可向×经理要,我们已写信关照好了。今觉抱婉:姐姐……泪下,咽不成声。婉亲今觉颊,掏出手帕为拭泪道:妹妹是巾帼丈夫,为何忽作女儿态。你我一体,不分彼此。二老亦拭泪,连声道谢。婉又叫裁缝来,为今觉制新衣。时已残秋,北地早寒,为制了小毛衣服,又为良材制洋服。
  上船时,婉卿、和光、×经理送上船,箱筐四、五个。今觉谓何以这样多的箱子?婉卿曰:两箱是衣服,一为你,一为良材,三箱是一些玩意儿,备你送人。今觉颔首不语,但亲婉颊。
  ……
  船是总统号“Liner”,头等舱,洋人多,今觉、良材二室连号。×经理引一人来,谓是头等舱西崽头目,又一妇(广东籍),专伺候女客,二人皆能英语,幸而今觉、良材都能对付几句。上船(时)为晚十时,婉卿先盛宴饯行,子夜一时开船,良材、今觉各归房就寝。
  次晨七时,船在大海,良材在甲板闲步,今觉亦来,穿了新制的西服(昨上船时为旗袍,良材穿西服),明眸皓齿,顾盼生光。今觉近良材并肩远眺,左近洋人皆注目此一对璧人。俄而西崽头目鞠躬用英文问早安,谓早餐时间到了,请到餐室。甲板上人们都赴餐,男女挽臂而行,今觉亦挽良臂,泰然微笑。餐后复至甲板散步,然后今觉问良材:“不到我的房间看看么?”不由分说,挽良臂至己室,进后即关门。良材不知其意,目视今觉,微露惊讶意。今觉笑着推良就座,说:“难道怕我吃了你么?”于是先话家常。今觉自述:上海人,父为北京某大学教授,左倾,为军阀注意,携女(即今觉,时年十七)南下,在香港半年。一九二四年到广州,为国民党左派,时今觉十八岁,进岭南大学,也入国民党。二六年父奉命赴港,将到北方有活动任务,在港被暗杀。二七年春女结婚(时年廿一岁),夫为广西人。北伐,与夫随军,旋夫被委南昌行营少将参谋(实为桂系派驻行营之联络官,能直通蒋、陈等),后又随军入浙,师政治部主任,随×团攻×县。
  (余如前记。)
  今觉陈述,时间对答,今觉时以“婉姐没有告诉你么?”作惊讶状。良材辩谓无暇及此。今觉言:“在日本将三个月,难是竟无暇,你们都把我忘了。”良材说:“游玩并访医一个月,医治一个半月。”今觉问:“治好了么?”良材摇头:“我怎么会知道。”反问:“婉妹没有同你说过?”今觉微赧,低首曰:“记起来了,她说医嘱拆线后要过一个月这才可以……”
  ……
  医戒行房期满翌晨夫妻戏谑
  翌月,婉卿与夫在家,是日为医戒行房期满之日(医谆嘱仍须有节制,双星在户,才可一度),婉卿盛设家宴,且邀恂如夫妇,饮酒甚乐。
  次日,婉卿夫妇宴起。二人早餐,菜单是燕窝粥、鸽蛋、鸡汁(参汤是起床以前就喝过了)。和光频频凝眸注视婉卿,口角微笑,眉宇飞扬,突然问道:“婉卿,《诗经》上有一章,我看很好,你看怎样?”婉卿笑了笑说:“老师来考学生了,请说是哪一章?”和光满面堆笑,拿着筷子轻轻击着桌子,曼声吟道:“月出皎兮,角枕粲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婉卿听到“婉”字,不觉横波一笑,可是说:“你是胡诌,《诗经》上没有这样四句的一章。”和光把筷子指着婉卿说:“有。你听我说:第一句出《陈风·月出》;第二句出《唐风·葛生》;第三、四句出《郑风·野有蔓草》。”婉卿想了想,却又摇着头说:“我还没听说诗三百篇会有这些错简。”和光急接口道:“没有错简,难道不许我集句?婉卿,你只评评这集句好不好,切不切?”婉卿笑而不答。和光说:“该贺一杯罢?阿巧,快拿酒来。”阿巧笑了笑,眼瞅着婉卿,却不动身。和光又拿筷子击着桌子道:“还有呢!黄鸟来止,宛丘之上,颉之颃之,泌水洋洋,多且旨!”婉卿听了开头两句,就笑道:“你这是‘比而兴也’了。可是……越说越荒唐,该罚。”及至听完,便嗔了和光一眼:“我记得《陈风·衡门》是‘泌之洋洋’,你怎么改成‘水’,哦,第一句也是改动的,前章‘清扬婉兮’,原文是‘婉如清扬’,都改了,该罚。”和光大笑道:“只许孔子删诗,难道不许我改诗么?婉卿,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且说我这水字改得好不好?”婉卿脸一红,低头说:“我还有事呢,不同你扯谈了。”和光又用筷子指着婉卿道:“智者乐水,卿是智者,故洋洋乎多且旨!”婉卿佯嗔说:“放屁!”却又笑了笑道:“卿是仁者,仁者乐山,故所以常在群玉山头徘徊。”和光正喝着鸡汁,一听这话,忍不住笑,把一口鸡汁都喷在婉卿脸上。阿巧忙递上一个热腾腾的毛巾把子。婉卿一面拭脸,一面还在吃吃笑,却听得和光高吟道:“月令,是月也,雀入大水化为蛤。”婉卿忙接口道:“新月令,是月也,雀入大蛤化为水。”没有说完,就笑,和光也笑,二人笑得喘不过气来。阿巧不懂他们讲什么,自然不懂为何而笑,但也陪着掩着嘴格格地笑。婉卿笑定,阿巧又递上热腾腾的毛巾把子。婉卿、和光接过,都擦了脸。婉卿不转眼地上上下下打量着阿巧,阿巧以为自己又有什么错误被这个严厉的女主人抓住了,心里发慌,却听得婉卿柔声唤道:“阿巧,你今年几岁了。”阿巧:“二十了。”婉卿:“你伺候我整整十三年了,难为你,细心谨慎,机灵忠厚,你现在大了,该出嫁了。”阿巧先听得赞扬她,乐得眉花眼花,忽听“出嫁”二字,眉尖就锁紧了,忙说:“我愿意跟小姐一辈子。”和光也摸不着婉卿为何忽然要把这么一个得用的丫头出嫁,手摸着下巴,不语。婉卿说:“咳!我教会你能写会算,且喜你聪明,又肯下功夫学,这几年,许多事你代我操心,你是我的一个得力的助手,实对你说,我不把你当丫头看,我把你当妹妹看,……”和光至此微笑,但仍猜不清婉卿的心事,阿巧却满面胀红,竟流下泪来。婉卿道:“我也舍不得你出嫁,可是,你二十岁了,女大须嫁,我心里有一个人,和你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好夫妻!”和光突然击桌道:“一定是阿寿!真正是半斤八两,再好没有!”婉卿:“对,就是阿寿!”转脸柔声对阿巧说:“阿巧,你愿意不?”阿巧此时心头卜卜跳,满面胀红,看着婉卿,只是笑,却不回答。婉卿说:“光景阿寿更是十二分的愿意,明天就是好日子,摆四桌酒,你们成亲,祝贺你们同心和合,百年偕老,儿孙满堂。”阿巧扑地跪在地下,抱住了婉卿双腿,泪流满面,低声叫道:“小姐,小姐……”婉卿挽阿巧起来,回头对和光说:“明天要请恂如夫妻来证婚,你我是主婚!”和光大笑。
  ……
  婉卿改养女家玉名为招弟,两月后,婉孕,次年,婉得子,大排盛宴。
  ……
  朱行健因为前时反对王伯申等,后局势变化,为王诬为共党,被押。其养子奔走救援,来找婉卿;和光乃出面公保,又代向王伯申处解结,最后为朱行健认罚款一千元(其实入了县长的私囊),得出。朱气成病,和光和婉卿来看他,他以女终身事相托。婉卿即说,养子甚好,他不负义父,也必不负义妹。
  ……
  张今觉与钱良材策划击杀仇人
  今觉与良材在讨论如何击杀仇人时发生分歧。今觉欲直入虎穴,出其不意一击了之,即使自己不能脱身,仇人是一定丧命的了;而良材则主张伺机潜伏于仇人出入之路,跃起邀击,则既可杀敌,亦有百分之七十的可能保全自己。这时今觉想起了婉卿上船告别时留下的四句:“佳人龙潜,君子豹变,雷霆轰击,罪人斯得。”良材对此四句“锦囊妙计”的解释是:“佳人龙潜”是叫你不要出头露面,打草惊蛇。“君子豹变”是说我应当化妆。下面两句分明是说我化妆后直入虎穴,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而消灭敌人。今觉反对:这是婉姐不知道我能于十步之内致人死命,所以示意“潜藏”,况且“佳人”何必仅指女流,“君子”岂须眉专利。良材说:这是咬文嚼字了,论情论势,还该我去。又说:邀击于大路旁,只要眼明手快,一举歼敌,则脱身较易,因为路上人多,一闻枪声,行人必乱,趁此混入人群中便易脱身。今觉谓:理论上如此,实际未必然,第一,敌人之车必有防弹玻璃,第二,如何能使敌车停止,否则,车过如风,虽有技击妙手,未必能中。故她以为入虎穴是上策。至于牺牲,她说为了父亲,为了丈夫,也为了弟弟,为了其它被害同志,她甘愿牺牲。
  ……
  今觉与良材在北京密谋报仇时,曾以“新社会产生前的阵痛”一语为良材解释革命非一蹴可几。良材谓阵痛何其长也。今觉乃谓比喻不能十分帖切,总有不周全的地方,阵痛有长有短,中国革命前的阵痛如果从辛亥革命算起,已有十多年,此后也许还要有十多年,这才革命这个婴儿能呱呱坠地吧。
  ……
  张今觉受伤住院
  今觉在医院时,良材天天去看望,两人谈话论文,又议论时局。良材从英文、日文报刊上看到的新闻和评论都告诉了今觉,他们慨叹于所谓国民党左派大都变节,又惊讶于共产党在南昌起义后南下到汕头,又被击破,而广州公社亦不过昙花一现(初闻此消息曾兴奋,转瞬又闻失败)。今觉住院十日后伤已全愈,要出院。良材谓:因××被杀(即今觉、良材做的案),查得很严,水陆码头暗探密布,不如且住院避风。今觉谓:日间你陪伴我,倒也罢了,长夜寂寞,心事翻腾,真不好受。良材道:“我弄些书来给你消遣。次日,良材拿来《文选》、《世说新语》、《张苍水集》,还有几本英文小说,其中有毛特英译的《战争与和平》。今觉大喜,又谓良材:你以后只是午后来三个小时,来多了,恐怕人家猜疑。良材亦允。可是第三天下午去时,今觉谓大夫说她可以出院,还是出去罢。又谓我今天始知这医院头等病房每天要五十元,药费还在外。我是一身之外无长物,你也不是百万富翁,何必……良材止之曰:一二千块钱,我还拿得出来,况且,婉妹早有信来,叫我们不必为钱操心,一切有她呢!至于找个借口多住几天,也还容易,你就说要全身检查,那样一拖,准得一星期。今觉依之。五天过去,全身检查,说她贫血,该打针,又说有两颗龋齿,该治。于是又过了一星期。今觉天天问,良材说:看来松些了,打算绕道大连,再到上海。今觉又问:哥哥今后作何打算?良材沉吟道:”收拾铅华归少作,“今觉笑着接口道:”排除丝竹入中年,是不是?妹子愿奉陪。“
  ……
  附件一:人物表(部分)
  张府:
  老太太(许氏)——老太太之内侄已故,内侄媳轩少奶,外孙女许静英。许家没有产业,仅够温饱。
  张太太(陆氏)——她不是本县人,娘家的哥哥曾在上海做洋行买办,很有财势,后来却差得多了,——名善卿。她的弟弟名文卿,也在上海经商。
  张太太的丈夫福昌,早已去世。
  张婉卿——张太太的大女儿,已嫁五年,婿家姓黄。婉卿十八岁出嫁,她在书中出场时为廿三岁,娇艳仍如十八、九岁。美貌,聪明,能干,豪爽,敢作敢为,遇事细心而又果断,全县知名。读书识字,能画能书。张恂如——张太太的儿子,曾在上海的法政学院毕业,与姐夫黄和光同学,但低一级。在家侍奉祖母及母亲
  (实为闲居)。他极想出外做事,但祖母不许,要他守他家祖传五十年的老店——洋广杂货店:源长号。恂如为此不乐,而因妻宝珠亦与祖母、母亲一气,认为恂如只配安分守己,故夫妻感情渐不好。
  胡宝珠——恂如妻,六七分人材,温柔,能干,不大识字,在书中出场时已婚四年多,而且失却初嫁时之天真、娇艳,变得忧郁迟笨了。宝珠此时为廿二岁。
  胡家只有堂兄胡月亭,别无亲人。宝珠父母双亡,胡月亭算是兼祧了她这一房的。
  顾二——张家男佣,四十多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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