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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粉世家-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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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助兴罢了。喝一点!”卫璧安觉得她这样请酒,是二十分诚意的,应该喝一点,只得呷了一口,偷眼看吴蔼芳时,只见她举着杯子,微微的有一点露底,杯子放下来时,已喝去大半杯了。据这一点看来,她竟是一位能喝酒的人,自己和她一比,正是愈见无量。吴蔼芳笑道:“密斯脱卫,不喝酒吗?”卫璧安道:“笑话得很,我是不会喝酒的。”吴蔼芳道:“不会喝酒,正是一样美德,怎么倒说是笑话?”卫璧安道:“在中国人的眼光看来,读书的人,原该诗酒风流的。”说到风流这两个字,觉得有点不大妥当,声音突然细微起来,细微得几乎可以不听见。吴蔼芳对于这一点,却是毫不为意,笑道:“然而诗酒风流,那也不过是个浪漫派的文人罢了。要是真正一个学者,就不至于好酒的。我读的中国书很少,喝酒品行好的人,最上等也不过象陶渊明这样。下一等的,可说不定,什么人都有。像刘伶这种人,喝得不知天地之高低,古今之久暂,那岂不成了一个废物!”卫璧安道:“吴女士太谦了,太谦了。”吴蔼芳笑道:“密斯脱卫,你以为我也会喝酒吗?其实我是闹着玩。高兴的时候,有人闹酒,四两半斤,也真喝得下去。平常的时候,一年不给我酒喝,我也不想。这也无所谓自谦了,决没有一个能喝酒的人,只象我这样充其量不过四两半斤而已哩。”卫璧安笑道:“虽然只有半斤四两,然而总比我的量大,况且喝酒也不在量之大小,古人不是说过了,一石亦醉,一斗亦醉吗?”吴蔼芳听了他这话,心里可就想着,原来我总以为他不会说话,现在看起来,也并不是不会说话了。心里这样想着,嘴里可就说不出什么话来,只管是微笑。那店里的伙计,已是接二连三送了好几样菜来。卫璧安心里也想,真惭愧,今天我若是要作东,恐怕要拿衣服作押帐,才脱得了身呢。真是有口福,无缘无故地倒叨扰了她一餐。她作这样一个小东,本来不在乎,但是我就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卫璧安只管在这里傻想,吴蔼芳却陪着他只管且吃且谈,伙计已是上过好几样菜,最后饭来了。吴蔼芳将杯子向卫璧安一举,笑道:“饭来了,干了罢。”卫璧安连道:“一定一定。”于是将一杯酒干了,还向吴蔼芳照了一照杯。吴蔼芳将饭碗移到面前,把勺子向汤碗里摆了两摆,笑着向卫璧安道:“热汤,不用一点泡饭?”卫璧安道:“很好,很好。”于是也跟着她舀了汤向碗里浸。饭里有了汤吃得很快,一会儿工夫,便是一碗。吴蔼芳见他吃得这样甜爽。便分付伙计盛饭。卫璧安碗刚放了,第二碗饭已经送到。把这碗饭又快要吃完,吴蔼芳还只是吃大半碗。卫璧安笑道:“我真是个饭桶了……”吴蔼芳不待他接着把话去解释,便笑道:“我们要健康身体,一定就要增加食欲,哪里有食量不好,有强壮身体的哩?我就怨我自己食量不大,不能增进健康。密斯脱卫在学校里,大概是喜欢运动的吧?”卫璧安道:“谈起运动来,未免令人可笑!我除了打网球而外,其余各种运动,我是一律不行。我也知道这种运动,于康健身体,没有多大关系。”吴蔼芳道:“不然,凡是运动,都能康健身体的。我也欢喜网球,只是打得不好,将来倒要在密斯脱卫面前请教。”卫璧安笑道:“请教两个字是不敢当,无事把这个来消遣,可比别的什么玩意好多了。”吴蔼芳道:“正是这样,这是一样很好的消遣。我们哪一天没有事,不妨来比试一下。”卫璧安见她答应来比试,心里更是一喜。便道:“天气和暖了,春二三月比球,实在合适,也不热,也不怕太阳晒,但不知道吴女士家里有打球的地方吗?”吴蔼芳笑着点了点头。说着话,二人已经把饭吃完。伙计揩抹了桌子,又把茶送了上来。二人品茗谈话,越谈越觉有趣,看看天上的太阳光,已经偏到西方去了。吴蔼芳将手表才看了一看,笑道:“密斯脱卫还有事吗?”卫璧安道:“几点钟了?真是坐久了。”吴蔼芳道:“我是没有什么事,就怕密斯脱卫有事,所以问一问。”卫璧安道:“我除了上课,哪里还有要紧的事?今天下午的课,正是不要紧的一堂课,我向来就不上堂,把这一点钟,消磨在图书馆里。”吴蔼芳道:“正是这样,与其上不要紧的一堂课,不如呆在图书馆里,还能得着一点实在的好处呢。能上图书馆的学生,总是好学生。”说到这里,便不由得笑了一笑。卫璧安笑道:“好学生三个字,谈何容易啊?我想能作一个安分的学生,就了不得了,好字何能克当呢?”吴蔼芳一说到这里,觉得没有什么话可没了,只是捧了杯子喝茶。彼此默然了一会,吴蔼芳微笑道:“今天公园里的天气,倒是不坏。”卫璧安道:“可不是,散散步是最好不过的了。”说到这里,吴蔼芳不曾说什么,好端端的却笑了一笑。卫璧安见她只笑了而不曾说什么,就也不说什么,只是陪了她坐着,还是说些闲话。慢慢地又说过去一个多钟头,吴蔼芳叫伙计开了帐单来,接过在手里。卫璧安站起,便要客气两句。吴蔼芳笑着连连摇手道:“用不着客气的,这里我们有来往帐,我已声明在先的了。”说着,就拿笔在帐单后,签了一个字。那伙计接过单子去,却道了一声谢谢吴小姐。看那样子,大概在上面批了字,给他不少的小帐了。吴蔼芳对卫璧安道:“我们可以一同走。”卫璧安道:“好极了。”吴蔼芳在前,他在后,在柏树林子的大道上慢慢走起来。吴蔼芳道:“天气果然暖和得很,你看这风刮了来,刮到脸上,并不冷呢。”卫璧安道:“我们住在北京嫌他刮土,就说是香炉里的北京城,沙漠的北京城。但是到了天津,或者上海,我们就会思想北京不置。这样的公园,哪里找去!”吴蔼芳笑道:“果然如此。我在天津租界上曾住过几个月,只觉得洋气冲天,昏天黑地的找不到一个稍微清雅一点的地方。”卫璧安道:“不用到天津了,只在火车上,由老站到新站,火车在那一段铁路上的经过,看到两面的泥潭,和满地无主的棺材,还有那黑泥墙的矮屋,看了就浑身难过。这倒好象有心给当地暴露一种弱点,请来往的中外人士参观。”吴蔼芳笑着连连点头道:“密斯脱卫说的这话,正是我每次上天津去所感想到的,这话不啻是和我说了一样呢。”二人一面说着话,一面在平坦的路上走着,不觉兜了大半个圈圈,把出大门的路走过去了。吴蔼芳并不在乎,还是且谈且走。卫璧安当然也不便半路上向回路走,也只好跟了下去。整兜过了一个圈子之后,又到了出大门的那一条大路上来了。依着卫璧安,又要说一句告别的话,不过却不忍先说出口,只管一步一步走慢,走到后来,却在那后面跟着,且看吴蔼芳究是往哪里走。只见吴蔼芳依旧忘了这是出门的大路转弯之处,还是随了脚下向前的路线,一步一步走去。卫璧安一直让她走过了几十丈路,笑道:“这天气很好,散步是最适宜的。这样走着,让人忘了走路的疲倦了。”吴蔼芳道:“在早半年,我每日早上,都要到公园来散步的。每次散步,都是三个圈子。”卫璧安道:“为什么天天来?吴女士那时有点不舒服吗?”吴蔼芳回首一笑道:“密斯脱卫,你猜我是千金小姐,多愁多病的吗?”卫璧安才觉得自己失言了,脸红起来。还是吴蔼芳自己来解围,便笑道:“但是,那个时候,我确是有点咳嗽。我总怕闹成了肺病,不是玩的,因此未雨绸缪,先就用天然疗养法疗养起来,每日就到公园里来吸取两个钟头的空气。不过一个月的工夫,一点药也不曾吃,病就自然地好了。”卫璧安道:“此话诚然。我所知道的,还有许多南方的人,为了有病,常常有人到北方来疗养的呢。不但病人要来疗养,就是身体康健的人,到北方来居住,也比在南方好。”吴蔼芳听说,却是噗嗤一笑。卫璧安看到她笑的样子,并不是怎样轻视,便问道:“怎么样?我这句话说得太外行了吗?”吴蔼芳笑道:“不是不是!”但是她虽说了不是,却也未加解释。卫璧安也就随着一笑,不再说了。两人兜了一个圈子又兜了一个圈子,最后还是吴蔼芳醒悟过来了,太阳已经晒在东边红墙的上半截,下半截乃是阴的,正是太阳在西边,要落下去了。因看了看手表,已经是五点多钟。便笑道:“密斯脱卫,还要走走吗?”卫璧安道:“可以可以!”吴蔼芳道:“那末,我要告辞了。”卫璧安道:“好罢,我也回去了。”于是二人一同走出公园,各坐车子而去。
吴蔼芳到了家里,一直回自己的卧房,赶快脱了高跟鞋子,换上便鞋,就倒在沙发椅子上,斜躺着坐了。一会子工夫,老妈子进来道:“二小姐,你接电话罢,大小姐打来的电话。”吴蔼芳捏了拳头捶着腿道:“我累得要命,一步也懒得走了。你就说我大不舒服,躺下了。有什么话,叫她告诉你罢。”老妈子笑道:“好好儿的人,干吗说不舒服呢?你刚才由外面回来呢。”吴蔼芳道:“好唆,你就这样去说得了。”老妈子去了,过了一会来说:“大小姐有事要和你说,请你今天晚上去一趟呢。”吴蔼芳道:“哎哟!我正想今天早一点儿睡,偏是她又打电话来找我去。我还是去不去呢?我若是不去,又怕她真有事找我。”老妈子道:“你去一趟罢,坐了家里的汽车去,很快的。”吴蔼芳也不理会她,自躺在沙发椅子上睡了,非常地舒服。一直睡到晚上八点钟,老妈子请吃饭,才把她叫醒。吴蔼芳道:“什么事?把我叫醒了。”老妈子道:“你不吃晚饭吗?”吴蔼芳道:“这也不要紧的事,你就待一会再叫我要什么紧?我躺躺儿,不吃饭了,回头弄一点点心吃就是了。”说着,一翻身向里,又睡了。老妈子看她这样子,也许是真有病,就不敢再啰唆了。
这一晚上,吴蔼芳也没有履佩芳之约,到了次日下午,才到金家去。佩芳因为自己的大肚子,已经出了怀,却不大肯出门,只是在自己院子里呆着。吴蔼芳来了,她就抱怨着道:“幸而我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急事。若是有急事的话,等着你来,什么事也早解决过去了。昨天打了一下午的电话,说是你没有在家。等你回来,自己不接电话,也不来,我倒吓了一跳,不知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你呢。”吴蔼芳笑道:“你不知道,昨天下午跑了一下午的腿,忙得汗流浃背。回去刚要休息,你的电话就来了。你叫我怎办?”佩芳道:“这事你也太热心了。又不是一方面的事,何必要你一个人大卖其力气呢?”吴蔼芳红了脸道:“你说什么?我倒不懂。”佩芳道:“我说会务啊!你以为我是说什么呢?”吴蔼芳笑道:“说会务就说会务罢,你为什么说得那样隐隐约约的?”佩芳原是不疑心,听她的话,却是好生奇怪,除了会务,还有什么呢?难道他们的事,倒进行得那样快?那真奇怪了。因笑道:“不要去谈那些不相干的事,我们还归入正题罢。你看我昨天到处打电话找你,那是什么事?”吴蔼芳道:“那我怎样猜得着?想必总有要紧的事。”佩芳低了头,看了一看自己的大肚子,笑道:“你看这问题快要解决了,总得先行预备一切才好。我有几件事,托你去转告母亲。”吴蔼芳道:“我说是什么事,要来找我,原来是这些事,我可不管。”佩芳道:“当然是你可以管的,我才要你管。不能要你管的,我也不会说出口啊。我所要你说的,很简单,就是要你对母亲说,让她来一趟。我们二少奶奶家里,已经来了好几次人了。”吴蔼芳笑道:“不是我说你们金府上遇事喜欢铺张,这种家家有的事,你们也先要闹得马仰人翻。”佩芳道:“你不知道,我是头一次嘛。”说到这里,低了声音道:“我告诉你一个奇怪的消息。据我那雇的日本产婆说,我们家的新娘子,已经有喜了。”吴蔼芳道:“这也没有什么可惊奇之处啊!”佩芳道:“不惊奇吗?她说新娘已经怀孕有四个月以上了。这是不是新闻?”吴蔼芳道:“怎么,有这种话?她不能无缘无故,把这种话来告诉你啊!你们是怎样谈起来的,不至于吧?”佩芳道:“我原也不曾想到有这种事,可是我们这里的精灵鬼三少奶奶,不知道她怎么样探到了一点虚实。”吴蔼芳道:“她怎样又知道一点虚实呢?”佩芳笑道:“这有什么看不出来?有孕的人,吃饭喝茶,以至走路睡觉,处处都会露出马脚的。”吴蔼芳道:“这位新少奶奶,就是果有这种事,她也未必让日本产婆去诊察啊!”佩芳道:“你真也会驳,还不失给她当傧相的资格呢。告诉你罢。是大家坐在我这里谈心,日本产婆和她拉着手谈话,看了看她的情形,又按着她脉,就诊断出来了。”吴蔼芳道:“这日本产婆子也会拉生意,老早地就瞄准了,免得人家来抢了去。”佩芳笑道:“哪里是日本婆子的生意?这都是三少奶奶暗中教她这样做的呢。”吴蔼芳道:“那为什么?这是人家的短处,能遮掩一日,就给人家遮掩一日。又不干三少奶奶什么事,老早地给人家说破了,不嫌……”佩芳也不觉红了脸道:“不过是闹着玩罢了。我也对她说了,未必靠得住。就是真的,我们老七那也是个小精灵虫,他自然很明白。因之再三的对三少奶奶说,无论如何,不要告诉第三个人。”吴蔼芳道:“对了。这位新少奶奶是姓冷罢了。若是姓白,我想你们三少奶奶就不会这样给人开玩笑的。”佩芳道:“不说了,说得让人听见更是不好呢。”吴蔼芳又和佩芳谈了一会,她倒想起清秋来了,便到清秋这边院子里来。
这时候,恰好是清秋在家里,闲着无事,将一本英文小说拿出来翻弄。吴蔼芳先在院子里站着,正要扬声一嚷,清秋早在玻璃窗子里看见了。连忙叫道:“吴小姐来了。请进来坐,请进来坐。”吴蔼芳进来,见她穿了一件蓝布长罩袍,将长袍罩住。便笑道:“你们府上的人,都能够特别的时髦,现在却一阵风似的,都穿起蓝布衣服来了。”清秋笑道:“说起来,真是笑话。不瞒你说,我是个穷孩子,家里没有什么可以陪嫁的,只有几件衣服。我有两件蓝布长衫是新作的,没有穿过。到了这边来。舍不得搁下,把它穿起来在屋子里写字,免得是擂墨脏了衣服。首先是六姐看见,她说这布衣颜色好看,问我是哪里买的?所幸我倒记得那家布店,就告诉她了。她当日就自坐了汽车去买了来,立刻分付裁缝去做。她一穿不要紧,大家新鲜起来,你一件,我一件,都做将起来。不过他们特别之处,就是穿了这蓝布长衫之后,手指上得套上一个钻石戒指。”吴蔼芳笑道:“你为什么不套呢?你不见得没有吧?”清秋道:“有是有的。但是我穿这蓝布褂子,原意是图省俭,不是图好看。若是带起钻石戒指来,就与原意相违背了。”吴蔼芳点点头道:“你这人很不错,是能够不忘本的人。”说着,李妈已经送上茶来,却是一个宜兴博古紫泥茶杯。吴蔼芳拿着杯子看了笑道:“真是古雅得很,喝茶都用这种茶具。”清秋笑道:“说起来,这又不值一笑了。是上次家里清理瓷器,母亲让我去记帐。我见有两桶宜兴茶具,似乎都不曾用过的,我就问怎么不用?大家都说,有的是好瓷器,为什么要用泥的?事后我对母亲说,那许多紫泥的东西,放下不用,真是可惜。母亲说,本来那东西也不贱,从前好的泥壶,可以值到五十两银子一把哩。北方玩这样东西的人少,若是哪个单独的用,倒觉不大雅观。你若是要用,随便挑几套用一用,反正放在那里,也是无人顾到的。这样一说,我就用不着客气,老老实实地挑选了许多。吴小姐,你说我古雅得很,在另一方面看起来,也可以说我是乡下人呢。”吴蔼芳笑道:“可不是!这也就叫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她一面说话,一面观察清秋的行动,觉得她也并没有什么异乎平常之处。佩芳所说的话,未必就靠得住。因此倒很安慰了她几句,叫她不要思念母亲。若有工夫到我们那里去玩玩,我们是很欢迎的。坐谈了一会,告辞回去。清秋一直将她送到二门口,然后才走回房来。
偏是事不凑巧,当蔼芳和清秋谈话的时候,恰好玉芬叫她房里的张妈过来拿一样东西,却听到清秋说一句看起来是乡下人那一句话。她听了这话,心想,我们少奶奶,是有些不高兴于她,莫非她说这话,是说我们少奶奶的。她若是说我们少奶奶,这句话可说得正着啊!我们少奶奶就说她没有见过什么世面呢。当时东西也忘记拿了,就一路盘算着走了回去。玉芬见老妈子没有拿东西回来,便问道:“怎么空着手走来呢?”张妈道:“那里来了客人,我怕不便,没有进去拿去。”玉芬道:“谁在那里?”张妈道:“是大少奶奶家里的二小姐。”玉芬道:“这倒怪了!她不在大少奶奶屋子里坐,却跑到清秋那里去坐,这是什么意思呢?他们说了些什么?”张妈道:“我听到七少奶奶说,人家都笑她呢!”玉芬道:“是说我吗?是说谁?”张妈道:“说谁,我倒闹不清楚。她那意思,她也是学生出身,什么都知道,为什么大家都瞧她不起,说她是乡下人呢?”玉芬一听这句话,脸就红了,冷笑道:“学生出身算什么?我们家里的小姐少奶奶们都也认识几个字吧?她不过多念过两句汉文,这也很平常。凭她那种本事,也不见有多少博士硕士会轮到她头上去。她怎样说我?我想吴二小姐是很漂亮的人物,不至于和她一般见识吧?”张妈便道:“吴二小姐就驳她的话呢。说是少奶奶和小姐,都是很文明的人,决不会那样说的。三少奶奶更是聪明人,犯不上说这种话。她说是不见得,反正总有人说出这种话来的。”玉芬冷笑道:“她自然是信我不过。但是信我不过,也不要紧,我王某人无论将来怎么倒霉,也不至于去求教她姓冷的。她不要夸嘴,过几个月再见,到了那个时候,我看是我的嘴硬,还是她的嘴硬?”张妈笑道:“可不是,凭她那种人,哪里也能够和三少奶奶比哩?你府上做官都做了好几辈子。她家里那个舅舅,作喜事的那一天,也来了。见了咱们总理,身上只是哆嗦,我看他那样子,他家里准没有出过大官。”玉芬不觉笑道:“不要瞎扯了。我和她比,不过是比自己的人品,她家里有官没有我不去管他。”张妈道:“怎么不要管?就是为了她家里没有官,才有她那一副德行!”玉芬道:“你别说了,越说你越不对劲儿。我问你,吴家二小姐为什么到她那里去坐?”张妈道:“这事我倒知道,前天大少奶奶叫人打电话,请她去的。她来了,大概先也是在大少奶奶这边坐了一会儿,后来再到那边去坐的。”玉芬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这里面另有缘故的。”当时她忍耐着,却不说什么,然而她心里却另有一番打算了。
第六十五回 鹰犬亦工谗含沙射影 芝兰能独秀饮泣吞声
这一天晚上,玉芬闲着,到佩芳屋子里闲坐谈心。一进门,便笑道:“喝!真了不得,瞧你这大肚子,可是一天比一天显得高了,怪不得你在屋子里呆着,老也不出去。应该找两样玩艺儿散散闷儿才好。至少,也得找人谈心。若是老在床上躺着,也是有损害身体的。”佩芳原坐在椅子上,站起来欢迎她的,无可隐藏,向后一退,笑道:“你既然知道我闷得慌,为什么不来陪着我谈话呢?”玉芬道:“我这不是来陪着你了吗?还有别的人来陪你谈话没有?”说时,现出亲热的样子,握了她的手,同在一张沙发上坐下。佩芳道:“今天我妹妹还来谈了许久呢。”玉芬道:“她来了,怎么也不到我那里去坐坐?我倒听到张妈说,她还到新少奶奶屋子里去坐了呢。怎么着?我们的交情,还够不上比新来的人吗?”佩芳道:“那还是为了她当过傧相的那一段事实了。”玉芬眉毛一耸,微笑道:“你和你令妹说些什么了?燕西的老婆,可对令妹诉苦,以为我们说她是乡下人呢。”佩芳道:“真有这话吗?我就以为她家里比较贫寒一点,决计不敢和她提一声娘家的事。十个指头儿也不能一般儿齐,亲戚那里能够一律站在水平线上,富贵贫贱相等?不料她还是说出了这种话来,怪不怪?”玉芬道:“是啊!我也是这样说啊。就是有这种话,何必告诉令妹?俗言道得好,家丑不可外传,自己家里事,巴巴的告诉外人,那是什么意思呢?幸而令妹是至亲内戚,而且和你是手足,我们的真情,究竟是怎么样,她一定知道的。不然,简直与我们的人格都有妨碍了。”佩芳道:“据你这样说,她还说了我好些个坏话吗?谁告诉你的?你怎样知道?”玉芬道:“我并没有听到别什么?还是张妈告诉我的那几句话,你倒不要多心。”佩芳笑道:“说过就算说了罢,要什么紧!不过舍妹为人,向来是很细心的,她不至于提到这种话上去的,除非是清秋妹特意把这种话去告诉她了。”玉芬道:“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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