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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粉世家-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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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地道:“乳娘,我有点事托你,请你过两三天到我那里去一趟。可是你要悄悄地去,不要先说出来。”韩妈连连点着头,说是知道了。清秋见韩妈的神气,似乎很明白,心里的困难觉得为之解除了一小部分。这才出门上汽车回家。
只是一到上房,大家早围上来嚷着道:“寿星回来了,寿星回来了。”也不容分说,就把她簇拥到大客厅楼上去。楼上立时陈设了许多盆景,半空悬了万国旗和五彩纸条,那细纸条的绳上,还垂着小红绸灯笼。正中音乐台挂了一副丝绣的《麻姑骑鹿图》。前面一列长案,蒙上红缎桌围,陈设了许多大小锦匣,都是家中送的礼,立时这楼上,摆得花团锦簇。清秋笑道:“多劳诸位费神,布置得真好真快,但是我怎样承受得起呢?”因见燕西也站在人丛中,就向燕西笑道:“我还托重了你呢!怎么让大家给我真陈设起寿堂来?”燕西道:“这都是家里有的东西,铺陈出来,那算什么?可是这些送礼的给你叫了一班大鼓书,给你唱段子听呢。”说着,手向露台上一指。清秋向露台上看时,原来是列着桌椅,正对了这楼上,桌上摆了三弦二胡,桌前摆了鼓架,正是有鼓书堂会的样子。因笑道:“你们办是办得快,可是我更消受不起了。我怎样地来答谢大家呢?”燕西笑道:“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我已经叫厨房里办好几桌席面,回头请大家多喝两杯就是了。”说时,佩芳和慧厂也都来了,一个人后面,跟随着一个乳妈抱着小孩。佩芳先笑道:“七婶上座呀,让两个小侄子给你拜寿罢。”两个乳妈听说,早是将红绸小褥子里的小孩,向清秋蹲了两蹲,口里同时说着给你拜寿。佩芳也在一边笑道:“虽然是乳妈代表,可是他哥儿俩,也是初次上这楼,参加盛典,来意是很诚的呢。”清秋笑着,先接过佩芳的孩子,吻了一吻,又抱慧厂的孩子吻了一吻。当她吻着的时候,大家都围成一个小圈圈,将两个孩子围着。梅丽笑着直嚷:“你瞧,这两个小东西,满处瞧人呢。”只这一声,就听到有人说道:“你们这些人一高兴,就太高兴了,怎么把两个小孩子也带出来了呢?这地方这多人,又笑又嚷,仔细把孩子吓着了。”大家看时,乃是金太太来了。燕西笑道:“这可了不得!连母亲也参加这个热闹了。”金太太道:“我也来拜寿吗,你这寿星公当不起吧?我听说两个孩子出来了,来照应孩子的。”燕西笑道:“你老人家这话漏了,儿子受不住,特意的来瞧孙子,孙子就受得住吗?”说毕,大家哄堂一笑。金太太连忙挥着乳妈道:“赶快抱孩子走罢。这里这些个人,这么点大的孩子,哪里经得住这样嘈杂呢?”两个乳妈目的只是在拜这个寿领几个赏钱。寿是拜了,待一会儿,赏钱自然会下来的,这就用不着在这里等候了。因之她们也笑着抱孩子走了。只在她们走后,楼下就有人笑了上来道:“这可了不得,连这点儿大的小孩子,都把寿拜过去了,你瞧,我还不曾出来呢。”大家一看,原来是玉芬到了。当时玉芬走上前握了清秋的手,一定要她站在前面,口里笑道:“贺你公母俩千秋。”清秋笑道:“三嫂,你这样客气,我怎样受得了?有过嫂嫂给弟媳拜寿的吗?”玉芬笑道:“这年头儿平等啦。”清秋看她眉飞色舞,实实在在是欢喜的样子。便道:“道贺不敢当,回头请你唱上一段罢。”玉芬道:“行,上次老七作寿,我玩票失败了,今天我还得来那出《武家坡》。”说时,望了望大家一笑。清秋心里,好生疑惑,她闹了大亏空之后,病得死去活来,只昨天没有去看她,怎么今天完全好了?而且是这样的欢喜。向来她是看不起人的,今天何以这样高兴和亲热?这真是奇怪了,难道自己的生日,还会引起她的兴趣吗?那倒未必。不但清秋是这样想,这寿堂一大部分人也是这样想。她前几天如丧家之犬一般,何以突然快乐到这步田地呢?不过大家虽如此想,也没有法问了出来,都搁在心里。这舞厅上,已经安设了一排一排的椅子,一张椅子面前一副茶点。燕西笑着,请大家入座,一面就有听差将大鼓娘由露台下平梯上引上来。佩芳、慧厂是初出来玩,玉芬又高兴不过,她们都愿意听书,其余的人也就没有肯散的。燕西一班朋友,有接着电话的,也都来了,所以也有一点小热闹。到了晚上吃寿酒的时候,临时就加了五席,家里人自然没有不到的。这其间却只有鹤荪在酒席上坐了一半的时候,推着有事下了席。女宾里头的乌二小姐,正坐在寿星夫妇的一桌,回过头来,一看鹤荪要走,便笑道:“二爷,我有一件事托你。”说着,走近前来道:“我有一个外国女朋友,音乐很好,还会几种外国语,有什么上等家庭课,请你介绍一两处。”鹤荪说着可以,走出了饭厅外,乌二小姐又觉着想出了一句什么话要追加似的,一直追到走廊上,回头望了一望,低低地笑道:“你们老七知道吗?”鹤荪道:“大概知道吧?但是回头怕要打小牌,他未必走得开。”乌二小姐道:“你先去,我就来,你和他们说,我决不失信的。”说毕,匆匆又归座了。只说到这里,那边桌上,已有人催乌二小姐喝酒,便回座了。
鹤荪轻轻悄悄地走到外边。今天家里的汽车,都没有开出去,就分付金荣,叫汽车夫开一辆车到曾小姐家里去。汽车夫们坐在家里,是找不着外花的,谁也愿意送了几位少爷出门,不是牌局,便是饭局,总可以得几文。而今又听说是到曾小姐家去,更是乐大发了。鹤荪溜出大门,坐上汽车,就直上曾美云家来。原来曾美云和家庭脱离关系的,自己在东城另觅了一幢带着浓厚洋味的房子,一人单独住家。屋子里除了几个不甚相干的疏远亲戚而外,其余就是仆役们。她在这里,无论怎样交际,也没有人来干涉她。有些男朋友,以为她这里,又文明,又便利,也常在她这里聚会。鹤荪和曾美云的感情,较之平常人又不同一点,有时竟可借她这地方请客。客请多了,曾美云多次作陪,也不能不回请一次。今晚这一会,就是曾美云回席,除了几位极熟的女朋友而外,还有两位唱戏的朋友,约了今晚,大家小小同乐一宿。鹤荪在三日前就定好了今天的日期,不料突然发表出来,却是清秋的生日。在情理上固然是非到不可,同时也觉得不到又很露形迹,所以勉强与会,吃了半餐饭。这边曾美云,也早已得了他的消息,好在这些朋友,一来各家都有电话,二来他们并不怕晚,所以都通知了一声,约着十点钟才齐集。鹤荪吃了半餐就跑了出来,不过九点钟刚刚过去,还要算他来得最早。他一下汽车,只见里面屋子里电灯,接二连三地一齐亮着,很象是没有客到的样子。所以他走到院子里便笑道:“我总以为来得最晚呢。原来倒是我先到。”隔着纱窗,就看见曾美云袅袅婷婷地由里面屋子里,走到外面客厅里来。等到鹤荪上了走廊下的石阶,她就自己向前推着那铁纱门,来让鹤荪进去。鹤荪望了她笑道:“你这样客气,我真是不敢当。”曾美云等人进来了,也不说什么,就一伸手,在他头上取下帽子,一回手交给了老妈子。鹤荪见她穿了绿绸新式的旗衫,袖子长齐了手脉,小小地束着胳膊。衣服的腰身,小得一点点空幅没有,胸前高高地突起两块。这绸又亮又薄,电灯下面一照,衣服里就隐约托出一层白色。这衣服的底襟,长齐了脚背,高跟皮鞋移一步,将开岔的底摆踢着有一小截飘动。她在左摆上面,又垂着一挂长可二尺的穗子,上面带着一束通草藤萝花,还有一串小葡萄。走起来哆哩哆唆,倒有个热闹意思,鹤荪不由得先笑了。曾美云见鹤荪老是笑嘻嘻地望着他,便笑问道:“什么事,你今天这样地乐,老是对着我笑?”鹤荪笑道:“我看你这一身,美是美极了,不过据我看来,也有些累赘似的,不知道你觉得怎么样?”曾美云道:“这就太难了。我常穿西服,你们说我过于欧化,失去东方之美。我穿着中国衣服,又说太累赘了,到底是哪一种的好呢?”鹤荪道:“这话还是你不对。中国衣服有的是又便利又好看的。这种衣服,我敢说浑身上下都受了一种束缚,而且还有许多不便。”说着,向曾美云微微一笑。正燃了一支烟卷抽着,于是衔了烟卷,斜靠在沙发上,望了曾美云。她瞟了鹤荪一眼道:“你这人是怎么了?总说不出好的来。”说着,挨了鹤荪,也就在沙发上坐下。笑着道:“你说你说,究竟是哪一点不便利?你自己不望好处着想,我有什么法子呢?”鹤荪道:“我就指点出几种坏处来,譬如手胳膊上的痒,你可没有法子搔,用手作事,如下水洗手之类,不能不小心。这衣服下摆是这样的小,虽然四角开了岔口,总不象短旗袍,光着两腿,可以开大步。上起高台阶,自己踏着衣服,也许摔你一个跟头。再说,如今讲曲线美,两条玉腿,是要紧的一部分,长旗袍把腿遮了起来,可有点开倒车。”曾美云笑道:“据你这样说,这种最时新的衣服,倒是一个钱不值。”鹤荪道:“衣服不管它时新不时新,总要合那美观和便利两个条件。若是糊里糊涂地时新,究竟是不久就会让人家来打倒的。”曾美云笑道:“这样时新的衣服,我还做得不多,要说打倒的话,我很愿意这种衣服先倒,因为大袖子短身材的衣服,我还多着呢,我自然愿意少数的牺牲。”
只说到这里,院子外就有人接着嘴说道:“要牺牲谁呀?无论站在哪一方面说,我都是少数的,不要将我牺牲了。”鹤荪听了这话,向外问道:“咦!这不是老五?”外面答道:“是我呀。你料想不到今晚来宾之中,有我这样一位吧?”说着话,这人已是由外面推了门进来,就是上次燕西和曾美云所讨论有曲线美相片的那个李倩云小姐。她手上搭着一件紫色夹斗篷,身上穿一件对襟半西式的白褂子,袖口比两肋长出二三寸。下面穿着猩猩血的短绸裙,其长不到一尺。上面两条光胳膊,下面两条丝袜子裹着大腿,都是圆圆溜溜的。鹤荪因她说了猜不到我吧,这里面言中有物,不好意思把这话追下去说了,便笑道:“这孩子真是,只要俏,冻得跳。为什么这样早的时候,你就穿着这样露出曲线美的衣服?”李情云还不曾答复,曾美云便笑道:“你这人怎么这样说话?我穿了这长袖子的衣服,你说是不好,人家穿了短衣服,你又说不好。”鹤荪道:“我并不是说不好,不过我觉得这样太薄一点罢了。”说时,便伸手捞住李倩云的胳膊。李倩云笑道:“你摸着我的手,我凉不凉,你还不知道吗?”说时,也就向她一挨身坐下,挤着下去。曾美云是坐在鹤荪右边,她就在鹤荪左边,将头靠在鹤荪肩膀上,脸一偏望着曾美云笑道:“我这样,你讨厌不讨厌?”说毕,昂着头,眼睛又向鹤荪一溜。曾美云道:“老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李倩云将嘴对鹤荪一努,笑道:“他不是你的吗?我们朋友太亲热了,与你友谊有碍吧?”曾美云道:“你这话就自相矛盾,你既然承认是你的朋友,又说恐碍了我的友谊,分明大家都是朋友了。朋友和朋友亲热,与别个朋友有什么相干?二爷又怎能够是我的呢?”李倩云道:“虽然都是朋友,可是朋友也要分个厚薄呀。”曾美云道:“我和二爷很熟,这是我承认的,但是你和二爷熟的程度,也不会在我以下。我就是听到别人说,关于和二爷交朋友,你我发生了误会。我想,这是哪里的话?谁也不能只交一个朋友哇?所以我今天请客,非把你请到不可,表示我们没有什么成见。”李倩云笑道:“惟其是这样,所以你一请,我今天就来,我要有成见,今天我也是不会到的了。”鹤荪笑道:“你二位不必多说了,所有你们的苦衷,我都完全谅解。”李倩云将右手伸出,中指按住大拇指,中指打着掌心,啪的一下响。在这响的中间,眼睛斜望着鹤荪道:“反正你不吃亏,你有什么不谅解的呢?”鹤荪伸着手,将她的大腿拍了几下,笑道:“瞧你这淘气的样子。”曾美云笑道:“你们俩在这里蘑菇罢。”说毕,她就起身入室去了。鹤荪和倩云,都以为她果真有事,这也就不跟着去问。过了一会儿,她走了出来,却是焕然一新,原来她也照着李倩云的装束,换了一身短衣短袖的西服出来。鹤荪本想说两句俏皮话,转身一想,那或者有些不好意思,也就向她一笑而已。
第七十六回 声色无边群居春夜短 风云不测一醉泰山颓
只在这时,院子里一阵喧哗,刘宝善、朱逸士、赵孟元三个人一同进来了。鹤荪劈头一句便道:“老刘,你今天有一件事失于检点。”刘宝善听说,站着发愣,脸色就是一变。鹤荪道:“老七的少奶奶今天生日,你怎么也不去敷衍一阵?”刘宝善笑道:“我的二爷,你说话太过甚其词,真吓了我一跳。”说完这一句话,才将头上的帽子摘下来。朱逸士笑道:“二爷,你有所不知,人家成了惊弓之鸟了。还架得住你说失于检点这一句话吗?”鹤荪笑道:“你们一说笑话,就不管轻重,真把刘二爷看得那样不值钱,为了上次那点小事,就惶恐到这样子?”刘宝善将肩膀抬了一抬笑道:“二哥,你别把高帽子给我戴,我到现为止,心里可真是有点不安呢。今天七少奶奶寿辰,我并不是不知道,可是我就怕碰到了总理,问起我的话来,我没有话去回答。衙门里的事,现在我托了有病请着假,真得请你们哥儿几位,给我打个圆场才好。”鹤荪见曾李二小姐在一边含着微笑,自己很不愿朋友失面子,便道:“你在哪里喝了酒?说些无伦次的话。”朱逸士、赵孟元也很知鹤荪的用意,连忙将别的言语,把这话扯开。朱逸士就问曾美云道:“还有些什么客没到?我给你用电话催一催。”曾美云笑道:“你这话有点自负交际广阔,凡是我的朋友,他们的电话,你都全知道,这还了得?不过这里头有两个人你或者认识,就是王金玉和花玉仙。”朱逸士笑道:“了不得!这两位和他们哥儿们的关系,你也知道吗?你说我的交际广阔,这样看起来,实在还是你的交际广阔,这件事,知道的人还不会多哩。花玉仙的电话……”只这一句未完,院子里有人接着答道:“是六八九九。”说这话的,正是花玉仙的嗓音,已是一路笑着进来了。王金玉、花玉仙两个人,牵着手笑嘻嘻地走了进来。鹤荪道:“今天晚上怎么回事?提到谁,谁就来了。”花玉仙道:“倒有个人想来,你偏不提一提。”鹤荪便问是谁,花玉仙道:“我们来的时候,黄四如在我那里,她很想来。可是她不认识曾小姐,不好意思来。”曾美云道:“那要什么紧?只管来就是了。朋友还怕多吗?花老板,就请你打个电话,替我请一请。”鹤荪道:“那不大好吧?她是王二哥的人,只有她没有王二哥,王二哥年纪轻,醋劲儿大,会惹是非的。”王金玉道:“他们俩感情有那么好,那就不错了。四如倒真有点痴心,可是王二爷真看得淡极了,总不大理会她。”曾美云道:“哪个王二爷?不就是金三爷的令亲吗?我也认识的,那就把他也请上罢。”鹤荪道:“你请多少客,还能够添座?”曾美云道:“除现在几位之外,就是李瘦鹤和乌老二,原是预备临时加上两位的。”刘宝善听说,便去打电话催请。花玉仙家到这里不远,首先一个便是黄四如到了。她一进来,就请花玉仙给她介绍两位小姐,曾美云见她异常地活泼,就拉着她的手笑道:“我为了黄老板要来,把王二爷也请了,你想我这主人翁想得周到不周到?”黄四如笑道:“曾小姐,你别听人家的谣言,王二爷和我,也不过是一个极平常的朋友,他来不来,与我是没有关系的。”鹤荪笑道:“你这人,看去好象调皮,其实是过分地老实,我听说你对王二爷感情不错,可是王二爷对你很寡情。既是这样,你应该造一个空气才好,为什么反说你和王二爷没有什么关系,这样一来,他是乐得推个干净了。老刘,我们可以作点好事,小王来了,我们给她拉拢拉拢。”刘宝善笑道:“这个我是拿手,只要黄老板愿意的话,……”说着,望了黄四如。黄四如道:“刘二爷,你别瞧我,我总是乐意的。拉人交朋友,总是好心眼。”李倩云听了,向她点了点头,笑道:“你说话很痛快,我就欢喜这样的人。”黄四如看到李倩云那样子,似乎是个阔小姐,便借了这个机会,和她坐在一处谈话。一会子工夫,李瘦鹤来了,王幼春也来了,只有乌二小姐一个人了。
曾美云分付听差不用等,在别一间小客厅子里开了席,请大家入座。刘宝善早预备席的次序,四周放了来宾的姓字片,将王黄二人安在邻席,王幼春不知道黄四如在这里,进来之后也没法子躲,就敷衍了几句。黄四如也很自量,只和李倩云说话。王幼春见李倩云浑身都露着曲线美,脸上淡淡的胭脂,衬着深深的睫毛,眼睛微微低着看人,好象有点近视似的,越发地增了几分媚态。她又不时地微笑,露出一嘴齐整的白牙来。王幼春只闻其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觉多看她几眼。他只知道李倩云小姐和金家兄弟们有交情,却不知黄四如却也和她好。现在看出来了,要想认识认识她,少不得还要走着黄四如的路子才好。因此把不理会黄四如的心思,又活动一点。这时入席见自己的位子和黄四如的位子相连,待要不愿意,很显然得罪她。得罪了她,怎能借着她和李倩云去亲近?因此只装模糊,大家按着名字入席,自己也就按了名字入席。黄四如坐下,拿起王幼春的杯筷,就用碟子底的纸片来擦。王幼春笑道:“你还和我来这一手?”黄四如笑着轻轻地道:“怎么样?巴结不上吗?”王幼春道:“哪有这样的道理?你就说得我这人那样不懂事?我是说我们不应该客气。”黄四如道:“既不应该客气,你就让我动手得了,又说什么呢?”于是王幼春也就只好一笑了之。他二人说话,声音是非常地细微,在座的人,有听见的,少不得向着他们笑。
李倩云道:“大家笑,我可不笑。朋友在一处,客气一点,擦擦杯筷,这也不算什么?”因看见右手李瘦鹤的杯筷,还不曾擦。便笑道:“我也给你擦擦罢。”说着,就把他面前的杯筷拿了起来擦。李瘦鹤只呵呵两声,连忙站了起来,一面用双手接了过来道:“真不敢当!真不敢当!”口里说着,眼睛又望了鹤荪。刘宝善在对面看见,笑道:“这样一来,我倒明白了一个故典,晓得书上说的受宠若惊,是一句什么意思了。你瞧我们这李四爷。”李瘦鹤笑道:“你不是心里觉着难受吗?这一会子,你的嘴又出来了。”刘宝善道:“不错,我心里是很难受。可是我这会子难受,也应该休息一会儿,若是老这样难受下去,你猜我不会急死吗?”李瘦鹤笑道:“你这话我倒赞成,中国真正的过渡时代,总算咱们赶上了。在这只破船里遇着这样的大风大浪,咱们都是不知命在何时?干吗不乐上一乐?”李倩云已是把杯筷擦干净了,听他这样说,就伸手拍了他的脊梁道:“你这话很通,我非常地赞成。”王幼春见李倩云是这样的开通,他想道:自己若是坐在李瘦鹤那个地方,就是不要什么介绍,也未尝不可以和她玩起来的。可惜事先不知道,要知道她这样容易攀交情的,我就硬坐到那边去。他心里是这样想着,眼睛少不得多看了李倩云几眼。李倩云的眼光,偏是比平常人要锐利些。她便望着王幼春抿嘴一笑。这个时候,听差斟过了一遍酒,大家动着筷子吃菜。王幼春见李倩云笑他,他就不住地夹了几筷子咀嚼着,想把这一阵微笑敷衍过去。李倩云笑道:“二爷这人有点不老实,既然是看人家,就大大方方地看得了,干吗又要躲起来不好意思呢?”这一说不打紧,王幼春承认看人家是不好,不承认看人家也是不好,红着脸只管笑着说:“没有这话,没有这话。”心里可就想着,这位小姐浪漫的声名,我是听到说过的,可不知道她是这样敞开来说。赵孟元就道:“李老五,我有一句话批评你,你可别见怪。”李倩云一偏头道:“说呀!你能说,我就能听,我不知道什么叫着见怪?”赵孟元道:“那我就说了。你这人开通,我是承认的。可是两性之间,多少要含一点神秘的意味,那才感觉得有趣。若是象你这一样,遇事都公开,大杀风景。譬如王老二,他偷看你,是赏鉴你的美。据你刚才那种表示,虽不能说是你欢迎他的偷看,可是不拒绝他偷看。你既不是拒绝,口里就别言语,或者给一点暗示也可以,那末,王老二对于你这分感情那就不必提了,至少他把你心事当哑谜猜,够他猜一宿的了。你这一说,他首先不好意思再看你,或者还要误会你故意揭他的短处,把他羡慕你的心思,至少也要减除一半。你把一个刚要成交的好朋友,兜头浇了一盆凉水了。”李倩云且不答复赵孟元,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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