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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粉世家-第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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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到九十一页,没有什么眼,可是九十二到一百,有两个穿纸捻子的窟窿。你想,这四页岂不是拆了帐簿,换了进去的?”凤举道:“据你如此一说,果然有些破绽,但是只看出他们撕了帐簿,没有看出他们假造帐目,就算知道,也是枉然。”佩芳道:“既然知道这几页帐簿是添进去的,自然是可以断定这里有假帐,我们把这四页帐簿,慢慢来研究,总可以研究出来。”凤举听她如此一说,也像得了什么把握似的。便道:“果然有道理,让我来看看。”佩芳将帐簿子一推,站起身来道:“让你看罢,我不行了。”凤举笑着向后一退道:“我说看看,这正是试试的意思,并没有什么把握,你若让开等我来,那就是取笑我了。”佩芳向凤举微笑道:“这种话,也就亏你说出口,你就不会争上一口气,赛过我去吗?”凤举只是微笑,不说什么。佩芳又坐下来,将帐簿子再仔细地看了一看,点头道:“我看出来了,这四页帐里,怎么会付出六笔大帐去?这里有一笔是付西山公司煤款的,这家公司,已经在阴历年冬倒闭了,为什么在公司倒闭后,还追付一千余元的欠帐?在公司未倒闭以前,他就不追着向咱们要吗?”凤举道:“提到别一件事,我不知道,若提到这笔煤帐,我是知道的,仿佛记得有一家煤号里,在去年夏天和我们借过一大笔钱,说是本钱年冬准还,将煤来还息钱。不然我也不留神,那天我到帐房里想去挪几个钱用,遇到那公司里的人,老在那里麻烦着不去,因之我不好开口,误了我的事。”佩芳道:“不用说,就是这家煤号了。他们只利息不入帐,煤就可以算买来的了。”凤举道:“据你这种猜法,有了我这种事实来证明,完全是对,我去问问他,这帐究竟是怎么回事?”说着,拿起帐簿子挟在肋下,打算就要到前面帐房里去。佩芳一把将他拖住,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存心去打草惊蛇吗?”凤举道:“打草惊蛇也不要紧,我料他们跑不出我的手掌心。”佩芳道:“既是如此,你何必今天晚上去问?明天难道就迟了吗?你这个人,简直没有出息,一点儿芝麻大的事,还搁不住,你还在外交界里混呢!”凤举放下了帐簿笑道:“你又把事看得太重了。对付他们,还要用什么手段,什么时候查出了他们的弊,什么时候就许大爷盘问。”佩芳道:“你这话在平常可以这样说,现在是盘结总帐的日子,你就不能如此说。他作了多少弊,我们还没有完全查出来,岂能为了这一件事就动手?我看你还是安安稳稳地去休息,等我把这帐盘一宿,你明天起来,我一桩一桩告诉你,你拿了这帐簿去查个现成的帐,你看好不好?你再要搅我,我就不能查了。”凤举虽然不能完全接受夫人的命令,但是想了一想,究竟是他夫人所说的有理。便笑道:“我要看看你的本事究竟如何,就依了你的话,先行睡下。无论如何,在这四页假帐之内,我想你总可以再找出几个证据来吧?”说毕,果然就睡了。至于佩芳是几时上床的,自己都不知道。
到了次日起来,佩芳又是先起,凤举首先一句,便问帐查得怎样了。佩芳笑道:“帐虽是我查出来,大炮可要你去放。并不是我怕事,把这种责任交给你。你要知道,这是现手段的事,你现了这个手段,人家都佩服你有才具,也许将来能得着一些利益。”凤举道:“你说得这样地好听,但是我还不知道这帐弊病在哪里,我就这样去放一个空炮吗?”佩芳在身上掏出了钥匙,将抽屉打开了,然后在抽屉里,拿出一张单子,交给凤举道:“这就是我一夜工夫的成绩,你先仔细看上一看,等自己胸中有了把握,然后再到前面对帐房们说去,我包你说一样,他们要惊异一下子呢。”凤举拿着那单子一看,只见第一项,便是三千一百十五元的巨款。这笔帐并不是在那四页假帐里面写着的,乃是假帐上有一笔补付古董店的数目,三千一百十五元。由这欠数,去追查原数,是前二月付的款子。凤举看了,先还不懂。佩芳道:“我解释你听罢。父亲在日,常收些古董送人,这是事实。然而有时候他付支票,有时候付现款,却没有记过帐。这笔总帐上,写了有该店三千二百元收据一张,正是这收据露出了马脚。卖东西的人,交货得钱,这就完了,还另外写个什么收据?显系父亲先付古董钱若干成,免得古董为人所得。一时古董或有收拾之处,古董店不及交来,所以先写了一张收条。不知如何,这收条未曾收回,落在他们手里。恰好那个日子,帐房付了八十五元,买了一件小古董。现在他们以为死无对证,就添上三千一百十五元,凑成那收据的数目。”凤举道:“这收条大概不至于伪造,这古董店也大意,有三千多元的收据,交了古董,怎么不收回去?”佩芳道:“收条遗失,也是常事,只要我们这么写着字给他,说是那张收据业已遗失,古董业已收到,该收据作为无效,不也就算了吗?至于你自己家里,要借着这个开一笔谎帐,他如何管得着?”凤举道:“极对!极对!我们再拿了这帐簿子到古董店里一对帐,不怕对不出来。”说着,再看那几笔帐,也有千数的,也有百数的。凤举一面漱洗着,一面计划要如何盘这几笔帐?漱洗之后,便对佩芳道:“这事非同小可,我要到母亲那里去请一请示。”
于是将单子帐簿,一齐带到金太太屋子里来,因把详细情形,对她说了。金太太也很吃惊,便道:“这还了得,他们胆敢换帐簿造假帐,平常吞没银钱可想而知。这是你们私下管不了的,说不得了,我要卖个老面子,你打个电话给杨总监,我亲自和他说话,请他派几个警察来,先把这两个东西看管,再问他愿官了私了?若愿私了,要他找出保来,彻底的把帐盘一下,有一个钱靠不住,也得要他吐出。”凤举也是气极了,也不再考虑,就打了个电话给警察总监。金铨去世未久,他们的官场地位,自然还在,杨总监果然亲自接话。凤举一告诉他家母有事请教,杨总监更是愕然。金太太接过话机,亲自说了一个大概,杨总监恐怕牵涉到了金家的产业,事情非小,便亲自坐着汽车前来。金太太听到说警察总监要自己来,觉得有些小题大作。然而人家既是愿意来,也无拒绝之理,只得分付凤举出来招待。不多一会儿,杨总监到了,凤举先让至客室里陪着,说了几句客气话,然后就把帐的情形说了。总监道:“府上的银钱出入,都是归这两个帐房吗?”凤举道:“除了银行往来的大帐目而外,都是归他们。大概每年总也有六七十万的额数。”总监含着微笑道:“这里面当然有点弊的。就请你把这二位帐房先生请出来罢。”凤举答应着,叫了个听差,去请柴贾二人。同时,这总监也就对跟着他的两名随从警察,丢了一个眼色。一个警察出去了,却引了七八名带手枪的警察进来。凤举哪里看见过这个,倒吃了一惊。他们进来,都知道凤举是大爷,还举手行了个礼,站在一排红木椅子背后。不多会工夫,两位帐房进来,凤举究竟是天天见面的人,还站起身来。这位警察总监,却把脸一板,横了眼珠向他二人望着。他二人进门,看到客厅里有许多警察,而且警察总监也来了,就知道事情不妙,彼此对看了一眼,作声不得,老远地就站住了。总监用手将胡子一抹,望着柴贾二人道:“你们二人代金总理管了这些年的帐,北京城里买了几所房子而外,大概还在家里买了不少的地。照说,你们也可以知足了,为什么总理去世,你们还要大大的来报一笔谎帐?”柴贾二人脸上变了色,望望总监,又望望凤举。凤举虽知道杨总监要奚落这二人两句,但是不料他连柴贾二人在北京置有产业的事都说出来了。这件事,始终就没有听到提过,不知他如何知道了?再者,柴贾二人的脸色,竟是犯什么大罪一般,不见有一点血色。杨总监道:“你们作的事,照道德上说,简直是忘恩负义,没有什么可说的。若是照法律上说,你也是刑事犯。”说到这里,对旁边站的警察一望,喝了一声道:“将他带了。”贾先生一看这情形,谅是脱不了干系,就对凤举拱拱手道:“大爷,这件事,我们实在冤枉,请你仔细派人查一查。我们伺候总理这些个年月,纵然有点不到之处,请你还念点旧情。”杨总监喝道:“知道念什么旧情,你也不能在总理死后,捏造许多谎帐了。”柴先生也道:“就是宅里的帐,我们还没有交代清楚,请总监让我们找个保,随传随到。”杨总监喝道:“我只晓得抓人,不管别的。你们要保,到法院里保去!”警察见总监决无半点松口之意,大家一齐向前,不容分说,就把柴贾二人拥起走了。凤举不知道杨总监说办就办,自己倒觉得有些过分。站在一边,也作声不得。杨总监却回过头来,对他笑起来了,走上前,用手连拍了凤举肩膀几下,笑道:“你看我办的这件事,痛快不痛快?”凤举看看他那情形,刚才对柴贾二人那一番凛凛不可犯的威风,完全没有了。因笑道:“到今日,我才知道总监的威风有这样的大。这件事,舍下也不愿意怎样为难他二人,只要把实话说出来就行了。”杨总监笑道:“俗言道,旁观者清,我们的职业,就是诚心作社会一个旁观者,其实也没有什么特长。请大爷把查出来的帐,开个单子给我,也许不必到法庭,我就可以找出一个办法来了。”凤举拱拱手道:“那就更好,他们都是先父手上的老人,只要帐交出来,家母饶恕他们,我也不十分追问。”杨总监道:“那就很好,府上究是忠厚之家,我也不去拜太夫人了。”说毕,他告辞而去。凤举很感谢他,一直送到大门口才回来。
第八十八回 故主宣言群奴半日散 旁人屈指一子八月生
这一幕戏,凤举也觉是过于严重一点。这些仆役们,一见两个老帐房,从前常和几位少爷一处玩笑的,都落了这样一个下场,其余的仆役们,哪个敢说没有一点弊病,若是援例一一查起来,大家少不得都有一场官司。看看金家的排场,已经收拾了十之五六,也决不会再用以前那么些个下人,大家要想个太平下场,也就无留恋之必要了。如此想着,除了几个有亲密关系和老成些的,都交头接耳,纷纷议论起来。商议了半天,大家都得了一个结果,就公推两个代表去见太太。说是总理去世以后,家中事情少得多,都是受了总理太太恩典的,不能在这里拿钱不作事,大家都要辞职,将来太太少爷有用我们的时候,我们立刻回来伺候。这样说,很光彩,太太也不至于不放手的。但是这样商议了,哪个去当代表呢?一推起来,谁也觉得这事有些冒险,设若太太一变脸,又叫了警察来,那真是招祸上身了。大家白商议了一阵子,结果是谁也不敢去作代表。
这听差之中,要算李升跟金铨年月多,他就不当听差,也可以有饭吃了,对于得失的一层,倒不怎么放在心上。而且伺候金铨时候,也共过不少的机密,料得太太是不会为难的,因之听差们闹恐慌,他却不动声色。后来看大家闹得凶了,便私下找凤举,将事情告诉了他。凤举一顿脚道:“这些东西,太可恶,总理在日,他们敢这样吗?分明是瞧不起我哥儿们,我得把杨……”李升连连摇手道:“大爷,你别嚷!你别嚷!就怕他们不那样办,他们真要那样办,他们——不干,落得打发他们走。反正咱们宅里又没有以前那些事,用不着许多人了,他们要走,趁此收拾也好。”凤举道:“话虽如此,但是依我的主张,宁可我辞他们,不要他们推代表来辞我。我家不用人,别家还用人呢,此风断不可长。”李升道:“大爷,你怎么能和这些人一般见识?打发他们走开,了结这一档子事,不也就完了吗?”凤举道:“等我去问一问老太太,看她的意思怎样?”说着,便到金太太屋子里来,把这事详细地告诉她了。金太太冷笑道:“这是应有的事,没有什么可怪的。既是他们怕吃官司,当然放过他们去,我家虽不如从前,不至于马上就用不起这几个下人。现在可以留一个门房,两个听差,厨房里也留下两个,其余打发走,每人另赏两个月工钱,让他们看看金家是穷是没有穷?”凤举道:“这个办法,我倒极是赞成,马上就去对他们说去。”说毕,抽身就要走。金太太道:“这也不是说办就办的事,难道你还真把他们叫到当面,和他演说一段不成?你盘算一下,要留哪几人?先把他一个一个叫来,告诉了他们,然后写一张字条贴在门房里,让他们一个个到上房来拿钱走,就省事极了。我想着,李升是要留的。”金太太说时,陈二姐正在一边倒茶,连忙放下了茶杯,走过来给金太太请了一个安道:“太太我给我兄弟求个情,把他留下罢。我想他决不是那样不懂好歹的人,这回捣乱,准没有他。”金太太道:“你给金荣讲情吗?其实也不必吧,以后我们这里,是一天比一天冷淡的。他人很聪明,在我们这里,恐怕也不上算。”陈二姐道:“哟!太太,你说这话,我姐儿俩还当得起吗?金荣十四五岁就到宅里来伺候几位少爷,长到快三十岁了,都是靠着宅里一碗饭养大的。漫说大爷二爷三爷七爷,将来都是了不得,就算不吧,哪怕不挣钱呢,也得在这儿伺候着,报你一点恩。”金太太向凤举笑道:“别管怎样,她的话,说得很受听,那就把金荣也留下罢。可是只能留这两个,不能再留人了。”凤举道。“还有车夫呢?”金太太道:“只留一个。你们谁要坐车子,车子是公的,车夫和汽油,可得自己出钱。还象以前吗?你们自己胡跑不算,还要满街满市去请客,闹得乌烟瘴气。”这样说着,凤举就不敢向下提了。
李升知道凤举这一去请示,就不定会出什么花样,因之就慢慢地溜进到院子里来,悄悄地听里面说些什么。听到自己已经留用了,这还无所谓,本在预料之中,及至听到陈二姐求情,金荣也被留用了,这倒是个好消息。赶忙就跑到前面去找金荣,拉到僻静的地方,把话一齐说了。金荣道:“我姐姐说的是,我在金府长了大半个人,就是以后不给我薪水了,我也应当在宅里作事。”李升笑道:“你总算是很机灵的,设若不听到我的报告,你就不会这样说了。”金荣道:“我不是那种人,你打听打听,今天他们闹风潮,有我在内吗?”李升笑道:“今天他们闹着,根本我就没有理这个茬,我哪知道哪个在内,哪个不在内。”金荣笑着,也就不说什么了。就在这时,只听到凤举叫着李升呢,李升向金荣点点头道:“是那事情动了头了,我先去,你也别走开,也许大爷就要叫你呢。”他说着,走向上房去了。金荣当真不敢走开,就在进内院的院门下等着。不多大一会儿工夫,李升手上拿着一个纸条,走了进来,只是把眉毛皱得深深的。走过来,两手一扬道:“这个是一件难差事,怎么会让我去贴这张字条呢?”金荣道:“一张什么字条,会让你这样地为难?”李升更不答话,就把字条递给他看。金荣接过手来,只见上面首一行写的是:男佣工等鉴……。金荣笑道:“这样客气,还来个鉴字儿。大概这都是太太的意思,是要落个好来好去呢。”李升道:“你先别废话,你看看这张字条,我能不能出去贴起来?”金荣从头一看,上面写的是:男佣工等鉴:本宅现因总理去世,一切用费,都竭力节省。所有以前之男女佣工,均当大为裁减。自本日起,所有男佣工,除已经通知留用者外,其未通知之人,即日歇工。其解职之佣工,虽可以另谋生路,但念其相随有日,不无劳苦。除本月工资照给,并不扣除外,另按人加赏薪水两月,以示体恤。仰各人向大爷手分别支领,切切莫误。
金荣笑道:“这个象一张告示。大爷是办公事办惯了,一提笔就是一套公文程式上的文章。”李升道:“你认得几个字,又要卖弄,这话让大爷听见了,你该受什么罚?”金荣笑道:“不要紧,大爷和我们从小就闹惯了的。”李升道:“那很好,你和大爷的关系很深,你应该替大爷办一点事,这张字条,你就拿去贴罢。”金荣道:“我就拿去贴,要什么紧?我们套两句戏词,是奉命差遣,概不由己,料同事的,不能说是我出的主意。就算我出的主意,每人都捞上三个月工钱,这不算坏吧?”金荣说着,果然并不考量,就拿了一张字条,送到门房里去贴起。这字条一贴,仆役们一喧嚷,就都挤了一屋子人,认得字的看字,不认得字的,用耳朵听人家嘴里念。大家虽丢了事情,觉得还是主人不错,有些人竟是悔着今天不该捣乱的。这些听差们,前些日子,得着两位帐房先生消息,都猜着金家是所剩无几了。现在看全家的情形,分明还是与以前一样,花钱毫不在乎。那末,大家想着在这里守着,没有多大好处的念头,未免错了。字条上写得明明白白,没有通知留用的,都去拿钱,大家互相一看,竟都不像受了通知的情形,那末大家干脆是领钱走路,于是大家半忧半喜地收拾铺盖。
到了下午,金家所用的男役,差不多完全走光了。前面两大进屋子,立刻冷淡起来。尤其是大门口,平常东西横着两条板凳,总不断的有人坐在那里说笑,现在可没有了。因为大门口只有一个门房,李升和金荣,不断要到上屋来作事,所以一到天色黑了,门房关起大门来,以便容易照应。这都罢了,最感到不便的,就是凤举兄弟。汽车夫不能用公家的,谁也不敢私下用人,一来怕金太太说话,二来也怕将来难乎为继。只保留了一个车夫,只能开一辆车,大家简直分润不过来。好在兄弟几个,都会开汽车,汽油家里还存着不少,有了急事,只好开了车子出去。
这两天,燕西正迷恋着白莲花姐妹,怎能不出去?依然是玩到晚上十二点钟才回来。清秋天天在灯下候着,等到他回来了,便皱着眉向他道:“快发表了,怎么办?你先给我漏一点风声出去罢。”燕西口里总是答应着,但是一到白天起了床,他就有他的事去忙,清秋含有一种什么痛苦,他哪里会知道?这天家里散帐房、散听差。清秋知道了消息,心想,男仆既大为裁减,女仆自然也是要裁减的。自己屋子里,用两个女仆,实在多了一个。若是要裁人的话,当然要裁去。只是自己临产在即,若是那个时候,比平常倒少一个老妈子,也许感到不便。这话应该先和燕西商量一声才好。不料家里虽有这样大的事,燕西事先没有理会到,也就不在意,依然出门玩去。由上午到吃晚饭,还不看见回家来。在吃晚饭前两个钟头,清秋便觉得肚子有点痛,心里也念着,据自己算,总还有两个礼拜,大概不是的。自己事先都筹划好了,到了那个日子,一辆汽车悄悄地坐到医院去,待生产出来,然后再说。千万要不是今天才好,现在一点没有准备,孩子下来了,自己是有生以来所未经的事,那怎么办呢?转念一想,恐怕是自己心理作用,把这事扔在一边去,不想也许就好了。于是走出屋子来,在太湖石下,徘徊了一阵,看看竹子,又看看松树。但是无论你怎样放怀自得,这肚子痛,便是一阵紧似一阵。这种痛法,与平常那种小病不相同,又是胀人,又是坠人,痛得人站立不定。没有法子,只好走回房去,在沙发椅子上躺着。刚一躺下,似乎痛止了一点,身上舒服一阵。然而不到两分钟,又痛得和以前一样。躺不得了,便坐起来。坐了几分钟,还是心神不宁,又站了起来。但是无论如何,不肯说出来,只望燕西马上回来,好替她作主。
李妈进进出出和清秋作事,见她坐立不安,面色不对,便轻轻问道:“七少奶,你不要是发动了吧?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我看要向太太去告诉一声。”清秋背靠了椅子,两手反撑着,皱皱眉道:“我知道是不是呢?若要不是的,那可闹出笑话来了。”李妈道:“就算不是的,也到了日子了,应该让姥姥来瞧瞧。你这儿是用日本姥姥的,日本姥姥,早两三个月就瞧着,这时候通知,也不算早啊!”清秋道:“虽然如此,也别让今天抢着去通知。”金家的下人,都是有一种训练的,不曾得着主人的许可,谁敢作主去办一件事?因之李妈也不敢去通报,只是在一边干望着,和清秋着急。到了吃晚饭的时候,陈二姐通知清秋去吃晚饭,见清秋坐在沙发上,不住地哼着,便问道:“少奶奶又不舒服了吗?”清秋哼着道:“可不是,我不吃晚饭了,你去罢。”陈二姐看那样子,也就明白过了八成,加之李妈站在一边,和她丢了一个眼色,她心里更有数了。到了院子里,她忽然叫道:“李姐,请你出来给我找个东西。”李妈出来了,她先老远地张着嘴,走到陈二姐身边,低低的道:“我看是发动了,她不让说。这不是闹着玩的,你去和太太说一声儿罢。”陈二姐道:“我也是看着很象,我去了。”陈二姐跑回了金太太屋子里,先笑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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