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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是至奢华的一件事-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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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她长什么样,就是这个道理。”
何谓说:“上个礼拜她阿姨病死了,前两天她才把她阿姨送到火葬场,哭死了的哭,哭了一个礼拜,她有精神理你们才怪。你们也真够狠啊,陈总的老婆刚死,你们就下手,完全不管人家的死活。”
徐宪民说:“怪不得她头上戴了朵白花。”
何谓说:“我给你交个底吧,陈氏问题再大,也不会跟她有关。她一直只是陈总的助理,成为老板也是最近的事。她阿姨死了,才把公司留给她。我想你们这些面上的事早就查清楚了,不用我来说。她叫做运气不好,要是她阿姨还活着,不写遗嘱,不就没她什么事了吗。老实说,她本来打算辞职的,从元旦以后她就没到公司去过,一直跟我在一起。那天你们会在公司碰到她,也是碰巧了,她上去辞职,把公司转给陈总。要是早一天,不也没问题了?其实这件事也怪我,我一直跟她在家里混日子,心想早一天晚一天也没什么要紧的。”
陈昆仑问:“哥你是认真的?你别一口一个老婆的,你们结婚了没有?不会是为了讨好美女,跟我们瞎说吧。”
何谓大怒,竖起两条浓眉说道:“正准备结。要不是宪民这小子把她抓了,已经结了。你们不信,打个电话问刘齐。”
许国栋不依了,问:“哥,刘齐在海南,我们在上海,怎么他倒知道了,我们反倒不知道?你和刘四儿关系这么铁?哥,不好这样厚此薄彼。”
“放屁。”何谓骂,“我没事告诉他干什么。是元旦的时候我和她去三亚,正好在酒吧碰上了。我还警告他不许到处说,看来四儿这次嘴巴紧,还真的没说。”
徐宪民说:“你信刘四儿的嘴巴?老邵路过上海去北京的时候,我好像是听他说起过,说卫国带了个美女在海南风流,那天我们都喝多了,没有细问,原来说的就是陈氏的潘小姐。”
何谓摇一下头,又倒满四杯酒,说:“是我做得不好,没有跟兄弟们交待,我不过是想先躲起来享几天清福,你们就看不得我痛快。我们十几年的交情了,你们是知道我这个人的,对女人一向不上心,这次我是认认真真的想跟她结婚,老老实实过日子。宪民,给哥一个面子,放了她。有什么事要她协助调查,尽管来找我。你把她关在你那里,回头我不知道要花多少工夫哄她。哄女人高兴,你以为容易吗?”
徐宪民为难地说:“她是老板之一,就算什么问题都跟她没关系,追究起责任来,还是要负责的。几百万哪,那陈总也真够黑的。潘小姐的账,你知道多少?她住的房子开的车子都是公司的,光是这笔账说不清。”
何谓说:“人家公司福利好,把高档商品房当宿舍,再配个工作车,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徐宪民突然一笑,说:“她倒是交房租的,账面上有,不过也太少了。”
何谓记得有一次问过潘书这个事,潘书当时说是把两千,何谓根本不信,两千也不算多,但从她嘴里说出来,便需要再去一个零,说:“两百。”
徐宪民说:“你知道啊。”
何谓心里暗骂这个女人,没一句实话,表面上却说:“有我不知道的吗?”
许国栋说:“宪民,依我看是姓陈的和姓胡的在做假账,嫂子怕是真的不知道。要是知道也不会辞职了。卫国哥这些年一直都是一个人,总算开窍了要找女人结婚,你找个说辞放了她,就当我们兄弟送给哥的结婚礼物。马上就过春节了,你让一个女孩子在里头过节,也说不过去。昆仑,你们两家比我更近一点,使把劲帮个忙,回头让我们见见嫂子,卫国哥春节请我们出去玩一趟,就什么都齐了。”
何谓笑骂:“你倒是会见机行事敲竹杠。去,去,去普吉好不好?”
徐宪民还在犹豫,说:“这么大件事,也不是我一个人就能说了算的。”
何谓拉下来脸来说:“我听说周氏的案子你们还悬着,人家潜逃到了加拿大,你们拿他没有办法?”又对陈昆仑说:“淮太那里不太平,你们就不管了?马上过春节了,到时全市人民加全国人民再加外国友人都在淮海路上划包丢皮夹子,上海的脸面都被你们丢尽了。”
陈昆仑愁眉苦脸地说:“民族政策,民族政策。我们也不好办呐。”
何谓说:“春节七天,那里每天案件少一半,过了就不管了。”
陈昆仑大喜,“哥,你真够朋友。宪民,你们头头是我爸的朋友,我帮你通通路子,我走上头,你管下头,我们帮卫国这个忙,让他又娶媳妇又过年,过个安定祥和的春节。”
徐宪民说:“那周氏?”
何谓说:“春节过后我给你信。”
徐宪民说:“好,我去安排。潘小姐我让人送到这里来吧?”
何谓说:“屁话!当然是我去接。你懂不懂什么叫老婆?正事谈完,吃饭。我给你们准备了一箱九五年份的冰酒,走的时候带上。”
许国栋说:“哥,以后不要拿老窖来吓唬我们了。结义时候喝的酒,你又摆一张臭脸来倒,这酒喝下去都烧胃。”
何谓说:“不祭出老窖,你们不知道事情的重要。烧胃算什么,这两天我的命都烧了一半。”握住酒杯,一饮而尽。
许国栋呆呆地看着他,“哥,你是来真的?”
陈昆仑和徐宪民也放下筷子,看他怎么说。对他们来讲,何卫国的情事,跟911一样的轰动。
何谓再倒一杯烈酒,让冰冷的酒滑进胃里,再像火一样灼烧起来,烧得何谓的眼睛变得漆黑,“我这一辈子,等的就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
YY啊,YY。
第十三章 焰火花
半夜十二点过了,天冷得像要下雪,又逢年末,星暗月低,风掠过人的脸,像要揭去一层皮。
潘书走出检察院的大门,一眼就看见有个黑影等在那里,高高瘦瘦,穿一件深色的长大衣。他拿着一支烟,深吸一下,红点就明亮一些。那一点红光,让潘书的心暖了起来。她快步走过去,扔下手里的包,把手伸进他的大衣里面,将他紧紧抱住,面孔贴在他胸前,一句话不说。
何谓扔下烟头,用大衣的衣襟把她包裹在身体里头,低头去吻她冰凉的脸颊。潘书仰面找到他的热唇,手沿着他的背直攀到他的肩头,发恨似的揪紧、吻住。两天前还柔软温润的嘴唇,这时竟干裂起皮,磨在何谓的嘴上,刺痛的是他的心。何谓用舌尖替她湿润,用牙齿咬下爆皮,半搂半抱地拖着她到了车边,打开后车门,两人一起挤进车座上,潘书边呜咽边唤“何谓,何谓”,脸上早就湿了。
何谓低声问:“好些没有?我们回去吧。”
潘书点点头,就是不肯放手。
何谓掰开她的手,退出车去,关上门,又去捡起她的包,坐回车上,发动起车子,让车子暖一暖,回头看潘书,已经打横卧在座位上,头枕在臂弯里,长发披在脸上。何谓问:“睡了两天还没睡够?听说你在里面一句话也不说,快比得上地下党了?”
潘书从齿缝里迸出两个字:“开车。”
何谓说:“喳。”把车子开走。又说:“你住的房子被贴了封条,去我那里吧。我家你还没去过,正好过去检查一下卫生工作,看看单身汉是怎么过日子的。”
“闭嘴,话真多。”潘书说他。
何谓还在说:“看你平时狠三狠四的,怎么就经不起大风大浪呢?”
潘书大叫一声:“何谓,闭嘴。”
“喳。”何谓也大声答应。
到底潘书被逗得笑了,抬起头问:“你住哪里?”
“浦东。你们浦西人士是不是看不上眼?”
“那我们到海南去那次,你来接我,不是绕路了?”
何谓说:“没办法呀,谁让我喜欢你呢。”
“我到底哪里好,要你花这么多心思?”
何谓答不上来,半天才说:“我看中你风情万种,用黑暗无比的想象力,想你会怎样的勾引我。”
潘书不理他的调戏,自顾自说:“我这两天就想一个问题。”
何谓心一紧,问:“什么问题?”
“当一件事情好得不能再好,那它就一定是假的。姨夫对阿姨表面上不好吗?实际上他却过着双重生活。阿姨给我房子给我钱不好吗?结果让我进了检察院。你对我好得感天动地,不知后面又藏着什么目的。”潘书落寞地说。
“我看中你的身体。”何谓火冒三丈,“是不是所有结了婚的人都要去问问他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你有完没完?回到家里我就活剥了你。前几天我是好心体谅你刚死了阿姨,才不和你歪缠。今天你别想躲得过,你这两天吓我也吓够了,我一定要从你身上补回来。”
潘书呼一下坐起来,拍打前车座,“停车!”
何谓扭头怒视她,“想干什么?”
潘书忽然放软下来,攀着他右臂,似笑非笑地说:“去买套。”媚眼如丝,像要滴出水来。
何谓恨恨地看她一眼,放声大笑,“你不寻我开心,就过不得?”
“说不定这是将来我唯一的乐趣。”潘书说。
“这乐趣是寻我开心的唯一,还是买套的唯一?”
潘书笑嘻嘻地说:“你要为难我?我偏不让你如愿。我要是输给你,我就不姓潘。你想听是不是?那我就清清楚楚讲给你听。”把嘴凑在他耳边,“买套是寻开心的唯一乐趣。”
何谓说一句“不得了”,看见路边有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马上停车,冲进去拿了只小盒子,付了钱又冲回来,把小盒子扔在副驾座上,一路把车开得飞快。好在是深更半夜,浦东路宽车少,黄灯闪亮,车进了一处住宅小区,潘书还没看清是什么名称,就一晃而过。三转两转停在一幢高楼下,何谓下车拖了潘书就走。
潘书说:“包。”何谓返身拿包,潘书又说:“套。”何谓又回去拿小盒子。两个人挤挤挨挨地进了电梯间,一下子就老实了,像两个陌生人一样隔开一拳站着。
电梯停在九楼上,何谓拉着潘书往家去,说:“这里是麦克花园二十二号9楼903,你要记住,别忘了。”
“你当我幼儿园的小朋友?”潘书别转脸不敢看他,故意说些不关痛痒的话。
何谓打开房门,潘书踏进去,哪里都不看,只说:“我要先洗澡。”
“事情真多。”何谓咕哝一声,领着她往卫生间去。
潘书关上门,问:“有什么穿的?”
“光着。”何谓答一句,还是去找了件干净浴袍,敲敲门,潘书打开一条缝接了,何谓探头探脑。潘书索性开大点,让他看。何谓“切”一声,又走了。潘书笑着关上,她只把大衣脱了,正挤牙膏准备刷牙。
卧室里,漆黑一片,潘书说:“何谓,你和多少女人做过?”
“闭嘴。”
“你不问我?”
“闭嘴。”
“你真粗鲁。”
“不,我很温柔。”
“对,因为你很丑。”
“不说话好不好?”
“好。”
很久都没人说话,然后何谓问:“看见什么了没有?”
“看见有烟花焰火在眼前绽放。”
“真有诗意。
“你呢?”
“我跌进了黑暗的深渊里。”
“真可怜。”
“不,是很满足。”
除夕夜,两人去正大广场买衣服。潘书的衣服都留在自己家里,没有拿出来,只好先买些替换的内衣袜子,又买了一件毛衣,一条长裤,最后买了一件外套。把东西都放进车厢里,两人去吃年夜饭。哪里的饭店都是爆满,都没有空位。何谓自己的梅花阁早就订出去了,两人也不想过浦西去,来来回回的浪费时间。两人拿了电话一通找,打了十几个电话,才有一家相熟的西餐厅的领班答应挤出一张桌子,不过也在九点以后了。
潘书饿得受不住,去超市买了巧克力,两人坐在车里吃,何谓在剥榛子。剥出来,一粒塞进潘书的嘴里,一粒放在自己嘴里。潘书说:“我这是榛仁巧克力,这么大粒的榛仁,美得很美得很。”
何谓说:“我倒从来没想到过吃个饭这么困难。”
“要不我开家餐厅吧。我看餐厅的生意都不错,只要菜好,不愁没有客人。”潘书说。
“你不是说在家做贤妻良母,准备要宝宝吗?”
“我还说去束河开客栈呢,想想不行吗?”
“民政局初四上班,我们一早就去吧。你身份证在哪里?不要说在家里,搞得不好我又要去撬门。这次可不光是撬门这么简单了,还是偷拆封条。这可是犯罪。”何谓笑。
潘书摇头,“你就佩服我吧。身份证在我包里。”
“你带在身边是为了随时搭飞机潜逃国外?”何谓剥出一粒,吹吹浮皮,放在她嘴边。
潘书张嘴噙了,“那天我不是上公司转让的吗?我想身份证带在身边,说不定要公证什么的,省得多跑一趟了。”
“真够聪明的。”何谓抱一抱她,“户口薄呢?”
“呀,我的户口页还在陈总的户头上。”潘书吐一下舌头,“看来我和他是撇不清关系了。”
“转到我的户口薄上来好不好?这样我的名下也有兵了,不是光杆司令一个。”
“那当然,你当我愿意和他放在一起啊。他已经有了新太太,还有两个儿子,人家是一家人了。你说那两个男孩和我有什么关系没有?他们管我叫什么?”
“表姐。”
“其实我还真的有点想见见这两个男孩,双胞胎男孩,才三岁,圆嘟嘟的脸,胖手胖脚,走路跌跌撞撞,会叫人会说话了。想想都可爱得不得了。”潘书有些向往。
何谓揽紧她说:“自己生。”
潘书想一想说:“再过些时候吧,我这件事还不知怎么定性呢。”
“你放心,有我在,他们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何谓心痛地说:“陈总怕是难保,就算补上税款,罪名也难逃,怕是要有个三四年了。”
“两个男孩子怪可怜的,这么小,就要见不到爸爸了。陈总都五十六了,出来就六十了。也真是,这么大把年纪,生什么孩子。等孩子大学毕业出来工作,他都快八十岁了,不知是叫爸爸好呢,还是叫爷爷好。”潘书说着,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
何谓赶紧说:“所以我说咱们也生一个,不要等到八十岁时,看着儿子不知是叫爸爸好还是叫爷爷好。何苦为难咱们儿子。”
潘书笑死,“我离八十岁还早得很,你这是纯粹的杞人忧天。”
“是,还有五十年。”
何谓想,如果今后五十年都是这样的日子,那还有什么可苛求的?
吃过年夜饭出来,已经快十一点半了,四处都是放鞭炮的噼啪声,震得人没地方躲。潘书低头四处找东西,何谓问:“找什么?火星溅着了?”
潘书说:“不见了一只手套,大概是掉了餐厅里了。”
何谓把她那只光着的手握在自己手里,放进大衣口袋里,两人沿着东方路走,忽见会议中心那边有烟花升起,“卜”一下爆开来,化作满天星雨。路上的人“哗”一声欢呼起来,都往那边跑去。
礼花弹一枚又一枚地燃放,焰火照得半天一片光华灿烂,霎时姹紫嫣红开遍了漆黑的冬季夜空。接着各家居民楼前点响一千响五百响的长辫子电光炮,噼噼啪啪炸成一片,一只只高升也“呯——嘭” “呯——嘭”地震得人耳聋。还有各种各样的小型焰火在也楼前空地上燃放。有一处干草地烧了起来,马上有人端了一面盆水来烧熄,放的人烧的人看的人都没有一点惊慌。
一地的碎纸屑,空气里都是硫磺的味道。但所有的人都是兴高采烈的,笑嘻嘻烧去霉运,迎来新年。
潘书把耳朵捂住,把头埋在何谓的衣服里。
何谓用大衣包着她,在她耳边问:“看到烟花了,嗯?”
潘书在嘴上从不吃亏,回应说:“在黑暗的深渊里。”
何谓大笑,“我们回家去,一起跌入黑暗的深渊里,再一起看烟花。”
初四早上,何谓等上班时间到了,便先打电话去民政局预约登记,问清要带的证件,然后刮胡子洗脸,对潘书说:“你去把我的身份证找出来,在书桌中间的抽屉里。”
潘书答应了,去书房找身份证。何谓吹着口哨,打着领带。等了一会儿不见潘书出来,便找了过去,问:“是不是找不到,我来吧。”却见潘书坐在书桌前,双手捂着脸,听见他进来,用颤抖的声音说:“我就知道,当什么事情好得不像真的,它就不是真的。”
何谓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但却知道他一直害怕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他走过去,轻轻问道:“书?”
潘书抬起头,泪流满面,“你这个傻子,你要瞒就瞒到底,就要把所有的证据全部销毁,你留着它做什么呢?这下我该怎么办?”
何谓看见她面前放着的是两张身份证。一张是绿底网纹的一代证,一张是的白色的第二代证。二代证上住址是写的这里,麦克花园,姓名是写的何谓。但他和公安局关系好,人家没收他的一代证就把二代证给他了。那张一代证上姓名是何卫国,住址是威海路张家花园十一弄3号。
何谓闭一闭眼睛,鼓起勇气过去,把她的头揽进怀里,说:“你有两个选择,一是原谅我,我们可以做天下最幸福的夫妻,一是不原谅,那我们两人都会活在真正的黑暗深渊里。”
潘书抱紧他的腰,说:“你太残忍了,把这个选择让我来做。你花了两年的时间才做到,怎么能要求我眨个眼睛就行?”
“书,让我用以后的五十年来弥补我的过错,让我做你的奴隶,只用一个‘喳’字就够用了。”
“你不要再说这个笑话了,你也不该叫我‘书’。”潘书放开他,站起来,“我该走了。可现在我能走到哪里去?我没有家,没有房子。”
何谓抱住她,“不要走,留下来,我来照顾你。我用了两年的时间才得到你,你可以相信我是真心的。”
“我相信你是真心的,但我一时接受不来。”挣脱何谓的手臂,拿起自己的包,披上大衣,走到大门边。
何谓叫住她,“书。”
“侬叫我啥?”潘书扭转身子看着他。
“襻襻头。”何谓用上海话叫她。
何谓从不说上海话,他从不说他是哪里人,一定要说,就说是无锡人。“襻”字的发音极为刁钻,不是从小说惯了的,是说不好“襻襻头”三个字的。
潘书一笑,“没想到介许多年过去了,还有人记得我叫啥格小名。”穿上鞋,打开门,离开了何谓的家。
第十四章 襻襻头
潘书离开麦克花园,随手拦了辆车坐上去。司机问她去哪里,她想了半天,竟是没地方可去,只好说:“过江。”
车子过了江,停在和平饭店门口,司机问:“这里可以吗?”
潘书点点头,付了钱,下车昏昏然乱走。不知不觉走到汉口路,站头上停着一辆49路,潘书看着觉得熟悉之极,便上车找个空位坐下,头靠在窗户玻璃上,一晃一晃地晃回老家。
挤过拥挤的福州路,穿过人民广场,车子在威海路上开,石门一路到了,站头停靠的是民立中学,那是她上初中的地方。潘书下车,过马路,往西不远,有一道铁门,里头就是张家花园弄堂。前头是威2幼儿园,她的幼儿园。再前头是海港宾馆,向北出口就是南京西路,出去一拐就是梅龙镇广场,第一西北利亚皮货,红宝石的点心,凯司令的西点。她对这个地方了如指掌,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
张家花园,其实没有花园,连个花坛都没有,树也没有,地是水泥地,房子是石库门,门是两扇,用黑漆漆过,被太阳晒得爆裂剥落。小弄堂极窄,只能推过一辆自行车,但主弄堂却是附近最宽的。夏天有个老头搭个棚子卖西瓜,不穿上衣,亮着肚皮,那个肚皮又圆又胖,像灵隐寺的弥勒佛。每过一阵子会有个老头来钉碗,碎成几大片的碗被他钻上几个小眼,用一把黄铜小锤敲进两枚铜钉,碗就修好了,不漏不碎。潘书要是打碎了碗,从来不扔,就等着这个老头来锯碗,她在一边看着,恨不得跟他学手艺去。
那是早些时候的事了,后来锯碗的老人不来了,西瓜棚子倒是年年搭。再后来,她去上海中学读高中,因是住读,就不大回来了,然后就是这么多年。有多少年,潘书算一算,有十五年了。是她一生的一半。她的前半生就在这里渡过。
年初四,还是节里,人家厨房里飘出炖笋干肉的香味。有走亲戚的人来,主人家迎出来,大声地说笑。潘书走进十七号,摸着黑上到二楼。这里的楼梯灯从来不亮,大家都不愿意多付一点路灯费,为这个吵了无数次,后来索性就把灯拧了,大家不用。谁家有事晚上要上下,拿个手电筒。潘书走在黑暗的楼梯上,脚抬多少高,什么地方转变,她想都不用想。不会走错,不会踏空。
她停在二楼一间房间的门口,从包里摸出钥匙来开门。里面有一张捷克式的双人床,一只三开门的大衣橱,一张方桌,三张骨牌凳,一张藤圈椅,一只竹书架。东西不多,但还是把这间十二平方的小屋子挤得满满的。床和藤椅上盖着旧床单,是那种传统的雪青色,四角有角花,中间一朵大花,人称四菜一汤。洗得褪色发白了,老人家会撕开来做婴儿的尿布,潘书拿来覆在床上。
她说她没有家没有房子,其实她错了,原来是她忘了,这里还有她最早的家。这个家的钥匙还挂在她的钥匙圈上,这么多年都没扔掉过。她把窗户打开,换一换多少年都没有对流过的空气,再把旧床单慢慢卷起,小心不让上头的灰尘扬开。天气真好,太阳那么明亮,潘书几乎有晒被子的念头。她把大衣橱打开,取出枕头和棉被,放在床上。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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