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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公英-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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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月正好玩累了,她大声地嚷嚷着:“不玩了!不玩了!”不一会儿,孩子们纷纷走散,大人们也陆续离开,大门口只剩下两个大人和两个孩子。这时,碧月拉着父亲的手纠缠道:“你把这个小哥哥领到咱家吃饭吧!”冯水新答应着,仍然跟鲍福没完没了地谈论着他们永远也谈不完的话题。小圣第一次对这个小妹妹好感起来,只是不会学着大人们的口气客气一番。就在这时,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碧月的混帐哥哥田德回家路过这里,看见小圣文弱得像个姑娘,觉得好玩,本想逗他一番,可小圣偏偏不理他。田德不管他理不理,仍然像闹喜一样百般地调戏他。小圣急了,撵着要打他,可田德毕竟年龄长几岁,比小圣跑得快。小圣非但打不着他,头上又挨了几巴掌。小圣气得张嘴就哭,可是田德不依不饶,依然变着法子欺负他。
小圣本来年幼无知,再加上连吃苦头,恨不得一口将田德咬死。可田德却一直像苍蝇一样在小圣的眼前萦来绕去,挥之不去,驱之又来。小圣气得再也无法忍受了。情急之中,他想了一个最愚蠢、最窝囊、也令他遗憾终生的报复手段:打田德的妹妹。小圣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当时的情景,他伸着巴掌向碧月抡过去的时候,可怜的小碧月吓得使劲地抱着头,两只委屈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却连半句哭喊的声音都没有。小圣真想把巴掌缩回来,但是晚了,小巴掌还是轻轻地落在了碧月的小手背上。更让小圣内疚的是,碧月受了委屈之后,既不向大人诉说,也不记恨小圣,只是拼命地追着哥哥喊打,直到被一块砖头绊倒,才“哇”地一声哭起来。她的眉头被碗碴划了一个伤口,当时流了好多血,这伤口一直到现在还残存着一点儿痕迹呢。
从那天起,学智再也不愿意到碧月的家里去了,无论大人们怎样为他开脱。碧月却照例到学智的家里来玩。学智的全家人都很喜欢她,特别是桂晴,简直把她当成了家中的一员。可是,碧月每次去的时候,学智总是偷偷地躲起来。尽管这样,他还是从心里喜欢这个女孩子。他暗暗地发誓,如果有一天,他需要为碧月做出牺牲的话,哪怕让他溺死在断肠河里,他都心甘愿意。
再后来,两人同时走进了学校,并且神使鬼差地坐在了同一条凳子上。原来乡村的孩子没有城里的孩子那么开朗,特别是到了上学的年龄,男孩子跟女孩子直接对话的胆量就逐渐变小。老师敏锐地抓住了这一心理特征,在排位的时候,故意将男生跟女生排在一起,这样就减少了他们上课时交头接耳和乱说话的坏毛病。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老师若发现哪个男孩子跟女孩子“混熟了”,还会做个别调整。然而,学智跟碧月从坐在同一条凳子的那天起,一直到升入初中都没有分开过。
很少有人知晓,这种表面的冷淡其实孕育着更大的感情张力。记得上一年级的时候,一天上午,学智正要放学回家,忽然发现书包比平时鼓了许多,他好奇地打开,发现里面多了两个鸡蛋和一个荷包。他一下子明白了,原来今天是他的生日,碧月在向他祝贺呢。他望着那份珍贵的“贺礼”,眼睛潮湿了。五年多了,他们相互关爱着,相互促进着,共同进步着,一切都是在默默之中进行的……
幽深的小胡同里,光线越来越暗。眼看就到老槐树底下了。
那棵老槐树长得很古怪,树身拧了几道弯儿,像一条过路的毒蛇;枝叶阴森森的,像疯女人的一头乱发。稍有风吹草动,它就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它的年龄少说也有一百岁了。很多人都要把它伐掉,可是老年人说什么也不同意,他们说,有了年岁的大树是不能随便砍伐的,因为它已经有了灵性,谁砍伐它谁就要遭到报应。老槐树就挺立在建遵的家门口。也许天意如此,也许是偶然的巧合,建遵媳妇日前好像说了几句有损于老槐树尊严的话语,结果没过几天就一命呜呼了。她就是在这里被抬上灵车的。如此一来,人们更不敢对它说三道四了,只有敬而远之。
学智开始寻找其他话题了,他要让碧月从老槐树底下走过时,把这里曾经发生的事情以及那些恐怖的猜测统统忘记,母亲让他相送的用意就在这里。可是碧月今天特别反常,她好像对一切都无所谓,她根本就不在意学智在说什么,只一味地低声吟唱,她好像从来都没像今天这样高兴过。
学智看到碧月根本不理他,只好随她的意,自己却默默地估算着距离老槐树的位置。
十步,九步,八步……四步,三步,两步,一步。
碧月突然停住了。
“有个事儿我要对你说。”她说。
“咱们一边走一边说不好吗?”学智也不得不停下脚步。
“人家就喜欢在这里说嘛!”
“咱们转过弯去再说不好吗?瞧,这里多黑!”
“黑有什么不好?不黑我还不乐意说呢。”
“好,好,那你得赶快说,大妈还在家里等着你呢,回去晚了她会着急的。”
“你急什么呀?你得等着人家一句一句地说嘛。”
“好,我不急,这行了吧?”
碧月刚要说,忽然一个黑影“嗖”地一下从老槐树上跳下来,又“嗖”地一下窜到对门的墙头上去了。它回头望时,眼睛发出幽蓝幽蓝的光。
碧月吓得紧紧地握住学智的手,多半个身子都依附在他的身上了……
第六章
                  不过,学智打小就胆大,他一点儿都不害怕。他定睛一看,原来那是一只老猫。碧月虚惊一场。等她回过神来,却笑了。碧月看看自己的手还紧紧地握着学智的手,连忙松开,羞得转过脸去,半天没有吭声。经过一惊一笑,他们俩早把建遵媳妇的事儿忘到九霄云外了。这时候,学智只想知道碧月要对他说什么。他等了好久,碧月才慢慢地转过脸来,羞涩地说:“你知道今儿我给你带什么来了吗?”“我咋知道?敢不会是毒药吧?”学智揶揄道。“差不多。”“你……”学智惊得瞪大眼睛。“瞧你,还老冲胆大呢,一句话就把你吓成这样。”“这算是什么话!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是膏药,宝贝!”碧月一本正经地说,“睡觉前贴上,明天起来,什么事儿都没了。”“从哪儿弄来的?”“说来话长了,两年前我爹一气之下打了我哥哥,当时他的脸肿得比你厉害多了。我娘心疼得不得了,就从我姥姥村的老中医那里弄来两贴,我哥只用了一贴,一夜之间就好了。今儿上午,我一急,竟把这事儿给忘了。”话刚出口,她又觉得太唐突了,你跟学智到底是什么关系,干吗“急”成这样?幸亏学智没在意,她也就没再往心里去。“难得你还想着,不过,今儿下午我觉得好多了,你还是保存好吧,既然奏效,那就留着下次再用吧?”“下次?你还想着有下次?”学智知道是自己说错了,连忙以笑应之。碧月急忙往兜里摸,很快掏出一块手绢大小的东西,她坚持亲自给学智贴上。学智说回去以后他自己贴。碧月不答应。学智知道拗不过她,只好让步。碧月把“膏药”拿在手里,为了最大限度地发挥它的药性,她要让“膏药”在贴近学智的脸皮时再揭开。可是正要揭开时,意外的事情却发生了。那“膏药”像变魔术似的一下子变成了一个长带子。原来情急之下,她把桂晴所送的卫生带当成了“膏药”。不过,学智并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只觉得好笑。他正要问,只见碧月一把将卫生带抓在手里,手脚麻利地塞在兜里,转过身去,什么话也不说了。再问时,她只有肩膀一颤一颤地抽泣。一时间,学智不知道如何是好,他转到她的正面,她就转向另一边。学智把自己的手绢递给她,她接过来只管默默地擦泪,还是什么话都不说。学智只好像哄小孩子一样,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刚才是我错了还不行吗?你说咋办就咋办呗。”远处,不知是谁家的孩子还在外面玩耍,他还在拼命地嘶喊着那支流传了很久,却丝毫没有任何意义的童谣:扯皮条拉皮条你的皮条没俺高骑白马带腰刀腰刀快切白菜白菜老切红袄学智问碧月:“你还记得这支童谣吗?好像你以前喊得忒熟练,要不咱们一起跟着喊。”碧月不哭了,但仍然不说话。他们已经离开了老槐树。那个孩子的声音听得更加真切了,学智跟着往下喊:红袄红切紫菱紫菱紫切麻子麻子嘛切扁蚱扁蚱扁切黑碗黑碗黑切粪堆粪堆臭切腊肉腊肉腊切面瓜面瓜面切变蛋变蛋滚切凉粉凉粉凉切冰糖冰糖冰打着锣鼓上正东他们不知不觉就来到了碧月的家门口。学智长长地喘了一口气。他回到家里时,桂晴还没有入睡。她听到了关门声,对着窗户问道:“送到家了吗?”“送到了。”“快去睡吧。”“嗳!”学智回到屋里,两个弟弟已经睡熟,奶奶还没有入睡,屋里亮着灯。他知道奶奶这几天怕得要命,总是很晚才熄灯,因此他啥也没说,悄悄脱衣上床。他脱毛衣的时候,无意碰到了脸上的膏药,想想刚才的事儿,觉得好笑。很快,屋里恢复了平静。学智静静地躺在床上。这时,很远传来中学熄灯的铃声。多少年来,那铃声总是在“打倒美帝,打倒苏修,打倒中国的赫鲁晓夫”的乐曲声中响起。于是他的思绪又回到了童年时代……他几乎是听着上面的歌曲长大的。当他还不懂得什么是“美帝”和“苏修”时,他曾经怀疑,这大概是一对亲生兄弟吧?但不管怎么说他们反正不是好人,要不为什么要打倒他们?至于后面的被打倒对象他就更不懂了。更为可笑的是,他居然把“中国”听成了“中学”。有一天,他煞有介事地问母亲:“中学里的人都喝什么?”母亲笑了笑,告诉他:“大概喝面条吧。”他皱着眉头说:“不对呀,是三个字。”母亲想了想,恍然大悟起来。她笑得前仰后合,然后告诉他:“那不是‘中学’,是‘中国’;‘赫鲁晓夫’是个人名,他是个苏联人,很坏。中国也有一个跟他一样坏的人,这个人就是刘少奇。”学智这才明白了。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笑出声来。文氏许久不能入睡。几天来,建遵媳妇的影子老是在她的眼前晃来晃去,她时常幻听幻视。这会子她好像又听到什么声音了,好一阵子不能平静。她忽然披衣坐起,然后端着灯到门外照了照。只见银汉深沉,树木苍苍,并无其他端倪。然而有一种声音却清清楚楚地撞击了她的耳鼓,这使她不得不陷入良久的沉思。鲍福回家时,已经是三更天了,胡同里漆黑一团。他没拿手电,只好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里赶。快到西山墙的时候,他清清楚楚地看见一只小白兔在他前面晃动。他想,这一定是谁家的小兔没有关好,偷偷跑出来了。他想紧跑几步抓到手,先给人家保管起来,等明天问好了再送给人家。就这样,小白兔在前面跑,他在后面追。小白兔来到了他家的西山墙,他眼看就要捉到了,可是展眼的工夫,小白兔却消失得无综无影。鲍福不由得愣住了。他用力捏捏自己的面颊,生疼生疼的,根本不是在做梦。他的思绪闪电般地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个晚上,天也是这么黑,夜也是这么静,同样有一只小白兔在他的追赶下消失,而且消失的位置恰恰也是这个地方。这时候,他的酒意一下子消失了一半,眼前浮现出秦亘爷的影子。秦亘爷就住在他的屋后。此人七十多岁,生得人不压众,貌不惊人,但骨子里却藏有一双能穿云透月的慧眼。他只要仰望长天刹那,就能预知未来数日天气阴晴干湿状况;春天,当万物萌生之时,他就能断定这一年哪些作物丰收,哪些作物歉收。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他不仅能预测一些自然变化规律,而且能说中一些人事变化趋势。当然,任何预言家都懂得一条最基本的预言法则:天机不可预泄。他们所“预泄”的正是事物发展的一般规律。秦亘爷也不例外。鲍福大约从记事的那天起,就隐约听说过秦亘爷说给老伴的那些话:“别看前面的人家现在过得不如咱,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在村里冒尖儿。”老伴问时,秦亘爷解释道:“已经有十几年了,每隔些时日,当夜深人静时,我就会看到那只小白兔从咱的院里走出,在他们的墙根下消失。这是预兆啊!”这番话多半是秦亘爷的老伴跟鲍福的奶奶闲聊时转述的。两位老太太一应一答,谁也不会在意,惟有鲍福成家立业后才时常想起。今夜的邂逅,鲍福觉得绝非偶然。他真有些热血沸腾,他要立即赶到家里,把这个不寻常的发现告诉妻子。桂晴听了鲍福的述说,也着实激动了一阵子,末了告诫丈夫:“这虽然是个好兆头,但千万不能再告诉别人了,包括咱娘。我听老年人说过,这神灵的事儿说灵很灵,但一旦张扬起来就不灵了。”“你提醒得好,不然我这没把门儿的嘴明儿一早肯定又说出去了,真要是让她老人家知道了,又不知道要敷衍出多少花花事儿来呢。”说完,两人相视而笑。“你知道霍组长找我啥事儿吗?”鲍福脱衣上床,把桂晴搂在怀里。“我又不是诸葛亮,我咋知道?瞧你,又喝多了!”桂晴显得不为所动的样子。“两件大事:一是村里要马上搞一场声势浩大的整党建党运动,二是配合反击右倾翻案风运动,把文艺宣传活动搞起来。”“这不正对你的把吗?”“文艺宣传这没得说,别管是拉,还是吹,他哪一样也少不了咱。可是在这档子事儿上也只能出出风头而已,不会搞出多大的名堂来。我最关心的还是第一件事,如今我连半个党员都不是,人家党员一开会,好,我立即就变成了普通群众,哪有咱说话的份儿!什么贫农代表啊,什么积极分子啊,那顶个屁用!没有你的真正位置,啥时候你都得靠边站!所以这次我得好好地跟他们较较真儿!是骡子是马咱拉出来遛遛。”鲍福一提起大队的那帮人就来气儿。“你小声点儿好不好?别把四邻都吵醒了!我可不愿意承担跟你吵架的臭名分。”“行,行。”虽然他把声音压低了很多,但激动的情绪却有增无减,“我就是咽不下这口窝囊气。过去的几年,咱啥风险都承当了,力也没少出,就差把命搭上去了,可是一有好事儿就轮不着咱,你说,这气不气?”“悠着点儿吧!你还想啥好事儿?知足罢!咱过成这样,已经有不少人眼红了,他们天天叫嚷着拿资产阶级暴发户,毕竟没跟咱过不去,已经给足你面子了。”“他们敢!你以为资产阶级暴发户就那么好定吗?芦花村的大人孩子谁不知道我鲍福世代是贫农啊,我不仅世代是贫农,而且是烈士子弟,烈士子弟可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老爷子流血牺牲,为国捐躯,现在有人要批斗他的儿子,你说这能讲得通吗?如果真有那仨头四个蛋的家伙想整我,我不把他搞得趴在地上当王八才怪呢!”“我看你这叫强词夺理。人总是会变化的嘛,林彪当年还是毛主席的接班人呢,可是后来咋变成叛徒了?”鲍福一时语塞,他喘着粗气,想寻找更难听的话来辱骂他的政敌。桂晴看懂了他的意思,连忙捏捏他下身最敏感的东西,他只好把声音再次压低。“霍组长说了,现在全国上下都在贯彻毛主席的指示,毛主席说了:‘资产阶级就在共产党内。’毛主席还说,当权派就是走资派。我一不是党员,二不当权,并且又是贫农代表,他们啥时候都没办法把我当成资产阶级。”“那么,霍组长找你谈话,就没有别的意思?”“别的意思嘛,倒不太清楚,只不过下下毛毛雨罢了。他还是那些老官话,一是鼓励我要在这场运动中站稳立场,二是要我保持清醒的头脑,明确斗争的方向。他还提醒我,不要把斗争的矛头指向一大片,要有针对性。”“你怎么看待?”“我的表态是,在政治上一定要与工作组保持一致。只要工作组支持我,我决不会让他们失望。”说完他又补充道:“我看经过这么一闹腾,大队那帮窝囊废自然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我劝你还是先不要把话说得太绝。你没看到吗,工作组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咱更应该给自己留条后路,甭管咋说,大家都是街坊邻居,人不近水还近呢,咱干吗不给人家留点儿余地呢?”“是他们不给我留有余地,我这叫以牙还牙。”“我怎么越听越觉得你跟电影里面的还乡团回家的阵势儿有点儿相似呢?”桂晴嘲弄道。“随你怎么说,但大局已经定了。最近几天,中央已经把邓小*平揪出来了,中央对邓小*平的处分决定是,撤消党内外一切职务。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凡是走邓小*平路线的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都将统统被打倒。现在的局面,大的不说,单是县和公社两级领导都乱成了一锅粥,村里的那几个大爷们能不恐慌吗?今天晚上我找霍组长的时候,文圭汝也在他的办公室里。瞧他那副熊样,坐在联椅上简直就像条死狗,要不是平常横鼻子竖眼的,我还真有点儿可怜他。我一进门,他又是让座,又是赔笑,要是搁在几个月以前他能这样吗?我一辈子都忘不了这老家伙的‘大恩大德’,过去我骑着自行车下地,这跟资产阶级思想有啥关系,可是他愣是说我生活作风不好。他老家伙要是生活作风好,就应该有话当面对我讲,而不应该背后说我的坏话。还有那个该死的冯保才,生怕我抢了他的位子,老是在支委会上吹风找我的查儿。这回你他妈的再牛啊!我看你还能在这个位子上呆几天!”“你既然要整他们,总得拿出点事儿来吧?他们两人一个家里穷得叮当响,一个像闷头狗一样只管做自己的事儿。你有啥理由把他们跟‘资本主义’绑在一块?”“当然有理由!”鲍福胸有成竹地说,“文老儿身为大队副书记,居然纵容他的儿子卖什么‘祖传秘方’,这不是在利用职权搞特权吗?他的所谓‘秘方’是‘祖传’的吗?他的祖上哪辈子出过神医?再说啦,他的‘秘方’经过卫生局认定了吗?”“人家一共四个儿子,大都到了成家立业的年龄了,现在连一个媳妇还没有讨上。何况他的老伴死得又早,一家人苦苦挣扎,多不容易呀!我劝你还是别把人家整得太残了。吓唬吓唬也就得了。”“你不懂,在这些事情上决不能心慈手软,否则,永远干不成大事。政治本来就是大是大非。我知道这事儿该怎么办。那个冯保才这几天也有所觉悟,过去见了我总会把一张驴脸拉得长长的,现在也学会笑了。现在笑又有什么用呢?早干啥来?他的文章就更好做了。他身为支部委员,又是大队会计,竟然开起了茶社,而且兼营旅店,你说,这不是搞资本主义又是什么?”“公路沿线每个村庄都有旅店和茶社,难道他们都是搞资本主义?”“当然不能一概而论,一般群众跟大队领导是有区别的。无论如何,我还是那句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如果他不招我惹我,他开他的茶社,我喂我的羊,咱两家井水不犯河水,我整你干什么?”桂晴嘴一撇:“把毛主席的话用到这上面来,你不觉得滑稽吗?”“毛主席的话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在那里不能用啊?”桂晴知道,像鲍福这种人三言两语是很难说到他心里去的,何况他又在踌躇满志的时候。她觉得时间已经不早了,只好长话短说,背过脸去,做出困乏之意。这时,羊圈里传来老母羊“咩”的一声叫唤,鲍福以为它就要下羔了,赶快披衣下床,摸起手电就往羊圈里跑。然而,老母羊安详地卧着,并没有半点下羔的迹象。他只好用手电光扫描一下别的羊,就离开了羊圈。不知是谁家的母猫在前面的房顶上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叫声,很快,一只公猫窜到它的身边,便温存起来。它们共同发出一片谁也听不懂的呢喃声,在这月黑人静的深夜,很容易让人们产生种种遐想。鲍福回到睡房,半点困意都没有。他解衣上床,故意用手电光照亮那个令他销魂勾魄的雪肤玉体,一时龙阳大起。桂晴啐道:“坏蛋!”轻轻转过身去,佯装不理他。鲍福岂肯罢休,几番搔弄,桂晴终于嬉笑着转过身来。鲍福紧紧地跟她贴在一起,嘴巴凑在她的耳朵上:“想吗?”桂晴早已春兴发作,口里却说:“不想。”一心想为而不言为,这大概就是女人的专利吧?常言道:“三十如狼,四十如虎。” 桂晴正当青春妙龄,能不想吗?她不仅想,还特别有欲望。因为鲍福不仅人长得帅,而且床上的活儿还特别够味。每次入巷,桂晴总是在一种朦朦胧胧的感觉中进入状态:那是一弘春意昂然的绿水,里面有无数条游鱼自由自在地穿梭,春水泛着涟漪,轻打着岸边的青草,一切都是暖洋洋的。那鱼儿不断变大,忽儿像数条大鱼在翻腾,忽儿又像几只渔船在拨浪,春水开始激烈地荡漾,时有波浪掀起,水的温度在一点儿一点儿地升高。那大鱼或渔船进一步变大,像巨龙,似有呼风唤雨之能、吞吐宇宙之势。于是春水不再是春水,而变成了江河之水。骤然间,风急浪大,云卷雾蒙,一场疾风暴雨铺天盖地而来……鲍福更有鲍福的感受,他趴在那绵软的胴体上,不仅下肢舒坦,而且眼睛发亮,他非常乐意看到桂晴那一张一合的嘴巴和那绯红欲滴的面夹,只有那一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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