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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猫-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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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个小地方,怎么会有小提琴?这首先令人怀疑。但是想一想,就会明白这是理所当然。为什么?因为这里也有女子学校。作为课程,女学生必须天天练琴,因此,自然有小提琴。毋须说,没有好的,只是不得不称之为小提琴罢了。因此,商店也并不重视,将二三把琴绑在一起,吊在门市里。唉,我时常散步从店前走过,由于风吹或小伙伴用手碰过,嗬,有时候发出声音哩。一听到那种声音,我的心就像碎了似的,不知如何是好。”
迷亭先生讥讽道:“危险!疯病种类繁多:山疯,水疯,人疯……你既然是维特,那就是‘提琴疯’了。”
东风益发受感动地说:“不,如果感觉不是那么敏锐,就不可能成为艺术家,不愧是天才呀!”
寒月说:“噢,实际上也许真的疯了。那音色可够绝的呀!其后直到尔今,弹了这么久,但是,再也没有弹出过那么美妙的声音。是啊,怎么形容才好呢?毕竟是不可言喻的哟!”
“那声音,是否琅琅然,锵锵然?”独仙搬出了这套艰深晦涩的字句,但是没有人理睬,怪可怜的。
寒月接着说:“我天天散步时从店前走过,其间总算三次听到了那种妙音。第三次听到时,我心想,非买下这把小提琴不可。哪怕乡亲们谴责,哪怕外乡的人们予以轻蔑。唉,哪怕饱吃铁拳而绝命,犯个错误而被开除,这把小提琴我非买不可!”
“这正是天才的本色!如果不是天才,不会这么痴情的。太羡慕了。一年来我总盼着自己也能够激起那么炽烈的情感,但是,毕竟事与愿违。参加音乐会的时候,尽管以最大的热情倾听,但也总是兴味索然。”东风一直在拍马屁。
寒月说:“如果兴味索然,那就幸运喽!如今好像在心平气和地做介绍,可在当时,那苦楚是难以想象的呀……后来么,先生,我发奋图强,终于买到手。”
“嗯。怎么买的?”
“那是十一月,刚好是天长节①的前夕,乡亲们全都到温泉去了,准备外宿,村里一个人也没有。我声称有病,那一天,连学都没上,在屋躺着。我躺在床上,一心想着一件事:趁村民们今夜出门,我要把梦寐以求的小提琴买到手。”
①天长节;明治元年制定,每年天皇诞生日为天长节。战后改称天皇诞生日。
主人问:“你装起病来,连学都不上?”
寒月说:“一点不错。”
迷亭也有些诚惶诚恐的样子说:“不假,这才像点天才哩!”
寒月接着说:“我从被窝里一露头,只见日影还高,等得不耐烦。没办法,只好把头缩进被窝,闭上眼睛等待。可还是受不住。我又露出头来一看,秋日烈焰洒满了六尺高的纸屏,火辣辣的。我勃然大怒。这时,只见纸屏上端有个细长的黑影,不时地在秋风中摇摇曳曳。”
主人问:“那个细长的黑影是什么?”
“原来是挂在屋檐下剥了皮晾晒的涩柿子。”
“哼!后来呢。”
“没办法,我跳下床,拉开纸屏,到了檐廊,拿了柿饼吃了。”
“甜吗?”主人问得简直像个孩子。
“那一带的柿子可甜啦。东京人毕竟是不解其味的哟!”
东风先生又问:“柿子的事就压下不表吧。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我又钻进被窝,闭上眼睛,默默地向神佛祷告:‘快些黑天吧!’约觉过了三四个小时,心想差不多了吧?可是我一露头,谁料秋日烈焰依然洒在六尺高的纸屏上,火辣辣的。上端还是有个细长的黑影在摇摇曳曳。”
“这一段听过了。”
“有好几回哪。后来我下了床,拉开纸屏,吃了一个柿饼子,又钻进被窝默默对神佛祷告:‘快些黑天吧!’”
主人说:“这不是重复了吗?”
“唉,先生!别那么性急,往下听啊!后来约三四个小时,我在被窝里忍着。
以为这时可以了吧?我猛然探头,只见秋日烈焰依然洒在六尺高的纸屏上,上端有个细长的黑影在摇摇曳曳。“
主人说:“说来说去还是那一套呀!”
“然后我下了床,拉开纸屏,到了檐廊,吃了一个柿饼子……”
“又吃柿饼子!你总去,总吃柿饼子,这不是没完没了吗?”
“我也不耐烦啦!”
“听的人比你更不耐烦!”
“先生太性急,故事就讲不下去,真发愁!”
“听的人也有点发愁呢。”东风也暗暗地鸣起不平。
寒月说:“各位既然那么发愁,没办法。那就讲个轮廓就结束吧!总之,我吃完了柿饼子就钻进被窝;钻进被窝以后又出来吃,终于把吊在屋檐下的柿饼子全都吃光了。”
“既然全吃光,太阳该落了吧?”
“并非如此。所以我吃了最后一个柿饼子,以为差不多了,探出头来一看,依然是秋日烈焰洒满了六尺高的纸屏……”
“噢,饶命吧!说上一千遍也没完。”
“连我自己说这话都厌烦死了。”
迷亭也似乎有些不耐烦。他说:“不过,如果有那么大的恒心,万事都可以成功的。假如没人干扰,说到明天早晨,恐怕也还是那么几句话:秋日烈焰,火辣辣的。那么到底打算几时才买一把小提琴呀?”
惟有独仙泰然安坐,哪怕你讲到明天早晨、后天早晨,管它秋日烈焰火辣辣的,也丝毫不为之所动。
寒月又从容不迫地说:“问我几时去买吗?我想,一到晚上,立刻出去买下。
遗憾的是:不管多久,只要探头一看,总是秋日烈焰,火辣辣的……唉,提起我当时的痛苦,毕竟不能和现在各位的焦急万状相提并论。我一看,吃完了最后一个柿饼子太阳依然不落,不由得啼泣涟涟了。东风君,我的确是感到可悲才落泪的呀!“
“可能是的,艺术家本来就多愁善感。你落泪,我同情。不过,你的话也该快点说呀!”东风是个好人,应酬中总是严肃而又滑稽。
“我倒非常渴望说得快些。可是,太阳怎么也不肯落,愁死个人。”
主人终于忍无可忍,说:“太阳总不落,听众也难受,那就结束吧!”
“如果结束,就更难受。以下眼看就要进入佳境了。”
“那就听!你快点说‘太阳已落’,这不就行了吗?”
“那么,虽然这个要求令人作难,但是,既然先生出口,就权当眼下已经黑天了吧!”
独仙板着面孔说:“这就对了。”逗得大家不由地哈哈大笑。
“渐渐夜深了。我总算放下心来,舒了口气,走出鞍悬村宿舍。因为咱家生来不喜欢喧嚣之地,才特意远离交通便利的市内,在人迹罕见的荒村结成蜗牛式的草庐……”
主人提出抗议说:“说什么‘人迹罕见’,太过分了吧?”
迷亭也抱怨地说:“‘蜗牛式的草庐’,也太夸张了。莫如说是个‘没有客室的四铺半草席的屋子’倒也逼真,还蛮有趣呢。”
只有东风夸奖他:“事实如何不去管它,这语言倒是蛮有诗意,感觉还好。”
独仙却绷着脸问:“住在那里,上学可够困难吧,几里路?”
“距学校不过四五百米。原来学校是在乡村的……”
“那么,学生大多数在那儿住宿吧?”独仙决不放过。
“是啊,一般家庭都住一两名学生。”
“那怎么说得上‘人迹罕见’呢?”独仙给他当头一棒。
“唉,假如没有学校,那就杳无足迹了……说起当夜的服装,穿的是家织布的棉袄,外加铜钮扣的学生大衣。我格外小心,用大衣领子将头蒙住,以便尽可能不被人发觉。正是柿子树落叶时节。从我家走到南乡大街,一路上铺满了树叶。每迈出一步,都发出沙沙的声响,使我忐忑不安。身后总像有人跟着。扭头一看,东岭寺的森林格外阴沉,是在黑雾中映着漆黑的影子。这东岭寺本是松平氏的家庙,位于庚申山麓,距我居室只有百米左右,是个十分幽静的古刹。林木上方,是月明星稀的浩渺夜空,天河斜身躺在长濑川上,尾巴……是呀,天河的尾巴大约流到夏威夷去了……”
“夏威夷?太离奇了。”迷亭说。
“我在南乡街的大路上走了二百来米,从鹰台街进入市内,再跨过古城街,拐过仙石街,越过喰代街,依次穿过长街的一段、二段、三段,然后穿过尾张街,名古屋街、鲸鉾街、蒲鉾街……”
“何必走那么多的街?关键是到底买到小提琴没有?”主人不耐烦地问。
“卖乐器的商店,主人是金善,也就是金子善兵卫先生,所以,距买到手还远着哪。”
“远就远,你就快些买吧!”
“遵命!于是我来到金善商店一瞧,火油灯亮得火辣辣的……”
这回迷亭布下了防线。他说:“又是火辣辣的。看来你的火辣辣,一两次是说不完的。这可麻烦啦!”
寒月说:“哪里,这回的火辣辣,仅仅火辣辣那么一回,请别太担心。我在灯影里默默一瞧,只见那小提琴微微映着秋夜灯火,依次排列的图形琴身泛着瑟瑟寒光,只有绷得紧紧的一部分丝弦白亮亮地映入眼帘……”
东风赞美道:“多么美的叙述啊!”
“就是它!就是那把小提琴!我这么一转念,突然激动得两腿颤抖,站不稳了。”
“哼!”独仙暗笑道。
“我不禁闯了进去,从衣袋里掏出钱包,从钱包里拿出两张五圆的票子……”
“终于买下了?”主人问道。
“本想买,可是且慢,这可是关键时刻,万一莽撞就要失败的。唉,算了。于是,在关键时刻,又改变了主意。”
“怎么?还没买?不过是买一把小提琴么,也太拖拉了。”
“倒不是拖拉,一直还没买嘛,有什么办法!”
“为什么?”
“为什么?刚刚黑天,还有很多人来来往往嘛。”
主人气哼哼地说:“即使有二百人、三百人来来往往,又有什么关系?你这人太怪啦。”
“如果是一般人,二千人、三千人也无所谓。可是有学生挽着袖子、拄着好大的文明杖在徘徊哪,这就轻易下不得手。其中有的号称‘渣滓党’,永远留级,还很高兴。但是论摔跤,没有比他们更拿手的了。我决不能草率地去动小提琴,因为不知会惹出什么样的麻烦来。我肯定是盼着小提琴到手的。可是,不管怎么,还是惜命的哟!与其拉小提琴而被杀,莫如不拉琴活着好受些。”
主人催问道:“那么,到底没买就收场了?”
“不,买了。”
“你这人真能磨蹭!要买不早些买,若不买就不买,快些决定就对啦。”
“啊,哈哈哈,人世间的事哪有那么痛痛快快的!”寒月说着,镇静地把朝日牌香烟燃着,喷吐起云雾来。
主人有些厌烦,突然站起,进了书房,拿出一本不知什么名的外国旧书,扑通一声趴在床席上开读。独仙不知什么工夫跑到神龛前独自下棋,自己和自己决战。
虽是难得入耳的趣话,但因过于冗长,以至听众减少一名,又一名,剩下的只有忠于艺术的东风和从来不怕冗长的迷亭先生。
寒月咕嘟嘟地向人世毫不客气地喷着长长的烟缕,不多时,又以原有的节奏继续他的谈话:
“东风君,当时我是这么想的:夜幕乍垂时分,毕竟是不行的,话又说回来,如果是深夜,金善老板就入了梦乡,那更不行,不论如何,一定要趁学生们散步归去而金善老板尚未安眠之前去买!否则,苦心安排的计划就要化为泡影。然而,掐准这个时间,可不那么容易哟。”
“的确,是不容易。”
“我把那个时间预定在十点钟左右。那么,从现在到十点钟,必须找个地方混过光阴。回家一趟再回来吧?那太累。到朋友家去谈谈?又有点心中不安。没意思。
没办法我便在街里闲遛了很长时间。不过,若是平常,两三个小时逛来逛去的,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可是惟有那天晚上,时间过得非常慢。那句话怎么说啦……‘一日三秋’,大概指的就是这种滋味,我算亲自尝到了。“
寒月说得如临其境,还特意瞧着迷亭。
迷亭说:“古人有云:暖炉待其主,谁知相思苦。又说:等待最难捱,不见玉人来。我想,那吊在檐下的小提琴一定急死了。但是,你像个漫无目标的侦探一般惊魂不定地荡来荡去,那苦头一定更甚于小提琴的,怏怏焉如丧家犬。噢,真的,再也没有无家可归的狗更可怜的了。”
“把我比作狗,这太刻薄。从来还没有人拿我比作狗呢。”
东风慰藉寒月说:“听你讲故事,仿佛读古人传记,不胜同情。至于将你比作狗,那是迷亭先生的一句玩笑,希你切莫介意,快快讲下去吧!”
即使东风不予慰藉,寒月也自然要接着讲下去的。
“然后,从徒街穿过百骑街、从两替街来到鹰匠街,在县衙门前数罢枯柳,又在医院旁算过窗灯,在染房桥上吸了两支烟,这时一看表……”
“到了十点钟没有?”
“遗憾得很,还不到。我渡过染房桥,沿河向东,有三人在按摩。并且有狗汪汪地叫呢,先生!”
“‘漫漫秋夜,在岸边听到寒犬远吠。’还真有点戏剧性哩,你是个逃犯的角色吧?”
“我干过什么坏事吗?”
“你是今后想干的。”
“可叹!假如买小提琴是干坏事,音乐学校的学生就都是罪人了。”
“只要别人不同情,即使干了,天大的好事也是个罪人。因此,人世上再也没有比‘罪人’更难以预防的了。耶稣如果活在那种世道,也便是个罪人。好汉寒月先生如果是在那种地方买小提琴,也就是个罪人了。”
“那么,我服输,就算是个罪人吧!当个罪人倒没什么,可是到不了十点钟,真够人受的。”
迷亭说:“不妨再计算一遍街名呀!假如时间还多,就再一次‘秋日烈焰火辣辣的’呀!假如还有时间,再吃它三打涩柿子饼呀!你讲到什么时候我都听,一连讲到十点钟吧!”
寒月听了,眯眯地笑。“你抢先都给我说破了,我只好告饶。那么一步跨越,就算到了十点钟吧!且说,到了预定的十点钟,我来到金善商店一瞧,由于正是寒夜时分,就连繁华的两替街都几乎不见人影,连迎面响来的木屐声都显得凄凉。金善商店已经关了大门。只留下个小脚门。当我从脚门进去时,不知怎么,总觉得被狗跟上,有点发
这时,主人从那本脏里脏气的书本上抬起头来问道:“喂,买到小提琴了吗?”
“就要买啦。”东风回答说。
“还没买?时间太长了。”主人像说梦话似的,说完又看起书来。
独仙仍在沉默,白子儿和黑子儿已经摆满了半盘棋。
“我心一横。闯了进去,说:‘卖给我一把小提琴!’这时,火炉旁有四五个小伙计和小崽子在说话。他们惊惶之余,不约而同地朝我看来。我不由得抬起右手,将大衣帽子往前一拉,又喊了一声:‘喂,卖给我一把小提琴!’坐在最前边盯着我看的那个小伙计有气无力地说:‘嗳!’他站起来,将吊在店头的三四把小提琴一下了全都择下来。我问他多少钱,他说:‘五圆二角钱一把!’……”
“喂,有那么便宜的小提琴吗?怕是玩具吧?”
“我问他:‘都一个价吗?’他说:‘嗳,全是一个价。’他还说都做得没问题。我便从钱包里掏出五圆的一张票子,用准备好了的一个大包袱皮将小提琴包了起来。这当儿,店伙计不吭声,死死地盯着我的脸。我的脸因为用大衣帽子裹着,他是不可能看清的,但是,总觉得心慌意乱,恨不得立刻窜到大街,总算将包袱放在大衣里边,走出了店门,掌柜们这才齐声大喊:”谢谢您光顾!“来到大街上四周一瞧,幸而没人。但是走了一百米,对面走来两三个人,边走边吟诗,声音几乎传到市内。我心想,这下子可糟了。我便从金善商店的路口往西拐,从河边走到药王路,从榛木村到了庚申山麓,好歹回到住处。到家一看,已经是下半夜两点前十分……”
“真是彻夜漫步。”东风同情地说。
迷亭长出一口气:“总算买了。哎呀呀,这可是长途跋涉,终获大捷呀!”
“以下才值得一听呢。说过的那些,不过是序幕罢了。”
“还有?这可不简单!一般人碰上你,都会坚持不住的。”
“坚持不坚持的,暂且不提。假如就此收场,那等于修了佛像却忘了给它注入灵魂。我就再说几句吧!”
“说不说随你,反正我是要听的。”
“怎么样,苦沙弥先生也听听吧?寒月已经买下了小提琴,喂,先生!”
主人说:“那么,又该卖小提琴了吗?那就不必听了。”
“还不到卖的时候呢。”
“那就更不值得一听。”
“啊,糟糕!东风君,热心听的只有你一个,真有点扫兴!啊,没办法,那就草草讲完算了。”
“何必草草?慢慢讲好了,非常有趣!”
“好不容易把小提琴买到手,尔今第一难题是没有地方放。我的宿舍常有人来玩,如果在一般地方挂起来或是撮着,立刻就露馅儿。挖个坑埋起来吧,又怕费事。”
“的确。那么,是不是藏在天棚里了?”东风说得倒怪轻松。
“哪里有天棚,那是农户。”
“太愁人啦。那么,你放在哪儿啦?”
“你猜放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是放在雨窗的护板里了吗?”
“不对。”
“裹在被里,放进了壁橱?”
“不对。”
当东风与寒月就小提琴的藏处进行如此回答之时,主人和迷亭也在不住地谈论着什么。
“这怎么念?”主人问。
“哪儿?”
“这两行。”
“什么?Quid aliud est mulier nisi amiticiae inimica……①这么,喂,不是拉丁文吗?”
①英国作家托马斯·纳西(一五六七——一六○一)所著《蠢动的分析》中的句子,意为“妻子如果不是友谊的仇故,又是什么……”
“我知道是拉丁文,怎么念?”
迷亭觉得大势不妙,慌忙撤退:“你平时不是说会拉丁文吗?”
“当然会。会念倒是会念,可是不知道这几行念什么。”
“‘会念倒是会念,可是不知道这几行念什么。’这叫什么话?好厉害!”
“随便你说吧!暂且用英文翻译一下给我听。”
“‘给我听’?这口气太大。我简直成了勤务兵。”
“勤务兵就勤务兵吧!怎么念?”
“唉,拉丁文之类,暂且压下不表,还是敬听寒月兄的高论吧!现在正是高潮,眼见到了会不会被发现的千钧一发之际,是吧,寒月兄,后来怎样了?”迷亭突然来了兴致,又加入“话说小提琴”一伙,抛下主人孤零零的一个。寒月先生气势大振,便说起小提琴的藏处。
“终于藏在一个旧藤箱里了。这个藤箱是我离开家乡时祖母送给我的,听说是祖母出阁时的嫁妆。”
“这可是一件古董,似乎和小提琴不大协调。是吧?东风先生!”
“是啊,有点不大协调。”
“如果放在天棚里,岂不也不大协调吗?”寒月回敬了东风一句。
迷亭说:“虽然不协调,却可以吟成诗,放心吧!‘寂寞清秋,提琴箱中收。’怎么样?二位!”
东风说:“迷亭先生今天很会作俳句呀!”
“岂止今天!我任何时候都是心里满腹诗情。提起我做俳句的造诣,就连已故的正冈子规①先生都赞不绝口哪!”
①正冈子规:(一八六七——一九○二)俳人,歌人。本名常现,号獭祭等。
因致力于俳句改革,名声大噪。
“迷亭先生,你和子规先生有过交往吗?”坦率的东风君问得斩钉截铁。
“唉,即使没有交往,也始终通过无线电报肝胆相照的嘛。”
迷亭先生在胡诌八扯,东风君有些厌烦,便沉默不语。寒月却笑着接下来说:
“那么,藏小提琴的地方倒是有了,可是现在怎么往外拿?这又难住了。如果单纯是拿出来,只要背着人们的眼目,打开看看,倒也不是干不来。然而,只是看看又有什么意思?不弹响它是没用的。弹则发声,声发则被发现。刚好只隔一道木槿篱笆,南邻便住着渣滓党的头目,多险哪!”
东风同情地随和:“糟糕!”
迷亭说:“的确,真糟糕。空口无凭,有据为证,当年只因发出了声音,小督局①才败露了。如果是‘偷嘴’或‘伪造假币’,那还不难遮掩;然而奏乐,那是瞒不了人的呀。”
①小督局:日本第八十代天皇——高仓天皇的爱妃,善彈筝。皇后之见平清盛妒恨她,将她藏于嵯峨野。源仲国奉御旨,凭《思夫叹》的琴音发现小督局,遂带回。后为平清盛所捕,削发为尼。故事见《平家物语》谣曲《小督》。
寒月说:“只要不出声,总还好说。不过……”
迷亭说:“且慢,说什么只要不出声……有时候不出声也瞒不住。从前我们在小石川的庙里自己起伙时,有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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