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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江春-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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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安青起身回到席上坐下,轻笑道:“两位娘子聪慧过人想来必能精通此道。”
大夫人此时想了起来,笑着向老夫人道:“今日斗茶会后,不少夫人都来问我,青娘可还肯再收女弟子,怕是有意要把府里的娘子送来与青娘学茶道呢。”
窦老夫人得意地笑道:“如今倒是个个凑上来了,这收与不收要看青娘的意思,我是不在意地。”沈安青低头轻笑不语,收与不收不急于一时,此时窦府还没有定论,她更是不能轻易插嘴。
好一会,二夫人才拉着窦昆匆匆而来,一进门窦昆便挣脱她的手,扑到食案前抓过白瓷碟子里盛的大枣就往嘴里塞,二夫人忙叫侍婢上前拉住他,自己陪着笑到老夫人跟前拜了拜:“二郎怕是还未自衙堂回来。”
老夫人笑容微敛,瞧了一眼那边满嘴塞着枣子被侍婢们拉倒一旁支支吾吾不肯罢休的窦昆,强压住厌恶道:“罢了,一会再叫人去请他过来便是了,你也坐下吧。”
二夫人这才快步到一旁拉着窦昆坐在席上,低声喝道:“莫要吃了,这枣吃的多了仔细肚痛。”
大夫人笑望着二夫人道:“怎么不见邡郎?莫非还不曾下学?”
二夫人听得提起窦子邡,有几分不喜欢,挤了笑道:“已经下学了,我使了人去叫了。”
话音刚落,侍婢便来报说:“邡郎来了。”
沈安青不由地抬了头看,当初她嫁与窦昆时,窦昆痴傻不能亲迎,便是叫这位庶兄穿了红纱绦公服带着傧相迎了她进门的,只可惜那时沈安青已是心如死水,恨不能就那么死了去,也不曾见过这位二夫人的庶子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窦子邡才自太学回来,换了一身靛青素面纱袍,束着青丝平巾,含笑进来,与老夫人大夫人二夫人见了礼,老夫人难得地露了笑,看着他微微颔首:“怎么这会才回来?”
窦子邡欠身应道:“策论有一处不通,请先生说解了一番,故而耽搁了。”
老夫人挑眉笑道:“已经做策论了,通几经了?”
窦子邡谦和地笑着:“通五经了。”
老夫人这才满意地道:“不错,不过不可骄狂,你需学你大哥,如今已是入选了,待春宴后便该放职了。”她指着窦子蕴,窦子邡笑着应了,又和善地向窦子蕴、窦大娘、窦二娘见了礼,待走到沈安青跟前,有些疑惑道:“这位娘子是……”
二夫人正是一肚子懊恼,今日茶会上沈安青大出风头,更是要做了春宴司茶使,只怕更不是她能随意拿捏,先前的想头怕是要落空了,如今窦子邡这眼中钉又是学业出众,深得老夫人喜欢,只怕她和窦昆日后更是难过了。
她冷笑道:“那是青娘,也算是你姑表妹,还不曾见过呢。”
沈安青起身盈盈拜倒:“邡郎安好。”
窦子邡也忙回礼道:“青娘好,方才失礼了。”
沈安青轻笑道:“无妨。”
二娘子见她二人这样,眼珠一转,笑着道:“你们本就是姑表亲,何必这般生疏拘礼,邡郎你有所不知,青娘可是茶道大家,今日明光寺斗茶会上,青娘拔得头筹,连慧性禅师都甘拜下风,已经是杏林春宴的司茶使了。”
窦子邡闻言,不由地再细细瞧了沈安青,颇有几分深意地笑道:“想不到青娘竟然有这等技艺,着实叫我钦佩。”
沈安青低垂着头,轻声道:“不敢当。”心里却是警钟大作,窦二娘早就记恨自己,怎么会无缘无故当着窦子邡的面夸赞自己,怕是另有心思才是,只是这窦子邡瞧起来温文尔雅,全然无害一般,她却是知道一些。
前一世沈安青嫁与窦昆不久,窦家分了东西府,窦二郎与二夫人带着二房中人搬去了西府,窦子邡考上进士,借着窦府之势留京任了散官宣义郎,他却是送了好些个美貌侍婢与自己父亲,二夫人何氏更是失宠,窦二郎把庄子铺面一并与窦子邡打理着,何氏这正房都是徒有虚名,若不是后来阖府被诛,只怕何氏难逃休弃的下场。
待侍婢来回报,窦尚书今日被留在嘉成长公主府赴宴,老夫人便叫了开席,一时间众人有说有笑,其乐融融,仿若极为和睦亲切的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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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卷 失却烟花主 东君自不知

芦园,窦老夫人已经散了发半靠在胡床上阖着目似睡非睡,侍婢小心地用象牙梳篦一点点替她篦着头发,大夫人轻手轻脚进来到跟前,那侍婢瞧见她,起身来悄然退下,让大夫人接过梳篦来继续篦头。
“这么晚了还过来,说吧,有什么事。”老夫人并不睁眼,却似是知道身后人是谁。
大夫人手上不停,动作轻柔:“天渐热了,听平秋说阿娘晚间睡的不好,所以过来瞧瞧。”
老夫人长叹口气,睁开眼来:“说起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毛病,不过是苦夏罢了,这还未入夏稍热些,便觉得躺不住了。”她摆了摆手,不让大夫人再篦头,要坐起身来。
大夫人忙放下梳篦,上前搀了她起身来,轻笑道:“说来大郎与阿娘是一般模样,最不耐夏热,一会子我就吩咐她们去取冰送来。”
老夫人摆手道:“罢了,这么晚了费这个事作甚,说起来大郎这些时日可有家书来往?”
大夫人低着头轻笑:“前些时日得了一封,也不曾说什么,只说约莫八月节后才得回京。”
老夫人点点头,露出笑来:“大郎外放也快三年了,算算也该回京了。只是这两年辛苦你了,一人带着三个孩子,又操持这么大个府,二郎媳妇又是个帮不上手的。”
大夫人微微垂了头,轻声道:“阿娘这是要羞杀我呢,我是个蠢钝的,操持府里的事总是要劳累阿娘帮着看顾才不曾出过大纰漏,好在如今蕴郎已入选,大娘、二娘也大了,大郎也要回京了。”
“蕴郎是个不错的,难得你教导地好。”老夫人微笑道,“大娘也不差,性情品貌都妥当,只是二娘……”她微微蹙眉。
大夫人心里一紧,抬头看了眼老夫人,又飞快低下头来道:“我已经狠狠责罚她了,这几日命她除了随青娘学茶道,不得出房门,安心在房里读《孝经》。”
老夫人拉过她的手拍了拍,语重心长地道:“你的心思我最明白,自来阿娘多疼幺儿,我何尝不是对你三妹阿鸾偏爱些,只是二娘毕竟是未出阁的小娘,若是因了这要强又不知好歹的性子坏了名声,那才是害了她一辈子呢。”
她叹口气,松开大夫人的手:“更何况如今不只是府里的事,就是外边……长公主殿下与许氏已是势成水火,不争个你死我活必不会罢休的,阿婵这性子在府里犹是如此,在外头叫人撩拨几句便要闹出事来,一个不好连府里都要被牵连进去,平白做了人家的垫脚石。”
大夫人低着头,轻轻泣了起来:“终究是我的不是,若不是自小太过惯着她,也不会教成了这样。”
老夫人面色冷肃了起来:“的确是你的不是,她如今还能教,你不好好教导,日后若嫁为人妇,惹出了什么乱子,夫家也能似我们府里这般宽容?若是叫人休弃回府来,你和大郎的脸面往哪一处搁?她自己又还有何生路?”
大夫人哽咽着应了,轻声道:“如今蕴郎已经入选,年岁也不小了,怕是该到了议亲的时候了。”
想到窦子蕴身姿挺拔,气宇轩昂的模样,老夫人面色渐松,含着一缕笑道:“这倒是正理,端和郡主也已十六了,这两日叫人把阿鸾请回来,叫她去探一探长公主殿下的口气。”
大夫人暗暗打量她面色好看些了,这才赔笑道:“说来大娘、二娘和青娘的年岁也都不小了,只是大娘、二娘也倒罢了,自家娘子不过是听大人和阿娘的安排,青娘却叫我有些担心,她并不是府里正经娘子,若真是有人上门提亲来,却是应与不应?她又是个才貌出众的,没个阿娘阿爷在身边,也不能就这么一直留在府里,着实叫人为难。”
老夫人听她说道青娘,笑容微敛,望向她的目光越发深黯,良久才淡淡说了一句:“怎么,这就容不得了?”
大夫人一惊,忙道:“阿娘不知,今日佛会上有好些个夫人向我打探青娘的事,只是听那话音都是有意为自家府里的庶子问一问。”她有些不自在地低头,“说来青娘出身寻常,虽则容貌品行都极好,但要想寻个高门贵户的嫡子却是极难的,若是嫁与那等庶出子弟,却又可惜了她一手好茶艺和知进退的性子,再者二郎媳妇先前不是有意……”
老夫人冷哼一声:“她那是妄想了!昆郎的情形府里人都瞧在眼里的,她还指望能取个良家子作正妻,想法子生个子嗣来,也能叫二郎讨个封荫。且不说昆郎能不能生子嗣,就算是得了,难不成她还以为圣人会准了将封荫与了痴愚之子!”
大夫人心里痛快,面上却是极为难地低头道:“二郎媳妇也是见着蕴郎邡郎都越发出息了,想着昆郎还是那么个情形,太过焦急了,才会有此一想,如今自然是不成了,青娘是得了长公主殿下看重的,自然不会许了与昆郎了。”
老夫人叹口气:“我知道你的心思,是为大娘、二娘打算。”
大夫人的确是如此想,如今沈安青已是名震京都了,品貌又是比大娘、二娘更为出色,但凡她在一日,只怕大娘、二娘都是难以比得上,虽则她出身不高,但是难免叫人小瞧了窦府的两位娘子,而且她也怕,也怕留沈安青在府里越久,越容易出事,看今天家宴上窦子蕴对沈安青的推崇赞美,就怕会出什么岔子。
她凑上前去,向老夫人恳切道:“我倒有点子小见识,说与阿娘一听。如今宫中许后独大,圣人身边虽然也有几位昭仪昭容,但都是姿色寻常,并不十分得看重,故而那卫国公府才敢与大长公主府叫阵,虽则长公主殿下掌着朝政大事,但终究不及许后与圣人亲近,凡事都处于被动之处,仅靠拥立之功只怕难以长久得圣心。”她有几分忐忑地停了口,望着老夫人。
窦老夫人冷了脸,盯着她道:“说下去。”
大夫人这才又道:“圣人最好茶道,前些时日不还叫长公主殿下送了几名茶女进宫中去,听殿下身边女官说,那几名茶女大都被宠幸了,留在**做了御女和采女了,那几个还不过是姿色平常,出身乡野的女子,若是能得一个容貌品行上佳,心性聪慧坚忍的女娘,又擅茶道,还怕圣人会不爱若至宝?那时节只怕许后也不足为患了。”
老夫人听她一席话下来,却是半晌不曾开口,一径垂目沉思,大夫人也不着急,只是安分地坐在一旁,她知道必然是说动了老夫人了,没有什么比窦府乃至大长公主顺遂得势更为重要的。
果然片刻后,老夫人长出一口气,淡淡道:“大娘、二娘年岁也不小了,怕是不多久便会有人上门议亲,你需打点起来,请了宫中尚仪女官来教导一番。叫青娘也跟着学吧。”最后一句轻而短促,却是极为坚定。
大夫人登时觉得一块大石落下,笑盈盈地应了,又轻声道:“怕是还要请教坊的内人来教一教,天家爱曲乐歌舞呢。”
老夫人微微颔首,摆摆手叫她出去了。


第三十二卷 谁料花前后 蛾眉俱不全(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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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沈安青被侍婢引到内堂中行礼时,才发现席上坐着的不止是窦老夫人、大夫人和两位娘子,另有两位年岁较长的妇人正襟危坐,面色肃穆地望着沈安青。
老夫人笑着道:“青娘快来见礼,这两位是宫中尚仪局司乐、司赞女官。”
沈安青压着心中狐疑,上前拜倒:“见过两位夫人。”
其中一位抬着眼角瞧了一眼,不咸不淡地道:“罢了,还算规矩,请起吧。”
沈安青这才退到席上坐下,打量了一眼窦大娘和二娘子,只见她二人也是坐的端正,瞧不出什么端倪来。
老夫人笑着向那两位女官道:“有劳两位娘子走一遭,还望不吝指教。”说着向身后的侍婢递了个眼色,那侍婢忙着人下去备绢帛。
那两位之中的另一位,比之先前说话那位却是更温和些,微笑道:“老夫人这是说哪里话,长公主殿下有命,婢妾等自当尽力教导。只是要委屈三位娘子了。”
老夫人大笑着点头:“能得宫中娘子教导,是她们的福分,万不敢说委屈的。”
沈安青只觉得蹊跷,无缘无故为何会请了宫中女官前来教导自己与窦家两位娘子,还惊动了嘉成长公主,只是如今看不出什么缘故来。
好容易送了那两位女官离开,约定之后每日窦府使了车马去宫门前接了来,每日在芙蓉榭教习两个时辰。
老夫人扫了一眼席上端坐的三个娘子,道:“说来大娘、二娘年岁不小了,这一次请了宫中女官来教习,就是要好生教导你们规矩和技艺,之后每日都需好生学着,不可怠慢。”她转向沈安青,却是露出笑来:“青娘与她二人也是年岁相当,也随了一并学着吧,”沈安青自然不敢有悖。
退出内堂时,大夫人笑吟吟地唤住沈安青:“青娘,说来这两位女官还是我托了郡公夫人才说动长公主殿下,请了来为阿慕阿婵教习的,你若能跟着学一学日后自有用处。”
沈安青欠身道了谢,越发狐疑,若真是为大娘二娘所请,必然不会特意叫了她来相见,看方才那两位女官挑剔地打量,分明是专程为她而来一般,窦家到底有什么打算,她只觉得自己如同待价而沽的货物,只是猜不到这买主是谁。
午后,赵瑛娘与睐娘都到了窦府,照旧与窦家两位娘子一道与沈安青学茶道。只是今日与往常又有些不同,睐娘不似之前那般缠着沈安青不撒手,反倒是与大娘子走的近些,望向沈安青的目光也有些愧疚躲避,想来是在长公主府得了什么嘱咐。
沈安青面上不动,依旧淡淡自处,从容地教她们几人取水之道。倒是那二娘子今日十分得意,一扫这些时日的颓丧和愤愤,对沈安青的吩咐也都照做了,还笑得极亲切:“青娘,你那日在斗茶会上却是用的什么法子,能在清水上做出画来?”
沈安青和煦地笑道:“那是点茶之法,却是蜀中流传出来的。”
窦二娘子笑得更盛:“那你可能教与我们?”
沈安青微微颔首,笑道:“自然是可以,只是点茶之法讲究对茶膏的熬制,水温以及点茶的手法,只怕还需诸位娘子学的更精进些才能教授。”
窦二娘一时黑了面,翻个白眼,咕哝道:“说来说去,就是不舍得教罢了。”
沈安青也不理会,仍旧平静地讲解了茶中取水之法:“……山水为上,江水居中,井水最次。山水之中有以石池、漫游者为佳。”
再教了她们几个如何辨别山水与井水后,沈安青便不再多说了,她瞧得出席上几人除了瑛娘,其余都是心不在焉,多说也无益。
窦二娘竟也不寻由头刁难沈安青,却推说要回房抄《孝经》便去了,大娘子拉着睐娘说起新得的一架苏绣屏风,要去东厢房赏玩一番,也双双告辞。睐娘临走之前,怯怯望了沈安青一眼,目光里满是掩饰不住的愧色,低头随大娘子走了。
只得瑛娘还坐在席上,瞧着睐娘二人的背影:“这却又是怎么了,昨日不还好好的?”
沈安青收拾着案几上散落的物件,轻笑道:“我也是不得知呢,许是真的要去瞧绣屏吧。”
瑛娘似笑非笑:“旁人我倒不知,只是睐娘素来性子直爽,再不会这般扭扭捏捏的,必然是有什么事了。”
沈安青也不瞒她,把早先窦府请了女官来教习的事说了,瑛娘眉头皱了起来,待她说完许久,才沉沉道:“瞧起来她们不仅打算把我送进去,怕还想着要再送了你进去才是。”
沈安青吃了一下,她原本猜的也不过是窦府要把她许给哪一个贵人府里,万万想不到是送进宫去,她一时愣在当场:“进宫去?可我不过是寻常样貌,怎么会……”
瑛娘故意板着脸道:“青娘莫要妄自菲薄,你容貌才行俱是出众,又擅茶道,想来必会极得圣人爱重,日后还望青娘多加看顾才是。”
沈安青不由地扶额,苦笑道:“难得你还有心思笑话我,如今你我只怕已是朝不保夕了。”
赵瑛娘这才收起笑来,起身走到沈安青身旁坐下,神色凝重道:“我愿以为她们所图的不过是太子,不想连你也逃不过。”
沈安青难得听到瑛娘的心里话,她低低一叹:“我也倒罢了,毫无依仗寄居在此处,自然不能不由得她们摆布,只是你也是爷娘俱在,为何会……”她没有往下说,只是那位贪图淫乐的太子着实不算良配。
赵瑛娘此时脸上浮起一层深切的哀愁,她拉着沈安青的手,低低声道:“爷娘俱在又能如何,我……并非嫡女,只是为了选太子妃,才把阿娘抬了平妻,把我放在嫡母名下,阿娘是个怕事的,半点不敢为我争,只是叫我顺着阿爷,却不曾替我想过。”
沈安青只觉得她的手冰凉如玉,见她虽然哀恸含泪,却是半点不曾落下来,知道她生性坚强果断,先前竟然能够在嘉成长公主软硬兼施之下依旧淡然自处,心中很是钦佩。她轻声道:“你如今作何打算?”
赵瑛娘收了泪,回眸朝她一笑:“你救过我,此次只怕你我需联手,或能逃出她们的算计。”
沈安青一愣,只听赵瑛娘在她耳边低语几句,二人就这般商议许久,待到小半时辰后,赵瑛娘才起身告辞而去。


第三十三卷 艰难安可忘 欲去良踟蹰

第二日来窦府的却不是前日所见的两位女官,是尚仪局中两位女史,还带了一位头戴帷帽的教坊娘子,正是为了教导歌舞乐曲而来。
其中一位郑姓女史教导三位娘子礼仪规矩,生的一副冷面,对窦家娘子都不加辞色:“婢今日来府上便是要教几位娘**中礼仪规矩,便是寻常贵府也该遵循,几位娘子非但要通熟《列女》、《女诫》与《女则》,更要通晓人事律法,言行举止皆要依着规矩行事,不可妄为。”
窦大娘子轻声笑道:“娘子教导地是,我等姐妹当以此为训。”
谁料,郑女史非但没有对她多加赞赏,反倒皱起小山眉道:“这便是错了规矩。婢得命来府里教习规矩,还不曾问话,娘子便自答之,此乃失礼唐突。”
窦大娘子不想一句话附和没叫这女史待自己不同些,反倒落了一通责备,脸色有几分难看,但她惯会做人,玲珑八面,一脸愧色地点头,再不敢胡乱开口。
好容易熬到一个时辰之后,换了朱女史领了那教坊娘子到水榭来,要教习歌舞技艺。
朱女史生的丰盈富态,未开口时已是一脸笑:“几位娘子皆是才名出众,想来都是精通歌舞技艺,婢此来不过是尽力而为,还望不会班门弄斧,若能教几位娘子略有所得,便是婢的福气了。”分明是极会做人的。
她又笑盈盈问了道:“不知几位娘子擅什么器乐,好叫秋娘知道,也能让她略作指点。”
窦大娘子听她问了,这才轻声道:“阿慕只略懂些箜篌,谈不上精通。”沈安青不仅低头轻笑,这位大娘子果然是处处谨慎小心,前一世窦府大娘子才名远播,箜篌便是其最拿手的器乐,如今却说只是略懂,可见是藏拙。
窦二娘子却不等那朱女史问到,已是瞪大了眼,指着那头戴帷帽踞坐在一旁的教坊娘子道:“你说她是秋娘?哪一个秋娘?”言行大为失礼。
窦大娘子不知道她这又是发得什么疯,忙拉着她,咬牙低声喝止。
那位朱女史虽是脸色微变,有几分恼意,仍是耐着性子强笑道:“娘子说笑了,教坊之中自然只有一位秋娘,乃是内人中技艺超卓的杜秋娘,再无他人。”
那位教坊娘子也应声脱下帷帽,娇媚的容颜,一双水波粼粼的杏眼有几分不解地望着窦二娘子,不是之前与贺兰临在一处的杜秋娘,却又是谁!
窦二娘子咬牙,拍案起身:“这倒越发有趣了,竟然让一个下贱不堪的歌妓来教我等规矩技艺,莫非是想叫我们也如她一般,人尽可夫不成!”
这话一出,非但那朱女史变了脸,窦大娘子也气急败坏,快些起身捣住她的嘴,喝骂道:“你胡乱说些什么!”又一叠声向朱女史与杜秋娘致歉:“她是有些魔怔了,两位娘子切莫怪她,还望恕罪才是……”
杜秋娘面色不变,不声不响起身来,向着窦大娘子与一旁的沈安青欠身道:“两位娘子,恕我无颜面再留在府中教习两位娘子技艺,还请另请高明吧。”说着转身便要走。
沈安青此时有几分看不下去,忙起身道:“秋娘请留步。”她不等杜秋娘开口,便急急道:“那日琼台宴上,秋娘一曲琵琶技惊四座,着实叫我折服,如今能得秋娘指点技艺,实在是万幸。至于旁人的闲言碎语又何必放在心头,不以为意便自败之。”
那边窦大娘子也急急忙忙开口道:“秋娘且留一留。”又哀求地望着朱女史,她知道若是杜秋娘就此拂袖而去,不但自己与二娘要挨罚,便是窦府的名声只怕也要有损,毕竟如今杜秋娘是得了宫中之命来教习技艺的。
朱女史也气得不轻,只是碍于此处乃窦尚书府,她不看窦尚书的面上,也需想着是嘉成长公主要她们来的,只得压着性子,轻声道:“秋娘,不必往心里去,想来是这位娘子信口胡言,莫要气恼坏了自己身子。”
杜秋娘望了一眼沈安青,这才上前一字一句地道:“好教这位娘子知道,秋娘虽是官奴婢出身,自幼养在教坊中,但也是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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