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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媳-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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谓夫妻,对他们而言就是一个虚设的空架子,他死了,除了死相令她觉得尴尬有一些尴尬外。她其实很乐意拍手称快。
杨氏理所当然地以为,这个葬礼过后,她唯一的嫡子裴静宵会继承镇国公的爵位,而她虽然跳过了镇国公夫人的步骤,但摇身一跃成为这座府邸至高无上的太夫人,也未尝不是一件美事。这二十年她孜孜不倦所努力的事。很快就要实现,远比她想象中来得轻易,她当然心内狂喜,眼角便难免流泻笑意。
可是,灵堂之上。人人都哀戚哭泣,哪怕只是隐隐的笑容都格外刺目。
跪在杨氏身侧的二夫人庞氏皱了皱眉,压低声音对着杨氏提醒道,“大嫂,父亲和大哥灵前,还是要慎重一些得好,咱们这样的人家。多少双眼睛在等着看笑话呢,若是被人瞧了去,传出去了可不好。”
庞氏虽然为人功利心重,但这点投机却大不过人伦孝道,何况,她对裴相是真心孝敬的,她真切哀悼时,却看到杨氏这般轻慢死者,心中很有些不快。
她和裴二老爷是年幼时候长辈定下的口头婚约,彼时两家都算得上是周朝权贵。可是后来。裴家越来越鼎盛,而庞家却逐渐没落了,她的父母早亡,这桩婚事既无凭证,又无婚书,原以为是会作罢的。而当时的镇国公继夫人梁氏也的确曾有过悔婚的念头,想要为裴二老爷另择贵女。
若不是裴相坚持要履行当年承诺。她不能嫁入鼎盛门楣事小,错失了裴二老爷这样真心待她的夫君便是终身遗憾了。所以庞氏心里对裴相一向敬重感激,对他的死,也是真的难过。
明萱闻言抬起头来,向杨氏望了过去。见她果然眼角垂泪,面上却并无悲伤,眼中满是轻松的笑意,哪怕此刻被庞夫人说破,也丝毫没有收敛,反而只多了几分嚣张跋扈。她眉头微拧,却没有停止手中的动作,继续往火盆中烧纸。
她和裴静宸虽然已经搬离裴府,在安平王府安了家,也被赐了国姓。理论上来说,明萱如今已经不算是裴家的媳妇,她是王妃之尊,原不必要与闵氏燕氏等同以孙媳礼跪在此处的。
但法理不外乎人情,裴静宸毕竟是裴氏子孙,哪怕改了姓氏,他身上一样流着裴家的血,这点无从改变。更何况,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裴相和世子的死代表着怎么样的内情,世子暂不去说,可裴相这些年来苦心保护裴静宸的事实得到了石增的证实,裴相决意在临死之前将世子带走,其中深意,明萱和裴静宸都懂的。
所以,为了这份沉重的亲情,裴静宸和她都愿意跪坐在这里送这位可怜而又可悲的老者最后一程。
杨氏瞥见灵堂之内一时无有宾客,在场的除了几房的妯娌和小辈外,便只有各房贴身伺候的仆妇在,便挑了挑眉说问道,“二弟妹何出此言?这是在污我对父亲和夫君的亡灵不敬吗?我与你一样素衣白缟,一样席地而跪,一样流泪伤心,不知道哪里有不妥当之处?二弟妹又是哪只眼睛看得到我在灵前不慎重了?”
她说得理直气壮,丝毫不觉得方才脸上止也止不住的笑容是对亡者的不敬。
庞氏一时气极,“大嫂,您怎么这样说话,我也是好意提醒。这会儿虽然只有自家人在,未必一定要嚎啕大哭才显悲痛,可是前来吊唁的宾客随时会到的,您这样笑得那么开怀,让旁人瞧见了要怎么想?”
她哼了一声,“您是这府里的世子夫人,皇后娘娘的母亲,无人敢非议您的是非,可是咱们府里还有未嫁的女儿,没有说亲的侄子,凡事便当谨言慎行。再说了,闹坏了府里的名声,于您自个又有什么好处?我不过是好意提醒,大嫂听不得,那弟媳妇也不强求,只盼您能够莫要带累孩子们便罢。”
这话说得毫不留情,令杨氏心中不快。
若是按照她原本的性子,是忍不得这话定要重重回击的。可如今是在灵堂之上,她一时发作不得,又经过杨家的低落,她多少也比从前收敛一些,便强忍住这气冷笑着说道,“若说不要带累孩子们,弟妹这又是在孩子们面前作的什么榜样?说什么谨慎言行,我看弟妹比我更需要学习这四个字的含义。灵堂之上。父亲与夫君的灵前,我不愿与你多作口舌之争,这件事便就此打住吧。”
灵堂之上,一时静默无声。
但杨氏心中却很是狐疑,她心里想着这庞氏原来是她的跟班,自己指东庞氏便不敢往西的。可最近一段时日以来。庞氏不知道是有何人撑胆,处处与她过不去,不再按照她吩咐行事倒也罢了,如今竟然公然敢在别人面前与她顶嘴,还挑她的不是!
到底是谁给了庞氏这样的胆子!
蓦得。她猛然想到,若是按照常理,镇国公裴固一死,这爵位自然是世子裴孝安的,如今世子又没了,裴静宸身为元配所出的嫡子已然赐了周姓,成了周氏王爵。那么这镇国公的爵位稳稳当当地便落在了自己儿子裴静宵的身上。裴静宵已经成年,也不存在年幼不堪当为国公一说,这件事是毫无疑问的。
二房便是有夺爵的心,也拗不过道理去。
可是,世子却是死在镇国公之前的,这便让板上钉钉的事有了一丝变数。
杨氏正在犹疑,猛然听到外面脚步细碎乱成一团,有小厮跑步进来气喘吁吁回禀道,“回世子夫人的话,东平王前来吊唁。同来的还有皇上身边的夏公公,夏公公带来了皇上的旨意,请府里的众位主子到院里来接旨。”
彼时,裴家几位老爷正在偏院中陪客,听闻消息急忙来到院中,镇国公府一共五房,子孙众多。不多时便围了满满当当的一院子,静候着从宫里来的消息。
东平王和夏公公进了正院,先吊唁了裴相和世子,焚香鞠躬过后,夏公公宣了皇上的圣旨。“镇国公裴固乃朕股肱之臣,于国有功,于社稷有劳,于百姓有利,朕悲痛伤怀,追忆痛思,特赐谥号忠武,按郡王葬仪入殓。”
众人三呼万岁,跪拜谢恩。
夏公公忙请了众人起来,然后目光越过众人,落在了二老爷裴孝庆身上,他从宫人的托盘上又取了一卷明黄色的圣旨,小心翼翼地拉开,然后朗声说道,“相爷临终之前,向皇上呈了一本,请立次子裴孝庆承爵,皇上体恤老臣,已然下了旨意,裴二老爷,上前听封接旨吧。”
此言一出,裴孝庆和庞夫人并二房上下自然是喜不自禁,但对于长房杨氏和裴静宵而言却如同晴天霹雳,震碎了他们所有的设想,倘若不是东平王和夏公公带来的依仗太过威严,恐怕当场就要闹将开来。
杨氏眼睁睁看着裴孝庆接旨谢恩,看着夏公公笑眯眯地唤他国公爷,一颗心沉入谷底,但圣旨已下,已经无力转寰,完全决断了裴静宵承爵的路,这件事已经定局。可是她怎能甘心?
已经入囊的爵位飞了,这意味着她近二十年的努力付诸东流,化成了灰烬,一丝回报都得不到。在杨家已经没落之后,她的儿子成为镇国公府的主人,才能够改变她失去了的地位,才有机会重新振兴杨家,可现在,这些想了千百次的设想都已经不再可能,她愤怒,她不甘,都无济于事。
在皇家倚仗面前,她甚至都不能怒吼声张,还生怕让人瞧见自己的愤懑,只有用力将指甲刺入掌心,令这剧痛来提醒自己不得失仪,要镇定,不能在此给人把柄,这样就真的永世不得翻身了。越痛,越清醒,也越镇定,可是等到东平王和夏公公离去时,她才恍然发现,养尊处优惯了的细嫩掌心已经血肉模糊。
凭什么!
当时当刻,她只有这一个想法,凭什么!
但在最初的震惊愤怒不甘过后,杨氏却逐渐平静了下来,面对妯娌之间各种异样的目光,她甚至都没有如同往常一样回敬,倒忽然像是换了一个人般安静下来,规规矩矩地跪坐在裴孝安的灵柩之前,她低着头,一动不动,一时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自然也无法推断她此时此刻的心情。
明萱见状,心中却起了几分警觉,她低声对着身后的丹红说道,“就说我头晕不适,请王爷过来一趟。”
第163章 出殡
时人最重死后哀荣,裴相得以被皇上赐封谥号“忠武”,裴家上下便已然觉得足以告慰他在天之灵,也算死得其所了。
而二房承爵,虽然出乎意料之外,可却也是情理之中,除了大房,恐怕无人会有所异议。毕竟,二老爷裴孝庆为人谦和,对同胞手足一向都十分友爱,庞夫人又远没有杨氏那样霸道跋扈,妯娌之中还算容易相处。反正其他几房对爵位从来都没有指望的,那么比之让长房目中无人的裴静宵袭爵,倒不如让裴孝庆成为镇国公,对各房的益处还大一些。
裴孝庆机敏,知道皇上过早下达的这道圣旨会让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的身上,他心底虽然偶也有些得偿所愿的窃喜,可是这面上却不敢表露半分,反而比之方才越加谨言慎行,行事俱按规矩来,一丝一毫都不敢马虎,生怕被人落下口实。
先前府里一片散沙,如今有了主心骨,庞氏也飞快地投入到镇国公夫人的角色中去,倒也一力将这葬礼事宜挑了起来,夫妻同心,倒将这丧仪办得比方才更加规矩了。
偏厅里一时无人,裴静宸拉了明萱坐下,满面担忧地问道,“怎么会突然头疼?”
明萱握着他的手,轻轻摇头,“许是一夜未曾睡好,有些发胀罢了,算不上疼,我唤你过来是想要问你一句,二爷方才是与你待在一处的。他听了圣意可有什么表示?”
二爷指的是杨氏所出的嫡子裴静宵。
接圣旨时,有官职的和年长的要在前,无职的后辈要在后,女眷则也依次排列跪在最后面,裴静宸虽然已经被封王爵,可今日在此。却仍旧是以裴相孙辈的身份,是以他与同辈的兄弟裴静宵在一块听的旨意。
裴静宸目光微凝,隐约闪露着锋芒,“他自然是怒不可遏,朝里还有几位大人在。就嚷嚷说二叔篡改了祖父的遗书,要谋他的国公位呢。莫说这事子虚乌有,便是当真如此,圣旨都下了,还能改回去不成?他这样四处吵嚷,不只让人看了裴家的笑话,还有忤逆君上之嫌。便是有理也要成无理的了。”
他淡淡地说道,“是个蠢的。”
明萱听了有些讶然,眉头却皱得更紧,“爵位易人,这是多么大一件事,二爷这表现虽然不智,却也是人之常情。可杨氏那样跋扈的人,竟然不吵不闹,这让我有些担忧,我怕杨氏只是表面平静。私下里却不会善罢甘休,你且和二叔说一声,让他留意一下吧。”
她叹了口气,“若是在葬仪上闹出什么事来,丢了裴家的脸面事小,却不能让祖父死后亡灵不得安宁。”
裴相和世子的真实死因,是被隐瞒下来的。阖府上下除了如今的镇国公裴孝庆和三爷裴静棰纪猓恐怕都不得所知。
杨氏这二十年来一心一意便想要让自己的儿子承袭爵位,谁料到事到临头,却让旁人摘了果实,她心理如何能够平衡?当初给年幼的裴静宸食物中加入巴豆。给他的药材里偷工减料,在去往清凉山的道路上垫上锐利的石子,这些阴险毒辣的手段她都做得出来,如今她不知道内里,正是理直气壮的时候,又怎会就这样眼睁睁地放手不管?
裴静宸沉默良久,轻轻抚着明萱的额发说道,“我会提醒二叔的,不过你也不用过于担心,此事已成定局,杨氏无论怎么闹都不会改变什么,我会送祖父安然落葬,之后裴家的事,便再与你我无关了。”
他语气低落,颇有些意兴阑珊的悲伤,却隐隐又带了几丝解脱之意。
明萱将他的脸庞拢在怀中,轻轻蹭了蹭他的头顶,柔声说道,“嗯。”
世间最颠覆的事,往往是真相。
你以为对你最好的人,结果是心心念念要害死你的人,而你以为的不共戴天的仇敌,却可能是个无辜者,你以为这件事已经盖棺定论,可这背后却还有重重杀机,你以为这件事无比复杂,可实际上却十分简单。
比如明萱,这四年来一直都以为裴相是害得她家破人亡的幕后真凶,可是随着线索不断被揭开,抽丝剥茧寻到那些企图被掩盖的往事,她却发现裴相在她身世惨剧中竟然是无辜的,而真正的幕后凶手,却躲在黑暗之后,她不曾发觉,也不知道该如何揭开那邪恶的幕帷。
再比如裴静宸,世事轮回,当最后真相来临,他才猛然发现,一直以来戒备怀疑的祖父其实是他的保护神,而他在内心里隐藏着慕孺之情的父亲,才是真正的毒蛇,那个男人给了他生命,却又不断地想要收回他的生命。这世间,还有什么事能够比让一个儿子接受他父亲害死了他母亲这个事实更痛苦的?
真相,以这样残酷而凌厉的态势来临,每一次面对裴孝安的灵柩对于裴静宸而言都是一种精神上的凌迟,若不是为了要送祖父最后一程,他恐怕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而现在,他只想着这痛苦能早些结束。
明萱心里也是清楚的,事到如今,杨氏不论再做什么都改变不了裴静宵无法承袭爵位的事实,可一向最爱折腾跋扈惯了的人忽然安静下来,总让人有些不安,不过裴静宸说得对,只要送了裴相出殡,再往后若是裴家出了什么事,便都与他们夫妇无关了。
既然已经彼此通过了气,那么接下来她只好行好孙媳妇的本分,安静守灵便罢。
一连几日,杨氏都显得十分安静,连带着裴静宵也不再胡嚎乱嚷。
可庞夫人却逐渐焦躁起来,她偷偷拉着明萱到无人处说道,“相爷虽然在临终前留了话,说不要这些死后哀荣,让凡事从简,可皇上赐了谥号,便要按制来办,我接手府里内务几日来,却发现公中竟然没有余存几个钱,去问那些账房上的管事,一问三不知,昨儿听说还跑了两个账房的先生。”
她神色焦虑,颇有些着急,“这几日前来吊唁的人多,多少双眼睛瞧着,我不好问大嫂要往年的账目,便是要了,现在这景况又哪里来的空闲去查账?只是府里那么多身上有官职的爷们,光是俸禄恩赐都不少的,公中怎么会连办个像样的葬礼的钱都没有?”
这些年来,一直都是杨氏管着家,账房也都是杨氏的人。
如今庞氏刚管家,账房上的先生就跑了两个,公中的银子连个葬礼都撑不起来,这其中必定是有人捐款贪墨,而杨氏,显然有最大的嫌疑。可如今葬礼还未结束,并不是清算的时候,否则杨氏若是倒打一耙,那么这脸面可丢得大了。
庞夫人愁眉苦脸,“每日都有急用处,账上没有银子,能赊的地方我都让人赊了去,实在不能赊的,我和儿媳妇也当了点首饰拿出了些私房,可这个洞太大,二房不富裕,补不上。四房五房手中也无余粮,孩子们都还小,我探了探口风,四弟妹和五弟妹都借故推脱了,三房倒是有钱,可三弟妹为人精利,她不肯借钱给我补这窟窿。”
她求助似地望向明萱,“侄儿媳妇,二婶原不该跟你说这个的,可也是实在没有法子了,只能东凑一些西挪一些,刚才跟小姑那借了两千两银子,可这恐怕还不够的。能不能先从你这儿借一些,等这葬礼完了,我和你二叔筹到了钱,一定立时还给你。”
明萱见庞夫人脸上带着些尴尬,便知道倘若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庞夫人许是不会求到她这里来的。便笑着说道,“都是一家人,二婶若是有急用,便该一早得说,不必这样客气。您稍等着,我让丹红取了银票给您送过来。”
安显侯夫人给了两千两银子,三夫人卞氏及其他人分文未出。
虽然分家在即,将来各房过各房的日子,存有私心也算是人之常情。再加上,其他几房又知道这公中的银子多半是大房杨氏给贪墨了的,这窟窿填进去听不到个声响,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给他们还回来,二房既然承袭了爵位,就该担起裴相风光大葬的责任,他们有这个想法也算可以说得通。可到底躺在灵柩中的也是他们的父亲,此时听来,只觉得虽情有可原,在亲情上却是如斯淡漠,令人有些唏嘘。
明萱手中有钱,又感念裴静宸对裴相的那份心情,也没有多说什么,直接让丹红取了一万两银票交给庞夫人,这笔钱能够让庞夫人安然应付下去,她和裴静宸也都不在乎庞夫人将来能不能归还,这是他们对裴相的一点心意。
有了这笔钱,庞夫人处事便没了拘束,井然有序地安排着,很快到了出殡那日。
周朝礼制森严,原本国公是要停灵满七七四十九日之后才发丧的,但镇国公裴固临终前嘱托子孙葬礼从简,只要过了头七便发丧,又在呈给皇上的请书中浓墨重笔提了一句,死者为大,既是裴相的意愿,儿孙们若是不遵便是不孝,因此到了头七那日过了午时,两具灵柩便从裴家抬出,一路往西去了西郊。
裴家祖籍虽然在西宁,后来又迁去了怀平,但太祖立国之时,镇国公府这一脉却已经将衣钵皆迁到了盛京,第一代镇国公因为于社稷有功,便是葬在了西山皇陵的脚下,画地为陵,几代相传下来,那片地方便就成了如今镇国公府裴家的陵园,裴相出殡,棺柩便要长眠于此。
送葬的队伍刚出了西城门,只见尘灰扬起,马蹄声响,远方来了一队铁骑。
第164章 狭路
韩修踏尘而来,伴着满身的肃杀和孤寂。
西夏国新主登基,空有野心,却并没有准确地估算过彼此实力的悬殊。这一场开始得轰轰烈烈的战事,在韩修以冷面修罗之势出现在战场上时,便已然决定了胜败,只不过这世上没有甘愿束手就擒的敌人,哪怕败势颓现,西夏军士的狼人血性也令他们殊死血战,顽强负隅。
但韩修自小在西疆战场长大,七八岁上就上阵杀敌,曾经在万军之中取过西夏元帅的首级,将西夏皇子生擒,他甚至不必亲临战场,只要扯出韩字虎威旗,对西夏军而言就是一个威慑。
兵贵神速,速战速决。
韩修不想要打持久战耗兵力,所以前些日子才作了一个局,假作中了西夏敌军的埋伏,性命垂危,诱西夏主将错误判断,然后一举歼灭,又漂亮地打了一回胜仗。大局已定,剩下的不过是扫尾,他便奔马疾驰,带着一队随身亲卫快马加鞭赶回盛京城祭奠发妻卢氏。
他虽然并不爱卢氏,但对她其实也有几分愧疚的,虽然她的死亡是意料之中的事,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甚至曾经还暗地期待过,但卢氏的死讯传到营地时,他却还是觉得心情有些沉重。战事紧急,他不能亲自替她发丧,但一旦尘埃落定,他却还是想要尽一个丈夫最后的职责去她坟前一祭。
可铁骑刚入西宁,韩修便听到镇国公裴固和裴世子父子同殇的消息。
两世以来;韩修一直是清楚自己身世的,但前世他想要认祖归宗,这一世却志在报复。
前世,他亦是在西疆沙场长大,他的义父韩秉城其实是他母亲韩氏的族兄。
韩秉城年轻时在战场上遭人砍杀,幸得保命,却伤了子孙根,不能生养。他受到韩氏血书所托收养了韩修,视为己出;便不肯让义子再学兵法将来如他一般上阵杀敌,在血腥白骨之中生存,是以请了先生教授韩修读书。
当年西疆城破,韩秉城令手下副将冒死将韩修送到盛京,这才保全了韩修一条性命。可韩家军丢了西疆五城,哪怕韩秉城被乱箭杀死,也不足以平息帝王雷霆之怒,卫国将军府被抄,韩修与那位副将的生活也穷困潦倒,靠着从西疆带出来的一点微薄家资勉强度日。
那位副将却是个忠心的;哪怕日子过得艰难,却仍然坚持要送韩修去书院读书。韩修天资聪颖,于学业上特别突出,得了先生青眼,他又十分刻苦,有着悬梁刺股的狠劲,后来皇上开科取士,他顺利考取功名,成了当朝状元,一时风光无限。
永宁侯府的三老爷顾长平是个饱读诗书的文士·亦曾是先朝的状元郎,他十分欣赏韩修的才学,便将爱女明萱嫁给了韩修为妻。
原本以韩修的才华;顾家的权势,只要他肯在翰林院熬个几年,将来的前途定然是大好的,可是韩修最大的愿望并非升官发财,却想要完成他母亲的遗愿,认祖归宗,重新回到镇国公府裴家,成为世子裴孝安的长子。
他长相酷似韩氏;裴孝安几乎没有任何犹疑便就认下了他;可是镇国公裴固却没有松口要让他回归裴姓的意思,他原本想着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他在朝中有所作为了,定是能让祖父心意回圜的。
但韩修没有等来裴相的回心转意;却迎来了一连串毫不留情的厮杀,他丢了差事,被人设计与京兆尹的独子结仇,后来京兆尹的独子被人发现弃尸荒野,这案子就背在了他身上,他被抓入了刑部大牢被严刑拷打,烧红的铁烙在他胸前嗤嗤作响,哪怕已经隔了那些年想起,他都觉得背后发凉。
而最后,在他被处决的前一个晚上,镇国公裴固来到他的囚房。
当时他已经被铁镣和刑鞭磨掉了最后一丝傲气,他蜷缩在地上血肉模糊,像是一摊流脓带血的死肉,他甚至睁不开眼,只从眼角的缝隙中看到一个高大而威武的影子,那影子全身带着凌厉的杀机,没有半分血脉相通的怜惜,像是看待尘埃一样藐视着他,厌恶中带着不屑。
裴固说,“你不该出现的。”
那句话清冷而倨傲,带着冰峰一般的无情,彻底碎破了韩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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