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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来的官人-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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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个,景年早有应对之策,兜兜转转几句话就将问题挡了回去——林家是皇上的亲舅家,林尚逍是皇上的亲国舅,他是一个外人,即使知道皇上已经不容林家,必要重罚,也不愿出什么主意,担一个赶尽杀绝的罪名。
次后,明泽便站起身来,说:“孤已经命人暖酒,洪度可随孤到偏殿共饮一杯,孤还有话要对你说”
明泽今年只有十七岁年纪,是个修长白净的高个少年,浓眉凤目,风姿雅然。只是眼角眉梢带着些与众不同的冷冽之色,使人一望而知不是好亲近之人。
景年对明泽并不熟,交情尚不及另外几个皇子,比如二皇子明玳,三皇子明褚,六皇子明曦,明玳是豪爽随性之人,封地在西南部;明褚是细致文雅之辈,喜好结交文人雅士,另外嗜好豢养些珍奇异兽,诸多皇子中,如今只有他还在京都。六皇子明曦年龄尚小,却最好交朋结友,学了一身斗鸡走狗的喜好,只是人很聪明,长的又是几个皇子中最好的,因此先皇多疼他一些,封地紧邻京都,在北面的燕州一带。
还有死了的明夜,因和景年同龄,从小儿倒是常见的,虽无交情,却彼此了解。明夜虽然是个贪婪懦弱之辈,然而也是相貌堂堂的,且如同他的母妃一般,最会用小情小意拉拢人心,先皇年老后,最喜的就是明夜,以至于太皇太后一死,先皇便将明夜立为了皇太子。
除了不该坐皇帝的位置之外,明夜倒也没什么大过错。
自从明泽登基,景年作为首要功臣之一,与明泽多有交接,便觉出明泽之聪明,还不仅仅在豁达明理、勤谨端正上,更多的是机谋深远,暗藏不露。
如今,景年甚至有些怀疑,明月当初之所以来求自己起兵助明泽夺帝位,实际就是明泽的指使。只是他没有料到自己这个亲姐姐,也是个爱权的人,竟会不顾朝纲祖制,大肆干预政事。以至于结党营私,清乾这万里江山,差点成了林家的……
景年自从重回朝堂,一直没有见过明月公主,只听大臣们的议论说,太后病重,明月公主一直在銮母宫昼夜亲侍汤药——
皇上既是一直没有提到明月公主,那就是暂时不会处置她的意思。也许是因太后尚在,也许是念着手足之情,也许是不想被天下人指说,总之,林家一败,明月的事,便是小事情了。
景年随明泽到了偏殿,果见殿内已经摆了两张小小的玉案,有宫人正在往来布菜,明夜便道:“换一张桌案来,把酒菜都放在一张桌上——”景年忙阻拦道:“微臣怎敢如此逾越,还请陛下多加体谅”
明夜便看了他一眼,笑道:“洪度无需过虑,孤为的是与你说话近便些”景年自是依然不肯,末了还是一人一张桌案,明泽坐上首,景年只在左下首相陪。两人饮了一回,明泽便道:“洪度年长我四岁,正是如锦华年,为何还未婚娶?”
景年便道:“微臣生来寂寥惯了,倒觉一个人甚好。”
明泽便笑道:“洪度果然如令尊,真乃性情中人也。孤虽比你年少,但也觉爱卿此话颇孩子气了些。世间哪有不想娶妻的男子,更何况如爱卿这般,品貌超脱、风采逸群者,更不可作寡鹄孤鸾之想”
说着起身,负手踱步半晌,又回到案前坐下,笑道:“孤甚有意撮合皇姐明月与爱卿,爱卿心下可如意?孤一奶同胞者只有皇姐一人,太后爱若掌上明珠,孤也手足情深。如今太后病重,所不能释怀者,唯有皇姐之终身尚无着落。孤遍观朝中诸臣,论品行韬略、文成武德,家世相貌,莫若有及洪度者。洪度应不会嫌皇姐粗姿陋质,不堪侍帚?”
景年把玩了一下酒盏道:“微臣一介寒门,怎敢有觊觎公主之心。再者,微臣如意与否还在其次,若公主因此而不得欢颜,岂不事大。是以还请陛下宽恕。另择佳配与公主才是正理。”
明泽仿佛早就料到他不会轻易答应,便道:“孤也知道一年前之事,皇姐伤了爱卿的心。爱卿此时的心境,孤也都明白。可是孤也知道,皇姐心中所最重者,唯有爱卿。”
“孤也不命你即刻就答应,这样吧,爱卿在宫里见皇姐,想必不能畅谈。孤明日就准皇姐去爱卿府上小住,一则与皇表姐、令尊夫人叙叙姐妹之情;二则爱卿与皇姐也可以多见面,譬解譬解之前的误会。倒是两全其美的。”
说着,也不待景年再找托词,便命人来写诏书,宣谕。景年听谕旨中写的是:准明月公主明日到景府看视林夫人,以解姐妹思念之情。便不好再说什么。
明泽说完了正事,景年便欲告辞,明泽也就不留他,怡然笑道:“去吧,爱卿前段日子操劳了,这几日孤准你可以不必上朝,有事只叫人送折子来便可”
第二日,明月便到了景府。
明月的封号是太尊长公主,今年已近二十岁,因太后宠爱,一直未字人。比起先时康三元在渝州城所见的太尊长公主的仪仗,今日的阵势收敛了许多。但依然算得派头十足,明月本就是个喜欢摆派头的人,纵使如今不能随心像意了,但仰仗着明泽是她的亲弟弟,谅也不能太委屈了自己,所以豪阔之势依然。
林夫人昨天得到信,早将景府收拾一新,知道明月素喜奢华热闹,连仆人也换了鲜明的服色,站在街道两边迎候。景年却不怎么应景,连锦衣也不穿,只着了一件家常的滚边窄袖白袍,站在景府门前等候——礼数他还是不会缺的,这是给明泽面子。
明月也自知今日不比以前,她得讨好明泽,方有立足之地。所以也不能慢待景年,更可况,她也知道,自己确实对不住景年。
于是,明月在景府门外便命停轿,下来亲自走到门首,林夫人等早就迎上来,明月公主口里说着话,眼睛却先去寻景年。
长公主明月的长相,有些像林夫人,一样高挑的身架,白净的皮肤,柳眉凤目,眼角眉梢稍带着点嚣张,这点又像明泽。样貌上来看,明月并不是十分出类拔萃的,甚至居于林夫人之下,但她行动带着点天然的傲气,便将这容貌升华了一层,有点需要仰视的意思。
明月不费力的就在门首看到了负手而立的景年,而景年也正在打量着她,四目相对,两人都生出些世事如云的感慨来。
明月觉得今日的景年有些陌生,似乎已经不是她所了解的那个景年了,不禁有些心慌——对于自己不能操控和把握的事,她总会有些心慌。所以她对着景年露出一个忐忑的笑容来,随即又转过头去,搭着林夫人的手,缓步向前。
景年看到明月那个笑,心里却生出些辛酸,也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明月,还是为别的什么。只是他自己心里明白,今日已不同于往时,他与明月,是彻底的不能挽回了……
林夫人欲将自己所住的正院腾出来,供明月坐卧,明月不肯,道:“我心里还是想住绿云阁,还是喜欢那里的几间轩馆造的整齐——”
林夫人回思便罢了,命人另去收拾绿云阁。这处院落紧挨着景年所住的东院,长公主明月小时候来景府一向是住这里。
一时用罢晚宴,林夫人些些同明月谈了几句家常,便请明月早些回房歇息,命景年带人护送公主回寝处。因太后是林夫人的亲姑姑,明月公主从小便常随母后来景家,与景年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彼此之间便就没有那么多避讳。
按照以往,景年倒不会推辞,此时却不是以往,所以他丢了个眼色给下人,外面立即有人跪禀道:“侯爷,前院莫将军来见,说有要事请侯爷定夺——”
明月便望了景年一眼道:“侯爷请自便,我还要与表姐再叙谈则个”
林夫人也就忙道:“如此,过会儿我带公主过去便可,你做你的去吧”
景年便起身退出,看看天色尚早,便回房更衣,带了几个亲随骑马从侧门出府,去散淡去了。
一连几天都是如此,景年礼数周到,却又可见而不可及,明月公主在景府住了几天,却连话也没能和他单独说上几句,心中不禁又愧疚转成怨愤,忽又动了猜疑,想到,他在外流落一载,别是有了什么人?不然如何变得这般冷淡……以我对他的了解,景年实是一个面冷心热之人,即使是恼我恨我,也绝不会冷淡到如今视我如无物的境地……
这样一想,心里的怨愤便转而成了羞恼相加,又添了醋意又动了杀机。
作者有话要说:更之~
另外,亲们的留言恕我不能及时一一回复了,我多挤时间码字,见谅~~么么~^^
梧桐树下的脚印
康三元有了心事,她常常不自觉的就想起夏风来,和吴小山两个坐在柜台后对账的时候,也常常走神,吴小山察言观色,便问康三元:“师父,你是不是想师公了?”
康三元闻言一腔幽思顿时无踪。吴小山哪壶不开提哪壶。
自从宋崖走后,吴小山从没和康三元打听过师公哪里去了。甚至连提都没有提过。康三元搬家之前,情绪有些低落的住在店铺的楼上的那些天,吴小山也没有问什么,只是比以往更勤快了,什么活计都抢着自己干,不让康三元动手或者操心。
现在康三元看吴小山一脸认真的样子,细细回思,自己好像并没有思想过宋崖,便很淡定的道:“没有,为师在想,呃,另一个男人”
吴小山闻言先是有些吃惊,目光有些不可思议又有些受伤的看了康三元一眼,末了就默默转身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康三元奇怪的想,难道,小山竟然对宋崖有好感?不然为何要用这样失望的眼神看我?
到了晚上吃饭时,银姐夫妻俩都回家了,铺子里只有康三元和吴小山两个,康三元喝了一口粥,看了看今天一天都闷声不响干活的吴小山,忍不住一乐——她考虑了一中午,觉得吴小山之所以异常,最有可能是被那句话吓到了,自己太豪放了点……
于是在油灯下的饭桌上,她从盘里挑拣出一块刺少的鱼肉,递到吴小山的饭碗里,道:“师父今天那句话呢,是一时感慨……呃,虽然你师公舍我而去了,师父也还是要过日子的不是,既然要过日子,总不能一直一个人过,所以,才有那句话……”
吴小山言简意赅的说:“嗯”
康三元没见过这样简约的吴小山,只好:“……”
师徒两个第一次在默默中吃了一顿晚饭,往后的一连几天,吴小山似乎都有些消沉,不过临近年关时又好了,又恢复了话多活泼的模样。康三元遂不理论此事了。
在除夕前夕,康三元的铺子便关门暂时歇业。康三元入乡随俗,规定大家的年假一直放到正月十六,也就是过完元旦再开业。然后一人发了一大包年货,有尺头、熏肉、干带鱼、腊鸡各色糕点糖果之类的,工钱也给每人多开了一个月的,算是奖金,皆大欢喜,康三元盘点开业近半年的收入,存在两家银号里,自觉踌躇满志。
除夕大雪封门,银姐一家三口要回自己家与公婆一起过年守岁,康三元一个人孤栖,银姐便拉她到自己家一起过年。
平时不觉得什么,到了这种时候,康三元才觉出一个人的孤单来。且值此佳节倍思亲,想起上一世里的爸妈弟妹,康三元忍不住伤心不已,除夕前一夜自己先趴在被窝里哭了一回。
第二天顶着红肿的眼睛和银姐一起回南城区过年,一路遇到的旧街坊邻居都要问一句:“三元,你的眼睛怎么了?”然后转而做恍然大悟状,便不再往下问了。
康三元到了银姐家,也被银姐的婆婆拉住细看眼睛,银姐的婆婆一针见血的问:“大丫头,你这眼睛是哭的?是不是想你官人了?那个没良心的!”康三元闻言一回味,才明白了众人看自己时表情奇怪的缘由,只好笑笑说:“哪有,是想我爹娘了”
银姐的婆婆闻言,更露出十分怜惜的神情来,摩挲着康三元的手背说:“可怜的孩子…从小没了娘,谁是知疼知热的人呢,别伤心,有我呢,以后咱再找个实诚的好人家——”
在银姐家吃了一顿年夜饭,想到晚上没有地方睡,康三元便欲回步云街睡去,因吃饭时喝了些酒,此刻头昏沉的厉害,银姐见她摇摇摆摆的步态不稳,便忙拉住她道:“罢了,晚上我同你到后面的宅子睡去,外面雪大,就不去步云街了吧。我看你带了酒,先吃颗橄榄解解,坐一会儿邻居们就要来串门了”
康三元还惦记着新宅子里的狗狗们没人照管,银姐便让孙大哥替康三元去喂狗,小孙福一听也要跟去,于是一大一小一个抱着热馒头,一个抱着一大盆热菜,趁着天色还未全暗下来,父子两个回步云街喂狗——过年了,狗狗们也要吃好点。
这里康三元吃完橄榄,觉得头晕反而加重了,便到银姐的屋里先躺一躺,刚躺下,便听院子外面有人说笑声——是串门的邻居来了。一时,周围放鞭炮的声音也此起彼伏起来,夹杂着孩童们的尖叫声,倒比上一世里似乎还热闹。
康三元在银姐家睡了一小觉,觉头晕方好些。便连忙起身出来见人——她觉得自己醉酒躺在这里不见人,邻居们会更把她思想宋崖的事坐实了……
果然,一进屋子,许多在嗑瓜子聊天的女人们问好之后,便都转而兴致勃勃的打量自己的脸,康三元觉得自己的两只眼皮快被盯出洞来了。
遂致意兴阑珊,送走了一拨来串门的邻居之后,她便同银姐等人打声招呼,要去后院睡,银姐也看出她的烦恼,便笼了个火盆,收拾了被褥,又拿好火石灯烛,这才与她一起出门。
开了院门,只见康家小院里雪白一片,院子里的积雪没人脚踝,小灶房更像是被积雪埋了,低低的伏在雪堆里。两人一步一滑的趟雪走到堂屋门首,康三元费力的开了门,一进去,冰冷潮湿,显然是多日不住人之故。
银姐将手里的东西摸索着放到桌上,从袖子里摸出火石灯烛,打着点上火,屋子里顿时亮堂起来,只见满屋子都是薄薄的积灰,房梁屋顶上,新挂了许多蜘蛛网,两人少不得稍微打扫一番,康三元便叫银姐:“回去吧,我一个人睡就成,大节下的,不能叫你们一家子为了我分开。”银姐不肯,到底被康三元让回去了,只留下了被褥。
康三元懒得再去开西屋的门,便将东西抱到里间,里间一样的挂满蜘蛛网,康三元将屋子里的油灯都点上,只动手将床铺桌椅收拾了一番,铺上银姐抱来的被褥,又将门窗都关好了,为防万一,用井水将火盆浇灭了,这才洗漱一番,准备上床安歇,忽又听门环响,康三元起身去院里,刚欲开门,看到那赤铁门闩,忽然想起宋崖嘱咐自己的,一定要问清是谁才能开门的话来,心下倒有一丝恍然,看着大门愣了一会儿方问:“谁?”
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道:“三元,是我呀”
原来是银姐,看她喝了酒不放心,又给她提了一壶热水来,放在包了棉布的篮子内暖着,还有一小包糕饼。银姐笑道:“我看你晚上没有吃进什么,这些点心你晚上饿了先垫垫——”
说着将东西塞给康三元,便打着灯笼去了。康三元抱着东西,又费力的将那赤铁铸造的门闩落上,这才忙忙进屋,掩上门躺在床上——这个世界的冬天真不是一般的冷,比上一世里冷多了。
康三元躺在堂屋内,看了一会儿黑漆漆的屋顶,周围寂静无声,只听见簌簌落雪打窗棂。她庆幸的想:多亏自己早早的就搬到了步云街,可以和银姐一家一起住。不然一个人待在这里还真是寂寞啊,虽然房小屋窄,但一个人住,真是好空好寂寞啊——
这样想着,她在爆竹声里很快睡去了,由于先前在银姐家已经睡过一小觉了,所以她睡的很浅,半睡半醒中,仿佛听到院里有轻轻地脚步声,细细的踩在她的梦上,一夜无事。
到了第二天,康三元一大早就被爆竹声吵醒,在床上伸了个懒腰,懒懒的不想起床,不过很快有人来敲门,年初一一大早都是要拜年的,肯定是银姐来催她了。
康三元将头发胡乱的挽了挽,穿衣起床,边走边低头扣扣子来到院子里,到了那棵干枯的梧桐树下的时候,康三元忽然惊诧的停住脚步——梧桐树下的雪地上,竟赫然有几只大鞋印!
那脚印虽被夜雪掩埋,浅浅的,但轮廓清晰可辨。看那些脚印的方向,仿佛是什么人昨夜在这里徘徊过。
康三元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再细看别处——只有银姐和自己从门口直到堂屋的两溜儿整齐的脚印,再有就是水井边自己打水留下的脚印,还带着冰碴。独有这三四对大脚印不知是从何而来,难道,昨夜有人从院子外面跳进来了不成?
康三元捂着咚咚跳的心口,也不暇去理敲门的人,先蹲下来细细研究这鞋印。端详了半晌,她忽然生了一个想法,便翻身回屋,从柜子里掏出几双宋崖留下来的旧鞋,拣了两双,又跑到院子里,小心的将鞋来比量雪窝里的脚印——竟是一摸一样的大小。
康三元一时呆住,就蹲在梧桐树下愣神,百般猜解这鞋印到底是什么人的,若是宋崖的,他又为何来,来又为何不见我……
猜解不来。
敲门的人敲了半晌见无动静,以为她还没起床,便说笑着去了。康三元听出是银姐和莲花的声音。
她拿着鞋回了屋,慢慢的梳头洗脸,一边内心纳闷。
刚放下梳子,便听大门又响,且听吴小山的声音在门外喊:“师父,您老起来了么,我放鞭炮了啊——”
然后就听自己大门首一片响亮的噼噼啪啪声,康三元走出堂屋站在石阶上向外看,只见自家门首外高高挑起了一根十分长的大竹竿,竹竿头上绑着一长串手指粗细的大鞭炮,正放的好,她便开心的笑了,忙来开大门。
作者有话要说:贴之~么么大家~~~
夏风的情怀(番外)
“渡头余落日,墟里上孤烟”长长的齐河在落日的余晕中,是一片滔滔的碧黑色,间或有几处露出水面的礁石,顶着半融的积雪,岸上的树林是一片萧疏的淡灰色,掩映着几处茅檐草舍,竹篱人家。数只归鸦,几点梅花……
夏风一个人独坐在船头,看着滔滔江水,两岸朦胧的夜色,心里不知不觉起了浓郁的离愁——
离愁,对于夏风这个从十五岁起就离家在外奔走的男子来说,是少有的情绪。做捕快的,跟做江洋大盗的差不多一样的萍踪浪迹,一年中在家的日子,几乎可以掰着手指头数。
他习惯并开始喜欢这样的生活,离开一个地方的时候,从来没有觉得留恋和难舍过。离家,也从来都是说走就走——对他来说,这样的日子并没有多少缺憾。
只是如今,他一个人独坐在这孤舟之上,眼看着远处的炊烟,近处的江水,看着夜色一点一点的将自己吞没,他忽然觉得愁思满腹。
一种无处抓挠的愁思,想什么都不能纾解的愁思,他不自觉的将手放在胸口的地方揉了揉,低头注视船头下缓缓流动的江水。
一个女子的笑容便渐渐地浮上心头,那样细密的乌发,那样一张可人的娃娃脸,那样深潭一样乌黑的眼眸,浓密的睫毛常常是闪动的,小巧的鼻子,小巧樱桃口,笑起来让人忍不住想揽到怀里啃一口的天真模样,然而她又不是一味天真的。
夏风不自觉的对着江水微笑着。
那么纤巧柔软的身子,抱在怀里,真的是温香软玉一般,直教人恨不得将她搂进骨头里,而她还不自知,常常是一脸无暇的站在你面前,叫一句:“你这是哪里去呢?”
天知道自己以前从不大走兴阳街那条道,人多马走不快——我到哪里去呢?我总是不由自主的就拐上了那条道,为的就是看你一眼,听你笑言笑语的问一声:“哪里去?”
哪怕只是远远的见到你的一个影子,心里也必是高兴的。
只是这些,你都不知道罢了。
男女相悦,当是前世修来的缘分,假如那天我没有走那条田间小道,便不会遇见你。意外的偶遇,一样的顾盼,我最怕的就是落花有意你却无心。
想到这里,夏风叹了一口气,又一次微笑起来。他想起了那次傍晚遇到康三元,康三元差点跌倒的情形,以及薄暮朦胧中,康三元那羞红的脸庞。
——那样的模样,又那样的羞涩,让我甚至怕见你,我心里,实是不舍得你受一丝委屈。
想到这里,他忽然忍不住捏紧了拳头。露出痛苦而愤怒的神色来。
夜幕低垂,今夜是个繁星点点的天,孤舟所泊之处,恰好在一处大石边,夏风便跳下船,站在大石上看了一会儿夜色。岸上远远的渐渐起了爆竹声。
夏风听了一会儿,便又从怀里掏出一只精致的荷包来,放在手心里看,看了半晌,又小心翼翼的再放入怀中。然后用剑尖拄着地,他双手抱着剑柄,弓腰低头在大石上转了一个圈,又转了一个圈。天地悠悠。
忽然,岸上传来一声苍老的呼唤:“官家,酒打来了——”原来是买酒菜的老船家回来了。
夏风便站直身体,跳到上岸接过老船家手里林林总总的东西,两人一起上船,老船家将沽来的酒和肉菜都摆在舱内,夏风便与老船家对饮,一边说些闲话。这老船家是个老鳏夫,喜饮酒。
夏风与他说着话,不知不觉的就多喝了几杯,老船家还拍他的胳膊道:“官家,年纪轻轻多喝些,今夜可是除夕啊,老头子能遇上你一起过年,是个缘分呐。”夏风往年除夕有时在家过,有时在外面过,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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