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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好河山-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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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里的腊肉胡椒馍馍烙饼都不是最新鲜的货色,我没再给你扣价就已经不错了,按馒头铺的规定你这样骗人银子是不可以的!”阿盼娥指着他的鼻子,“我告诉你们掌柜的,告诉你们馒头铺行,说你们这家店骗钱。”
“我们掌柜的?”店小二不屑得看着她,“姑娘是外地的吧,我们掌柜的正在后院抱美人,我呢,也就不给你引见了。”
“旺财馒头铺的掌柜……”阿盼娥提高声音叫了起来,登时路边的行人纷纷掩耳,她的声音实在有些吓人,只听铺里一阵咒骂,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走了出来,“什么事鬼叫鬼叫的?叫成这样还能做生意吗?”
阿盼娥指着店小二,“他拿走我银子不还我。”
店小二忙辩解:“没有,是这丫头自己给我的。”
掌柜的一只肥拳捶在板台上,“买东西就要付银子,不付银子呢,姑娘就不要买东西。”肥掌柜斜着眼睛看着阿盼娥,这姑娘倒也秀丽,“姑娘买了东西不给钱,不如把人当下来,在老爷店里做事?”
阿盼娥“砰”的一声拍得比肥掌柜的熊掌还大声,“馒头铺行有馒头铺行的规矩,馒头铺行当古掌柜没有教过你们,卖东西讹诈客人的银子,是要给行当里开除的吗?”
肥掌柜脸色有些变,这丫头居然深知行当的行情,“来人啊,抓下这个丫头!她买了东西不给银子!”
“好!”店小二捋起袖子,一手抓向阿盼娥的肩头。这小姑娘有些呆,算起账来伶牙俐齿就像变了个人,简直就是行当里的奇才。
“住手!”说话人的语气却很自在,仿佛在一边看了许久了。
肥掌柜抬起头来,眼前一亮,一角衣袖扬起的风微微拂到了眼前,随之而来的是一缕轻散的发丝,素腰长衣的“女子”似乎在眼前已经站了许久了,如今才让人感觉到她的美。
“君知……”阿盼娥心虚地低下头,她和人讨价还价地吵起来,居然让君知看见了。她是这么俗,又是这么野,现在还加上一条这么视钱如命,他一定更看不起她了。
“‘姑娘’,这是您家的丫头?她她……”肥掌柜下面那句“买东西不给银子……”还没说出口,君知微微一笑,笑淡如风,“掌柜的,您不好欺负我们家女娃,这银子究竟是怎么回事,您最清楚了,是不是?”
好厉害!肥掌柜被他一句话“您不好欺负我们家女娃”堵住了嘴,脸色登时有些发青,“她……”
君知截口,“我道总是店小二可恶,掌柜的总是清明的。”
他这第二句说出来,肥掌柜睁着一双猪眼,被他连扣了两顶大帽子,这“小姐”言辞素雅人品出尘,断不会是什么好惹的角色。沉吟了一阵,他不得不黑着一张脸,“张三,把东西还给人家。”
店小二仍有些不舍得,“掌柜的……”
“叫你还就还,不还我他妈的赶你出去!”肥掌柜怒骂。
“是是是……”店小二恶狠狠地瞪着阿盼娥,心不甘情不愿地把银子还给了阿盼娥。
君知……阿盼娥看着那锭回到自己手上的银子,望着君知执云挽素的风姿,脸上悄悄一红,扭捏地躲在君知背后。
野丫头居然害羞了?君知哑然失笑,对着肥掌柜微微点头道别,拍了拍躲在他背后的阿盼娥,“上路了。”
第五章立身化魔
九莲山。
九莲山上无九莲,惟有荒草半边天。
山顶的一撮浓绿只是一棵大树,莫约就叫做冬青,是望坟之树,长生于沙石黄泥之地。
君知对着树下一抔黄土上香,那堆土丑丑的,连个牌位都没有,里面死的大概就是君知的师父。阿盼娥端着刚才从九莲山下买来的一些烙饼馍馍,一碟一碟地摆放在黄土堆前,倒上清茶,然后退后几步,看着君知焚香。
香火之烟绕鼻而来,她看见君知持香喃喃自语,像对坟里的死人说话,她却听不见什么。
“师父,君知多年未来拜祭您老人家,此行名为拜祭实为避祸。逃避了十三年的事终于找了上来,君知知道此后灾祸连绵再不能有安逸的日子,也可能日后再不能拜祭您老人家……”君知一边焚香一边缓缓地对已经死去许久的故人说,“君知立誓做世间观音济世,此身既然连绵灾祸,也就不愿与他人牵扯,愿独立孤行于世……”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此生此愿,终身不改,如违此誓,君知立身化魔,为世人所不齿。”顿了一顿,他又说:“此行即转京城探母,皇城权力纠结、刀血深藏,额娘念子心切众兄弟各有肚肠,君知近来心神不宁,京城之行不知是否能全身而退……”把香插上坟头,他闭上眼睛,“君知辜负师父遗愿,十三年修为仍未能化解当年悲愤,此行见母不知能否抵抗心中十三年的恨……恨……”他说到此处心头猛然骤跳起来,一团灼热抑在心中,“十三年前苏佳氏刀砍,十三年后永璋犹未放过君知,此去京城必人父君兄弟利害之网,君知有志淡泊却……却不知是否能抗心中之魔……”他猛地睁开眼睛,“我不愿流血!我知道流血的痛!但……但……”他的手紧握成拳,但伤害他的都是当年至亲至爱之人,他不是真菩萨可宽容所有的罪孽,若他再不能忍受这样的利用和伤害,或许──他控制不住心里的苦痛,他会恨……然后会……成鬼……
阿盼娥自然不懂君知心里种种的苦痛,看见他突然颤抖起来,她小心地给他披上一件衣裳。
身上一暖,君知猛地抬起头来,入目是阿盼娥关怀的眼神。他呆了一呆,心头再度一热,这是一种不同刚才的热,这热是因为他的心呼吁接受更多的温暖,十三年大空大悲,从未有人对他如此好过,好得如此简单,不要代价、不要他付出,只要他肯接受,那个人就会好开心好开心了。
他害怕这个热,有人对他越好,只会显出他年幼时深深重视的人对他的残忍──他曾那样天真地疼爱过永璋,那样天真地相信过皇贵妃,那样崇拜地爱过皇阿玛,可是这些相信和爱带来的是刀伤、是利用,即使连最疼爱他的皇阿玛也不曾救得了他……披着披风他再度颤抖起来,阿盼娥奇怪地看着他,脸上微微一红,突然用身体抱住了他,“君知,你冷吗?”
他的心猛地一跳几乎让他不能呼吸,他不冷,身上很温暖,抱着他的人娇小婀娜,没有一点杂念。她仍然把他当做需要怜惜的东西,只会说:“我怕别人欺负你,其它我都不怕。”她所说的“可怜”,大概就是她……始终觉得他是需要人怜惜的人……
“我不冷。”君知勉强抑制住心头一阵阵灼热翻涌的感情,他憎恨被人可怜被人同情,但是接受到那种温暖的怜惜,却又让他忍不住想要更多……他已经独立孤行得太久太久了。
“但是你在发抖。”阿盼娥仍然抱着他,“我等你不发抖了就放开你。”
“我不发抖。”君知轻轻挣开了阿盼娥的手。
阿盼娥睁大眼睛看着微笑得有些勉强的君知,她第一次觉得他很单薄,不是他不够强大,而是他的心──就像这九莲山上的一棵冬青,在风里雨里摇摇欲坠,却没有人看见也没有人想到要去扶他一把。她不知道他刚才在说什么,但是她并不笨,君知不是因为冷才颤抖,她也不是因为怕他冷才抱他,只是她──不想看见他发抖,所以抱住他不让他颤抖。她懂得颤抖的感觉,当魏老爷家的大黄狗叼走了她用第一天卖豆腐赚的钱买下来的包子的时候,她和爷爷一天都没有东西吃,那个时候她没有哭,也是这样颤抖。当悲哀的感觉太强烈的时候,反而是哭不出来的,人会突然看得很淡,突然对过去和未来都漠不关心。她虽然很简单,却活得很艰辛,许多事──也许并非她自己一定要懂,却往往事到临头的时候已经懂了。
她懂君知的感受,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
别这样看着我。君知侧过头去,她的眼光让他觉得自己一无所蔽,她极坚强地爱着那只被赶走的小兔子,怕它受伤害。可是他却好憎恨这种因为怜惜而起的感情,另一方面他却也情不自禁的受这个感情的牵引和迷惑──他不是傻瓜自然知道这傻丫头对他的心,他知道阿盼娥对“小姐”崇拜对“公子”眷恋,她用复杂的感情倾尽一生地对他好……这些……他自然明白……可是他不要!他不要这种热,他要更淡、更冷、更超脱一些的感情去面对未来不知的事,他不要崩溃!
阿盼娥见君知脸上一阵红晕,随后他转过头去,他说,“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只这四字,阿盼娥就知君知和她的距离依旧好远,远得连刚才相拥的体温都像假的。随后一阵心凉,她眼中突然一热一酸,掉下了眼泪她却仍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
不该抱住君知,她太……不配了……
九莲山上寒风瑟瑟,不解事的阿盼娥只能这样想,她不该抱住君知的,她不配!
☆☆☆
京城。
“阿盼娥,今天晚上我要出去一趟,你在客栈里等我,不要到出走好不好?”君知的微笑空幻如花,如菩萨拈指微笑,“如果四更天我还没有回来,你就不要等我,直接回品安坊去。”
“你要去哪里?”阿盼娥看着他难得穿那一身黑色的夜行服,不由地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你要去……杀人吗?”
杀人?君知已经渐渐习惯她这脑袋里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君知像会杀人的人吗?”他微笑,“君知从不愿见流血。”
“那你半夜去……干什么?”阿盼娥吞吞吐吐,“以前那个唱‘宁愿菇生丝,不一袋可怜’的哥哥半夜出去就是去杀人的。”
君知已经是第二次听见她提起那个“宁愿孤生死,不意哀可怜。”的“哥哥”,有些奇怪,她难道也认识武林中人?“杀人?你见过人杀人吗?”
“当然见过。”阿盼娥理所当然地说,“我看到那个哥哥一剑杀了他的好朋友。”
君知微微一震,“你不害怕吗?”
“我当然不怕!”阿盼娥大声说,“他的朋友甘心被他杀死,他都没有反抗!”她的眼眸热了起来,“菇生丝的哥哥提了一壶酒,和他好丑的朋友一起喝酒,说了好多好多的话,然后他那个好丑的朋友哈哈大笑,说‘既然如此,死在你手下却也不妄!’然后他站起来张开手,这样。”阿盼娥面对君知张开手,做了一个彪悍的十字,“他说,‘你拿了我的头去吧’,然后菇生丝的哥哥一剑过来,他朋友的头就掉下来了。再然后菇生丝的哥哥对他朋友的尸体磕了三个头,长啸一声就走了。”
“你不怕吗?”君知凝视着她,她分明目睹了一场绝烈的江湖惨变,却居然毫无惧色,这丫头难道天生的石头心肠吗?
“我不怕,我知道为什么他的朋友愿意被他杀死,因为他们是最好的朋友!”阿盼娥大声说,“如果是君知的话,我也不会害怕的。”
君知全身一震,义烈!这女子,这小女子,居然知道什么是义烈!什么是生死以之的义烈,什么是祸福不避的士情……那个里面有爱,却比爱更坚强更不可摧灭,她……何苦对他如此!“我如果回不来,你不要找我,回品安坊去等我,好不好?”
“你要去哪里?”阿盼娥疑惑地看着他,“你不会回来了吗?”
“我……努力回来。”君知一笑,自窗口翻了出去。
君知出去的样子有些奇怪,阿盼娥不知道什么叫做“离别之绝”,但是她这一次却不相信君知的话。他不会回来,她有这样不安的感觉。
“姑娘,送热水了。”客栈的小二开门送进洗漱的热水,却发现房里观音菩萨似的小姐不见了,那丫头对着窗户发呆,一双眼睛迷茫得好像不知道今天晚上是元宵。
“姑娘,送热水了。”小二放大声音再叫了一声,“乓啷”一声响,阿盼娥整个跳了起来,“干什么?”
小二的目光从被她打翻的茶盘上收回来,力图要表现出一个笑脸,却免不了僵硬之色,“嘿嘿,嘿嘿,姑娘,送热水。还有,这茶盘子一吊钱。”
“胡说!这明明是假的紫砂,怎么要一吊钱?何况它用了这么久已经旧了……”
☆☆☆
紫禁城。
元宵之夜,皇城里也闹花灯上元宵,道旁宫女太监假扮的市民吆喝着花灯,努力地制造着节日的气氛,皇亲贵族们就在这灯火流离星月交辉的靡靡粉香倩影里漫步。
大清繁华广宇、帝王之相金玉之乡在这紫禁城元宵夜里特别的显眼。
笑声闹声隐隐可闻。
君知飘然攀上干清宫的屋顶,这里反而寂静,所谓“万人空巷”,人都闹元宵去了。
屋瓦下静静的传来一丝丝药香,几许丫鬟的脚步声,如果不是君知灵敏还未必听得出来。
“主子请起了,吃药了。”丫鬟轻柔的唤声。君知悄然翻下屋檐,房内檀香缭绕,床内人似乎病得很重,并没有回答。
里面是他的额娘。他从小不是额娘带大的,对母亲也没有特别刻骨铭心的感情,她是皇阿玛最爱的女人,一生就围绕皇阿玛转为他付出一切为他生儿育女,却连一个儿子都留不住。莫名的心微微痛了起来。
额娘──是一个温柔的词。
丫鬟等了许久不见皇妃回答,先自退了下去,想必是过一阵子再来请起。
好机会。
君知双手轻轻地托起了屋檐下的一块窗棂,“咯”的一声轻响,他把窗棂搁在屋梁上从空当里穿了进去。
落地轻悄无声,走三步,到了皇贵妃的床前,一股药香扑鼻而来,里面的人全无一点生息,似乎病得很沉重。一股莫名的震撼自指尖传上心头,他和袖掩心,心头又热了,压低声音,他轻轻地说:“皇额娘吗?”
床内的人发出了一声似乎是挣扎出来的叹息。
“永琏……给额酿请安。”十三年不曾吐露的字眼离唇而出,他自己也似深深地震撼了,整个脸色都白了。
床内人挣扎着发出了“嗯”的一声。
君知陡然发觉不对,一把撩开了床幔,床内人容颜端丽正是他的额娘!但她脸色青白唇角带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分明已是危在旦夕!
他震然一惊,这……这不是病,额娘的脸色白中带紫,这是中毒!而且看她紫气漫上双目,眼看已经毒入膏肓无药可救,怎么会是这样?她……她是当朝皇妃皇阿玛最爱的人!
“皇额娘!”他失态地扑过去紧紧抓住她的双肩,“怎么会这样?皇额娘你不要死!我是永琏,我还没有死,你怎么能死?我是永琏啊!”
金佳氏双眼无可避免地留下了泪,她说不出话,望着这个迟来的却来得那么凑巧又那么不凑巧的孩子,她落下了两颗哀伤至极的泪,泪中宛若带血,却对着君知无限凄凉地微微笑了,她在说她很高兴、很高兴在临死的时候看到这个……本以为已经死去的孩子……她很高兴……
“皇额娘!”君知大叫一声,呆若木鸡地看着她含泪闭目死去,死在他的手里!他心里已经隐隐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猛然转过头来,门外一人对着他怡然微笑,朝服官顶,却是永璋!
一阵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皇上驾到──皇上驾到──”一声声如钟鸣、如斧击,一声声击在他胸口,他明白了,这一场见母,分明就是一场阴谋……他和宝福都被利用,而凶手就是他这些年幼时的兄弟,他知不止永璋一个人,永璋不够才气不能设这样的局,这里面……必然牵涉了太多太多的人。望着那远远过来的鸾驾,他明白,他活着让太多的人胆战心惊,亲兄弟怕他夺权、纯惠皇贵妃怕他报复、宫内人怕他回来、当年活埋他的人害怕他追究,他活着……迟早皇阿玛都是要知道的,与其让皇上惊喜,不如让他惊怒,这样的话,“端慧太子”就永远是谥号,而不是年号……
一瞬间,君知明白了许多事。额娘的病是局起,谁暗自下毒,传送消息给宝福,利用他对额娘的感情,逼迫自己上京探母,永璋在朔平府一旦知道自己不在了,就立即回京。他知道自己必然是到这里来了,今夜元宵是探宫佳日,料准自己必来,毒死额娘嫁祸自己──如此,皇阿玛亲眼所见当年的爱子化为妖孽,纵然活着,也是人世的妖患了。
即使──皇阿玛不会立即杀他,他也必然落到知会皇阿玛这件事的功臣手里──看情形,这功臣就是永璋了。
“皇上驾到干清宫──”
太监尖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君知抬头,十三年不见的英武的步履踏进门来,容颜虽然苍老了许多,帝王尊贵之气却更浓郁了些,那是大清的高宗皇帝,他的亲生父亲!是他年幼的时候以为自己长大后将会成为的人,十三年后,那人英武依旧,而自己却一身流衣成了最不可能成为的……假女人……
乾隆显然惊愕与愤怒交集,他正在游园,永璋却急急通知他病重的金佳氏已死,居然说什么当年的永琏未死,说他自坟墓里爬出来祸乱国家,已成妖孽杀害亲生母亲,下一步就是杀害他这个亲生父亲!死而复生的永琏什么都杀,而且他男不男、女不女,若让世人看见了必然要丢尽皇家的脸面,若不杀此妖孽,紫禁城将要大乱了。他自不信什么死而复生的妖孽,但踏进门的一剎那,他就看见这个骤然抬头的黑衣人。他慈眉端目,容颜宛若年轻时的金佳氏,他若不是永琏,是谁?难道当真有坟里僵尸这回事?
“大家都别过去!端慧太子的僵尸弄死了皇贵妃,皇贵妃已经西去了……”不知道谁在外面囔囔。
永琏……他惟一封为“太子”的儿子!乾隆惊怒过头反而不曾发作,只是牢牢地盯着这个十三年不见的儿子。他的确不曾剃发,一头长发如水,虽然一身夜行服,却洗不去他浑身那种刻到骨子里的静与柔!那是……那的确是──女人的味道!乾隆倒抽一口凉气,指着他,“你──”
黑衣人微微地笑了,笑得苦,“皇阿玛。”
“你、你……”乾隆望着床上人的泪与血,惊愤过头的震怒终于发作,“你是人是妖?害死亲娘,你还是不是人!”
害死──亲娘?君知的眼剎那间转为无边无际的空茫,他──甚至不曾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他们联合起来害死他,然后害死他娘,最后还希望他爹亲自下令杀死他的儿子──而那些希望如此的人,就是他爹的另一些儿子,他的亲兄弟。
不要逼他。他不是菩萨,他可以忍别人来杀他,他可以不要流血而宽恕那些猥琐的小人,但是把他逼上绝境──君知就不存在,他就变成了永琏,君知不愿流血──而永琏却和眼前这些残忍好杀恶毒卑鄙的人流着相同的血!
乾隆见这黑衣人又笑了,笑得居然让他心痛,只听他低声说:“额娘不是我害死的。”
“给我拿下端慧太子!”乾隆充耳不闻,这死而复生的妖孽让他恐惧了,连连倒退,站在重重侍卫背后,他厉声指挥,“给我拿下这逆子!”
谁也──不曾相信过他,谁也不希望他活着,即使是曾经爱过他的人。他活错了吗?君知──不!永琏突然凄绝艳绝地冷冷一笑,“我从不愿伤害任何人,即使──别人曾经杀死过我。”他重重地看了永璋一眼,那一眼让永璋居然轻微地不安起来。“我也从不愿回到这个地方,我知道这里不会有人欢迎我。”他的眼自空茫变成了血色,一滴血泪划过眼眶,“是你们逼我回来!是你们──逼我──流血。”他缓缓地从床榻上站起来,“让开!”他语气平缓地说,直视着乾隆和永璋,“有人在等我回去,我若死在这里,老天也会觉得对我不公。”
永琏的声音轻而妖,在屋里缭绕,震慑得居然谁也不敢动手,他笔直地向前走了一步,千万支长枪对准了他的胸口,他走一步,那些枪却退一步。
“拿下这妖孽!重重有赏!”乾隆挥袖震怒,他怎么能明白呢?他永不能明白永琏的苦痛,正如他永远不能明白为什么某些花会有毒──那不是为了伤人,而是为了自卫啊!不需挣扎求生的人是不能理解的。
“师父,对不起……”永琏陡然一声厉笑,一手握住了挡住他的三支枪头,一震手,三名侍卫被他的“过脉针”心法震伤,倒跌出去。干清宫登时陷入了一片杀伐之中。
血、血、血……
血色元宵,灯月如血,如妖……
☆☆☆
阿盼娥在客栈里等,元宵的月很大很圆,但看起来似乎不怎么吉利。她心里感觉君知不会回来,等的心情分外的奇怪,等着一种她分明知道不会回来的东西。时间一分一分的过去,君知回来的可能就一分一分的小,她有一种错觉,君知像一只风筝,放出去了断了线就不能够回来了。
外边突然喧哗了起来,她这客栈和紫禁城离得很近,皇城里的声音。
“紫禁城里来了妖怪!你看那道红光!那就是妖怪驾的云……”
“胡扯!那是宫里的火把!笨蛋!那里!你看东边的墙头,那个黑黑的一团才是妖怪,你看他一头长发,是男还是女?”
一头长发?男的……女的?阿盼娥困惑地微微转过头来,紫禁城的墙头与她的窗口只隔着一条朱雀大道,她的眼力素好,那墙头上一身黑衣、架过侍卫一轮刀剑的人腰如纨素,长发披流,似男似女的身段,不是君知是谁?他──为什么变成了皇宫里的妖怪?她的脑子并没有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身子就自己动起来了。她看见有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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