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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隔壁-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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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意思!以后有了钱也开一个,娶个美男,过富有而且放荡的生活。”
张薇重复我的话,故意把颓废改成放荡,兴致勃勃地望着我,举起杯子跟我撞杯。她喝的是一种很烈的墨西哥酒。
“放荡其实也没多大意思。欲望就象海浪,一波接着一波,一浪高过一浪,漫无边际,看不见尽头。”我叹气。
“颓废跟放荡有什么区别么?”
“颓废是精神上的,一种取舍自如的自由境界。放荡只是肉体上的消极防卫。颓废比放荡要深刻得多。”我如此解释。
“别听他瞎扯!他开酒吧就是冲着勾搭女孩,还在这儿假装高深?”
奶茶愤愤不平地打断我,好心劝张薇。
张薇笑笑。玩味地盯着我,表情暧昧,明显被我的话吸引住了。
我也笑笑,偷偷琢磨她的表情。慢慢的,欲望又开始抬头,自己的身体又开始渴望她的身体。可一想到“先言语勾搭,找个理由开房,装模作样调情,脱衣上床,完毕分手陌路”——千篇一律的类似流程,又觉的很无聊,懒得如此。
自己跟“自己”激烈斗争,不知应该听谁的,做何选择。最终还是突破道德边境,“自己”对自己缴械投降。
《天堂隔壁》 把玩那串钥匙
几小时后。
“这么大了,还挂把钥匙?”
高潮之后,张薇光着身子趴在我胸口上,轻轻把玩那串钥匙。
“小时候的习惯,一直改不了。”
我胳膊垫在脑后,靠在床头,想了想回答。
“就象改不了在酒吧勾搭女孩子的习惯?”
“偶一为之。”
其实想回答:女友突然不辞而别抛下我,寂寞难奈,肉体与精神全无着落,无事可做,只好靠这个解脱。又懒得说,怕人笑话。
一阵子沉默。
只听见酒店中央空调往外呼呼喷暖风的声音。两具湿乎乎的裸体,在暖风吹拂下逐渐干燥。来自两人身体的各种味道,蒸发开来,弥散在屋子里。
“生活太无聊,偶尔这样刺激一下也好。我是个特别没安全感的人,一定要被男人抱着才能睡着,否则会做恶梦。是不是特坏?坏女孩?问题女孩?”
我摇几下头,挺佩服她的坦率。
张薇不求答案地笑笑,点根烟,坐起来靠在床头。抓过遥控调到HBO频道。岩井俊二的《情书》。镜头里漫山遍野的大雪把世界渲染得清澈纯净,滋养衬托着男女主角真挚的爱情。跟眼前两人颓废的床上情景形成鲜明对比,莫名其妙地让我一下子惭愧起来。
两人出神地看了好久。彼此沉默。
故事情节引发起了张薇的往事回忆:
“我大一老老实实,认真上课,不与外界接触。大二课程不紧,经常跟同学出来转悠。第一次去的就是你们酒吧。那天一大帮子同学很热闹,拼命劝酒,我不会喝,不小心醉了。后来给一个男生扶到他宿舍,扔床上就脱我衣服。我醉得厉害,莫名其妙做了爱。他在上面耸动,我在下面流泪,望着窗外摇晃的树叶,感觉挺委屈。那是我第一次,傻乎乎地给了一个不认识的男生,还问他爱我吗?现在想想真没劲。我们女生第一次差不多都是一二年级,莫名其妙给了别人。后来他就算我的男朋友了,没想到他很花心,到处追女孩,没处多久就分手了。后来又谈了几个,同样分手。后来看破红尘,生活也就这样,没必要太把自己当回事,更没必要把男人当回事。后来经常去酒吧,很多男人勾搭我,他们以为在征服我,其实我也在征服他们,包括征服我自己。”
“我是不是特乱?”
张薇吐出几口烟,哼了几句《后来》,冲我笑笑。
“还成。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只要不妨碍他人。”
我如此安慰她,其实也在安慰自己。
“其实也不想这样。可是精神与肉体就是没办法两全,不是吗?”
我沉默。这个问题实在难以回答,否则也不至于抱着陌生女孩躺这儿发呆了。
略感悲哀。
“你是个很棒的情人。”张薇笑着说。
“为什么不能是个很棒的恋人?”我半开玩笑地试探着问。
“做情人多好,恋人太累,况且现在谁也没能力负担谁什么,应该有这个自知之明,对吧?”
我苦笑,无奈地点下头,认真琢磨这句话。
“其实一直也想找个恋人,一个永远熟悉的怀抱,不再让身体这么流浪下去。可是不知为何,最后总是稀里糊涂变成一夜情?”
张薇叹了几声气,钻进被子,一会儿疲惫地睡着了。
我歇息片刻,强忍睡意,轻手轻脚下床穿衣,离开房间,开车回家。
《天堂隔壁》 走到楼洞口
车里飘起体液的味道。
我有个坏毛病,喜欢对比不同女孩的体液味道。
比如这次,张薇比前面那个矮个女孩清晰透明,但腥味略重。说明她年纪更小,但性经验更多。
体液的味道,就是一个女人私生活的味道。
走到楼洞口。
今晚没有月亮,一片漆黑。
隔壁邻居小女孩仍然坐在台阶上,默默抽烟,一幅很伤心的样子。手边放着一本《麦田守望者》。
“心情不好?”我坐下关心地问她。
“是呢。爸妈吵了一晚上了,烦呢。”
“为什么吵?”
“爸爸在外边鬼混呗。”
“妈妈怎么知道?”
“爸爸好多天不抱妈妈,回家身上还有其他女人的味儿呢。”
我下意识地嗅下自己身上的味道,悄悄挪动身子,尽量离她远点。
“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我觉得妈妈不好,发那么大脾气干嘛?现在谁家爸爸不在外边鬼混?不出去鬼混的爸爸一般都是没本事的爸爸!”
我瞠目结舌,拍下她肩膀,深表折服。
进门。
瞅见睫毛双手抱膝坐在沙发上,盯着对面墙上一幅画发呆。
德拉克洛瓦的《自由引导人民》。
我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倒杯威士忌,坐她旁边。
“看不懂吧?”我故意取笑她。
睫毛一下子省过神来。扭头瞅了我半分钟,视线若有若无,仿佛漂浮在我脸上的微弱的光影。她无奈地叹口气,垂下头去,脸整个被长发埋住。光着两只小脚,脚趾扣住沙发边,身子单薄,姿势落漠。
——让人看了心里不禁一疼的那种落漠。
我无趣地耸下肩膀,喝着威士忌,认真看碟片。
一会儿她想起什么,递给我一个字条,上面有个电话号码。打过去,是奶茶,怀疑我把张薇搞上床,打抱不平地瞒怨。我不喜欢撒谎,只好含乎其辞装傻。奶茶唠叨半天,气乎乎砸掉电话。
我委屈地挂上电话。扭头,睫毛目光盯着电话机,表情厌恶,似乎从我身上看到了所有的世态炎凉,对我的道德表现特别不屑,叹口气,继续看碟片。她看了一会儿,敏感地嗅几下鼻子。我这才意识到身上弥散开来的女人体液味道,脸一红。睫毛皱下眉头,站起来,光脚走到电脑跟前上网。
我有点不好意思。可是两人形同路人,想来也无所谓。双手抱着脑袋,靠在沙发上,认真琢磨这几天乱七八糟的混乱事。偶尔瞅瞅电脑屏幕,一个挺大的网上交易站,她好象在里面开了个小店,贩卖油画之类的艺术品。——什么都不懂,还倒卖油画?偷偷不屑地笑话她。自己过得再不好,也总比眼前这个女孩强?这样想着,似乎有了垫背的,心情一下好了许多。
瞅见她摆弄鼠标的手指上有血迹?本想问问情况,又实在懒的。起身钻进房间,打开折叠沙发,不停抱怨明天又要腰酸背疼了。
睫毛推门进来。
“请学会敲门!”我没好气地大声强调。
她想了想,重新敲门进来,扔下一个东西,关门出去。我一肚子抱怨,打开灯,竟然是不不那双袜子?脚趾位置的小洞被细密针线补得结结实实,针线过密,有点鼓。
心头一热,有点惭愧。
想起一件事,爬起来翻出伤口贴,出去给她贴上。睫毛不理我,面无表情盯着电脑。我出于好心,认真给她讲了半天油画知识,以及目前市面上哪些艺术品畅销。她低头摆弄鼠标,不答理我。我耸下肩膀,只好回去睡觉。
临走瞅见观察日记上摊开一句话:
“宇宙象鸭蛋,人生象鸡蛋,反正都是蛋。”
《天堂隔壁》 冷寂的夜晚
5
阴天。
冷寂的夜晚。
我钻进酒吧。
皮子正趴吧台上哗啦哗啦翻阅村上春树的《寻羊冒险记》,一会儿丢开,骂声无聊,继续大口灌伏特加,琢磨了一会儿,没头没脑地问我:
“人是猴子变的吗?”
“不是,是猴子进化来的。”
“为什么猴子不需要天天做爱,人却天天琢磨这个?”
“人进化的太过火了?”
两人每天对话从来都是这般驴头不对马嘴。
“有什么新消息?”皮子百无聊赖地叹口气,扭头问我。
我喝口威士忌,砸下嘴巴:“宇宙象鸭蛋,人生象鸡蛋。”
“反正都是瞎扯蛋!”
皮子听罢使劲骂道。
两人趴吧台上,沉默不语,闷头喝酒,偶尔抬头瞅下碟片《两支大烟枪》。故事情节让我想起了皮子的过去。
皮子本来是一个很有上进心的热血青年。
大学毕业踌躇满志,四处打拼,渴望少年得志。最早做期货,后来做保险,再做传销。反正流行什么就做什么,时间全花在工作上,很少来酒吧,也谈不上勾搭女孩子。
之所以对他的职业印象深刻,因为无论他改行做什么,身为最好的朋友,我总是有幸成为他第一个顾客。好不容易挣到第一笔钱,被皮子拉去投资期货,最后血本无回。他做保险,我马上被买了一份。改行传销,我家里开始不停塞东西进来,什么保健食品健身器具英语复读机,堆得象个批发市场,甚至拉我去听铿锵激扬的传销演讲,席间皮子热血沸腾,跟着主持人挥舞双臂高呼口号,我却缩在一边打盹儿。
最后到一家大公司改做手机批发。接受了以前的浮躁教训,沉下心来反思,关在家里看书学习,一下子踏实不少。被派去一个地区开拓市场,做得有声有色,被提升为地区主管,开始小有积蓄。大好事业展现在眼前。那时候皮子来酒吧总是西装革履,打着领带,手提公文包,彬彬有礼,笑容可掬。不喝酒不勾搭女孩子,十点准时回家睡觉,养足精神好上班。那段时间真为他高兴。可是好景不长。他的上司为了拿私人回扣,另外重新培植了一个新客户,为此杀掉了皮子千辛万苦培养出来的忠诚的老客户。他十分气愤,与那个家伙吵了起来,气愤之下,干脆道出其丑行。两人动了手。皮子捡起一个茶杯砸了过去,那家伙吓坏了,把皮子当场开除了事。
那天晚上皮子很难过。
我开车找了半天,才在午夜废墟楼顶找到他。
已经喝得烂醉,正流泪唱《真心英雄》,一页页把曾经视为人生圣经的《世界上最伟大的推销员》《谁偷了我的奶酪》之类的励志书籍扯下来烧掉。最后要烧一张全国销售亚军奖状。我迅速抢救,只剩下焦乎乎的一半。陪他坐在寒风里,一起呆到下半夜。一句话都没有。
“你知道人类怎么发现的火吗?”皮子接通电源似地忽然开口,不知所云地问我。
“雷劈电闪,点燃了倒掉的大树。”我想了想认真回答。
“你知道人类怎么发现火的用途吗?”
“不知道。”
“一次一只鸡跑到火里被烧死了,一个人嗅到香味儿,捡起来吃了。从此火被大举使用。”
“鸡怎么会跑到火里去?”
“可能是火鸡?”
说完两人都笑了。
笑完抱着肩膀,一起莫名其妙哭了。
之后好几天没见到皮子。
再见到他,就变成了今天这幅样子:愤世嫉俗,打抱不平,天天趴在吧台上喝酒,没一点正事,勾搭女孩子,到处借钱,满嘴俏皮话,一个当代版本的新皮子。心里深深为他难过,可是无能为力。
习惯就好了。毕竟比起以前西装革履装模作样的皮子,现在似乎更加朴实可爱。
回忆最累人。
我叹口气,瞅下身边大口喝酒的皮子,用力拍下他肩膀。
皮子扭过头来。我感慨地冲他笑笑。他一脸莫名其妙,没好气地瞥我几眼,说声“我F!”,继续闷头喝酒。我只好耸下肩膀解嘲。
——“我F!”是我们的口头禅,Fuck的雅称。
《天堂隔壁》 捡来的流浪歌手
一会儿玫瑰背着吉他走进来。
玫瑰是个男孩,我从过街天桥上捡来的流浪歌手。之所以起这个怪名字,是因为他疯狂喜欢过枪炮玫瑰乐队里的Rose。
某天我走过天桥。一个男孩抱着吉他坐地上,面无表情唱《流浪歌手的情人》。男孩头发很长,天桥上风大,长发波浪般飘起来。唱累了,放下吉他,点根烟,望着桥下的车水马龙发呆。我拿过吉他拨了几个和弦。他扭头瞅下我,不屑地问会弹吗?我犹豫下,弹了首类似风格的《睡在我上铺的兄弟》。男孩瞅着我笑了,我也冲他笑。就这样认识了。这男孩就是玫瑰。
邀请他去酒吧弹唱。玫瑰试了试,还是拒绝了,原因是酒吧爵士味太浓,不适合金属摇滚。不过他喜欢酒吧气氛,每天在天桥上唱完,都会过来跟我聊一会儿,随便一起跑到楼道去玩吉他。楼道靠墙摆着个小吧台,我跟玫瑰经常骑在高脚椅上,一首接一首弹唱,直到手指累的发麻为止。
玫瑰坐我旁边抽烟。
“去玩玩?”他问。
“去玩玩。”我答。
这是两人每天不多的几句话之一,意思坐到楼道玩吉他。
弹起酷玩乐队的《Yellow》。我伴奏,玫瑰弹主音,他大声喊,特别投入,有点撕心扯肺,惹得过往客人纷纷侧目。唱罢又来涅磐乐队的《About a Girl》。唱完抱着吉他一根根地抽烟,沉默不语。楼道日光灯照在两人脸上,如同京剧脸谱,苍白脆弱。叹口气,又弹起即兴布鲁斯,边弹边抽烟。
一个男人从酒吧里一摇三晃摸着墙走出来,晃到楼道那头呜啦啦吐了一地,骂了半天拖累他半辈子的老婆孩子,钻出个妖艳女孩,一摇三晃把他扶进酒吧。一会儿一个女人走出来,对着手机大喊,好象在解释自己没在酒吧,在跟女伴看电影,叫对方不用等她,早点睡觉,言罢挂断电话,挠几下头发,骂几声“结婚真没意思”,钻进酒吧。
生活真没劲。
两人大声扫着吉他,唱了几首类似《晚安北京》体现生活没劲的歌。喊完扔掉吉他,忍受着隐隐作痛的嗓子,骑在高脚椅上默默发呆。客人形形色色从眼前鱼贯出入,如同小时候看过的皮影戏。
皮子钻出来把我拉进去,坐在俩女孩旁边。
他已经想方设法让她们喝了一整瓶百利甜酒,女孩面色潮红,昏昏乎乎。皮子一个劲冲我使眼色,意思跟他打个配合,把女孩搞定。我有点懒得。最近莫名其妙的混乱事,让我一点兴趣也提不起来。
他们在玩大实话大冒险游戏。输的喝酒。后来输的学猪叫。好象嫌不过瘾,最后输的光着身子去便利店买东西。皮子偷偷换牌被女孩抓到,只好甘受惩罚。四人离开酒吧下楼,跑到一家通宵营业的便利店门口,皮子脱光衣服,只穿内裤,抖嗦嗦钻进去,一会儿晃着一盒安全套,耀武扬威地跑出来,女孩子们笑翻了天。我却感觉有点心酸。
回皮子家继续打牌。输的跳脱衣舞。皮子继续出老千换牌,不停冲我使眼色,我被迫配合。不久两个女孩就灌昏了,前仆后继倒在地毯上。皮子兴奋地抱起一个钻进卧室。留下我一人对着空桌子,还有地毯上另一个陌生女孩,不知所措地发呆。
女孩喝多了,有点难受,翻来覆去喘息。看着与心不忍。爬起来找条毛巾,冷水冲过,替她擦额头,又擦脖子,身上全是汗。把女孩放平躺好,翻出一张安东尼奥尼的《云上的日子》塞进碟机,喝着威士忌耐心观看,认真反思最近云里雾里的混乱日子。
看到一半,女孩醒了。
爬起来,抱住我肩膀一起瞅电视屏幕。看了一会儿,突然趴我耳边问:“想要我吗?”
我愣了一下,想到离我而去的不不,有些矛盾,摇了摇头。可是波涛汹涌的欲望一浪高过一浪迎面袭来,犹豫一下,又冲她拼命点头。
做完之后。
女孩爬起来去洗澡,我躺在那儿,瞅着天花板,茫然不知所云:
不不在身边多好,就不用莫名其妙在外鬼混,徘徊游戏在精神肉体之间。突然有点厌倦这种不知所云的混乱日子,开始渴望一个熟悉的温暖怀抱。
不不抛弃了我,温暖怀抱变成了一具具陌生肉体。
——有温度,但没有温暖的陌生肉体。
《天堂隔壁》 屋里一片漆黑
女孩洗完澡出来,从冰箱里找出一瓶红葡萄酒,倒了两杯。两人捧着高脚酒杯,盘腿坐在地板上,瞅着电视,彼此沉默。屋子里一片漆黑,只有电视屏幕泛出的蓝光,浴在两人脸上身上,如同两具被挖掘出来的远古时代的类人猿化石。
“说点什么?”女孩出于好意,打破沉默。
“好的。”我有气无力地回答。
“喜欢我么?”
“还成。”
“喜欢哪儿?”
“腿。”
“说来听听?”
“又细又长。”
“就这些?”
“就这些。”
“你这人有个优点。”
“说来听听?”
“话不多。”
“这也算优点?”
“当然,最讨厌话多的男人。”
女孩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她瞅下来电号码,用手指压住嘴唇“嘘”了一声,示意我安静。摁下接听键,小心翼翼解释大半天,挤出一点笑容,亲了几下话筒,一会儿挂掉电话丢在一边。
“我老公,查岗!”
女孩抱歉地冲我笑笑,想了想,无奈地说:“他比我大好多,床上早没了乐趣,可是没办法离婚,我靠他的钱过日子。”
我笑笑,表示理解。
两人陷入长久的沉默,气氛有点尴尬。
一会儿分手各自回家。
冷清的午夜街头。
昏头昏脑开着车。
今晚的遭遇让我感觉有点沮丧。
莫名其妙地想起罗素的一句话:
“自然没有造就一种可以完全独处的人,因为人无法满足自然的生理目的,除非得到别人的帮助。”
——所谓“别人的帮助”,就是指人与人之间的异性恋、同性恋、变态恋诸如此类的生理关系。突然希望自己是一个不需要“别人的帮助”超自然的人,一切控制在自己手里,自己可以制造所需的全部快乐,并非被动地让“别人的帮助”主宰左右。
前所未有地开始讨厌控制了自己的欲望。
人,生来自由。
一向讨厌控制自己的东西。
开到铁路附近。
下车。顺着光秃秃的两条铁轨兀自往前走。
午夜时分。月亮很大,明亮亮地照着铁轨。四周鸦雀无声,偶尔传过一两声狗叫。风吹过树丛,沙沙作响。两条铁轨反射着清冷月光,笔直延伸消失在远方茫茫夜色中的寂寞大地。
我脱掉鞋。光脚踩在铁轨上,冰凉铁轨与粗糙脚底产生一种舒服的磨擦感。我踢踏前行,直到累了,坐在铁轨旁边一块石头上,抽烟休息。
小时候经常跟一帮同学顺着铁轨往前跑,甚至一次跑到了挺远一个城市,再顺着铁轨折回来。喜欢漠无目的在铁轨上走,喜欢铁轨伸向远方的神秘兀远,与那份孤零零的无依无靠。铁轨仿佛一个伙伴,一个什么都没说,可是一切仿佛尽在不言中的挺好的青春伙伴。直到有个小同学意外被火车撞死,才被迫停止这份特殊爱好。还记得被撞死的地点,旁边有块大石头,如同屁股底下这块。
望了一会儿月亮,掏出随身小口琴吹了一会儿《月光》,发一会儿呆,走回去开车回家。车子开到铁路叉道口。红灯闪烁,几个师傅慢吞吞地把黑白条纹的有轨栏杆呼噜噜拉过来拦路。行人车辆暂停等候。我听着罗伯特?强森的老布鲁斯,双臂趴在方向盘上,瞅着由远及近的火车头。
前方停住一辆摩托车。
《天堂隔壁》 仿佛嘴巴里闹火灾
一个男孩载着个女孩。爆炸头,一身嘻哈打扮。摩托车音响放着最时兴的艾米纳姆的HIPHOP。女孩子很瘦小,缩在比她大两号的肥大运动装里,寒风中活像一只饿得皮包骨的小山羊。右手夹着一支烟,偶尔吸上一口,不吐出来,任凭烟雾从嘴巴里弥漫开来。仿佛嘴巴里闹火灾。
女孩子从背后紧紧抱着男孩,脸贴在男孩背上,目光北极浮冰似地四处漂移,一会儿移到我的眼睛上,长时间瞅着,仿佛在研究我,没有一点表情。我下巴趴在胳膊上,同样面无表情地瞅着她。
两人的茫然目光,如同深夜一条长长胡同的两头:遥远,空洞,无所依托。
我迷茫于一盘棋局的中盘如何落子。
她却迷茫于如何开盘布局。
火车轰鸣而过。
绿灯闪烁。行人车辆缓缓启动,蜂涌穿过铁道线。
男孩发动摩托车,一声轰鸣,离我而去。
女孩子的目光一直盯在我脸上,直到熄灭的烛光一般,消失在前方黑夜里。
开车回到家,走到楼洞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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