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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画 1039-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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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事们他谁都瞧不起,总是抬着头来来去去。同事们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生活状态,也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家庭状况。特别是最近几个月,整个人就像幽灵似的飘来飘去,又不知道早晚,不知道冷热,不知饥渴。每次上课都要学生去叫他,不然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还有课。这几天状态更糟了,日里夜里不停地在校园里走来走去。有人专门观察过他,说他一个人走在校园里,总像怕人跟踪似的,缩头缩脑,走几步一回头,贼虚虚的。有些女生见了他都怕,躲都躲不及。我在这以前找他谈过几次,想开导他。但都是我一个人说,他望都不望我。朱处长,我有责任啊,政治思想工作没做好。”“哪里啊,汪院长不必这样,他要害疯病,别人再开导也是没有用的。”朱怀镜觉得好笑,心想一个人要疯了,同思想政治工作有什么关系? 真是不论怎么有慧心的人,一沾官气,说话就牛头不对马嘴了。朱怀镜自己是官场中人,这些话听官场人说说倒还顺耳,出自一位画家之口就有些不是味道了。“真没想到他会疯。我平时只知道他这人怪,与众不同,没想到会这样。前不久,雅致堂的卜未之老先生过世,我同李明溪一道去了,他还写了幅很不错的挽联哩。”汪一洲笑道:“李明溪同卜未之也熟? 那也是个老疯子。他一个裱画的,不过就是个匠人,却对画坛指手画脚,任意臧否。”朱怀镜听着很是尴尬,笑道:“画我不懂,没有发言权。”他同汪一洲说了这一会儿话,心里就不太喜欢这人,不想多坐了。汪一洲却还有说话的意思,道:“朱处长,高校日子不好过啊,经费紧张,教师的医药费保证不了。像李明溪这样,一人住院,要用掉好些人的医药费指标。我这院长不好当啊。”朱怀镜知道麻烦来了,说:“你这学院是中央财政负担的,市里顾不过来啊。”汪一洲却笑道:“也希望市政府关心关心啊。”朱怀镜怕这人难缠,就直说了:“汪院长,你可以向市政府打报告。 我可以帮你递递报告,这个倒可以做得到。”汪一洲忙拱手表示感谢。朱怀镜先站了起来,免得再自找麻烦,然后说:“打搅汪院长了。我们现在就去精神病医院看望一下李明溪。我这朋友在荆都无亲无故,还望你多多关心啊。”汪一洲点头说:“自然自然,这也是我的责任啊。”两人上了车,玉琴说:“这位汪院长说话好不中听。还是个见人缠,头次见面,他就开口问你要钱了。”玉琴忍不住一笑,“他哪里知道,这位朱大处长身上除了皮和肉,就只有骨头了,哪有钱给他? ”朱怀镜自嘲道:“是啊,市政府一个小小处长,有什么权? 兵头将尾。不过,这汪一洲也不一定就是真的向我汇报。有些人是汇报有瘾,见了政府的人就要汇报几句。正是俗话说的,见了庙门就磕头。”到了精神病医院,简单办了探视手续,两人随医务人员去了病房。朱怀镜平生第一次到精神病医院,见这里的病房几乎同牢房差不多,铁门铁窗,寒气森森。这间病房里有六张病床,床上的病人或坐或躺,见了穿白大褂的医生,如见不祥,抖抖索索,有的竟钻进被子里去了。病人都穿着白底蓝条号衣,朱怀镜看得眼花,一时看不清李明溪是哪一位。医生指一下最里面背朝里躺着的那位。朱怀镜问可不可以进去。医生说行,但得让他陪着。玉琴望着朱怀镜,有些害怕的样子。朱怀镜说没关系的,有医生在一起,这些人不会胡闹的。于是医生走前面,朱怀镜同玉琴紧随其后。玉琴到底有些紧张,死死抓着朱怀镜的手。 “明溪,明溪… ”朱怀镜叫道,李明溪却纹丝不动。朱怀镜便伸手将李明溪的身子扳了过来,“明溪,我是怀镜呀? 看你来了。”李明溪目光痴呆,不知道望人,只死瞪着天花板。朱怀镜拉起李明溪的手摇了摇,伏下身子望着他的眼睛说:“明溪,明溪,我是怀镜,朱怀镜,你的朋友。你没事的,你好好休息休息就会好的。”“怀镜? ”李明溪像是突然清醒了,“怀镜? 快帮帮我。汪一洲对公安局说我疯了,把我关监狱里来了。他陷害我,我怎么会疯? 我李明溪何等人物? 怎么会疯? 他才疯哩! 汪一洲是疯子。快快,我这里有份状子,你把我带出去,送到北京去。我一定要告倒汪一洲。”李明溪说着就爬了起来,在枕头下面,床铺下面乱翻一气。翻了好一会儿,李明溪歪起了头,若有所思的样子,然后颓丧地耷下脑袋。医生扶着李明溪躺下,示意两位出去。 出了病房,医生说:“这个病人从进来那天起就是这个症状,时不时又东翻西翻说要找状子,要告谁告谁。”朱怀镜问:“他是不是真的病了? ”医生觉得这话问得奇怪,笑了起来:“这会有假? 你不看见了他的表现? 什么公安局呀,监狱呀,告状呀。”朱怀镜谢过医生,仍是放心不下,便只好打着市政府的牌子,找了医院院长,请求他们好好关照李明溪。 回来的路上,玉琴感叹朱怀镜对朋友真好。朱怀镜说有什么办法呢? 李明溪没有别的朋友了。两人不免又说到汪一洲。朱怀镜说李明溪的病固然是他自己的原因,但只怕同学院环境也有关系。汪一洲自视资深,压制后学,简直就是荆都画坛一霸。朱怀镜对此早有耳闻。眼看着李明溪越来越红了,他肯定不能容忍。不论你是何等人物,也不论你所操何业,只要你身在人下,人家自有办法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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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画 作者:王跃文
三十四 最近,办公厅里的处长们见了朱怀镜,都会悄悄拉着他神秘地说:“请客呀! ”朱怀镜不好多说,只是笑笑,或说:“请多关照。”他当然要客客气气,指望着人家投他的票。这遮遮掩谮说的就是朱怀镜快提拔的事,但大家一般都不说破,意会而已。组织上希望处长们知道些风声,好让大家到时候投票心里有个底。但又不能太明着来,倒显得用人民主是在弄虚作假似的。听说前几年有位处长不明事理,也是逢着要提拔厅级干部了,他大大咧咧地在外面说谁谁这回时运来了,要怎么怎么的了。结果厅领导找他谈话,狠狠批评了他,说他太无组织无纪律了,在人事问题上乱说乱猜。人事问题,可是最严肃的问题啊! 所以这种事情多是组织上对下面人打哑谜,下面人也只能心里有数,以哑对哑,不可声张。 朱怀镜到底心里把握不大,便有意无意到一些处室窜窜。这天上午,他借故去了刘仲夏那里。刘仲夏非常客气,起身握手,像是来了远道贵客。 “怀镜,先祝贺你啊! ”刘仲夏倒了茶,递过一支烟,轻声说道。 朱怀镜谦虚说:“不敢啊,你是我的老领导哩。”简短对话过后,两人相视而笑,意味深长。他们并没有就这个话题多说下去,马上转到别的话题上去。其实也就是闲扯。如今官场中人,即使趣味相投的,多半不会像古人那样挑明了,对天盟誓,义结金兰,生死与共。他们只会隔三岔五碰到一起坐坐,说说闲话。闲话看似毫无意义,其实是在彼此暗送秋波,让两人都明白你我关系不错。这样倒也好。因为,往大了说,我们都是革命同志,来自五湖四海,为了同一个目标,走到一起来了,怎么可以搞小宗派? 往小的说,既然没有结义,到时候万一失和了,彼此都不会因背信弃义而自责。 从刘仲夏那里出来,正好碰上韩长兴。韩长兴一把拉住他,要请他去办公室坐坐。朱怀镜本不想去他那里坐的,因为韩长兴是乌县老乡,不管怎样都会投他一票。可韩长兴这人口没遮拦,同他闲话多了,说不定就会出鬼。可让韩长兴拉住了,朱怀镜没办法,只好领他的情。 一进办公室,韩长兴就把门掩了,兴奋地说:“朱处长,太好了,太好了,我为你高兴。恭喜恭喜,到时候我把在荆都工作的乌县老乡,能联系上的都联系上,喝几杯酒,共同祝贺你… ”听着这话,朱怀镜几乎有些紧张了,生怕隔墙有耳。却不好扫人家的面子,他只好笑着,故作神秘地指指隔壁。韩长兴这就把声音放轻些,说:“没关系,听不见的。真的啊,你是乌县的希望和骄傲啊。”朱怀镜不想让他再说这个话题,道了谢之后,就转移话题,问:“韩处长最近没有回乌县吗? ”朱怀镜本是随便问问的,韩长兴却很认真地回了他的话,还说出一段公案来:“我上个星期回去了一次。告诉你,这次在县里听说了一件事,真有意思。七月份,乌县发生了一次交通事故,不知你注意到了没有。当时这事处理了,没事了。没想到这回被人捅出来了,原来是县里为了迎接皮市长下去视察工作,把街上的疯子、瞎子、跛子、叫化子,还有算命先生等,全集中起来,用汽车往外地送。不巧,车在路上出事了,人全摔死了。这次上头派人下来追查,县里的领导都推说不清楚这事。只有管民政的应副县长,人太老实,说几个县领导议过这事。这下好了,大家都说不知道这事是怎么办的,只有应副县长知道,责任就落到他头上了。地委书记吴之人专门找应副县长谈了话,叫他以大局为重,暂时受点委屈。应副县长深知事情严重,哪肯个人受过? 吴之人便保证应副县长只委屈一年,一年之后官复原职,并且今后不影响提拔。应副县长反复考虑,觉得自己再怎么拗不过组织,个人命运反正是组织掌握着的,就硬着头皮认了。这样一来,往外地遣送流浪者就是应副县长一个人擅作主张了。这下他的麻烦就大了,弄不好还要判刑。”朱怀镜暗自吃惊,却不动声色。那位应副县长朱怀镜也很熟悉,知道这人还算正直,只是太没心计了,同事们都在背后说他马大哈。这人沦作替罪羊,也在情理之中。朱怀镜不得不佩服张天奇的手段了。“唉,真想不到会有这种事! ”朱怀镜像是很感叹,“不过,我想这事毕竟发生在我们自己家乡,说来也不好听,我们自己就不要帮着扩散了。”韩长兴很赞同朱怀镜的意思,说:“对对。我回来之后,还只同你说过这事哩。说真的,这种草菅人命,然后又让人替罪的事,同外人说起来真的脸上都不好过。朱处长,你是处处都为家乡着想啊,叫人佩服! ”朱怀镜窜了几个处,仍回到自己办公室。见处里几位部下在闲扯,朱怀镜也凑了过去。坐办公室的,一天到晚也憋得难受,偶尔也会碰到一起说说闲话。朱怀镜不会太责怪他们。他有时还会同他们一块说说笑话,也算是沟通上下级之间感情的方法吧。只是他不会同大家泡得太久,说笑一会儿,感觉放松得差不多了,他的笑脸就平淡下来,转身往自己办公室走。其他同事也就马上结束闲扯,一一回房,各就各位了。他用不着把笑着的脸马上拉下来,只需将脸部肌肉复原到正常状态,部下就心领神会了。今天他进去,听大家正在说天马娱乐中心。 “一到晚上,群鸡云集,简直可以开百鸡宴了。”“天马的名气大得很,听说有的香港老板到了周末,专程飞过来,就是为了尝尝天马的鸡。”“听说那里是皮市长儿子开的? 难怪。”…… 朱怀镜听了觉得这种议论太不好了,便皱了下眉头,把本来抱在胸前的手放下来,往后一背,转身走了。他回到自己办公室坐下,侧耳听得闲扯的部下都回自己办公室去了。这是他头一次皱起眉头打断部下们的闲话。事关皮市长形象,他自然不会听之任之了,况且皮杰又是他的朋友。其实这些人说说,对皮市长也无大碍。官当到这个级别,哪是下面有些什么议论就能怎么样的? 何况当不当官,同下面本来就没有关系,而是上面的旨意。只是如果真的让皮市长知道财贸处对他有微辞,朱怀镜在皮市长面前就不好意思了。他相信今天自己的脸色已态度明朗了,部下至少再也不会当着他的面说这事了。他想过几天,处里开会时,他再重申一下维护领导威信问题。道理可以尽往大处说,具体意思不用点明,大家心里自会有数。他若是明着要求大家维护皮市长的形象,倒显得没水平了。 电话响了,不料是汪一洲打来的,说刚接到精神病医院电话,李明溪跑了。这下不得了,李明溪疯疯癫癫的,四处乱跑,不出事才怪! 朱怀镜急坏了,忙同邓才刚打了个招呼,开了处里的车直奔精神病医院。上班时间,公事当然用处里的车,要是情理之中的私事,他也用公车。一来节约自己的开支,二来也免得老开自己的车显得张扬。最近因财政厅窝案一发,廉政建设的风头又紧些了,凡事还是谨慎些好。人在官场,影响第一。人家只见你天天开着私车,谁知道你的车是怎么来的? 你总不能见人就解释这是一位朋友送的吧? 即便谁有这么多精力逢人就解释,你一张嘴巴也抵不上千万张嘴。 到了精神病医院,只是问了情况,没有多少用。院长说李明溪要小便了,一位医生陪他去了厕所。哪知医生自己却想大便了,就交待李明溪小便完了之后别动。等他大便之后站起来,发现人早没了。去病房一找,哪里有人? 朱怀镜听了心里很生气,可他没说医院应对这事负责,他想这话该由美院来说。 朱怀镜马上开车去了美院,找到了汪一洲家里。汪一洲很是自责的样子,说:“我们有责任啊! 我本来想派个人陪护的,医院说用不着,我们也就不坚持了。再说,请个人陪护,也要开支,学院经费紧张。我当时就不该有这个考虑。唉! ”“汪院长,你们学院采取什么措施找人了吗? ”朱怀镜问。 汪一洲说:“我正准备同几位副院长研究,派一些教师出去寻找。过几天就放寒假了,到时候我们可以考虑多派些人出去。”朱怀镜听着心里就有火,人命关天的事,他还在温开水泡茶慢慢来! 可毕竟是面对一位头发花白的长者,朱怀镜尽量克制自己,说:“汪院长,我建议你们马上同派出所联系一下。报警比不报警好,多一条办法比少一条办法好。”汪一洲忙说:“对对,我们马上同派出所联系。”朱怀镜想了想,说:“我有个办法,不妨试试。我想说不定李明溪到时候自己回到美院来了呢? 精神病人,说不定的。我想去李明溪房间等候他,碰碰运气。不知有没有办法进他的房间? ”汪一洲支吾几声,说:“事情不会这么巧吧? 他现在只怕东西南北都不分了,自己还找得回来? ”“不一定,我想试试。不麻烦你们,我个人去等他。”朱怀镜说。 “这个……这个……”汪一洲像是有些为难,“是这样的朱处长,我们学院住房紧张,有些新分进来的年轻教师都是两三个人住一间。现在李明溪反正住院了,我们就把他的房子暂时空出来让一位教师住了……”哪能这样呢? 朱怀镜终于忍不住了,脸都发青了,说:“汪院长,这就不对了。李明溪是你们的教师,只是生病住院了,你们就把他的房子让给别人住了,这怎么行呢? ”“我们只是……这个……只是暂时借给别的老师住一下,等他出院,马上还他的。”汪一洲说。 朱怀镜说:“既然是分给李明溪的房子,就不能在不征得他同意的情况下随意让给别人住。说句不中听的话,要是他知道自己离开一段,房子就被人家住了,不疯都会疯哩。”汪一洲见朱怀镜态度硬,他心里自然不舒服。但自己明显输理,只好找个台阶自己下:“我当初就说这样做不太妥当,但几位副院长说李明溪反正一时半刻回不了学院,房子空着也是空着。我也就依了大家意见。”朱怀镜心想面子反正撕破了,自己这辈子也不会有求你汪一洲的时候,再怎么山不转水转我也不会转到你汪一洲手下来,他就更加严肃起来,说:“汪院长,李明溪是市里很重视的青年画家,皮市长对他相当赏识。我当天就把李明溪的病情向皮市长汇报了,他当场指示,一定要好好为他治病。我把他的指示向医院传达了。现在他人丢了,当然这主要是医院的责任。但你们把他的房子让人占了,就不对了。现在时间还早,请你安排住在里面的老师搬出来。我晚上再来。”汪一洲见朱怀镜在皮市长面前说得上话,而且李明溪的病还惊动了皮市长,自然有所顾及了,便答应说:“我去做做工作,让那位教师搬出来。你晚上来我这里取钥匙吧。” 朱怀镜回来时,在路上打了玉琴电话,把事情说了。玉琴也很生气,说汪一洲哪像个知书达礼的人。她想晚上陪朱怀镜去李明溪的房间。朱怀镜不让她去,太辛苦了,而且让人家去说也不太好。他心想自己晚上一个人傻等在那里也没意思,想来想去只有曾俚可以陪他了。他知道曾俚晚上一般不出去的,但怕万一事不凑巧,便先打了电话去,叫曾俚晚上在办公室等他,有事请他帮忙。朱怀镜回到办公室,独自坐了一会儿,也做不成什么事,心里为李明溪着急,又为汪一洲生气。下班了,回家同香妹说了晚上要去找李明溪,她也不好相拦,只得快快做了晚饭吃。 朱怀镜草草洗了脸,开车去了市政协。曾俚今天才知道李明溪早疯了,很是惋惜。听说汪一洲一位堂堂画家,竟是如此人物,曾俚显得有些吃惊。他这个人迂得很,总以为学问好的人品一定好。“我猜想,汪一洲只怕根本就不希望李明溪病治好。”曾俚白着眼睛琢磨这事,“如今李明溪跑出去了,汪一洲说不定正暗自高兴哩! 要是李明溪从此失踪了,那才遂了他的心愿。真是的,人只要一沾官气,良心就泯灭了。”朱怀镜对此虽有同感,但话从曾俚嘴里出来,他听着就不舒服,说:“曾俚,你别什么事就拿官场出气。官场里的人也是人,不是神仙。”“是啊,”曾俚笑了起来,“你承认官场里的人也是人就行了。问题是官场里的人通常不把自己当作普通的人。”朱怀镜站了起来,说:“好吧好吧,我们俩争论这些有屁用! 走走,我们走吧。”朱怀镜再见到汪一洲时,两人又很客气了。听说曾俚是位记者,汪一洲忙握了他的手,请他今后多多关照他们学院。曾俚不是见面就热乎的人,淡档地说了声不客气。汪一洲把钥匙交给朱怀镜,问:“我们想派位老师帮助你们,征求你们的意见。”朱怀镜说:“谢谢了,用不着。李明溪同我俩是朋友,见了我们,他精神或许会轻松些。”两人开门进了李明溪的房间,见里面是刚搬过家后的常见景象,遍地垃圾。也不知汪一洲他们把李明溪的家具搬到哪里去了。朱怀镜突然想到,汪一洲擅自打开李明溪的门,或许另有所图,只怕是打他那些画的主意。朱怀镜找了两张凳子,擦干净了,两人坐下,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曾俚,”朱怀镜说,“乌县翻车那件事,上面最后还是知道了,正在追查。”曾俚也不怎么吃惊,只道:“真是老天有眼。只是我不相信真的会有什么处理,不过就是故弄玄虚地哄一下老百姓算了。”朱怀镜便把应副县长被拉出来顶罪的事说了。曾俚听着很是愤愤然,倒不为别的,而是为应副县长的软弱感到莫大的悲哀,那咬牙切齿的样子真恨不得揿住应副县长擂他几拳:“这人真窝囊! 硬是舍不了这个官当? 硬是怕得罪了谁? 有种的,就把真正有罪的人抖出来! 为什么要代人受过? 太不值得了。”朱怀镜说:“这也怪不得应副县长软弱,大多数人处在他那样的位置,都只能如此。你想不听组织的? 你一辈子都跳不出组织的手心。再说了,不少官场上的人,除了能够照着报纸上学说几句官话,没别的本事,你不让他当干部,他还真没办法活。既然只能当干部,就不妨使尽手段当大干部了。所以说,不能笼统地说官场上的人只想当官。”曾俚感慨道:“这些官员是构成官场的微观基础,单看这些官员就知道官场是个什么样儿了,用不着再费心思从体制上去分析官场如何。”朱怀镜苦笑道:“我两个朋友真有意思。在李明溪眼里,整个世界都是荒诞不经,十分可笑的,所以他到头来疯了。你曾俚呢? 眼睛老盯着官场,总是愤世疾俗。不知你会不会疯? ”曾俚却是妙语惊人:“人能够疯,是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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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画 作者:王跃文
三十五 此后的日子,朱怀镜总担心着李明溪,时常向汪一洲过问他是否回来了。但始终没有李明溪的消息。 然而李明溪的失踪也并没有妨碍朱怀镜平日里的好心情。毕竟他快提拔了,春风得意的感觉让他总觉得有什么好事情要同人家说。有时碰上熟人,他会情不自禁地叫住别人。可当他同人家热情地握手时,却发现没什么可说的,便毫无意义地彼此寒暄。经过了这么几回,他就交待自己沉着些,免得让人家看着是得意忘形了,或是在有意笼络人心。 幸好他及时调整了自己的心态与表现,不然洋相就出得更大了。原来,他怎么也没有料到,在处长会上投票时,他的得票没有过半数,提拔落空了。 投票情况没有当场公布。散了会,好几位处长都拍朱怀镜的肩膀,轻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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