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反贪指南-第2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他和许馥兰结婚的时候,工会老大姐说:建国啊,事情成了你该有个表示,一来呢是向大家宣布的意思,二来呢大家伙都对你挺关心,都在凑份子给你道喜呢,你也应该有个表示。肖建国趴地下就给老大姐磕一个响头。老大姐脸红了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要请大家吃一顿饭。他拍拍膝盖说好好,那就吃饺子,我特会包饺子。老大姐也认为不错,本来就是组织上关心的意思,也就是热闹热闹的意思,太铺张反而把那点意思搞得没意思了。
他是个孤儿,老大姐是坚决要把党的阳光雨露向他重点抛洒的。
那天全机关的人都来了,二十多个。一人凑20块钱在当时也是个不小的数目。老大姐把她认为必须的生活用品从暧瓶到痰盂都置办齐了以后,还剩下不少钱,就当场包了一个大红包。这些日用品花花绿绿堆了半堵墙那么高,预示着他以后的生活蒸蒸日上大红大紫。然后大家围着一块空床板热烈鼓掌,一屋子喜气洋洋。然后就吃饺子,热气腾腾的几大脸盆。吃着,大家就觉得饺子有点怪,看上去是肉馅,细细的嫩嫩的粉红粉红的,还有碧绿的葱花,可就是吃不出肉味来。女的不好意思开口,男的就憋不住,说建国啊你这饺子真够水平,什么馅的?
他知道他们中计了,心里头过电一样麻麻地舒坦。不过他不笑,相反还是一脸的惶恐和认真。说你们猜不出来吧?这是20斤鲜藕擦成的碎末,用五斤饺肉拌成馅儿。从前我们连一百多号人也就吃五斤肉呢。大伙哦地叫了一声。
他喜欢琢磨人,把人琢磨了还不能叫人看出来。
他从小讨饭,叫人作贱惯了,踢一脚骂几句是家常便饭,踢过了骂过了还得陪人家笑脸。但乞讨不等于没有自己的想头,他的想头就是让人家尝尝被作贱是个什么滋味。这是从小练就的本领,能随时随地给自己找到平衡。让踢他的人烂脚,让骂他的人舌头生疮。这也是一种精神生活,是他这样的人独有的精神享受。那感觉就跟电麻过一样,酥酥地,从心里往四肢散出去。
他还介绍说,部队里一百多人喝的汤只能用两只鸡蛋,一担水里隐藏着两只鸡蛋怎么吃?那蛋花花简直比阶级敌人还狡猾,怎么才能捞出来?这里面有个口诀:(汤勺)轻轻沉到底,慢慢往上提,心里不要慌,一慌尽是汤!他说完大笑,笑得两头勾到一头去。
大伙也都跟着笑,可渐渐地那笑就硬在了脸上。
然而并没有谁敢责怪他。他留心过,谁都没有交流过这件事。他是个孤儿,他在人情世故上差一点是很正常的。在这方面挑剔他反倒显出自己的不地道来,就好像秃子麻子对别人的长相特别在意一样。
那时他就相信,自己是和别人不一样。在许多方面都不一样。这和日后的成功有没有必然联系呢?还说不清。那时,人们对他更多的是关心,担心这个有一点孤僻的小伙子日后与花枝招展的许馥兰不好相处。他们帮他出过好多讨好女人的主意。比方晚上要洗脚,早上要叠被,出门要打招呼,娘家来客要陪着说话,等等等等。然而人们又错了。不知道为什么人们对他总是估计不足,把他当成弱智儿童,或者是需要重点同情的人。
许馥兰是本地人,父亲是商业系统著名的铁算盘,所以许馥兰插队回城后很自然地就在百货大楼里做了售货员。许馥兰长得很漂亮,有点像电影里的林妹妹,故而对爱情的想象就丰富一些,也就因此有了高不成低不就的种种烦恼和一来二去的马路新闻。新闻多得老头脸上挂不住了,便把女儿全权托付给了工会。说起来也是个缘分,是上苍对苦心追求者的褒奖。工会安排他们第一次见面,许馥兰只看了肖建国一眼,就问你想什么时候办。这当然也可能理解成心灰意冷的意思,挑多了眼花了也就懒得再挑了。
今天的万般风华千种风情是她当时的想象力不可能到达的。
那时的许馥兰是沉下心来过日子。而过日子就需要肖建国这样的没有父母没有嗜好懂得节俭的好丈夫。在这方面她是一百个满意,连婚礼吃饺子这样的事件都没有留下阴影。那天她这方面没有一个人来参加,谁也不相信她会闪电般地结婚,闪电般地生孩子。她觉着过去的一切都是一场骗人的梦,梦醒了,该干什么还是要干什么。正像一首歌里唱的,平平淡淡才是真。
平淡确实是对抗激情的最好办法。丈夫兜里不留一分钱,说明他在外面没有花头,说明他感情专一,说明他把家看得重要,说明他爱你。也可以这样理解:他是个孤儿,他没有别人需要关怀,他不善交际,他的全部需要已经在饭桌上在床铺上得到了满足,所以他不需要钱。
和当孤儿的日子相比,他已经活在天上了。
他们的儿子在平平淡淡中长到了三岁。三岁的儿子别的方面都还好,就是身子弱了些。儿子的病历比两口子一辈子的病历加起来还要厚,经常弄得两个人半夜里在各家医院间疲于奔命。一个老专家拿拇指把儿子的头皮一按,头就瘪下去一块,说,看到没有?这是个乒乓头!吓得许馥兰脸都灰了,抱上儿子就逃。他们很早就当上计划生育模范这也是个原因。不过这也算不得什么,并没有超出平淡日子的范畴。
儿子需要吃进去大把的药,和各种名堂的补品。
时间长了,五斗柜里的内容就接不上了,后来连许馥兰从娘家带来的和做姑娘时别人留下的首饰也都吃光了。所谓贫贱夫妻百事哀,两口子为儿子真正搞到了心力交瘁,有时连夫妻功课做到一半忽然就做不下去。
有一次在医院走廊里,两个人坐着坐着就睡着了,肖建国醒来看见许馥兰一脸都是泪,一惊。许馥兰却笑道,好梦还没完呢。肖建国问是什么梦,许馥兰摇头不答,只把脑袋偎在他怀里。他注意到许馥兰两颊灿烂,周身绵软,比婚前还要动人。那一刻,他搂着许馥兰温软的身体,看着许馥兰微闭的两眼,忽然就产生了一种感动。好像是胸中腾起一团火,一直热到了四肢,又从脑门上升华出去。
有这样漂亮的老婆,为这样可怜的儿子,难道不该做一点什么吗?这样漂亮的老婆和可怜的儿子难道不该生活得更舒心一点吗?
那是第一次,生平第一次作出了愚蠢的决定。
刚好那时当上了百货公司的财务科长兼主办会计,做这样的事简直是上苍的安排。他明白只要把库存多报一点现金少写一点就出来了。而且他明白这样的手脚谁都看不出来,甚至检查也永远查不出来。那时很多货物都在压仓库,卖不出去也是报废。
他不过是用它办些实在的事。
其实所谓第一次,也就是买一台洗衣机。他看见许馥兰的手指肚变粗糙了,从前手背上那些让他心跳的小窝窝不见了,他一下子就陷入了怅惘。他想,这都是洗衣服洗的。坐在医院走廊长椅上的他立即想到了洗衣机,双缸的,水仙牌的。他是个不善于表达的人,他只是把那只可怜的手捏了又捏搓了又搓,让从前的美人许馥兰哼哼唧唧又回到了从前。
买完洗衣机还剩下几十元钱。他想也没想就把钱扔进五斗柜第一格里。可是回到办公室就觉得不对劲,坐着不对劲站着也不对劲。要是许馥兰问起来怎么办?钱是不能下崽的,怎么猛然多出来几十元?当时他就想到,多一分都不该拿。那时社会上流行一句话:党是我的妈,厂是我的家,没有了就回家拿。他觉着:拿多了也不是好儿子。
回想起来,他是为许馥兰干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可是第一次也叫许馥兰发现了。在女人看来,五斗柜里突然多了几十元,又突然不翼而飞不是件小事。这个道理他是后来才想明白的。当时只是大吵大闹,骂得他狗血喷头。
而他又不能实话实说,就是一泡屎他也只能吞进嘴里烂在肚里。他认了。他把那几十元又给拿回来,承认自己是打了埋伏。
这方面是有过教训的。从前他在部队时就帮司务长这么干过。那时司务长喜欢他,做事从来不瞒他。他是个孤儿,人又老实,从来不多嘴的,到哪人都心疼,司务长就提名让他当给养员。司务长最大的心思就是讨老婆,经常跟他说些关于讨老婆的烦恼。其实烦恼也就是没钱,而那女的娘家心又特别黑。那时部队也有公布“伙食尾子”这一说,只不过是在毛主席语录里有,实际上哪个连队也没有公布过。钱是弄不到的,他就建议司务长拿粮票,全国粮票。部队里买粮食都用全国粮票,买30斤粮食还搭一斤油。而粮票在地方上就可以换鸡蛋,一斤粮票换10个鸡蛋。当然,能换鸡蛋就能换别的东西。于是司务长就用它换来一个老婆。这是结余的粮票,不是钱,不用白不用。谁也不会来查结余粮票够不够数,就好像百货大楼仓库里的积压库存。可是问题还是出在老婆身上,两口子一吵架,老婆就把自己的粮票身份给公开了。没说的,开除军籍,回家种地。
他当然不能说。许馥兰再漂亮也是女人。女人一激动就顾脸不顾腚。这教训太深刻了。然而他居然敢对许馥兰打埋伏,影响太深远了。就好像开刀留下了后遗症,天一阴就发作。后来日子好过了这裂痕也没消失,反而越来越深入骨髓。后来许馥兰发奖金了也偷偷存起来,再后来她连工资也不拿回来了。
让他想不明白的是,他们早就不缺钱花了,如果从前是因为钱,那后来是为什么?为什么总拿眼角瞟着他?他逮着过好几次,许馥兰偷偷配了自己办公室的钥匙,翻过他的抽屉。
为什么要那样瞟着他?开着他的车,花着他的钱,还是那样瞟着他。
第五章
这期间,原江西省副省长胡长清的案子告破,枪毙。震动不小。专案组在一起开了会,大家一致同意应该抓住这个机会,利用重大案件的威慑力量,开展一次攻势。表态时王启明也不落后,他说,争取吧,争取五一前突破。
他们小组开了会,又把案情重新捋了一遍,还是没有头绪。王启明就有些发急,说,那天带他过来时,我看他流了泪,以为他有压力,谁知这家伙这么难对付。大家说,当时我们都困了,谁也没留意。谈着谈着就觉着有点蹊跷:肖建国一开始是很沉着的,宣布时还在笑,还看下流动作,为什么会在那个地方流泪?为什么他死活不愿吃饭?难道那家小饭店里有故事?这么一聊,立马决定,查!说不定就撕开豁口了。
电视录像是为他专门准备的,有很详细的审讯过程。
给肖建国看过以后又沉闷了很长时间。
王启明说,这个胡长清我还认识,都是同一批的干部,以前还在一起开过会。
肖建国说,我也认识,我接待过他。
王启明说,以前就知道那小子会折腾,字写得不错。没料想折腾成这样。
肖建国说,听说就要调回北京重用了,组织部都找他谈过话了。
大家一惊,叫道,你怎么知道的?
肖建国说,他在云南跟我通过电话。
一屋子眼睛都绷在弹弓上了,好像这是个重要线索。这样的人跟他通电话,而且就在被捕的前夕!
他们能说些什么?喊,你要老实交代!
肖建国显得有些意外有点慌张,答,也没说什么。这家伙得意忘形。
他为什么要给你打电话?
肖建国的头垂下来,不知道。也许,是臭味相投吧。
你们有什么来往吗?经济上的?
没有。
一点没有?
肖建国抬起眼皮说,这怎么可能有?
仔细想想,好像是不大可能有什么经济来往。
从逻辑上讲,贪污毕竟是件阴暗勾当,是个人行为,隔着那么远,好像不大可能交流情况。
王启明摆摆手制止大家。想了一下说,知道为什么要跟你谈这些吗?
肖建国说,知道。想想又说,不知道。
王启明说,人生沉浮,就在一念之间啊。
肖建国说,是。是。
王启明说,你有什么要说的没有?
我要以他为教训,好好反省,争取宽大。
就这些?还有呢?
肖建国答,他的政绩主要是为当地拉来不少投资。他在中央工作过,各方面都熟。如果换上自己,不也要这样做吗?有了这些资本,不也要贪污吗?
都气炸了,嗷嗷叫。看看肖建国却是一副无辜的样子,脸都挤成柿饼了。
王启明想想说,算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我跟肖建国个别谈。
第六章
时间长了,他就看出这个招待所其实不是什么招待所。是一个叫什么山庄的度假村。他来过的,所以还有一些印象。也许度假村的老板出事了,这就成了罚没资产,就改成了招待所。那个假山后面的水塘是个温泉浴池,说是跟华清池的水一样。当然在这儿泡着的不是杨贵妃,是穿三点式或者没有式的现代女孩。他来过一次,一听假山后面的笑声就明白了。不过他没有去泡温泉,当时很忙,吃过饭就走了。请客的老总本来是有安排的,但那天他确实没时间,这种消费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结束的。
绕着假山转,王启明突然说,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他明白这是古诗,有点人生感慨的意思,不过他不明白老王的意思,所以只是把眼皮翻了一下。知道不管是什么花招,无非是逼你交代。
老王问,你平常看不看书?他说,我眼睛一睁忙到熄灯,哪有时间看书。老王说,你好像还是本科毕业。他说,我那是在党校混的文凭,论文还是请人家代写的。老王笑了,说你还算实在。他说,跟组织上我不说瞎话,想瞒也瞒不住啊。
又转一圈,他们在小亭里坐下了。老王说,你怕不怕老婆?他愣一下,说有点。老王说,我也怕老婆。又说,女人这本书,谁都读不懂。
然后他眼就发直,不知老王是什么意思。老王解释道,你在家闲着,她骂你不思进取;你要出去做点事,她又怕你拖累她。我猜想你老婆也是这样的:看别人捞钱她骂你没用,看你捞着钱了她又怕你变心。
他抬起眼皮问,她关在哪?老王盯他好一会儿才说,她外面有人了。他点点头。老王有些惊讶,你知道?他又点点头。
老王生气道,真不知你们这些人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老实说他还有点感谢那个小白脸。
如果没有小白脸许馥兰还不知要发什么神经。小白脸是个美容师,有人指给他看过。许馥兰请小白脸吃过饭,跳过舞。估计还没上过床。她那样子上了床人家也怕。顶多就是这样。
老王想想又说,那你就该明白,组织上还是掌握一些情况的。你想不想见她一面?如你要求,我可以安排。
他突然有些焦躁,脱口说,没用,你们关她有什么用?
老王盯着他看,不吭。
他说,我跟你讲心里话,我跟她分居四、五年了,她能知道我什么情况?你们把她关起来小孩子谁管?
老王说,这个组织上会考虑的。再说你儿子也不小了,该履行公民义务了。
他明白自己有些失态,这样不好。很不好。于是他垂下眼皮深呼吸,眼角那一丝光芒渐渐收敛回来。
老王说,你既然这么操心,就更应该早一点把问题讲清楚。
他吁出一口长气,道,我讲的是心里话,你们根本不了解实际情况。在特区工作,手上有点权的,谁的财产跟收入相符?不说别的,就说抽烟,有谁还抽你这种孬烟?如果花钱自己买,有几个买得起?这谁能说得清楚?广东人有个习惯,过年都要给小孩子派利市。喊声叔叔阿姨都要给红包。你说我家里查出来多少多少万,我相信。可我真的说不清楚是张三还是李四。我老婆也说不清楚。我相信所有的领导干部都说不清楚。我们要在那儿工作,要入乡随俗,要跟人家打成一片。你说这就是腐败,我承认。你说这就是贪污,我还真的讲不出是怎么贪的。
老王说,照你这么说,胡长清还冤屈了。
他说,我没这么讲。胡长清收过钱,给人办过事,这都是证据确凿的。他还伸手找人要钱,几千块都要。这么下三滥的事都干,还有什么冤屈的。
老王就再也没词了。只是盯着他看。好像能从他脸上看出破绽来。
他想,我说的是实情。实情是不怕你看的。
老王突然跳起来掸烟灰。一截烟灰落在西装领子上,他掸了又掸,吹了又吹,还拿手搓。末了自言自语道,组织上培养一个干部不容易,你一个孤儿能有今天的地位,容易吗?还不觉悟!
他说,是是,党对我确实恩重如山。
假山对面又出现一群散步的人。他们见凉亭有人,又转到别处去了。他看见人群中有个光头一闪。
他想,那不是稀毛花皮乔夫吗?常务副省长也进来了?看来这次动作确实不小。
老王后来又说了些什么。他已经听不大清楚了。
接下来几天,老王等人都没出现。吃饭也不让他去饭堂了。专案组只让他写材料,交代自己在“各个时期”的表现。气氛明显紧张起来。
他问,老王同志怎么没见?
送饭的刘秘书答,让你交代就老老实实交代,问那么多干吗!
他知道这是升级了。
其实他的“各个时期”很简单。上学,参军,提干,然后一级一级升上来。他不是突击提拔的那一种,但他确实升得比较快。可以说,他每一班车都搭对了,甚至还跳过一、二班车。他不是思想家,所以不是帅才,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但他是个将才,这谁也否认不了。不管什么岗位什么工程什么衰人,他都能管得笔直。这也没什么秘诀,就是肯动脑子会琢磨。他是从底层爬上来的,知道那些衰人衰在什么地方,所以他能把他们治住。现在地方法规中的很多条款,都有他出的点子。这一点连那些留过洋的博士也不能不服。
他也不是那种喜欢拍马屁的人。在领导面前他的话不多,他本来话就不多,有领导在就更不是他说话的地方。但领导就是喜欢他,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哪个领导都需要可靠的人,会办事的人,他就是这样的人。没本事的人才去拍马屁。
他也琢磨领导。领导也是人。是人就有人的想头。学问越大想头越多。
当初,财务科长是个重要岗位,需要一个可靠的干部。公司里老科长退休了,领导们一想就想到了他。肖建国是个孤儿,根正苗红,又在部队里锻炼过,他不可靠谁可靠?肖建国人老实,胆儿小,从来不多嘴多事,天天把眼皮搭着谁见了不心疼?不用他用谁?领导们也不是没想到缺点,但他的缺点要发展地看辨证地看,所以领导就宣布了决定。
找他谈话的时候他也没太多反应,趴地下磕一个头就回家去。领导却是一个深呼吸把脸都憋青掉了,他不用回头,就知道领导会有什么表情。这已经有过很多次的经验。领导再三强调说你是党的干部,要感谢就感谢党不要感谢我,心里头却是电熨斗熨过一样。领导说累了才发觉他早已走开,领导就一直把脸扭着,十分严肃地研究这个苦孩子单薄的背影。外面阳光灿烂,阳光白面粉一样地扑洒进来,把领导的眼睛都迷蒙了。不用回头他就知道。
这个话和谁也没说过。闷头驴子偷麦,张牙舞爪的人没出息。
这是母亲留给他的财富。
母亲死时他只有七岁,母亲拉着他的手,没有流泪。母亲的泪早就干了。母亲说,娃,娘不在了你咋活人?他说,娘你不要死,你死了我咋活呢?母亲说,娘给你留着黄金呢,黄金就埋在你膝盖骨里。他说,我知道了娘,多磕头少说话是不?娘就不再说了,把眼闭上了。后来有一天娘闭上眼就再也没有睁开。再后来,他就揣着这黄金走遍天下。
上学时,他给老师磕过头。当兵时,他给司务长磕过头。再后来,他给局长磕过,给部长磕过,给省长磕过。
磕头是知恩图报,不能乱磕,乱磕就不灵了。还不能叫别人看见,叫别人看见也就不灵了。这和寺庙里给菩萨磕头不一样。他进寺庙从来不磕头,他是个唯物主义者,最彻底了。磕头是确定一种关系,一种精神上的联系。磕头是两个人之间的事。认准了跟定了就一个头发狠磕下去,真心诚意,干脆利落。领导脸上挂不住了,嘴上说你不要这样你这样干吗要感谢就感谢党感谢集体,可心里头的震动是一辈子的。领导不缺钱花,不缺享用,更不缺好听的话,缺的是一种崇高感使命感。领导感觉到震动了他就记你一辈子帮你一辈子。这种震动是一种精神上的升华,感情上的交融,是做人做到头了才能得到的回报。
有一个老首长退休几年了,听说市政府的班子老定不下来,就天天拿着拐杖跑一趟组织部。他说,我没有私心就没有忌讳,我怕谁?我就是要为肖建国说话!肖建国是个好同志!
现在他进来了,还有没有人为他说话!肯定还有。因为这种感情是割不断的,因为这种精神升上去了就不可能再掉下来。因为肖建国已不再是孤儿,肖建国已是肌体的一部分。把他消灭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