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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天石-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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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端阳默默地目送政治干事走出太平间。这样一个口袋一个口袋地寻查翻看,她简直不可容忍,像是趁一个人睡着之际,在偷盗他的东西。也许,这就是军人的死。那么淬不及防,那么无遮无拦。牺牲象一把锋利的匕首,将军人最后的断面,剖给人间。如果她死了,也要这样吗?
她的心凝固着。觉得眼前不是尤天雷。遗物中也没有任何东西引起她的联想。她开始给死者更衣。
伤口暴露出来了。子弹从腰骶部射进,自小腹前击出。叛匪用的是国际上禁用的达姆弹,出口处创口爆炸成小盆大小。血浆、断肠、焦黑的棉裤绞结在一起,象一块紫黑色石膏板箍在腰间。
子弹是从背后射进去的。这曾使众多的人,怀疑过边防站长的勇敢。直到负伤的战士醒来,讲清经过。叛匪利用山势,构成口袋阵。他们知已知彼,知道解放军为了救回边民的羊,一定会追击他们。尤天雷何尝不知道这一点!但为了救羊——边防军如果不能戎边卫民,还算得什么子弟兵!仍旧率领部队英勇地追击下去。他身先士卒,一马当先。叛匪们以逸待劳,射人先射马,一枪击中了他的马头。剧痛的战马倏然腾起,在空中转了半个圈。叛匪第二枪已到,自后向前贯穿了尤天雷的下腹。就这样,身负重伤的边防站长,仍然指挥战士们夺回了老乡的羊。
一条年青有为的生命,换来一群羊。战场上,军人有各种各样的死法。但这种牺牲,朱端阳没想到。
尤天雷结成血板的棉裤,实在铰不动。朱端阳找来骨科锯,象锯三合板一样把血痴锯开。内层的血浆还很潮湿,象尚未干涸的红漆。
尤天雷青春的肌体,完全展露在冰冷的水泥停尸台上。强健的胸肌,颀长的四肢,象标准的运动员塑像。唯有腹部破烂不堪,遗下一个血腥洞穴。朱端阳撕扯大团脱脂棉,象絮褥子一样,絮进尤天雷的肚子。用一贴新的伤湿止痛膏,换下手腕处那已灰脏的一块,最后,给他穿上缀有鲜红领章帽徽的军装。
好一个英俊潇洒的青年军官!
朱端阳呆呆地看着这个经自己手复活了的军人。现在,他有点象尤天雷了,但还有什么地方不象,同记忆中活泼的影子,不相吻合。她困难地思索着。晤!是了。朱端阳从未见过闭着眼睛的尤天雷。机要参谋总是用他聪敏而略带狡黠的目光,看着这世界。
朱端阳轻轻扶起烈士的头。这也许很不应该,但她终于这样做了。不如此,她便总存有最后的疑惑,最后的侥幸。她用手轻轻抚开死难者的眼睛。
啊!
他是尤天雷!他的眼珠依然清亮而有神,瞳孔被死亡放得极大,朱端阳从中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眼睛一旦睁开,闭着眼时给人的那种安详神态便一扫而光。机要参谋的双目炯炯,嘴角却因为死前的剧痛而抿得很紧。神圣与痛苦,奇妙地配合在这张年青的脸上,显出一种超凡人圣的庄严。
大滴大滴的泪水,滴在尤天雷犹如白蜡一样光洁的额头上。朱端阳俯下身去,吻在尤天雷的眼睛上。
眼睛,慢慢地闭上了。
第十五节
安门栓探亲结婚,很快回来了。超期服役的老战士探家只有个把月,不象干部,来来去去大半年。
人们起哄:“安班长,你瘦多了!脸上的肉,都叫老婆给吃了吧?”
安门栓阴郁地看着开玩笑的人,一声不吭。
朱端阳已经很少同人说话,每天闷在化验室里看书。徐一鸣的出走,尤天雷的死,使她成熟起来。书很深奥。这才好,使人绞尽脑汁。精神上精疲力尽了,才少胡思乱想。“
每到傍晚,当夕阳把女蜗血补成的天,燃烧得一片火红之时,便有一个身材苗条面容秀丽的女兵,在营区附近宽阔的河岸上倘徉。青年军人们远远注视着这身影,好像在看一尊女神。
这条河真是一个奇迹。多么雄伟的山体,却被它辟出宽广的河道。叫人觉得难以置信。柔弱的水,怎能将山石切割得如此妥贴,好象是山峰原本就有这个缝隙,最初的源头,清柔得象一条银色小溪,只因有了不尽的雪山,它才发酵般地膨胀起来,用冰冷如刀的力量,走出险峻的山谷。到了这相对平缓的高原上,小河发育成大江,气势宏大地奔向海洋。
“把这些个水都屯起来,哪天黑夜起来哗地一放,淹死那些外国少爷兵!”安门栓在河边说过这样的话。
“你能打几个水漂?我最多能打十个。”
“吹牛。”朱端阳好象听到自己的声音。
“不信,你数!”尤天雷抓起一块蛋圆形扁石,逆着水波斜蹭过去。扁石精灵般沾水即起,蜻蜓似地飞往对岸。他到底打出了几个水漂?可惜,记不得“可以建个水电站。节约汽油、焦炭、能为国家省不少钱呢!”这是徐一鸣说的话。那时候正是昆仑山最暖和的日子。大量消融的雪水野马般汇入河床,河水咆哮,像山洪暴发。
远去了!他们的身影!他们的声音!朱端阳孤独地注视着滚滚西去的大江。
是西去。同长江黄河不同,它发源于世界屋脊的另一侧,以同样磅礴的气势冲入浩瀚的印度洋。
陌生而遥远的印度洋,那是怎样一个地方?朱端阳真有点羡慕这河水,无拘无束,无遮无拦。
安门栓家来了电报,他媳妇给他生了个儿子。有好事者算出,炊事班长探亲结婚加上来回路程和归队后的日子,一共还不足半年。
袁镇要求吊儿浪当的军医们,务必保管好自己的枪支弹药。若安门栓窃走武器,回家惹出事端,谁丢了枪,谁负责。这种事,以前有过。
深谋远虑的卫生科长,这一次失误了。安门栓很镇定。做饭炒莱,身不动膀不摇,掌勺的手丝毫不颤。
朱端阳不知该对安门栓说什么才好,只得回避。不巧还是碰上了。她有事去炊事班。
屋里杯盘狼藉,弥漫着苦辣的烟雾。
安门栓两眼通红。他那从小看惯黄土、老牛、破窑而移动很慢的眼球,显出异样的灵活。
身为炊事班长,安门栓平日极检点,从不单独开灶。况且军营内严禁饮酒,今天这是怎么了?
朱端阳扭身要走。
“你也看不起我……因为我儿子……”
朱端阳站住了。她不能走。
“嘻嘻……不该庆祝吗…儿子……白白胖胖的大儿子……”安门栓涎笑着。
朱端阳悚然。人,怎么这么快就变成这样?她痛惜地看着炊事班长。
“我知道……早知道…可是,便宜呀!省出钱来,给我兄弟也娶个婆姨……我有福气,连婆姨带儿子,全有了……哈哈……”
绝望而又沉重的笑声,震得屋宇轰响。
朱端阳感到深深地哀痛。难道我们付出鲜血生命保卫的生活,竟是这样贫困而悲惨吗?她想劝说炊事班长,但此时任何语言都显得那样无力。
“你要是还看得起我,就把这碗酒干了。”安门栓舌头很硬,神智却很清醒,挑衅地望着朱端阳。
桌上,有一瓶开启的医用酒精,安门栓直着胳膊,咕咚咚斟满一碗,纯酒精比重低,轻快地喷溅而起。若此时划着一根火柴,桌面衣袖都会燃烧起幽蓝色的火苗。
朱端阳双手端起了碗。拼得一醉,拼得一死,这酒她得喝下去。就在她仰脖往嘴里倒的时候,安门栓伸手拦住了她,将整碗的酒精祭洒在地上。屋内刹时弥漫起冲天的酒气。
碗底还剩下个根。安门栓兑进些冷开水,重又递给朱端阳。
酒和水混合在一起,虽都无色透明,却可分出明显的两层。略一摇晃,丝丝缕缕的头绪交汇盘绕着,像是不同的血液,彼此不相融合。
“干!”
朱端阳像《红灯记》中的李玉和一样,一饮而尽。尽管兑了大量的水,仍是又辣又苦,好象一条着火的蛇,窜人肺腑。
第十六节
“小朱,交给你个很特殊的任务。它太艰巨了,超过了你现在的承受能力……可你要不试一试,病人就完全没有希望……”
袁镇听出了自己的语无伦次,很想把话说得坚定果敢些。要知道下级的勇气往往来自上级的魄力。可是,不成。你不能逼着只能挑八十斤的人去挑八百。朱端阳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新手,任务如此艰巨,要是徐一鸣在就好了,尽管连他也没干过,毕竟有经验。可惜这小子正在万里之外鸳鸯帐暖呢!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
朱端阳安静地听着。在经历了那么多变故之后,她已经不会轻易吃惊了。
朝圣老人病了。摸到了圣山上的圣石,他已经功德圆满,却没有得到神的保佑。极度劳顿加营养缺乏,他染了重病,自身完全不能造血,生命危在旦夕。要挽救他,只有靠输血。
输血,谈何容易!高原输血,昆仑支队从无先例。每人那一腔子血,对自己是宝贝,对他人则可能是剧毒。能不能输,全在化验员的一双眼睛。血型一致,病人就从健康人那里借得了生命的活力。输错了,当场毙命,连抢救都来不及!
朝圣老人的命,就这样交到朱端阳手里。
真想拒绝这件事啊!但愿每个人活一辈子,都不要遇到这种棘手的选择。不具备这种能力,却要承担如此重大的责任。朱端阳的腿脚一阵发软。从未做过的试验,你可以一试,但这是人命啊!万一出差池,你的手上将沾染病人的鲜血!不伸手去接吧,明摆着病人死路一条。也许没有人当面指责你,但良心上的谴责,终生难以逃脱!
到处都是死亡的荆棘。唯有一条曲曲折折的小径,通往若明若暗的前方。这就是,在无数次操作之中,不出一丝一毫差错,老人的生命或可延续。
你有这个把握吗?你从未操作过一次!
朱端阳无法回答。“让我想一想。”她对袁镇说。信步走到河边。她已经有些昆仑山人的脾气了:要么不答应,答应了,便只能成功。
河的变化之大使她猛吃一惊:又一个冬天在不知不觉中降临了。
大河在一夜之间凝固了。唯有昆仑山才会出现这种奇观,腾起的波浪尚来不及落下,便在半空中冻结,却依然保持着前赴后继的身姿。远看,它一如平日汹涌澎湃,甚至更为壮观。因为水接近冰点时的冷膨胀,河水居然漾出了宽阔的河床,显得比夏日还要狂放不羁。每一朵浪花,宛如雪莲般昂首怒放着,唯有洪荒一般的死寂,才证明大河业已死去。
不!大河没有死!高山上的雪水,还会给它以活力。冬天过去,就是春天。
朱端阳折身赶回病房,老人在死亡线上挣扎,她没有权力浪费不属于自己的时间。
朝圣老人颜面极为苍白,朱端阳几乎不认识他了。唯有那双洞穴一般的眼睛,冒着嗖嗖阴冷的死亡气息。
老人的神智已不清醒。
你能救我吗?
不能……不不……我……能。
你为什么如此迟疑?是不愿意救我吗?
不!我愿意。我甚至愿意用我的生命,去延长你的生命。
傻孩子!那是不可能的。也许我们能找到一条生命的路。
不用到别处找。路就在我脚下。
那你还迟疑什么?是它太苦吗?
我不怕苦。是它艰难而陌生。一步走错,全盘皆输。
不会可以学。每个人的路都是这样走出来。
我没有老师。
老师?你的老师哪里去了?
你不是结婚去了吗?还来问我!
不要提结婚的事。它和我们现在要商量的问题毫无关系。你必须救活他。你应该学会。
我跟谁学?谁来教我?除了你,军马所还有化验员。可你见过把一匹马的血抽出来,输给另外一匹马吗?
向书上学。书是我们永远的老师。
书太难了,我不知道自己……行不行……
你不行!小小的黄毛丫头!你想同我较量?神山圣水救不了他,你能有什么办法?我无边的法力,统治着永恒的世界。黑夜是我的翅膀,我想什么时间到来,谁也无法阻止!让你和你的病人见鬼去吧!不,我说错了!不是见鬼,而是见我!我就是鬼,我就是死亡……
“一天之内,请不要打扰我。”朱端阳面无表情地对科长说。袁镇想再鼓励她两句,见她的神色,终于什么也没有说。大勇若怯,已经足够了。
朱端阳将自己反馈在化验室内,身边放着压缩饼干。
雪白纱布做成的窗帘,挽帐似地低垂着。太阳金色的羽毛透过纱孔,散落成点点光斑,象一堆金树叶,洒落地面,又被黑夜的扫帚缓缓收去。朱端阳白衣白帽,端坐在桌前。房间缟素静谧,象一个远离人世的蛋壳。
艰难的孵化。除了验血型,还要搞交叉配合。
头重而硬,象是个铅球。铅字化成铅色的云,被她吸进去,又吐出来,留下一团灰色的迷惆。她在云中摸索,每当依稀摸到坚固的山石时,云烟又裹起她飘忽前行。前面更加扑朔迷离。象征生命的彩虹,永远在她可望而不可及的地方闪烁……
一天后。清晨。等待献血的一个连士兵,列成整齐的方队,集结在化验室门前。朱端阳木然地看着他们。她看见他们都是透明的,在军衣和皮肤之下,是携带各种因子的血球血浆在涌动。而他们本人,不过是盛满鲜血待检的试管。
一切已了然于胸,或者说莫名其妙。朱端阳已无退路,人命关天的工作就要开始,她的思想反倒停止了转动。
“现在,请化验员给大家讲讲注意事项。”连长宣布道。
朱端阳没想到还有这一出。身不由己地走到队列前头,说了一声“同志们……”底下便不知再说点什么。
“咔——”面前的绿色方阵陡然升高了。士兵们双腿并拢立正,以标准的姿势,向这场特殊战斗的指挥官——一位女兵,行注目礼。
朱端阳惊醒了。眼前的景象似曾相识。曾几何时,她也曾站立在这样的队列当中,等候首长的指示。从黄土地的操场开始,她走过了漫长的道路。无论怎样阴差阳措,无论怎样鬼使神差,她义无反顾地成为祖国的保卫者。现在,重大的责任落在她的双肩,已别无选择,做为一个士兵,她曾千百次站在队列之中,履行过这种礼仪,她知道这不过是惯例。但此刻,她以自己的工作和责任,以一个女兵的身份,在这昆仑之巅,接受一个方阵男性军人的致意时,她感到自身的价值和尊严。他们信任地将自己的鲜血交给她,由她去挽救另一条素不相识的生命,这是何等宝贵的托付。
也许是过于激动,朱端阳忘记随后应发出“请稍息”的口令。于是,整个方阵在越来越清朗的曙色当中,始终保持着立正姿势。象一只乍起羽翼的苍隼,随时准备飞赴蓝天。
袁镇一次次进化验室观看,心里着实捏了一把汗。可惜谁也帮不了朱端阳。她缄闭着口目空一切。除了血,她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不需要。周围是一个鲜红的世界。
“袁科长,朱端阳已经一天没吃饭了!”安门栓跑去告诉袁镇。
“吃饭!”袁镇佯装发怒。
“放那吧。”朱端阳头也不抬,简慢地说。
“我看着你吃!如果你累病了,两条命就一块玩完!”袁镇不客气地说。只有对最亲近的部下,他才如此随便。
“我吃。不过请您离开。有人盯着我,我吃不下。”朱端阳搪塞地说。
“女孩子就是事多!哪怕有一个团端着枪瞄着我,我也照吃不误。”袁镇走出去。
当他再次走进时,饭已冻成冰坨。为防止焦炭扬起的灰屑挡住显微镜视野,朱端阳把炉子熄灭了。
“你想吃点什么?告诉我。”这一次,袁镇没有发火,心疼地说。
“想吃糖。奶油糖。”这是真话。一连多少小时连续工作,她感到头晕目眩。不能停下来吃饭。极精细的操作,中断了再续上去,易出差错。
这一次,袁镇回来的很慢。昆仑骑兵支队不是幼儿园,没有奶油糖。
“吃吃这个怎么样?跟奶油糖差不多。”袁镇递过一筒打开盖的甜炼乳,带着哄孩子的讨好神情。
“不吃。哪有功夫往嘴里填这玩艺!”朱端阳一摆头。
当袁镇终于从首长处找到招待内地慰问团剩下的奶油糖时,朱端阳忍不住为自己的任性和馋嘴懊悔了。她想说点什么,终于什么也没说。懊悔也需要时间。时间于她,实在是太可贵了。
总算完成了。检查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确信万无一失,朱端阳才象被抽了筋一样,疲软地跌倒在椅子上。
已是深夜。万籁静寂。一盏孤灯。满地糖纸,这都是我吃的吗?朱端阳一时有点想不起。她蹲下身,将糖纸一张张扯起、抚平。
糖纸很漂亮。大红底色上印着金黄的双喜字。许许多多双喜字重叠在一起,喜庆得令人触目惊心。莫非今天是徐一鸣结婚的正日子,上天在向她报警?
她惊讶地停下手。糖纸一片片飘落,孤独悲切的感情油然而生。
现在是什么时候,容得想这些事情?她把剩下的糖纸揉成一个巨大的彩球,抛进没有火的炉子里。
她意识到自己的责任。在世间一切感情中,唯有责任,最能给人以力量。
老人得救了。他安稳地躺在床上,虽然还很虚弱,脸色却红润多了。
“谢谢你!女解放大军!你一定是菩萨派来的兵。前世修下过无边的善果。看在神的面上,原谅我的冒犯。我以为共产党的女兵,也同他们那边一样,愚蠢地想教喻你们……”
“老人家,不要说这些见外的话了!您身上既然流着中国军人的血,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朱端阳沉着地应答着,严然是个老兵了。
第十七节
袁镇又一次约朱端阳谈话。
今非昔比了。朱端阳镇静地等待着。她相信自己无可指摘。就是有什么意外的变故,她完全有能力应付。
“上级给了我们上军医大学的名额……”分明是一件好事,袁镇却很困窘。于是朱端阳迅速判断出名额不属于她。最初的失望之后,她很快控制住自己。军人无权安排自己的命运。
果然,袁镇接着说:“很多人倾向让你去,但也有人坚决不同意。”
谁?这个人是谁?朱端阳几乎脱口问出,终于还是忍住了。领导自有领导的意图,不该你知道的,就不要知道。
“那个不同意你去的人,就是——我。”袁镇不动声色地说。
朱端阳差点叫出声来。答案出人意料,科长的坦率更出人意料。
“做为昆仑骑兵支队的最高医务长官,我要为整个边防线军人的健康负责。你是个出色的军人。但作为一个女性,我不能保证你多少年后仍能在这里工作。为此,我反对把名额分给你。作为个人,你可以怨恨我。”
朱端阳将脸扭向窗外。科长的话无懈可击,昆仑山冷酷地沉默着。它只有儿子没有女儿。很久之后,直到朱端阳确信自己把所有的眼泪都逼进鼻子,眼球又象平日一样干燥时,她才转过头来。
“科长,我不怨恨你。如果处在你的位置,我也会这样做的。”
袁镇有些吃惊。朱端阳比他设想的,还要成熟。
“鉴于各种条件,我推荐了徐一鸣。”
“这很好。科长。徐一鸣是个优秀的军人,他会成为一个好学生。”朱端阳站起身。她不会闹情绪,也不会从此放松努力。至于徐一鸣,她衷心地祝他成功与幸福。
“但是徐一鸣拒绝了这个机会。这是他发来的电报。他建议让你去。考虑再三,我决定修改我最初的意见。你准备下山去报到吧!”
事情竟这样急转而下,实在是朱端阳始料未及的。她拿起电报,好象触到徐一鸣坚实的手掌,心中百感交集。片刻之后,她将电报放下了:“能有这样一个机会,我非常高兴……”她竭力适应这急速的变化,仔细挑选着字眼:“但是,我不去。”决定一旦做出,她的语句流畅起来:“我不需要别人的谦让。昆仑山更需要男医生,还是让徐一鸣去吧。”
袁镇沉默了许久。这一番话,的的确确出乎他意料。按理说,只有男人才有这样的气魄与胸怀。
“小朱,如果你一定要我把事情说明白,我正式向你道歉。作为一个有经验的老医生,我早就看出你是个好苗子,应该让你去学习。但是……徐一鸣帮助我纠正了这个错误。现在,我正式通知你,这个机会,不是徐一鸣让给你也不是我个人送给你,而是你自己争取到的。”
一个士兵的行装,尽管是女兵,也是很容易收拾停当的。
朱端阳把化验室的陈设又恢复了原样。所有她查阅过的书籍,都换包了新皮。徐一鸣的被褥,她抱到院里晒后,又照原样捆上了。久未打开过,被子散发出阴湿的霉气,虽说晒了,仍不清爽。朱端阳很想给他拆洗一下,想到徐一鸣森严的戒令,还是不要在这最后的时间违背他吧。那几枚电镀的小夹子,朱端阳犹豫半天,最后珍臧起一个,这毕竟是尤天雷留下的唯一纪念。剩下的,放在徐一鸣的枕巾上。但愿他今后记得常洗枕巾。
袁镇送她:“徐一鸣为接替你的工作,提前结束休假上山。也许你们能在路上碰到。”
再见了!科长!
再见了!我的战友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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