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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不断的乡愁-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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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四面看看,大佛稳坐如“山”,前面就是大江,我笑着说:“除非我们会游泳!游到对岸去!”
“来来来!”小戴给我们大家打气。“这条新路好走多了,一定不辛苦,我们走吧!”
于是,我们就沿着这条石壁上的小路,又开始“上山”。确实,这条路有很多山凹,里面有石凳,可以休息。但是,却有更多更多的石阶,必须一阶一阶往上爬,路途遥远而坡度陡峻。确实可眺望大江,风景如诗如画。但是,烈日如焚,晒得我们头晕眼花,石阶上上下下,走得我们气喘如牛,在这种情形下,如诗如画的风景,也就没有多少情绪去欣赏了。
再走了一段,杨洁叫停,大家发现她喘得厉害,脸色发青,扬扬拿着两把扇子,左右开弓为他母亲挥扇。大队人马都停下来了。大家围着杨洁,送水的送水,递毛巾的递毛巾,扇扇子的扇扇子……我心中十分焦急,又充满歉意,都为了我们,杨洁才要受这么多苦,远迢迢从北京飞来爬乐山大佛!我的歉意还来不及表示,杨洁已对我苦笑说:
“没出息!真丢人!爬几个石阶都爬不动,扫你们大家的兴!”“才没有呢!”初霞嚷嚷着:“早知道这么难走,我也不会下来的!心脏不好的人,走这条路真太辛苦了!”
我对杨洁说:“你最好深吸吸,少说话!”
杨洁看我一本正经地命令她,居然笑了出来:
“天天吼别人,这下原形毕露,简直虚有其表!哈哈!”
这就是杨洁,当她走不动的时候,她还说笑话。
过了一会儿,杨洁恢复过来,大家又继续前进。但是,这次,我们把速度放得很慢很慢,走两步,一小停,走三步,一大停。大家这样走走停停,让杨洁能充分休息。小戴急坏了,跑前跑后的照应每一个人,又派“先头部队”赶到前面的“碑林”去准备茶水。好不容易。,我们挨到了碑林的茶楼,“疯疯癫癫旅游团”已经变成“歪歪倒倒旅游团”了。这样一来,大家都有点“时不我与”的感伤,开始为“不再年轻”而叹气了。那晚,我们住在乐山,预备第二天继续去峨山。我不住地往杨洁房间跑,要确定杨洁能不能上峨眉山。杨洁一回旅馆,就又变得生龙活虎了,脸色早已恢复红润,嗓门也恢复了原有的度数,对我又吼又叫地说:
“哪有那么娇弱了?不过是一时间走得太急,有点喘不过气来而已!明天去峨眉山,我还要上山呢!”
我一听大急,慌忙求她不要任性,初霞也说:“我们和李蕙三个,还是在山下喝茶!”
杨洁哈哈大笑,说:“不行!咱们一块儿上山,这回我学乖了,我坐滑竿上去!了不起,我出双倍的钱。问题是……”她皱皱眉:“不知道滑竿的载重量是多少!”“没问题,没问题!”小戴立刻向杨洁担保:“我给你选一个特别牢的滑竿,那些抬滑竿的,经常抬外国的大胖子,你只是普通的胖而已!”这样一说,大家都笑了,我看杨洁确实已恢复元气,这才放心。但是,想想峨眉山一定也是山路崎岖的,如果天气这么热,玩起来必然扫兴,不禁暗中祷告老天,最好晚上下一阵大雨,明天不要出太阳!
大概是我的祷告有用,果然,夜里下了一阵大雨。
第二天一早,天气凉爽,山风徐来,大伙的精神都为之一振,对峨眉山之游,又充满了兴趣。昨晚的感伤早就消失无踪,在车上,大家一路嘻嘻哈哈,笑笑闹闹。九点钟,车子停在报国寺门口,大家下车。
峨眉山是一座非常高的山,从报国寺开始,整座山里面有无数的寺庙,无数的风景点。事实上,真要游峨眉山,可以玩上三天三夜或者一星期,因为,许多寺庙中都可以投宿,也可吃素斋。除报国寺外,山里还有伏虎寺、华严寺、纯阳殿、广福寺、清音阁、一线天、洪椿坪、九龙洞、万年寺、息心所、初殿、洗象池、接引殿、太子坪、金顶、万佛顶……等等寺庙和落脚点,如果走到最高的金顶,据说在“舍身崖”可以看到对面云雾中的自己,身绕七彩光环。古人到此,都以为见到“佛光”,证明自己成佛而舍身跳到崖下。所以这儿名叫“舍身崖”(又名摄身崖),而“佛光”的奇景,全世界大概也只有峨眉山有(据科学研究,是太阳从背后把人影投射到对面云雾中,再折射出来的效果)。我们这一行,事先就计划好,太高的地方不去,太陡的地方不去,太危险的地方不去,太远的地方不去……最后,决定只到半山的万年寺,去参观寺内着名的那尊骑白象的青铜普贤菩萨。然而,游览沿途风景,就打道回成都,以避免有任何人体力不支的情况发生(我在台湾时,就听很多人说,游峨眉山是对“体力”的考验)。这样安排,决定是万无一失。小戴为了更安全起见,当滑竿又一拥而上,小戴就怂恿每个人乖滑竿。杨洁、初霞,都不再坚持,其他对体力没把握的人也都跟进。于是,我们竟然组成了一支“滑竿队伍”,一时间,大家纷纷坐上滑竿,一乘连一乘的往山上走去,看来十分壮观。
这天的峨眉山虽然不热,游人也不像青城山那样多,但是,雨后的山路,非常滑,“滑竿”虽名为“滑”竿,却走得又快又稳,随行的大队人马(像小郑、小何、黄福扬、小戴……等大部分身强力壮的人,仍然步行。)步行时,常会因石阶泥泞而跌跤,好在都没什么严重。就这样,我们一行人来到万年寺。万年寺的门口,有一个特色,许多人抱着一只只猴子,把猴子往游客身上送,和猴子合影一张,猴主人索价一角钱。我才在那大门口站住,就有三、四只猴子爬了我满头满身,这也是一绝。幸好我爱小动物,倒也觉得满有趣的。初霞却吓得哇呀哇呀乱叫,逃得远远的。
万年寺真是个又壮观,又有特色的庙子。庙中有位年高德劭的老方丈,特别出来招待我们。带我们参观了“无梁殿”和着名的“普贤菩萨”。那菩萨坐在白象的背上,高达九米,据说铸于北宋时代,在文革时期,差一点毁掉,能保存到现在,实在是我佛庇佑。我们站在象脚下,抬头看普贤法相庄严。那么高,那么重(据说达六十吨),真不知道北宋时期,没有科学机械的帮忙,怎能完成这尊由青铜铸造的佛像?宗教的力量,实在不可思议。
老方丈热心的讲解之后,一位年轻的主持又特别为我们开放了一间小偏殿,从保险柜内,取出三件镇山之宝给我们看,让我们大开眼界。李蕙说,她来峨眉山好多次了,这是第一次见到万年寺这三件无价之宝。随行的人,个个都是第一次见到,大家都又惊又喜又啧啧称奇。
这三件宝物,一件是一个皇帝的御印,一件是古老的贝叶经,经文刻在贝叶上,串钉成册。这两件中,当然是贝叶经比较吸引我,那年代的古老,已不知从何考据。为我们介绍这位年轻的主持,大概只有三十几岁,他告诉我,那贝叶经上的经文,是金刚经。然后,他就介绍最神奇的一宝“佛牙”给我们看。那“佛牙”在一个玻璃罩之内,约有一尺长,半尺厚,光润无比,呈象牙色,看起来就像一小段巨大的牙床,牙龈一根根都很清楚。主持说:“有人不相信这是‘佛牙’,但是,这确实是牙齿没错,问题是,如果这不是‘佛牙’,是什么‘牙’?这么大,这么光洁,不论怎么考据,也查不出怎会有这样的‘牙”,所以,我们都深深相信,这就是——’佛牙‘!“
实在很玄妙。我这次的“大陆行”中,见到许多奇景或奇迹,这“佛牙”也是其中的一件。
参观完了三件宝物,我们又在万年寺中吃了一顿又清爽又可口的素斋。大家才告别了主持和万年寺,开始往回程走。
滑竿又排队侍候。这时,我只觉山风扑面,一阵清凉,雨后的山色,一片翠绿。我立刻声明:
“我不乖滑竿了,我要走下山去!”
大家立刻包围住我,七嘴八舌地告诉我,下山比上山还难,何况雨后,山路滑不留足,不像我想象中那么好走。我坚持要走路,鑫涛力劝我乘滑竿,我仍然要走。大家拗不过我,于是,鑫涛、承赉、初霞、杨洁等人依旧乘滑竿下山,李蕙、黄福扬、小何、小曹、小戴、小郑……等一大群人陪我走路。我们没有循原路下山,因为时间还充裕,大家走入山中一条小径,到“牛心亭”去。小曹、小何两位小姐,一左一右陪着我,我们一路谈谈笑笑。石级蜿蜒入山,我们曲曲折折地往前走,滑竿速度快,早就走得无踪无影。我这样一走,才发现山路陡峭,苔痕、寸痕、泥痕密布,确实不太好走。从万年寺到牛心亭这一段路,首先黄福扬滑了一跤,幸好他身手矫捷,立即煞车,没有滚下山去,却弄了一身泥泞。接着小曹又滑了一跤,把脚踝的皮都擦掉了一层。连着两个人摔跤,大家都很担心我,前后左右,把我保护得严严密密的。
这样走到“牛心亭”,发现鑫涛、承赉、初霞、杨洁都早已到了,正在那儿等着我们。鑫涛和承赉,还把附近的一些名胜,都玩了一趟,我们大队人马,才姗姗而来。“滑竿队”和“步行队”一聚齐,大家又七嘴八舌报告,黄福扬摔跤了,小曹摔跤了!初霞、鑫涛等人一听,连运动健将都摔了,而下山还有好长好长一段路,大家说什么也要我乘滑竿,不管我怎么说,他们就把我塞进了一乘滑竿里去。
无可奈何,我只好答庆坐滑竿。鑫涛、杨洁等滑竿先出发,往前如飞而去。我坐上了最后一剩滑竿,两位“竿夫”刚刚把我抬起,我忽然听到李蕙发出一声高亢的惨叫:
“扬扬!”我立刻回头,刚好看到扬扬从一块巨石上往下滑落,一路滚到谷底,我忍不住,也大叫出声:
“扬扬!”在一片“扬扬”的吼叫声中,我眼看着扬扬滚落下去,跌在一堆乱石中,就动也不动了。我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心脏都快停止了,幸好杨洁早已下山去,没有目睹这一幕。我大声对我的两位“竿夫”说:
“去救他!赶快去救他!”
一面说,我一面就跳下了滑竿,我的两位竿夫,心肠真是非常好,他们迅速地抬着空滑竿,就连跑带滑地冲向山谷。而黄福扬、小戴、小郑等人也都绕路滑下山坡,去谷底看扬扬的伤势。只一会儿,两位竿夫已到谷底,大家七手八脚,把扬扬抬上滑竿,竿夫奔跑着跑上山路来,小戴紧跟在滑竿边,一路飞快地奔下由去。经过我身边,小戴只对我叫了一声:
“别担心,山下就有医院。”
我连伤势都来不及问,他们就“冲”下山去了。
此时,我已经吓得四肢无力,魂飞魄散。心想,在万年寺里,大家跪在菩萨前祈祷,我还特别叫扬扬去磕了个头。如果有神有佛,该保佑我们的扬扬呀,怎能让他摔伤呢?我又担心杨洁,看到扬扬如此,她会不会吓得心脏病发?此时此刻,真是懊悔。早知道就不要上峨眉山来了!以为“万无一失”,仍然“出了差错”!李蕙、黄福扬、小何、小郑等人围着我,大家都脸色发青,小郑说:“头摔破了,在流血,希望没有脑震荡!”
没有人再有任何心思去游山玩水了。当一乘滑竿来到我身边时,我乖乖地上了滑竿,就催竿夫快下山去。
提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我们大队人马都到了山下。我一眼看到杨洁,正在摊贩处买东西,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我在惑不解,难道她没见到扬扬?难道大家把她“瞒”过去了?我两条腿还是软的,走向她。她抬头对我咧嘴一笑,挥挥手说:“小孩子摔一跤,没什么关系,不要大惊小怪!”
我瞪大眼睛,半天,才问:
“他们去哪里了?”“包了一辆车,小戴陪同他去医院!”杨洁说。
“摔得怎样?”我提心吊胆地问。
“流了一点血吧!”杨洁轻描淡写。
此时,我已铁定杨洁并没弄清楚,扬扬这跤是怎么摔的。鑫涛见我神色不对,急忙过来安慰我:“还好还好,只是头摔破了,没什么要紧。现在,我们大家都去医院看看吧!”我们大队人马上了车,赶到山下的小卫生所,我一直都心魂不定。谁知道,到了卫生所,就看到扬扬头上包着纱布,从里面“走”出来了,一脸笑嘻嘻地说:
“没事没事!大家不要紧张,真的没事!”
我跑过去,又看他的手,又看他的脚,又看他的前胸后背,真是佛祖保佑,他除了头上的伤口以外,只有一些淤伤,而且,没有任何地方伤筋动骨。他挑着眉毛说:
“我只是摔晕了,等到乘上滑竿,人就醒了!滑竿抬到山下,我就怕我妈紧张,所以挥着手对我妈先喊了一声‘没事’,我妈以为我只是小小的滑了一下,哈哈?”
小伙子还笑呢!我差点连魂都吓飞了。大家看到扬扬有惊无险,人人都喊阿弥陀佛。小戴在一边擦着汗,连声抱歉,说照顾不周。杨洁一听,脸都涨红了,对小戴说:
“你还说抱歉,我才该说抱歉!昨天是我不争气,今天是我儿子不争气,给大家添麻烦,又扫了大家的兴!”
说到这儿。杨洁忽然抬头,对我们大吼了一句:
“两件事都要保密!如果传到北京,给我家大齐知道了,以后一定不许我们母子出来玩!”
大家异口同声,都称一定保密。(走笔至此,不得不向杨洁、大齐致歉。如今事过境迁,相信大齐不会再生气了。)
我们的峨眉之行,就被扬扬的一跤结束了。大家匆匆赶回成都。又送扬扬去大医院检查疗伤。伤口缝了两针,身上确无大碍。我惊魂甫定,看扬扬头上裹着纱布,带着一脸歉然的微笑,自始至终,没叫过一个痛字。不禁对他又心痛又怜爱。当晚,我就把他收为我的“干儿子”。这,也是我大陆行中,一个意外的收获。
第二十三章 寻根与茶馆
我在成都一共停留了一星期。这一星期中,我去了青城、峨眉、乐山,我也去了市区的杜甫草堂、武候祠……等名胜。我还找寻过我童年的住处——署袜街,布袋巷。
来大陆前,我就问清楚了,我四岁以前的“家”,在成都一条名叫“暑袜街”的“布袋巷”中。署袜街,布袋巷,好乡土的街名巷名。我一到成都,就问大家,知不知道这条街这条巷?谁知一问之下,布袋巷虽然没有了,暑袜街却依然存在,连这土土的名字,都没有改!
我脑海中,就为署袜街勾出了一幅图画。古老的石板小路,路两旁老式的四合院,院中有合抱的大槐树,枝桠伸出了有小花窗的矮墙。每户人家,都有两扇油漆斑驳的红门,门上嵌着褪色的铜门环。当然,这条街一定在郊外某处,因为,街的旁边,应该是大片大片的油菜田。
于是,有一个下午,我们驱车到了署袜街!
真让我大吃一惊。这条街居然在成都闹区,是条又宽又阔的交通干道。街上车水马龙,好不热闹。来往行人如织,脚踏车穿梭不断。街边的建筑,都是楼房,至于斑驳的红漆大门,窄窄的石板小路……都在我梦魂深处,如今是无迹可寻了。找不着旧时庭院,我又想去找我笔下的“茶馆”。
四川除了“滑竿”这项特产外,还有一项特产,就是“茶馆”。在我的小说《几度夕阳红》中,我曾描写过这些茶馆。事实上,我对茶馆的了解,也是从朋友处听来的,一知半解,再加上想象力,笔下的茶馆,非常诗意。后来拍成电视剧,在水边搭出一座茶馆,一半在岸上,一半在水中,就更加诗意了。现在到了成都,茶馆当然不能不去。陈主任听说我要去茶馆,又特别安排了一番。他说:
“茶馆里有许多民俗表演,现在都成为绝技了,因为年轻的一代不肯学。所以,这些表演的人,已轻易不出场表演,你要去茶馆,我们一定要请这些演艺人员,为你特别出来表演一场!”结果,那晚,我们一伙人到了“茶馆”一看,与我想象中的茶馆,或是笔下的茶馆,以至于电视剧《几度夕阳红》中的茶馆,都完全不一样。这家茶馆在一个闹区的小巷子里,像一座学校的大礼堂,但已十分陈旧。里面早已坐满了人,原来都是听说要表演,全部“老客人”都来了,座中白发苍苍的不在少数。大厅前面有舞台。座位是长板凳,板凳前有简单的木桌,桌上有茶碗茶碟。
我们进去才发现,最前面两排的位子,全为我们面空着。有李培根先生和女作家何洁,特别来陪伴我,真是不好意思。我们才坐定,就有一位短小精干的瘦削老头,前来为我们“冲茶”。何洁坐在我身边,对我解释说:“这冲茶也是一项绝技了,老师傅可以干净利落地把一叠茶杯茶碟,一字摔开,然后茶壶老远地对着茶杯注入,滴水不泼!这位冲茶师傅,也很久没有出来冲过茶了,今晚,特别来表演给你看!”说着说着,那位老师傅已经拿起一大叠茶碟(以前的茶碟大约是磁的,现在已改成铝制),扬起手来,就这么一摔,按理说,这些茶碟会整齐的一字排开。但,不知怎的,老师傅似乎有些紧张,茶碟乒乒乓乓地摔下来,滚了满桌子。老师傅不服气,抓起茶碟,再表演一次,又摔了满桌子。老师傅更不服气,抓起一大把茶碟左摔右摔,怎么摔都摔不好,他叽哩咕噜,开始抱怨茶碟太轻,太不合手。女作家何洁在我耳边悄悄说:“昨天晚上,我们就通知他,要他来表演。他一听说是表演给台湾同胞看,紧张得一夜失眠,所以今天表演失常!”
原来如此。在何洁解释的时候,老师傅总算把茶碟弄妥当了。就开始“冲茶”,谁知这“冲茶”也不太顺利,水花溅得到处都是,茶杯盖也盖得不利落,老师傅当然更不服气,茶水全倒掉,又重来一遍!就在老师傅左摔杯右冲茶的当儿,表演节目开始了。实在让人意外,也实在太精采了。有乐器演奏、有正宗川剧,有地道的“莲花落”,有独角的讽刺剧,有“道情”——水漫金山(一人饰四角,有男有女),最难得的是“金钱板”,表演的老先生年事已高,听说身体也不太好,早已退休,今晚破例出场,博得满堂喝采。表演“断桥”之后,又应观众要求,再唱了一段,全场气氛,越来越热烈,座中掌声不断,喝采声此起彼落。我放眼看去,座中的“老客人”都如醉如痴,而茶馆外面,还挤了无数的年轻人,也在作“场外观”。
这场热烈而精彩的表演,足足表演了两个半小时。表演到三分之二的时候,杨洁又吼又叫的喝彩,最后技痒难熬,又在我们这“疯疯癫癫旅游团”的怂恿下,居然跳上台去,表演了一段“京戏”,赢得全场掌声。可见,我们“热烈”及“忘我”的程度了!所有节目结束后,夜色已深,可是,演员们的情绪十分高涨。他们把我围在中间,要求我签名与合照。我看了这么精彩的一演,像是一场盛宴。当然乐意和大家合影留念。知这样一来,茶馆外围观的群众忽然一拥而入。刹那间,我就被围困了。无数的纪念册、笔记本、小纸片……都往我面前送,要求我签名。还有很多人拿了我的小说来,我被挤得东倒西歪,签名都无法签。可是,我仍然握着笔,愿意为每一个人签名。我飞快地签,纸条却越来越多……就在此时。我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吼:
“够了!到此为止!不能再签名了!”
我抬头一看,杨洁又像那天在北京机场一样,用她那两只又长又壮的手臂,把人群往两边“拨开”,她就这样一面拨,一面杀入重围。我知道她又来要“捉”我了,赶快低头再多签几个名。一个“琼”字才写了下来,胳膊已被杨洁一把抓住,只听到她大叫着:“说不能签了,你怎么还签!快走快走!”
要不走也不行呀,杨洁握着我的胳臂像一把铁钳,我简直没有动弹的余地。我就这样被她一路拖出茶馆,李惠及黄福扬又把人群左右拦住。好不容易,我上了车。好不容易,车子才开动了。“哇!杨洁一上车就对我一凶。”“你怎么学不会对人家说‘不’字!”我无奈地笑了笑。不是学不会说不字,是不忍心说不字。今晚,能和我在成都的茶馆中一聚,不论是谁,总有缘。过了今晚,谁知道,再相逢是何年何月?我想起青城山上,有人大把大把地卖牡丹花,显然,这是牡丹盛开的季节,但是,“不知来岁牡丹时,再相逢何处?”
第二十四章 勋姨
远在北京的时候,我的舅舅袁行云就告诉我说:
“你的勋姨在成都!”勋姨在成都!所以,成都之行,不止寻根,不止旅游,还有“探亲!”勋姨。在我小的时候,因为母系的亲戚人数众多,我总是闹不清楚,这是那位姨妈,那又是那个舅舅。据说,我两三岁时,只要看到女士,一律喊“阿姨”,看到男士,一律喊“舅舅”。可见,我的阿姨和舅舅,实在不少。十一岁来了台湾,我对大陆的舅舅姨妈,印象都渐渐淡了,唯独对于勋姨,印象深刻。在这儿,必须提起一段往事。
抗战胜利那年,我七岁。和父母一家辗转从湖南逃难到四川重庆,全家人都只剩下了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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