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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乱-第2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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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寇们的抵抗非常顽强。他们趁着隋军攻击的间隙,不断地顺着城中的马道冲上城头,推开尸体,填补战死者留下的缺口。而缺口很快又被强弩和羽箭再度砸开,更多得喽啰兵们奋不顾身地再度扑上,无止无休,循环往复。
  战死者的血很快积满了城墙,顺着土坯的缝隙缓缓下淌。远远地看去,整面城墙都好像在流血。那些血在半途中被干燥的土坯吸收,颜色慢慢变暗,变黑。还没等旧的血液彻底凝干,新的血浆又快速淌下来,在浓重的黑色上面,再添一笔的殷红,狰狞耀眼。
  “嘣、嘣、嘣”弩车的射击声简短有力,像重手在鼙鼓上敲出的节拍。“铮、铮、铮”弓弦的震颤声清脆细弱,如同春天里的鸟鸣,或新婚燕尔的窃窃私语。在鸟鸣、私语和鼙鼓声中,太阳慢慢升了起来,升了起来,升了起来,将万道的秋光照在每个人黑色的头发和黄色的皮肤上,无论这一刻他们是官军还是强盗,无论这一刻他们是死是生。
  黑色的头发和黄色的皮肤,满是皱纹,刻满生活的艰辛与愁苦的脸。这种脸在河北大地上很常见,城上城下都难逃其外。而今天,城上城下的黄色面孔们却在想方设法夺走对方的性命,仿佛彼此之间真的有血海深仇,仿佛彼此之间真的不共戴天。
  “擂鼓!”看到身后的太阳已经足够高,杨义臣大声下令。昨夜跟李旭协商后,他选择了芜蒌城东侧作为第一突破口,而李旭则负责带领博陵军围住其他三面城墙,并在流寇们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东边城墙上时,把握另一个破城机会。
  对攻城者而言,有选择的攻击,可以将全部力量集中在一处。对于守城者来说,他们不但要对付来自城下的威胁,而且要躲避正射入眼睛中的日光。
  “轰、轰、轰!”鼓声如雷,震得芜蒌城单薄的城墙瑟瑟土落。伴着铺天盖地战鼓声,十余辆装有木制轮子的攻城梯缓缓从隋军本阵推出。在盾牌手的保护下,两千多名衣衫褴褛的民壮喊着号子,将攻城梯慢慢向城墙靠拢。
  守军的注意力瞬间被高大的攻城梯所吸引,敌我数量悬殊,如果让这些庞然大物靠近城墙,后果将不堪设想。无须高士达命令,他们立刻将手中弓箭指向了推车者。锐利的箭矢撕破单衣,撕破肌肉,贴着骨头缝隙刺入内脏,推动攻城梯的民壮们一个接一个跌倒,杨义臣又一挥大手,更多的民壮冲到了攻城梯后,接替战死者的位置,用肩膀和手臂推动车轮缓缓前行。
  见到弓箭拦截无法奏效,城头上的喽啰兵们祭出新的杀招,他们冒着头顶上的箭雨,,十几个人一组拖动草绳,将守城用的床弩用肩膀拉生生拉开。长达丈许的巨弩呼啸着从城头上扑下,砸飞护送攻城车的盾牌手,砸进人群,将躲避不及的民壮一个挨一个穿透,牢牢钉在地面上。
  “啊―――!”受伤者没有立即断气,在硬木做的箭杆上徒劳地挣扎,惨叫声令人毛骨悚然。幸存的民壮们楞了一下,转身欲逃,却被护送攻城车的兵卒用刀背给抽了回来,
  “擂鼓催战!”杨义臣根本无视民壮的生死,冷笑着命令。这些推攻城车的民壮都是他在行军途中捉来的,很难说里边藏没藏着流寇。牺牲一些就牺牲一些,免得日后此辈再和其他强盗勾结。
  “轰、轰、轰!”单调的鼓声再度响起,如同惊涛拍岸。在钢刀的逼迫下,侥幸未被床弩射中的民壮们哭喊着聚集在攻城梯前后,肩扛手拉,继续向死亡地带前行,步步带血。城墙下的小型攻城弩则快速调整方向,集中力量向城墙上床弩飞来的位置一通攒射。
  双方平时训练的差距立刻显现了出来,城头上的床子弩无论射程和威力都远远高于府兵所用的攻城弩,但几轮发射后却没有一支能直接命中攻城梯。而杨义臣麾下的弩手们只用了两轮攒射,便将城头上的几架床弩变成了哑巴。惊惶失措的喽啰兵们趁着城下射击的间隙冲到了已经变成刺猬的床弩前,七手八脚抬走同伴的尸体。七手八脚将扎入城墙的弩箭拔出,将床弩尽量恢复原状。但他们赖以生存的最后利器却再也射不出弩箭来了,完全变成了一个个无用的木架子。
  “完蛋了!”亲眼目睹了床弩被对方用乱箭射废的高士达心中发出了一声绝望的悲鸣,冷汗从额头上淋漓而下。直到昨天中午,他才从几个冒死来报信的溃卒口中得知前去隋昌劫掠的那路兵马已经溃败的消息。据送信者说,王薄生死不明,刘春生在滹沱河边被杨义臣堵住,斩杀于阵前。孙宣雅见势不妙,率领残部投降。如果他最后落到李旭手中,有可能还有一线活命的机会。如果当初接受他投降的是杨义臣,其结局已经可想而知。
  得知东路兵马全军尽墨的消息后,高士达本应该立刻撤走。但麾下谋士时德方却建议他和刘霸道二人分兵把守芜蒌和饶阳。“二城近在咫尺,如月伴星。敌军攻芜蒌,则饶阳出兵击之;敌军攻饶阳,则芜蒌出兵击之,令其首尾不能相顾。日久,敌军必疲,我军趁机夺路而走,其定无力追杀。如果一矢不发便弃两城,敌军气焰必涨,我军士气必衰。一旦他尾随东海公追入平原,公凭何而自保?”
  时德方的话听起来甚有道理,东海公高士达和平原公刘霸道二人也觉得连敌军的角鼓声都没听见便撒腿逃走,实在有些太缀自家威风。二人犹豫再三,反复商量,终于在傍晚分了兵。谁料刘霸道才离开芜蒌,便被疾驰而来的博陵精骑堵了个正着。
  据侥幸逃回来的弟兄汇报,刘霸道和他麾下的两万多弟兄连半个时辰没能坚持住,便被博陵精骑彻底击垮。刘霸道本人被李旭一箭封喉,当场射杀。其他麾下大小喽啰也战死了一多半,仅有不到三千人逃离了战场。
  而击溃了刘霸道的博陵精骑只有区区五千人,并且是一支赶了几整天路的疲惫之师。拥有如此恐怖战斗力的家伙还是人么,高士达不敢想。但比刘霸道阵亡更令他恐惧的是另一个经由溃卒之口传来的消息,博陵军不再宽恕俘虏了。在隋昌城外被俘的喽啰兵们全部被杀。原属于刘霸道麾下那些被俘喽啰也一个没能保全。
  战又战不过,投降也要被杀。走投无路的高士达心中涌起了一股激愤。“退下城墙,放他们过来!”他抹去头上冷汗,大声命令,仿佛刹那间看透了生死。
  “大当家,官兵不会放过咱们!”几个小头目擦了把脸上的血,悲愤的地喊道。芜蒌城失守是早晚的事,从昨天晚上官军开始围城时他们就清楚。但同样是死,战死在城头上总比跪在地上等人砍脑袋痛快得多,至少活着时有个人样。
  “放他们上城墙,咱们拼命也拼得聪明些!”高士达惨然一笑,大声道。“他们人上来,便不能再射箭。咱们面对面抡刀子,生死各凭本事!”
  “诺!”喽啰们学着官军的样子向高士达抱拳,然后哈哈大笑。
  “下去,下去!”高士达笑得满脸是泪,如同一个醉了酒的疯子。绝望的喽啰们跟在他身后狂笑着离开城墙,站在马道上等待最后时刻来临。
  他们不是草,不甘任人践踏,任人宰割。他们活得很卑微,却可以死得与肉食者一样高贵。
  日影一点一点地推移,城上城下,每个人都等得心焦。忽然间,城头传来轰然一声巨响,攻城梯底座在距离城墙五尺处停了下来,带着倒钩的梯顶重重地拍在了泥砖垒就的城墙上。
  “杀!”杨义臣利落地将手中长槊向前一指,大声命令。
  “杀光他们,杀光他们!”定远将军邓有见带领三百余步卒,快速冲到一架攻城梯下。几名勇士将短刀向口中一衔,踩着横木蜂拥而上。脚下这些庞然大物的底座是随军携带的,但梯子的两臂和中间脚蹬却是昨夜砍伐芜蒌周围的野树所造,十分光滑。因此众人攀爬的速度并不算快,并且间或有人滑落。好在城头上的喽啰兵已经丧失了抵抗的勇气,根本不敢探出头来反击。
  “杀,只杀不俘!”游击将军侯桥看到邓有见所部没有受到任何阻拦,也不甘屈居人后,顺着另一辆攻城梯奋力向上攀登。其他几辆攻城车上很快也爬满了士卒,“杀,杀,杀!”大隋将士呐喊助威,目送着几名身手最矫健的勇士跳进城垛口。
  忽然,众人的喊声停滞了一下。他们看见了城墙上突然闪现的寒光。两柄长杆大刀横扫而来,直奔邓有见的腰腹。定远将军邓有见发觉事态不妙,大叫一声,跳起三尺多高,堪堪将刀刃贴着靴子底避过,另一杆投矛从半空中呼啸而至,正中他的肩膀。
  “啊!”定远将军邓有见发出一声惨叫,从半空中直接跌下城头。云梯下几名手持麻布片的兵卒赶紧冲过去救援。邓有见的身体被麻布挡了挡,落势尽去。他于布面上打了半个滚,手捂肩头长矛,软软地瘫倒了墙根儿底下。
  其他杀上城头的官军也发觉自己上当,大惊。先前无声无息的城墙上突然冒出了数百名喽啰兵,他们或持长刀,或挥棍棒,没头没脑的一通乱砸。攻上城头的士卒寡不敌众,被杀得手忙脚乱,而底下负责掩护的弓箭手却因为敌我混在一起无法瞄准,挽着弓半天不能放出一箭。
  第二章 背弃 (七 中)
  城墙上的战斗立刻陷入了胶着状态。府兵身上的铠甲虽然厚,却抵挡不了情急拼命的流寇。情知必死的土匪们用刀、棍棒、甚至双手为兵器,宁可挨上致命一击,也要与对手拼个同归于尽。不时有双方士卒互相搂抱着从城头落下,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游击将军侯桥只比邓远见多支持了一盏茶时间便被逼下了城头,他的运气稍好,在摔下来时用腿搭住了云梯边缘,整个人顺着光滑的木杆迅速下溜,虽然大腿上的护甲和皮肉都被磨了个稀烂,却终是没有性命之忧。其他跟在两位将军身后登城的士卒们可没有那样的好运气了,只要扯着麻布的救援者稍微照顾不及,被人推下城墙的他们便难免一死。而留在城头上,对手那股不要命的阴狠又令他们肝胆俱裂。
  有人试图退回攻城梯上,去路却被新杀上来的同伴挡住。土匪们一击得手,立刻呐喊着从各个方位向攻城梯围拢。为了避免被对方弓箭手当作靶子,他们与官军贴得极近。这更加重了战斗的惨烈程度。有时双方几乎是同时把兵器插入了对手的身体,然后彼此对视着,直到生命的终结。而双方的袍泽们立刻将阵亡者的尸体推开,把手中刀剑砍向素不相识的敌人,不死不休。
  一名校尉跳上城墙,还没等他站稳身体,有把五尺多长的拍刀便横扫了过来。倒霉的校尉闪避不及,被拍刀正砍中软肋。血“噗”地一声溅起老高,校尉惊讶地看见自己飞起来,然后惨叫一声,整个上半身从城头落下。偷袭得手的土匪头目哈哈大笑,高举着拍刀呼喝邀战。城下的弓箭手迅速把握住机会,下一个瞬间,小头目身上插满了羽箭,晃了晃,却不肯倒下,凭着临终最后前最后一口气将刀柄墩入了泥砖中,用刀杆支撑住自己身体。
  “将他们推下去!”高士达在城墙上大喊。此刻他身上已经见血,脸上的神态却愈发疯狂。跟在他身边的喽啰兵们与大当家一样凶悍,刀舞得如车轮一样,挡者披靡。一座攻城梯前的府兵顷刻间便被砍杀殆尽,几名喽啰兵用肩膀扛住梯子顶,用力前推。下面配有木质底座的攻城梯却很难被推倒。喽啰兵们被憋得面红耳赤,不屈不挠,数支冷箭射至,将他们全部变成了刺猬。
  “放滚木!”不知道哪个人大声提醒。转眼间,几十根巨大的滚木便被喽啰兵们抬起,顺着攻城梯推下。正蜂拥上爬的官兵躲闪不及,一个接一个被滚木从攻城梯上扫落,脑浆崩裂,筋断骨折。
  杀人的技巧根本不用人教,土匪们很快便无师自通了守城器械的用途。大块大块的擂石,尾部拴着铁链的钉拍错落而下,每一波都会带走数条生命。趁着官兵手忙脚乱的时候,有人向攻城梯底部投下了火把。木制的支撑上立刻冒起滚滚浓烟,遮断了弓箭手们的视线,也遮断了城下士兵继续向上攀爬的通道。
  “擂鼓,擂鼓!”杨义臣被对手的强悍气得暴跳如雷,不停地命令亲兵擂鼓催战。昨夜从俘虏口中得知,与高士达一道被困在城里的土匪人数不足三万。所以他才决定将这伙贼人全部围歼。谁料高士达垂死反咬一口,倒给他麾下的府兵造成了意想不到的损失。
  “大帅,请博陵军提前发起攻击吧!”侥幸捡回一条命的侯桥一瘸一拐地跑到杨义臣面前,低声建议。
  “咱们再攻一次!”杨义臣摇摇头,板着脸回应。“这几天的仗主要都是博陵军打的,咱们不能第一次打主攻,便被人小瞧了!”
  “大帅是不是怕李将军那边有闪失!”侯桥知道杨义臣不是个争强好胜的人,非常理解地猜度他的真实想法。
  “知道你还问?”杨义臣双眉一竖,把侯桥接下来想说的话瞪回了肚子内。
  由麾下府兵来担任主攻也是杨义臣自己的主张,从博陵军近几日的表现上,老将军看出来李旭情绪不稳,所以不想让年青人因为一时疏忽而受到其他伤害。
  在杨义臣看来,残忍好杀也好,心怀慈悲也罢,都是为将者的一种手段。只有凭借这些常人难以理解的手段,他们才会建立自己的赫赫威名,进而使得敌人不战先乱。而突然由仁慈转为残暴,则属于手段之外。这意味着为将者已经乱了方寸,很容易被对手找到可乘之机。
  老将军理解李旭的反应。如果换了自己处在李旭同样的位置,他认为自己也会方寸大乱。从旁观者的角度看来,张须陀无异于李旭传道恩师,解惑诤友。无论是谁突然听到恩师和诤友遇难的噩耗,心中也会掀起惊天波澜。
  但杨义臣无法安慰李旭,也不想以长者身份给李旭更多指点。每个人在成长道路上都需要经历一些难以迈过去的坎儿,别人帮不了他。只有他们自己想明白了,从混乱和沉沦中抬起头,才能走向更高的台阶。
  “隆――隆――隆”激越的鼓声重新唤起了府兵将士的勇气,通过新的一轮弓箭攒射,他们再次掌握了战场上的主动权。将攻城车进行了简单维护后,杨义臣麾下爱将周宇带领千余勇士,重新对芜蒌展开了强攻。
  这回他吸取同僚的经验,非常谨慎地控制着进攻的节奏,每当士卒们向上攀爬几级,便用号角声通知大伙停下来,然后命令弓箭手再次对攻城梯两侧进行“清理”。如是折腾了十几遍,直到确信墙垛后没有埋伏了,才猛然下令,命已经爬到大半的士卒们一拥而上。
  百余名士卒先后跳上城墙,迅速结成小阵,护住身后的攻城梯。这是府兵们的常规战术,只要将背后的通道守住半柱香时间,陆续杀上城头的弟兄便会占据整段城墙。当杀上城头的弟兄人数足够在城墙上组织起进攻阵列时,今天的战斗便写就了结局。
  府兵们的高兴只维持了三息时间,很快,他们便惊讶听到了头顶上的瑟瑟风声。退至马道和敌楼中的土匪们手挽步弓,将成排的羽箭向进攻者射来。平坦的城头上无遮挡可找,第一轮齐射,便将登上城头的府兵们射翻了大半。紧跟着,马道上和敌楼中的流寇们排成两小队,一队在外竖起大块大块的门板,一队在内被门板掩护着冲向攻城梯。
  进攻的节奏再次被打乱,跳上城头的士兵们很快陷入了重重包围。在人数处于劣势,又事先准备不足的情况下,他们被逼得节节后退。凭借着后续袍泽的冒死支援,才勉强能占住攻城梯前巴掌大的地方。
  而那巴掌大的地方很快变城了黑白无常手中的勾魂索。不断有新的府兵弟兄跳上来,不断有先一步蹬城者的魂魄被勾走。宣威将军周宇看得两眼冒火,亲自带领几个侍卫参加了进攻。凭借过人的身手,他将脚下的立足之地扩大到可以站立六名弟兄。但个人的勇武能做到的也只是如此,其余几座攻城梯前的战斗转眼结束。冲上城头的府兵或被当场格杀,或被硬推下城墙,无一幸免。
  抢回了战场主动的土匪们损着迭出,他们用大锅盛着开水,迎着攻城梯所处位置当头泼下。被堵在攻城梯上的府兵或被开水活活烫死,或者失足跌落。尸体一个挨着一个,面目全非,惨不忍睹。
  “来人,来人!”周宇大声命令。号召麾下士卒顺着唯一连接城上城下的通道向自己身边汇集。士卒们见自家将领形同疯虎,也舍生忘死地博杀。土匪们则从两侧包抄过来,以长矛拍刀乱捅乱砍。
  这段城墙立刻变成了所有人关注的焦点,城下的勇士不断向上填补空缺,试图保住这仅存的战果。城上的土匪们则誓死堵住这唯一的缺口,决不肯让官军再将战果扩大。
  一名喽啰兵呐喊着扑上前,被周宇用刀面直接带偏重心,然后一脚从城墙内侧踢飞出去。喽啰兵惨叫着跌落,沉闷的肉体碰地声令所有人脸色煞白。但那些脸色煞白的土匪却丝毫不肯转身逃命,呐喊声一声比一声绝望,眼神中却带着绝决。两名喽啰兵先后中刀倒下,周宇脸上也溅上了自家亲卫的血。有名亲兵用胸口替他挡了一刀,然后抱紧对手,一同从城墙内侧滚落。
  “来人!”周宇大叫,一刀扫落对手半个脑袋。然后大步上前,用包裹着铁皮的战靴直接踢在一名喽啰兵的小腹处。那名喽啰兵的身体立刻弓成了虾米,血顺着鼻孔、嘴巴、耳朵同时向外淌。
  就在此刻,原来倒在城墙上的某具尸体突然动了动,张开双手保住了周宇的另一条腿。“去死!”悍将周宇挥刀下扫,将敌人的手臂齐肘砍断。他快速直起腰,刀刃横挥,试图将趁机靠近自己的人逼退。却惊诧地看到,几名喽啰兵合力抱着一根尺许粗的木桩子,直接向自己撞过来。
  “砰!”宣威将军周宇匆忙中竖起兵器,挡在身前。然后看见自己的百炼钢刀弯成了鱼钩,然后看见脚下的城墙距离自己越来越远,头顶上的阳光越来越亮,越来越亮,暖得人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
  第二章 背弃 (七 下)
  眼看着又折了大将周宇,杨义臣更是怒不可遏,将令旗向侯桥手里一塞,便欲亲领死士登城。游击将军侯桥怎肯让主帅亲自冒险,慌得一把抱住老将军的腰,大声乞求道:“让末将再去攻一回,如若还是不成,大帅点兵为我报仇便是!”
  “你已经受了伤,怎可再战。老夫去试试,不信高士达长了三头六臂!”杨义臣用力挣脱侯桥的手臂,铁青着脸回应。
  二人正争执不下时,刚刚裹好了伤口的定远将军邓有见也跌跌撞撞地跑上前,惨白着脸建议,“大帅,贼人气焰正盛,我军如果一味强攻,纵便破了城,伤亡也甚惨重。想这芜蒌弹丸之地也未必存得许多粮,高士达等贼又向来是走到哪吃到哪的。大帅不如先饿上他们一饿,反正四下里都是官军,他终归无路可逃!”
  “邓将军的话甚有道理。如此疲敝小城,十日之内粮草必尽。倒时候贼人饿得都提不起刀来,看他们还拿什么与弟兄们死拼!”没等杨义臣说话,侯桥抢先附和。
  “你们两个懂什么?咱们哪里有那么多功夫在此穷耗!”杨义臣瞪了二人一眼,大声道,“咱们在芜蒌拖得久了,格谦和杨公卿二贼肯定开溜。这些人都是河北群贼的头子,只有将这些人一战全歼了,整个河北的平定才指日可待!倘若溜回一个去,转眼就会又带起一大群!”
  “杀了高士达,还有窦建德。斩了格谦,还有高开道。贼人那么多,怎可能一战杀绝了……”侯桥不敢跟主帅硬顶,低下头,小声嘀咕。
  见两名心腹将领战意不高,杨义臣把语气放缓了些,叹息解释:“天下已经乱了两三年了,咱们这些做武将的,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它继续乱下去是不是?能早一日平定了河北,咱们便能早一日南下。眼见着各地反贼已经成了气候,朝廷却束手无策。一旦这山河易主,你我难道心里不愧疚么?”
  侯、邓二人听杨义臣提起武将的职责,顿时无言以对。沉吟半晌,低声回应:“大帅说得是,早一天平定了河北,咱们就能早一点去救东都。您尽管在这里督战,我和侯将军再带人冲杀一回,即便战死城头,也绝不会再后退半步!”
  “你们两个还是不要去了!”跟属下将领争执了这么长时间,杨义臣的心态也慢慢恢复了冷静。“老夫本想着给咱们这支兵马买个人情,将来和博陵军彼此之间也更好相处。哎!谁料贼人这么难啃!有见,你先下去疗伤。子通,你拿老夫的名帖去见李将军,请他准备在巳时对西城进行强攻。老夫再这边用弓箭跟高士达耗上一耗,先压压他的气焰,然后配合博陵军给他来个声东击西!”
  “诺!”邓有见和侯桥知道老将军不会亲自去登城了,赶紧答应。与博陵军并肩作战了这么久,他二人都相信对方的战斗力。至于送不送得成对方人情,反正两家兵马眼下都在河北,今后相处的日子还长,也不争在这一时半刻。
  当下,邓有见被亲兵扶走。侯桥取了杨义臣的名帖,径自去芜蒌城西侧求见李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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