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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术-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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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界大多数人是善良的,恶性只有一小部分。而因为这一小部分的影响,大多数人将心底的善忿包裹起来。
我离去之后,也许很久良心不安,我要忍受自己对自己的折磨。
而这种折磨久了,我就认为这是正常的。我的同情心在减少。
我已经很少给路边缺胳膊断腿的乞讨者零钱了。
我知道有乞丐组织,而且专门绑架小孩致残。
如果不是身边的人,或者巨大的自然灾害,我已经不想再捐钱了。搞不清楚哪些是真哪些是假,而痛苦太多我一只手盖不过来。
我现在连巨大的自然灾害来了。要不是出于基本人道和血浓于水,我都不想捐钱。老是看到灾后修建豪华的政府建筑,还有添置单位用豪车的报道。在建学校的质量,却不见跟踪报道。
摧毁信任只要几年十几年。而建立起这个信任需要上千年的时间。
与所有信任缺失的人共勉。
3月22日
今天18楼老先生开刀,他的女儿在手术室外等候。二师兄进手术室前打发她去外面逛逛,做个按摩什么的,放松一下,小手术,让她不要担心。小姑娘真的比较水灵,眼泪汪汪的,美人胚。
脑颅打开以后,导师突然说:“哎呀!太不寻常了,太不寻常了,快去,找一台摄像机来,我要录下来。”
手术很顺利,缝合时候,二师兄已将手术结果告知他的小芹。
据说二师兄走出手术间的一刹那,小姑娘就蹦到他的身上。估计离成不远了。
二师兄最近估计消费水平直线上升,连普通门诊一个抽头两毛这样的活儿都抢着干了。我们笑称最近病患最好都绕着他走,否则真的成破财消灾了。
大师兄这两天比较闷,带着我们组都比较闷,大家都不开玩笑了。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他太太这两天又去普陀山拜佛了。每次去都是从山脚下一路磕头到山顶,回来的时候脑门前面一片红紫。看到她,我们都很难受。他太太是我们这里的麻醉师,大家在手术室里经常照面。
最初的时候他太太一年去一次,后来一个季度一次,现在每月都去一次,随着她频率的增加,我们都知道她女儿情况不好了,也许时日无多。今年要是再找不到肾,到明年可能想移植都移植不了了。
心情不好,不写了。
老游客:
大医院,医生离婚率很高的。工作忙,和另一半少交流,生活枯燥。
关于医生和护士配。还有一种是半路配到一起的。知道的好几对医生夫妻离婚了,原因都是医生丈夫被护士抢走了。按说他们几对都是医学院同学、同窗,恋爱、工作、结婚,感情基础还是有的。可终究还是敌不过护士的温柔攻势。你想,两人一起值夜班,要是没事的话随便聊一聊感情就拉近了,如果有时忙得很呢,护士一般都很温柔体贴,会照顾人,不时地给端个茶,倒个水,再给来个按摩之类的,一来二去感情就加深了。
再加上护士会以崇拜的眼神看医生,满足了医生丈夫的虚荣,心。而医生老婆呢?骄傲得很,我跟你平起平坐,你有什么值得崇拜的?我也很累,凭什么我要来伺候你?丈夫心理的天平自然就倾向了护士那方,加上医生妻子不肯让步,最终都是分手的结局,然后医生丈夫和护士配到了一起。
六六:
老游客同学不要以偏概全,将普世的痛苦浓缩到个案上。
要变心终归要变心,与你是不是医生和护士完全没有关系。我现在已经认识到一点。婚姻走到一个节点上它就是过不去。过去了就一帆风顺,过不去就心梗了。医生和护士搭配的婚姻离婚得更多。因为小医生年轻的时候没有选择,没有时间,只好跟护士。可随年资和声望的增长,到了中年,医生地位显赫,求你的人多了,护士没什么提高,很快医生就觉得没有交流的余地,距离拉开了,也是要离的。
离婚,总是有理由的。与跟什么人结婚无关。
3月25日
小蕾被打了。鼻青脸肿。我赶到的时候。闹事的人已被110带走。我真想杀了那帮混蛋!
还是上次脑出血的病人,为一万块,隔三岔五过来闹事。今天过来的时候是晚班,带着家伙来的,一大帮人,医生躲在房间里不出来,他们就冲到护士值班台去把小蕾揍了一顿。
小蕾眼角缝了三针,嘴巴肿得像桃子。腿上软组织挫伤,惊魂未定。我陪她去派出所录的口供。
无论我怎么哄,她都拒绝开口说话,也不愿意回家。她可能不想她父母看见她这个样子。
科里的人要来看她,她拒绝了,一个人躲在我的房间里不吃不喝不哭不说话。我很难受,不知道怎么帮她。
接上级卫生局的通知,要求我们以大局为重,强调和谐,把病患的钱退还给他,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否则每天来闹,就为一万块,外人看着难看,我们又不能跟他们日日纠缠。
开科会的时候,大家都很不高兴。第一不同意赔款,要求患者自己去打官司,我们奉陪,第二要告他们故意伤害。要是每个人对治疗稍有不满,都带人过来打砸抢,那我们医生的人生安全怎么保证?什么是和谐,和谐不能以牺牲我们的安全为代价。他们的命是命,我们的命不是命吗?如果每次都以我们的退让告终,以后医院就是一个没有公信力的地方了,每个人都可以随意质疑我们的诊断,我们的每一步诊断,无论再怎么清晰,再怎么备注,都不能保护我们自己,那这个职业,不做也罢!
这一段时间,坐诊的医生都没有好气。凡是来看病的,都全面检查一遍,任何一个疏漏都不放过,免得日后起纷争。
人和人就是这样对立起来的。我们也知道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患者都是善良的通情达理的,但我们判断不出谁是会制造事端的百分之十,为保护自己防患于未然,所有的人统统被假定为闹事患者。你拿来的二级医院的片子,我们不承认,你昨天刚量的指标,今天要重新做过,我们只认我们医院的设备测出来的结果。
我如果好心替你省钱,凭直觉判断而少做一样检查,万一不巧恰恰就是省下的那部分出了麻烦,责任肯定是我的。我不想再担负任何责任了,我应该担负的和我不应该担负的。
我所有的悲悯之心,就这样被毁掉。
今天听某教授在手术台上说:“他自己要求保守治疗,我就给他保守治疗。”
“那个病怎能保守治疗?!开一刀就解决的事,这样拖下去会死人的!”
“啊他病死了,那是他自己的事。万一我要求他开刀开出问题了,那就是我自己的事。现在我对病人的态度就是,你是上帝,你是老板,你是消费者。你告诉我你想怎样?你要开刀?好,我给你开,但请你自己负起全部责任。你不要开刀?好,那就不开。你也不要到我们医院来治,免得说被我治死的。我绝对不会给他任何一点我专业方面的建议。我多的任何一句嘴,以后都有可能是我挨打的理由。”
怨恨就是这样积累起来的。
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任何行业,都是良莠不齐,但肯定是良多莠少。如果这世界良少莠多,那么早就乱套了。
可就是那几个莠,使所有的良都被贴上怀疑的标签。
好心没有好报。所以,我们就不用好心了。
科里今天去赔钱,一万块,带着伤痛和耻辱。
领导也不问小蕾,任她歇着。副主任让我劝劝小蕾,让她息事宁人,不要告了,撤诉吧!大家都知道她是受害者承担了委屈,可这就是现实。
我回去以后感到很难跟小蕾张口。
我的心很冷很冷,我要重新考虑一下我当初选择这个职业的原因。
网友:
看到小蕾被打,很有感触。将近十年前,老公从日本留学回国,分到神经内科,虽不是手术科室,可死亡率也是很高的。到科里报到的第一天,护士长先不介绍病房怎么样,而是先介绍医生值班室的窗户和后门怎么开,说是预防值班时被患者家属打。护士长还亲自表演怎样逃生,那认真劲儿,把老公给逗乐了。回家还跟我开玩笑说,哪天你接到电话说我被打了,要去病房探视啊。
可自从他独立值班的第一天起,他就体会到这不是玩笑,是事实。自此,每次他值夜班我都会担心。还好,只坚持了一年,就又背井离乡了。
说到再次出国,跟他的一次同学聚会有一点点关系。
刚留学回国不久,从医生办公室出来,一位打扮入时的女士很有礼貌地跟他打招呼,×老师你好!(不知听谁说的是刚出国留学回来的博士)我是××××的药商代理,如果你开××××药,一盒可以提×××元。老公没好气地跟她说,如果你们的药有效,不给提成我也会开的,药不好,给多少我都不会开的。
同学聚会的时候,老公跟他的同学讨论这件事,一位从前要好的哥们儿说,老兄,我看你还是再出国吧,这里已经不适合你了。
没过几个月,就喝告别酒了,他确实已经不适合这个社会了,他是适应能力比较差的那种人。
3月26日
今天小蕾辞职了。这是我早已预料到的情况。
我没预料到的情况是,她跟我分手。
我想,她的决定是对的。对于一个没有能力保护她的男人,对于一个除了忙碌,什么都不能给予她的男人,对于一个在她被打之后没有勇气拎着榔头帮她复仇的男人,对于一个在她受了委屈之后向她转达领导意见,不要告伤害她的人的男人,是不配做她男朋友的。
小蕾走好。
你已经不是那个曾经让你爱不够的白衣天使了,你可以做你认为正确的事。在这个职业内,我们束缚了你的手脚,现在你已经自由了,我支持你告到底。
小蕾把她所有的东西都搬走了,在我回来以后,就剩下一间空空荡荡的屋子。这间屋子对我而言。太大了。
我送给她的Hello Kitty(凯蒂猫)她留在这里,这是我们的爱情能够留下的唯一纪念。
我不想当医生了。
可我能做什么呢?在经过四年医学本科,五年硕博,两年住院医生之后,我能做什么呢?
3月29日
今天早上大师兄率领我们查房,看到一个女患者住在加床上,过道被塞得行走困难。
我们科的人最大的特点就是瘦。因为稍微胖点的,挤不进加满床的走廊。我们笑称这是自然选择,胖医生都被选择掉了。
大师兄看完她片子问:“你有什么不好?”
“我没什么不好。”
“那你住进来干吗?”
“我脑子里长了个瘤,我要开掉。”
“你不需要开刀。这个瘤子是良性的,而且几乎不发展,也许到你死都不会影响你。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面神经疼,一查,偶然发现的。”
“你不需要开刀。我看看你主治大夫是谁,我去跟他商量一下。”
“主治是霍大夫。”
大师兄一言不发地走了。
过一阵子,大师兄看到二师兄,问他:“你最近春风得意爱情顺利嘛!”
“是的是的。”
“刚从香港回来?听说住的是高档的半岛酒店啊!”
“风景真的很美!窗户就面对维多利亚湾喏!晚上有幻影香江灯光表演,虽然钞票贵点。”
“一趟花费肯定不小。”
“难得的啦!小芹第一次跟我出去,总要撑点门面。”
“这个门面你打算撑多久?”
“什么意思?”
“老二,我不赞成你跟这个小芹来往。人要和自己相当阶级的人交往才不会觉得压迫。你知道你最近看了多少病人吗?你开了多少药?”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你明白。开药这些都是小意思。但你非让病人开不必要的刀,就有点过了。我早上查房,看到那个加床了。我跟她说让她回去,不要开刀了。我希望你以后注意,类似的事不要再犯了。”
“什么?!你让她回去了?!我去看看!”二师兄夺门而去。
大师兄面色不快。
两个星期前,我也会鄙视二师兄。现在,我觉得,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在这个以金钱挂帅,所有的衡量标准都以金钱的拥有量为标准的社会里,二师兄无可厚非。现在这个社会,干什么不需要钱啊?小孩上学,你得花钱,吃穿用度你得花钱,看病养老你得花钱,泡妞晋升你也得花钱。你所有的一切都是金钱买来的。钱现在又特别不经花,上个礼拜三文鱼还两百五十块一公斤,这个礼拜就涨到两百六十五。菜场上随便一种蔬菜,都是五块以上起价,我同学的MSN都改成“豆”你玩,“蒜”你狠。蔬菜也吃不起,肉也吃不起,不拿红包回扣,难道要我们去做普渡众生的圣贤吗?
—个人的成功标准,不是你发表了多少文章,你做了多少台手术,你的道德品质有多高尚,而是你的财富拥有量。你的权力地位社会关系,一切的一切,都需要金钱来维持,医生也是人,医生难道不要生存吗?
不就开一刀吗?又不是脑子里没瘤。可开可不开,那就开吧!没啥坏处。
这个社会哪个阶层都在乱搞,小商小贩缺斤少两,无良奶商添加三聚氰胺,政府官员挪用社保,煤矿老板挖黑煤,建筑商偷工减料大桥垮塌,连小学生都有人代写作业,在利益至上丧尽天良的环境里,干吗以崇高的标准要求我们医生,这社会又何在乎多一刀呢?
不一会儿,老二奔过来,眉开眼笑地说:“幸好病人没走。你以后不要捣乱。”
大师兄怒了,“霍思邈,记住你父母给你取的名字!治病救人是你的祖德!你什么时候变得连职业道德都不讲了?”
二师兄先是震惊再是悲伤,“老大,我跟你这么多年,我不就谈了个女演员吗?你何至于嫉妒成这样?我谈个恋爱就这么刺激你吗?你都开始怀疑我人品了?你是不是觉得,我最近这段时间看普通门诊是为了多捞病源?你是不是觉得我开刀是为了赚取提成?老大,我告诉你,你看错我了!你看低我了!”
“你不是?!那你说你是为了什么?”
你了解这个病患吗?你知道情况吗?你就来横插一杠!这个女病人,十一年前乳腺癌切掉了左侧乳腺;五年前肺癌切除了右肺;三年前结肠癌切除了右半结肠;一年前则因为肝转移而切掉肝左叶。她看到我的时候跟我说,我已经把一半的器官和毕生的积蓄都献给了你们医院。我劝她没必要开刀,你知道她说什么?我一定要开!我之所以到现在还活着,就是因为所有的毛病我都掐死在萌芽里。你现在跟我说这个瘤子是良性的,你能保证它一辈子不变异吗?你能保证它不再长大吗?我今年才六十五岁,我趁身体还行,赶紧开掉它。不然脑子里长个东西。我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我的生活会因为脑子里这个瘤而影响质量!
“我刚开始和你的想法一样,想说服她不要开刀。可我回去以后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我是这个病人,我在十一年里从没有一天是舒坦地活着,每天都战战兢兢寝食难安,我什么感受?师兄,我想你一定记得教授的话:医生有三重境界,第一重叫治病救人,你能够看好病人的疾病,这只能说明你是一个医务工作者,一个技工,和修鞋匠卖馒头发糕的师傅没任何区别,微笑服务那是小case,是你作为人应该做的,根本不应该提到评比的标准里去;第二重叫人文关怀,你不仅看好病人的病,你还有悲天悯人之心,对待病人要像亲人一样,我知道你就在这条路上行走,但我希望自己能够做到第三重,那就是进入病人的灵魂,成为他们的精神支柱!这个刀,如果从医学价值上说。完全不用开,可从灵魂慰藉上说,我觉得必须得开!你开过了,她就踏实了,她就有信心能够再活十年二十年。你开完以后,以医生的权威告诉她:你现在已经平安无事了,你再活两个甲子都没问题。她就没有思想负担了。这个瘤,不是肉体疾病,是思想负担,你懂不懂?大师兄,人不仅仅是为了活着而活着,人活着还要有质量,你让她每天活在死亡的阴影之下。还是让她活在阳光里?” 大师兄目瞪口呆。
过了良久,大师兄说:“对不起。我错怪你了。不过,我依旧觉得,她没必要开这一刀。而且,说实话。她都给切成这样了,我也怀疑她到底能不能像你说的那样能活十年二十年的。也许明年她就不行了。她最主要的问题,不是这个瘤。”
二师兄不答话,却突然来一句:“南南这两天怎么样了?”
“不好。”
“她那么受罪,你还打算给她治吗?放弃算了。”
“你胡说什么?!也许明天她就等到肾了!”
二师兄拍拍大师兄的肩膀说:“这就是希望。人活着,得有希望。你希望她会永生,这是你努力并且快乐的原因。这个病人,我觉得她体质不错,开这么多刀,都挺过来了,奇迹,永远会发生,但首先是你不要放弃希望。对不起,我也相信,明天南南就会等到肾。”
二师兄走出去。
那一刻,我觉得他很像小马哥。只不过,小马哥是黑风衣,他穿着白大褂。
RENEE:
不要说给不给红包都一样。
我生宝宝的时候,就是来不及,老公一直在上班,我都要上推车了才赶过来签字,来不及给麻醉师红包,结果麻药打得不好,医生又不想等,就用的皮麻。打开肚子麻药的劲儿就过去了。
有谁的孩子是剖腹产,还用产钳夹出来的吗?有谁剖腹产缝十八针的吗?
3月30日
早上大师兄查房的时候特地到三十九号A加床去,他重新又看了看片子,再看了看病人身上横七竖八的刀疤,仔细研究了一下说:“对不起。我昨天的判断是错的。我和霍大夫讨论过了,我倾向于他的判断。你做好动手术的准备吧!后天早上,第一台。我替你查过黄历了,良辰吉日吉时。”
病人兴高采烈。
这个职业于我,简直像冰火九重天,我时而为之感动振奋心潮澎湃,时而情绪低落怀疑人生愤世嫉俗。我的心灵在接受各种考验和磨练,我不知道它是否已经伤痕累累,布满刀疤,抑或是柔软如初生蛋。我只有在敲开的那一刻才知道质地是什么。
累了,睡觉。
3月31日
你相信生命面前人人平等吗?
你是高官也好,是乞丐也罢,是名人亦可,是凡夫也行,生病的时候一样虚弱,受伤的时候一样脆弱,能生的生,该去的去,全凭运气。
这是我在二十岁以前对生命的理解。哪怕你家财万贯,哪怕你王公侯爵,你总逃不过个病。三国里张飞天不怕地不怕,诸葛亮只在手心写个病字,他就怕得不行。
我父亲得病的时候,医生跟他说,能用的药都给你用了,国务院副总理跟你得的是一个病,你俩用药没什么不同。
而今天,我很怀疑这个观点。人的生命在疾病面前,分三六九等,有的病,你有钱,不治变可治,有的病,你没钱,可治变不治。艾滋病在二十年前是不治之症,没钱的就故去了,有钱如约翰逊之流,到今天已经得病二十多年了,靠新特药维持,到现在还活着。他要是钱足够多的话,搞不好能等到艾滋被攻克的那一天。
今天急诊室里来了一个恐怖的病人。他进来的时候着实吓得护士不轻。他的脑子里横贯一根钢丝,从左太阳穴穿到右太阳穴,高烧不退。
我问了他的情况,他已经是骨癌晚期,锯掉一条腿,癌症已经转移到淋巴里,医生给他判断的生命期限,理论上也就几个月了。
他说他家在云南山区,很穷,看不起病,从医院里自己出来了,疼得不行,不想活了,拆下自行车轮圈里的钢丝自己砸进去的。谁知道砸进去几天了人也不死,这两天又动摇了,不想死了,请我们帮他拿出来。
科室就他的病例开了个特别会,反复讨论拿出钢丝的可行性,很危险,这根钢丝贯穿不少大血管,拿得不好就死在手术台上,反正他理论上也就几个月的命了,不如就这样放着吧!况且他一个人在这里,连签字的家属都没有,没法给他开刀。
可这家伙整天吊着戳着钢丝的脑袋在急诊中心晃也不是事儿。
吊了水退了烧之后,我又跟他谈了谈。
他的一番话让我感到胃酸上涌。他说,他这一辈子,刚三十岁,就差不多到头了,从十几岁辍学种地打工开始,到娶了媳妇生了两个娃娃,日子好不容易有点盼头,命没了。他不知道他的小孩和女人以后该怎么生活。他想死,就是怕给他们增加负担,家里已经没钱了,不值得为他这个废人再背债,可他多么希望自己能活着,看着小孩长大。
他带着仅有的钱,来到这个大城市,刚下火车就满是羡慕。这里的房子多高啊,这里的人多有钱啊,这里的车多漂亮啊!大家都是人,为什么他连瞧病的钱都没有,而很多人要啥有啥。
末了,他说:“我要报复。我要报复这个社会!反正我烂命一条,没什么钱了,我真想找一捆炸药,放在地铁上,大家都死!你再有钱,你再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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