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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春山居-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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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傍晚,王翰林在前头和学生们一处吃饭。英华就在梧桐院陪母亲吃饭,有一下没一下的揪着饮饼,不思饮食。
柳氏看在眼里,也不言语,吃罢饭,才道:“你爹明日要带学生们出去走走,你陪着你爹一起去罢。吃罢饭去后边厨房料理明日要带的食盒去。”英华没精打彩到厨房看家人收拾食盒,听说李知远现在也跟着爹爹看文,却是又惊又喜又慌又恼。惊的是此事母亲并没有告诉她,不晓得母亲是什么意思,喜的是明日或者能见一见李知远,慌的是当着父亲的面不晓得如何和李知远讲话,恼的是李知远明明要娶别人了,怎么还敢大摇大摆到她家来。
这般儿胡思乱想到夜深,那张纸团被英华又从书架脚底下挪出来,再一次被搓圆,按扁,折块,诸般酷刑之后还不得好死,被梨蕊抢过来看了一眼,投到灯中化成灰烬。
英华恼了,背对梨蕊躺下。
梨蕊替英华摇了一会儿扇子,轻声道:“婢子记得,当年大小姐在老爷的学生里看只看中梅公子,夫人查考了梅公子两年多呢。李公子若是小姐的良人,必能经得起老爷和夫人的查考。若是他等不及另娶了,是他没福。”
英华不动。梨蕊放下纱帐,把帐子塞在席子底下,轻轻出去了。
英华听见没声音,爬起来坐了一会,握紧了拳头道:“这般猜来猜去实是没意思,就明日寻他问个明白。”
谁家少年陌上游(上)
在京城时翰林闲了也常带着几个学生出城走走,俱有旧例在那里。是以这次出游,英华也只带了两具食盒并一坛子好酒,倒是特别多带了两个文具盒,打了个小包袱叫杏仁背在背上。
跟着先生出游,赵十二和杨小八两个老实的很,俱着素净青罗衫,不过赵十二的银腰带上拴着一枚玉佩,大红色的穗子鲜亮耀眼。杨小八却是使黑腰带勒着一副精巧的镶牛皮抱肚,两个并排站在庭间树下,一个儒雅风流一个英气勃勃,甚是赏心悦目。老翰林是不喜欢招摇的,两个爱徒这般打扮,比前几日顺眼多了,看得他连连点头。
英华上着鹅黄短衫儿,下着青罗裙儿,要行动利索,又系上一条绣花的抱肚。因为怕热,她两只袖子都挽着肘弯处,露出白白嫩嫩却有力的小胳膊。英华带着两个提食盒的仆妇,一个挑着茶具盒和酒的老仆,又是一个背文具的俏丽丫头,昂首挺胸从月洞门里出来,骄傲的跟小孔雀似的。
王翰林看见,忙叫女儿把袖子拉下来。
老师看不见他们,杨小八就蹿到墙边一棵栀子花下,掐下几朵半开的栀子花,对赵十二挤眼,一人取一朵插到头上,又正经八百的站好。赵十二抖开折扇,把几朵花儿搁在扇面上,笑嘻嘻送王翰林面道:“先生,簪朵花儿呀。”
王翰林虽然爱在学生面前妆严肃,也不好意思为着一两朵花儿敲打学生,取了一朵自簪。赵十二就把扇子送到英华面前,两只桃花眼眯成一道缝,美滋滋的说:“先生都簪了。”
英华只得取了一朵缠在衣带上,还要施礼谢他。
赵十二挑一挑眉,又把扇子送到杏仁面前,杏仁满面通红抓了一朵就逃也似退到英华身去。赵十二拈起一朵嗅香气,眼睛还不住的瞟英华。
英华瞪他,他就一本正经把那朵花儿揣到怀里。王翰林一转过背,他就和杨小八两个一起对着英华挤眉弄眼。
这两个臭小子就没有片刻正经的时候,王翰林咳了一声,道:“到码头坐船去罢。”甩一甩袖子迈步先行。英华狠狠瞪他两个一眼,提着裙子小跑到父亲身边。赵十二又冲杏仁飞眼风儿。杏仁羞的要死,把那朵栀子花丢到地下狠狠踩了一脚,飞一般跑到翰林老爷前头去了。
赵十二叹气,小声道:“怪哉,她家小姐怎么不打我了?”
“哥就爱看小母老虎伸爪。”杨小八摸着下巴上才冒头的软毛,遗憾的说:“咱们今天晚上丢几只蛤蟆过去?”
王家喊了一艘雕花窗棂的大游船,船里大小也有三个舱,前厅两张方桌拼在一处,就是翰林和学生们的坐处,中间两块薄薄板壁隔了一个小舱,放着一张小巧桌儿,是英华坐处。后头还有个大舱,是管家和婆子们的所在。
船家因有女眷,喊了自家的女孩儿来伺候,那女孩儿面皮微黑,唯有一双眼睛水汪汪的,也有几分动人姿色,她上得船来,径直把前舱和中舱之间的隔扇门下掉,挂上一架竹帘,就在英华身边坐下替她打扇。
杏仁便道:“你到后头去罢,这里不用你。”
那女孩儿翻了一个白眼走了。英华忍不住先笑了,道:“平常在家你一句话都不爱讲,出门就肯开口了?”
杏仁推开窗看码头有不少人,又把窗关上,解开包袱把文具放到桌上排上。
王翰林还在船头不曾进舱,杨小八进来就看见英华碰了个软钉子,笑着冲杏仁伸大姆指。杏仁大窘,转过身背对前舱。
英华顺手拣起一根笔就丢他。杨小八本是将本之后,叫他编几句诗词原是难为他,让他空手接文房四宝很是拿手。英华丢一样,他就抄一样,不过片刻笔墨纸砚妥妥的的摆在方桌上。
赵十二进来,手肘撑在桌面上,面朝英华眯眼:“英华妹子,我也要。”
“甩你一脸墨水。”英华微笑,“浓的还是淡的,让你挑。”
英华妹子几时学会文斗了?赵十二哆嗦了一下,缩回凳上正坐,一本正经道:“师妹说笑了。”
杨小八弯着腰过去,在英华桌上捡了个桃子形的瓷水滴,摇了摇是空的,笑道:“我给师妹取水去。”擦着杏仁的肩溜到后舱,就央那个船家的女孩儿与他提一桶水,不消片刻两个有说有笑到舱外去了。杏仁扭回头又看见赵十二冲她飞眼风儿,恼的又扭回去。
英华都不正眼瞧他,只慢慢理笔,道:“赵恒,您就不怕眼睛抽筋?”
赵十二羞答答的瞟英华一眼,道:“别这么关心人家,我怕杏仁误会。”
“误会你妹。”英华丢了笔,一拳砸在赵十二的帽子上。赵十二抱着帽子没口讨饶:“不要打啦,痛。”
英华恼了,一脚踢到他小腿肚上,恨道:“打你一下罢了,叫什么叫。”
“啊!”赵十二压低声,叫的又痛苦又消魂。
外头有人牙痛似的吸气。英华抬头看时,不是李知远又是哪个,霎时涨红了脸,恨恨的走回中舱,顺手就把帘子拉下来了。
赵十二没事人一般把帽子扶正,笑道:“知远兄来了?”
李知远微笑道:“疼吗?”
“习惯了,还好。”赵十二说完还不忘火上浇油,又摸了一把小腿。
英华隔着竹帘看在眼里,恨不得出去再给这鸟人几下。
李知远笑道:“我家有上好虎皮膏药,专治各种跌打损伤,回头送几贴与赵兄。”
“要得要得。”赵十二扭头看向竹帘,语气亲切无比,“英华,我要那根兰毫。”
英华拣了一个大抓斗,掀开帘子,因李知远意味深长的看着她,随手一丢,就丢给了李知远。赵十二探身,在李知远怀里把笔抄走,甜蜜蜜的笑:“其实我就是要这个。”
李知远微笑不改,轻描淡写地说:“我小弟在家也爱这么闹。”
英华快活的笑出声来。赵十二一点儿都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端正坐好,喊:“杨小八,你掉河去了?”
杨小八握着滴水的水注进来,轻轻搁到桌上,又取了另一个出去,少时回来放到英华桌上,才回来贴着赵十二坐下,笑道:“咱们这是去哪里?”
赵十二看看外头,问李知远:“咱们到哪去逛?”
李知远笑道:“去清凉山,我家厨子已是先过去了。山道不大好走,水路方便些。”
提到清凉山,赵十二和杨小八相对一笑,待要说什么,王翰林弯腰进来,先瞄了他们两个一眼。他两个就坐的极端正。
王翰林看桌上笔墨都摆好了,咳了一声道:“到清凉山还有两个时辰,你们先把昨日的功课交上来。”
后头赵杨两家的仆人忙忙的开书箱,把窗课送过来。李知远自家带了个小书箱来,就搁在板凳上,他自去开箱取,歪着头看中舱,隔着影影绰绰的竹帘,可见英华屏声静气磨墨。他想到那日就在这条河上看英华写字写了小半个时辰,不禁微微一笑。
英华其实也在偷看他,看他笑,手一抖,溅起几点墨汁,忙弃了墨去寻抹布揩。李知远低头在箱里翻,嘴角慢慢翘起。
王翰林专心检查功课,学生们各自捧了书读。英华在帘后磨完墨就写字。隔着帘子,白生生的小胳膊晃来晃去,李知远时不时偷瞄她。
杨小八察觉李知远也不老实,悄悄儿推了赵十二一把,示意他看李知远。
赵十二推开他,翻了几页书,打着呵欠趴到桌上假寐。
王翰林心里恨不能把这个金贵学生打二十铁尺,面上还要装做看不见,翻完了他的窗课,差强人意。
老翰林叹了一口气再翻杨小八的窗课,字儿倒是工工整整,句子也文理通顺,就是眼熟的紧。再细细一想,这是曲池府有名的时卷评家卫子牛旧年出的时卷评析的倒数第二篇。罢了罢了,这货将来是要去军中混的,能认得几个字儿会写军令状也罢了。
王翰林摇摇头,再看李知远的文章。有两位高徒珠玉在前,李知远的文章真可谓字字珠玑,繁花似锦。王翰林看了又看,拈着胡须赞道:“还不错,今年可以下场走一遭儿,你父亲怎么说的?”
“父亲让学生在家再管几年家务。”李知远笑道:“我们才回老家,就赶上迁都这样大事,田地都没有置办,实在是伤脑筋的很。”
“老师也没有田地,将来官家脚下,赚钱的机会多的很,不必急于这一时。”王翰林不以为然,皱着眉道:“你当走出富春,到东京、到北方各处看看走走。古人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守在家里是长不了见识的。”
“先生说的极是。”杨小八鼓掌,欢喜道:“知远兄,游学好呐。”
赵十二也来了精神,笑道:“先生,我们周游各省去游学吧。”
老翰林板起脸,杨小八和赵十二就老实了许多,两个甚有默契,一个取砚,另一个注水,一个取墨,另一个就拂纸。
李知远这几日和他们相处,这样顽皮跳脱的两个学生,难为王翰林居然忍下来了,他虽然纳闷,脸上依旧微笑,“我家的情形先生也晓得,弟弟还小,远游还要等几年。”
王翰林晓得李知远的意思是要防他家那些臭虫亲戚,也自叹息,点头道:“父母在,不远游。”
船行了一小会,杨小八推开窗,指着岸上的白墙青瓦,惊喜的说:“哎呀,那是富春书院?”
赵十二歪头看了一眼,趴下,道:“有什么好看的?”
杨小八才想起来王翰林已是和兄长分了家,不会再管富春书院的事了,捂着嘴想缩到桌子底下去。
王翰林天性磊落,学生们不晓得还罢了,晓得了倒不好不说的。他咳了一声,道:“那是富春书院,从前,是我兄长做山长,如今……该是我侄儿王耀芬任山长罢。”
赵十二关切地看着王翰林,“先生,论名望和学问……”
王翰林摆摆手,打断赵十二,笑道:“舱里闷气,我出去站站。”佝偻着出去了。
赵十二就瞪杨小八。杨小八求饶似的看着李知远。李知远看了外头一眼,毫不手软,就在杨小八头上敲了一记,道:“你什么不好说,偏提这个!”
英华把竹帘卷起,把一本字帖卷成一个长卷,伸过来照着杨小八的纱帽用力敲了几下,又啐了一下才回去。
杨小八也似方才赵十二一般,抱着头缩成一团,轻声喊道:“不要打啦,疼。”
赵十二一肘撞到他肩上,笑骂:“学我学的又不像,莫装了。”
杨小八将头一伸,道:“先生伤心了呢。”
“是人都看出来了。”赵十二道:“都是你害的。师妹,要不要我帮你揍他出气啊。”
“你把他打死了,书院又不回来。”英华没好气道:“你们还是调戏小娘子去吧。”
“其实,法子都是人想出来的。”李知远压低声音说:“都传说富春书院办不下去了,这几日都没有先生去书院上课。”
“办不下去了?”赵十二笑了,“好办,我使个人去把书院买下来,就送给师妹做嫁妆,怎么样?”
“不要你买。”英华恼道:“我娘又不是买不起,便是真买不起,问我舅舅借也借得到。”
杨小八点头如捣蒜:“极是极是,我姑母是你舅妈,我们两家是一家人,”因英华瞪他,他又道:“不消麻烦他们,便是我也借得起。”
英华恼了,一拳头砸过去,杨小八咬着袖子呜呜叫,生怕外头听见。
赵十二乐不可支,欢得恨不能就地打滚。
原来这里还有一个表兄。李知远在心里叹息:果然家家都有奇怪的亲戚,若是自己有这么两位表兄,想必也是时时想挥拳的。这么想着,英华挥拳也就不那么难接受了。李知远在桌上轻轻敲了两下,轻声道:“莫闹了,说正经的。先生家分家是把书院分出去了。咱们能不想法子把书院拿回来?”
“我娘不大想。”英华又从中舱溜了过来,小声道:“我爹每年的俸禄都贴在里头了,这十来年,每年都是两千两。如今我爹不做官了,还能贴几年?”
“这么多?先生一年多少俸禄……”杨小八缩脖,扳指头数数。
赵十二伸出巴掌压在他手上,笑道:“不必数了。翰林一年的俸禄好像是三百两?先生是连养廉钱并咱们每年送的束修都拿出来了。这些年,先生这般清苦过日,到老书院居然成了别人的,是可忍孰不可忍!”
李知远苦笑道:“先不说怎么把书院弄回来,就说弄回来,一年花两千两不难,难的是几十年每年都花两千两。这笔钱从哪里来?”
“……”赵十二和杨小八相对无语。他两个自家私房钱尽有,支撑一二年不成问题,可是十年二十年,家里长辈不见得肯依。
英华咬着嘴唇想了一会,道:“我爹娘能,我也能。我一定能想到法子的。富春书院不只是大伯的,也是我爹的。我不能看着书院毁在堂兄手里。”
“先生三十年的心血,不能这样毁了。”李知远道:“英华,我助你。”
“我也助你。”赵十二和杨小八异口同声。
王翰林立在船头遥望富春书院,听得孩子们在舱里说话,眼圈都红了。他低头进舱,笑道:“不许胡闹。你们师母说的很对,先生我不会经营,书院就是交给我,我也不过是累年贴钱罢了。我已经贴了二十多年了,还能再贴几年呢?”
“爹爹。”英华扯着父亲的衣袖,举着手帕想替父亲拭泪。王翰林接过手帕揩了揩眼睛,笑道:“爹爹这一生无愧,也无憾。管不了的,就由他去罢。”
舱外,长长的竹篙伸进河底,伴着哗哗的水响,离富春书院又远了几尺。英华开窗,看向山那边,富春书院就在那里,王翰林一动不动,看着那边只管发愣。
赵十二和杨小八率先走到船头,李知远看了英华一眼,也出去了。英华出来,默默的站在李知远身边,四个人齐齐看向富春书院的方向。
英华小声道:“原来爹爹心里这样难受。”说着忍不住就哭了。
李知远自袖内摸出手帕塞到英华手里,轻声劝她:“莫哭,叫先生看见,他老人家心里更难受。”
赵十二默默的把抽出来的手帕又塞回袖内,压低声音发狠道:“别哭了,咱们把书院抢回来!”
谁家少年陌上游(下)
太阳越升越高,船舱外晒人的紧。英华想单独和李知远说会儿话,便不肯进舱,就在船头寻了个坐处。在李知远心里,英华是个走官道都会撞树的憨妹子,如何肯让她一个在船头玩耍,他便站在英华身边默默看山,思量着:她若是落水,是抓胳膊还是抓手?
杨小八倒不觉得晒,只是船头只有那么点大地方,逗英华吧,又怕她掉河里去,不逗英华吧,又闷的很,他便沿着船舷摸到后头去寻那个黑里俏的船妹子,说不得几句话,两个并排坐在船边,有说有笑,好不快活。
赵十二进舱坐了一会,见英华不曾进来,他又出来,站在英华对面,和李知远话家常。不逗英华,赵十二谈吐都有风度,论起新京城的建设条理分明,头头是道。
李知远便问他:“照你看,清凉山是在内城,然清凉山方圆已有二十多里,新京城会有多大?”
“无限大。”赵十二使扇子划了一个大大的圈,“整个曲池府都是新京城。”他的脸白里渗出鲜红,不晓得是晒的还是激动的:“新皇城建在清凉山最高的山峰上,三部六院在山坡上。”
“那太妃和皇后娘娘住在哪儿?”英华歪着头插了一句。
赵十二使扇子挡在额头上远眺清凉山,笑道:“都在那几座山上呀。”
“徭役会很重罢。”李知远皱眉道:“今冬不只咱们曲池,东南几省怕是都不得闲了。”
赵十二沉默了一会,道:“苦这几年,管教东南百姓享一世安乐。”
英华就先笑了,啐道:“你又不是官家,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李知远摇头道:“怕只怕东南土地兼并之风从此开始了。”
赵十二有些不好意思,掏出手帕抹汗,笑道:“大臣们商量了好几年,都说迁都弊处也就是这二三年,好处说不得要三五十年之后才能看见。迁都已定,再论何益?”
一队穿紫衣的虞候在岸边树荫下歇息纳凉,看见船经过,就有人喊:“船上客人,讨几碗热水吃。”这些人满面风霜,衣衫前后都被汗湿透了,结着一层白色盐霜,纵然隔的老远,那股酸臭的汗气也能闻得到。
英华有不忍之色,走到舱里和父亲商量:“外头那些军汉讨热水吃,看着可怜的紧,与他们些绿豆汤可好?”
王翰林依了,杏仁不等吩咐便去后舱,问船家讨碗。
船家便喊他的女孩儿:“荷花,取碗。”
荷花抱着一叠碗,经过英华身边,狠狠瞪她一眼,将本就浑圆饱满的胸挺了一挺。这人是要干嘛?英华目瞪口呆的看着她水桶腰轻摆,款款到船头,翘起兰花指把一叠粗碗排在船头一张长凳上。
杏仁和一个婆子从后舱抬绿豆汤过来,英华要让道儿,先到船头。船头站着四五个人,李知远怕挤到英华,让她站到中间去,顾此失彼撞到荷花。
那荷花先是竖眼瞪人,再见李知远生得比杨小八白净俊俏,竖眼就放横变弯,笑嘻嘻道:“客人,撞奴家做么事?”一边讲话,一边又将她的胸挺了一挺,捎带得意的瞟了一眼英华。
“原是在下不小心,抱歉抱歉。”李知远吓出一身冷汗,退后一步掏出手帕来揩。这张帕子原是英华看月亮那日与知远擦手的,他居然一直带在身边,英华心里一甜,微笑低头。
李知远那身冷汗,一则是被荷花的媚眼儿和汹涌波涛吓得,二则是怕英华恼了。岂料英华看他一眼就笑,美的他笑意忍都忍不住。
他两个眉来眼去,赵十二尽收眼底,心里很不是滋味。从六岁上师从王翰林启蒙,认得英华也有八九年了,英华每回见了他不是挥拳头,就是踢小脚,便是笑眯眯递个枣儿与他吃,也从来不是甜的。这李知远为人虽然不讨厌,可是做了先生的学生才几日,英华看见人眉眼就带笑,着实可恶。他就忘了,昨日他还抱怨英华妹子不打他呢。这般儿想着,赵十二扭头就进船舱,贴着王翰林那边坐下。
杏仁取小瓢将几只碗都盛上绿豆汤。那荷花已是一手杈腰,一手不晓得从哪里抽出一块水绿的罗帕举过头顶轻摇:“哎,来吃汤。”
船儿慢慢滑向岸边。虞候们嬉嬉哈哈推出一个后生,那后生跳进水里,冲李知远抱拳道:“多谢。”
李知远还礼,笑道:“客气。”就将板凳上的碗端与他,他接在手里并不自吃,涉水回去送到一个花白胡子的手里,回来李知远还要再端碗送他。荷花娇嗔的看他一眼,挽起袖子,一手握住一条板凳腿,就将长凳稳稳的举起来送过去了。
那后生接过去送至岸边,早有七八只手来抢。这般儿来来回回趟水,实是难为人家,杏仁涨红了脸,把剩的半锅绿豆汤提到船边,轻声道:“你来提过去罢。”
虞候们哄笑起来,那后生黑脸膛上现出些红晕,在一个笑的最厉害的家伙背上拍了一掌,又趟水过来把锅接走。那锅绿豆汤不消片刻就进了众虞候的肚内,大家七手八脚把锅碗洗净,还由那个后生送了回来。
杏仁待去接,被荷花用伟大的胸怀撞到一边,涨红脸退到船舱里去了。
李知远想笑又不好意思笑,扭着头去看英华。英华又是惊奇,又是害臊,又是好笑,一弯腰进了船舱,伏在杏仁背上笑的喘不过气来。
王翰林咳了一声,道:“英华,可曾准备中暑的诸葛行军散?”
英华笑着答应:“带了些儿。”,就去翻文具盒。
“恒儿你去,送给那些军汉们。”王翰林拈须看着有些不自在的赵十二,“快去。”
英华翻出一个巴掌大的瓷瓶,笑吟吟双手递给赵十二,眼睛弯成两道月芽儿。
赵十二接了,理理衣裳出来,站在船头待喊话,甚是难为情。他向来不爱搭理陌生人,平常都是杨小八出头,偏杨小八在后头又不过来,他就不晓得怎么做了。
李知远看他这样为难,忙笑着大声问:“先生可是让你赠药与他们的?”
“正是。”赵十二笑了一笑,把药给他看,“诸葛行军散怎么吃,我忘了。”
“哎呀,我们正少这个。多谢多谢”那后生大步跑过来,笑道:“好东西呀,怎么吃小人们省得,贵人不消为难。”
赵十二就把药瓶递过去,道:“你们辛苦了,吃的怎么样?”
“能吃饱。就是天太热,喝生水又怕拉肚子。”那后生把药高高举在头顶,冲着船舱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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