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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春山居-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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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小姐们听说张公子的翰林舅舅来提亲,俱都替淑琴高兴,再打听得已婚书都写了,大家都恭喜她道:“我们还没着落呢,你居然第一个嫁出去了。”
淑琴未许人家时,极是想寻个好夫婿。许了人家,她反思量多了,姐妹们喊她出去耍,抵死都不肯。
芳歌来请了三四次,她都不肯和姐妹们同去,只得由她。大家出来,站在后门等候英华。英华打后头走时,偏被怀翠缠住了,只得带着她同往。
果然镇口大树底下有一处拿屏风围住。李家管家看见自家小姐,就把屏风移开让大家进去。
却是六七架大屏风圈住了两张圆桌并一张方桌。圆桌是给小姐们坐的,方桌上堆着笔墨诸物并英华和李知远两个准备好的字谜纸条和几大捆细麻绳,地下还放着一个大箱,想来这是不能让人先晓得的彩头。表小姐们被淑琴的成功激起了斗志,大家围坐在一张圆桌边,俱都磨拳擦掌,打点精神要寻个好女婿。文会是王李两家合办的,英华便拉着芳歌站在方桌边查看纸墨诸物可中使。
怀翠不姓陈,无人理她,她独据一张大圆桌,坐了一会实是无趣,信步出来,却见赵十二闷闷的坐在一张椅上发呆,她便走过去,笑道:“赵公子,奴昨日读书,实是有一句不明白……”
赵十二皱眉看看她,站起来走到另一边坐,一脸的不耐烦。怀翠羞的粉面通红,臊眉答眼回来,恼的用力扯帕子。
却见张文才白面上顶着一对黑眼圈,摇摇晃晃过来,守在屏风外的家人拦他,他却哭了,隔着屏风喊:“表妹,我对不起你。”
梅里文会
张文才当着这许多人的面这样喊,置英华于何地?又置才和他订亲的陈小姐于何地?英华恼的要死,眼圈儿都红了,哆哆嗦嗦挽袖子要出去。芳歌死死拉住她的胳膊,小声道:“莫出去,人家哪晓得里头有几个是他表妹。”
耀宗大步跑过来,用胳膊挂住文才的脖子就朝外头拖。文才被勒的喘不过气,两只手到处乱抓。李知远只比耀宗慢一步,上前捂住文才的嘴,才道:“二哥放手。”
耀宗松开手臂,揪住文才的胳膊,喝道:“老实跟我走!”
文才含着泪,“唔唔”答应。知远才放手,两个把他夹在中间,带到无人的角落里。耀宗还不曾说话,知远就照着文才的肚子捣了一拳,恨道:“你才和我表妹订亲,这样是什么意思?”
文才又委屈,又痛,放声大哭。耀宗瞪知远,道:“你凭什么打我表弟?”
知远回瞪,道:“我打我表妹丈夫。”
耀宗撸袖子,恼道:“还没成亲呢,不许你打。”
知远寸步不让,冷笑道:“成了亲就不只打他一拳。”
“你打得过我?”耀宗眯起眼睛,鄙夷的把知远从头看到脚,“就你那细胳膊细腿?”
李知远默默的把衣袖撸到上臂,露出肌肉结实的“细”胳膊。胳膊上还有几块青紫,原是昨日打架留下的,“来试试我的细胳膊细腿?”
文才两只黑圈眼饱含热泪,左看看表哥,右看看知远,怯生生的问:“你们要打架?为何?”
“闭嘴。”李知远瞪他。
耀宗伸开五指杈在文才脸上,把他推到一边,把骨节捏的咯咯响。文才吓坏了,只当表哥要打他,抱着头蹲在地下,连喊:“莫打莫打,疼。”
这人真是让人又气又恼,李知远忍不住扭过脸,笑出声来。耀宗原是板着脸,五官都扭曲了,偏过头,恨道:“没出息,站起来。”
文才拿胳膊护着脸慢慢站起,退后两步,委屈的说:“知远兄,你为何打我?表哥,你为何也要打我?”
耀宗气结,提起的拳头伸到半路教飞跑过来的杨小八拦住了。小八笑道:“莫叫姓方的那小子看咱们笑话。咱们自己人打什么。”
耀宗哼了一声,斜眼看知远,道:“一更我在码头等你。”
知远点点头,道:“使得。”拉住走开两步的文才,冷笑道:“你别跑,我还有帐和你算呢。”
耀宗把文才拉到身后,道:“要算帐也是我和他算。”转过身逼视文才,板着脸道:“你有什么对不起我妹妹的,非要嚷的全镇人都晓得?”
“我……我娘给我订亲。”文才润湿的眼圈又红又肿,“我是要娶表妹的哇,我对不起表妹。”
耀宗冷笑道:“英华对你只有兄妹之情,姑母要给你订亲,还是英华去给你打听那位陈小姐订过亲没有呢。”
文才哀伤的眼睛瞪的溜圆,盛满了怀疑的泪水。
知远咳了一声,点头道:“实是英华妹妹问我的,晓得淑琴表妹不曾订亲,英华高兴的很,说你们两个实是一对好姻缘。”
英华昨日哪里说这些话,李知远这厮实在坏的很。耀宗瞪李知远一眼,也不说破,犹道:“确是如此。我妹子从来就对你无意,你今日这般说话,是要坏她名声么?”他说这话时,着意看了一眼慢慢走过来的赵十二。
“你与我表妹插簪,如今连婚书都写了,如今又跑来对着别人说对不起人家。你当我表妹是什么?”李知远把文才扯过来,拳头抵着文才的鼻子尖儿,发狠道:“你到底想不想娶我表妹?你说!”
文才待想说不娶,人家表兄的拳头就在眼睛下边鼻子上头晃悠久,待说娶,他日里夜里想娶的明明是英华表妹,不是那位陈小姐,文才心如刀削,扁一扁嘴,又想哭。
耀宗攥住知远的拳头扯到一边,另一只手捏成拳比在文才下巴上,道:“莫怕他,表哥替你撑腰。”
赵十二摇着扇子,站在十步之外,闲闲的说:“插了簪又悔婚,我有妹子也不嫁他。”
“你闭嘴。”耀宗瞪他,扭头又对文才道:“你把陈小姐带回家去给姑母看,又给她插簪,就是要娶她的意思。你敢不娶,不等外人打你,表哥我第一个把你的腿打断。”
李知远对赵十二感激的笑笑,对文才道:“既然订亲,你就要一心一意待我表妹好,不然,”他瞄瞄文才战战兢兢发抖的两条腿,冷笑几声道:“王二哥打断你左腿,我打断你右腿。”
杨小八看火候已到,把手搭在似经霜打的茄子表弟的肩上,笑道:“走,我送你家去。”半扶半拉把文才带走,李知远想了想,和耀宗说:“二哥,我送文才回家去。”
耀宗没好气道:“去罢,这里我照应。”
知远笑一笑,和小八一左一右把文才送回家。张家穷李知远也是晓得的,进了门看他家四堵墙之外,连书架上都无几本书,文才窗外晒着的几件里衣俱是补丁打补丁,李知远犹豫了一下,出来和杨小八说:“这事儿总会传到我那个表妹耳里,我先去和她说知,也省得她嫁过去和英华姑嫂不和。”
杨小八笑道:“省得,你去罢。”和他并肩走了几步,又笑道:“想娶我英华表妹,可没有那么容易哟。”
李知远轻轻一拳锤在杨小八膀子上,笑着转过一条窄弄,打后门回家,先到父亲书房。
李知府每日上午守着小青阳读书,看见大儿子站在门口,便叫小儿子自己念书,他自走到院子里一棵桂花树下停步。李知远跟上来,小声道:“儿子方才到张家去了。”
“张家?你是说你老师的外甥张文才?”李知远皱眉,道:“怎么说?”
李知远道:“这门亲事……看上去不大妥当呢。”
李知府摇头,道:“人家与你表妹插簪,你表妹也受了。人家来提亲,你大舅也答应了,轮不到咱们说话的。”
李知远斟酌半日,道:“张家穷的只有几间屋,表妹嫁过去会失望罢。”
“哪里有屋。”李知府冷笑道:“连那几间屋都是你老师借把张家住的。你老师提亲时都和陈大舅明说了,你大舅也说家里女孩儿多,没得陪嫁。淑琴……是淑琴罢,她自家看上了,必要成全她的。”
李知远愣了一下,笑道:“大舅怎么这么急?”
“俗语说嫁女如烧屋,中等以下人家哪里是嫁得起几个女儿的。”李知府感叹,“你几个舅舅偏又养了十来个女儿,差不多的人家,都嫌陈家女儿没嫁妆。说起来呢,你不图我家陪嫁,我也不嫌你家穷,倒是爱亲才做亲。你能替你表妹担心,可见你有友爱之心。然你莫忘了她来我们家,原谋的是嫁你。这几个表妹们的事,你还是退避三舍罢。”
李知远微笑低头,连连称是。恰好小青阳写完了字,跑出来央求父亲和哥哥让他也去文会耍,李知府答应了,叫两个儿子出去,他自走到后头,寻陈夫人说话。
陈夫人因几个侄女都跑去文会上看热闹,正在生气。陈大舅陪着小心哄大姐:“家里女孩儿多,实是备不起嫁妆,媒人来说的都是那等做田的粗人,还要你陪三五十亩地。我们家一共就十来顷地,儿要婚女要嫁,哪里备办得起。文会总有几个不曾订亲的少年公子罢,若是相互看中了,孩子们自家乐意,就是咱们陪嫁少些,也嫁得了。”
陈夫人恼道:“只要咱们孩子出挑,便没嫁妆怎地。做田的人家又如何,只要人家清白子弟肯上进,嫁过去守着男人读书,苦十来年,总有出头之日,何必鼠目寸光?”
陈大舅心道:大姐,你嫁了个穷书生丈夫,苦了十来年出头,何等幸运!陈家女孩儿安能个个有这个福气?然他不敢这样讲,只一个劲陪笑道:“女孩儿大了,一个两个留在家里慢慢挑女婿还罢了。十个八个留在家里,你几个弟妇愁的头发都要白了。”八月中旬,早晚天气凉快,陈大舅却是一边讲话一边抹汗,看见姐夫进来如见救星,忙站起来道:“姐夫来了,姐夫快坐。”
陈夫人便道:“青阳的功课完了?”
“今日过节,早课完了放他假,让他去文会耍耍。”李知府笑道:“今年曲池府几位大人忙的都顾不上过中秋,孩子们自己做兴起来办文会猜谜耍子,也算是玩的风雅。大舅,晚上咱们也去猜几个谜,散散闷,何如?”
“好好好。”陈大舅连连点头,笑道:“我去去就来,淑琴订了亲,我去写个字儿送回家。也叫三弟和三弟妹高兴高兴。”
陈氏夫人把大舅送到厅门口,回来气鼓鼓的说:“张家那样穷都肯把淑琴许他,大弟怎么急成这样!”歇了一会又道:“还说这几个女孩儿任我挑一个,我还没说话,他就先嫁出去一个。”
李知府看着陈氏笑了半日。陈氏老脸微红,嗔道:“我娘家人多嘴杂,不晓得的,只怕要说我儿子不好,大家都看不上他。”
李知府笑道:“你儿子方才特为跑来和我说,说他才到张家去看过,觉得张家太穷,表妹的婚事要斟酌。”
陈氏呸道:“这孩子,越长越回去了。难道要让淑琴嫁他?淑琴可是自家做主受了人家的簪!休说是淑琴,这几个侄女一听说外头有男人,拦都拦不住,个个都不是安份的,莫让哪个缠上我儿!”一边说一边暴燥的转圈,“快把他喊回来!”
“已是和他说了,叫他莫管。”陈知府脸上笑的风淡云轻,那个圆肚子却似风吹荷塘,不停的荡漾。“我来是有话和你商量,张家办,陈家也没嫁妆,你这个侄女嫁过去吃什么用什么?”
陈氏不悦的看着李知府,“你什么意思?”
“要不然,咱们给你侄女添点儿?”李知府微笑道:“她嫁过来,也算是傍着你居住,与其将来见日与她三升两斗,倒不如体体面面给她添妆。”
“这一个开了头,后头还有十来个呢。说起来都是我侄女,没有的厚此薄彼的,”陈氏为难道:“怎么添得起?再说,李家这边想使咱们银子的不在少数……”
“多行不义必自毙,那几个臭虫跳的越欢,死的越早。李家这边我倒不担心。到是你娘家这些侄女儿,原是奔着做你儿媳妇来的。你一个都不看中,倒怕你弟妹们对着你弟弟们抱怨你。便与这些孩子们些添妆,也是你做长姑母的心意,何如?”
陈氏思量半日,点头道:“还是老爷想的周道,就与淑琴先添妆罢,正好在泉州时打了十几双四两重的金镯子,一人一双再添点什么,你看可使得?”
“直接给银子罢。与她八十两银子。”李知府拈着胡须笑道:“晚上吃团圆饭时与她,就说她订了亲与她添妆。再和芳歌说一声儿,也让她出两样首饰给人家添妆。以后同住在梅里,咱们就是她娘家,须叫她晓得咱们是替她撑腰的。”
正说话间,杨小八和王耀宗笑嘻嘻过来请李知府去评文。李知府出来到镇口,却是吓了一跳,原来那片踢球的地方,除去中间一块地方摆着十来张桌子,团团坐着几十个书生。外头围了有半个县的闲人在看热闹,又有几十辆马车挤在树下,车门帘高高卷起,里头少有一位小姐,多有两三位小姐端坐,孤芳自赏者有之,含羞带怯者有之,端庄大方者有之,妩媚风流的,也有。小姐们长像不同,神情不一,都把眼睛看向书生们那一处。
再加上屏风里还坐着虎视眈眈要找女婿的陈小姐们八九位,这哪里是文会,分明是相亲大会!
李知府哭笑不得走到王翰林身边坐下,王翰林的笑容也发僵,将一叠文章递把他,道:“这些我先看过了,写的好的都做了记号,你且看看。”
李知府和王翰林都是考得起的,肚内是真有墨水。这个文会轰动了半个县的人来相亲,若是办砸了必将遗臭万年。李知府摸着胡子认真看文,王翰林手不停笔写评语。底下已经开始第二场,少年公子们被几十双多情的眼睛注视着,俱都坐的端端正正写字儿。有那等胆小的,鼻尖都沁出汗来。
生的俊俏自是赵十二,英气逼人当数杨小八,镇定如王耀宗,淡定如李知远,都被热情的富春人民吓到了。办一个文会耍子,居然有这么多人来看热闹,四个额头渗汗,相对无语。
唯有昨日和他们打出交情的方公子甚是镇定,一边写字儿,一边小声笑道:“都等着看咱们踢球呢,写快点儿。”
杨小八瞄一眼一个频送秋波与赵十二的明媚布衣少女,压低声音道:“贵处的女孩儿们,胆子恁大。”
方公子得意的要死,小声说:“晚上咱们出去看月,你就晓得什么叫做胆大了。”
赵十二闷闷的说:“昨日就领教过了。”
方公子看不惯赵十二,冷笑道:“你手是断的,她朝你怀里扑,你不能把她推出去?”
赵十二昨日原是故意,想叫英华吃醋,谁知英华根本不当一回事,他从昨日闷到现在,再叫方公子一激,恼的就把笔搁下。杨小八按住他,笑道:“打和酒都吃了,昨日事昨日毕。十二哥,快写完交卷,咱们好踢球耍子。”
几位陈小姐和怀翠把能看外面的地方都占住了。英华和芳歌就坐在桌边和小青阳一起闲话,商量晚上拜月。芳歌便道:“泉州风俗,中秋月圆小姐们还能到街上走一走。我在府衙住着偏没有出去过。”
英华笑道:“晚上有哥哥们陪着,咱们就出去走走,不怕的。”又压低声音道:“有那个什么踏月望歌的,咱们就去望一望。”
“不好吧。”芳歌捂着嘴,笑嘻嘻想了一会,又道:“若是真有,妹子也是想看看的。”
小青阳还不懂什么叫踏月望歌,看她两个笑的鬼鬼祟祟的,问她们什么叫踏月望歌,她两个都不好意思说,他便恼了,道:“一定不是好事,你们要不带我去,我就和母亲说,你们踏月望歌去了。”
芳歌手忙脚乱去捂弟弟的嘴,英华竖着指头,嘘道:“带你去,你莫叫她们听见。”
小青阳瞟一眼表姐们,点头,小声道:“我省得。”
陈家小姐们心齐,不动声色把怀翠挤到一边。怀翠待发作,一人之力不敌她们七个,闷闷回来坐在英华身边。她来了大家都有些不自在,小青阳就道:“我要小解。”
芳歌对怀翠笑笑,道:“叫管家带你家去。”
小青阳不干,道:“家去叫母亲看见,就不放我出来了,大姐你陪我寻个无人的地方。”
芳歌无法,只得陪他去走动。英华便道:“我陪你一起去呀。”也不要杏仁跟着,她们两个大的带着一个小的,又喊了个管家陪着,挪开屏风,出去捡了一条小道走到一片林子里,管家陪着小少爷到一棵大树后方便去了。芳歌拉着英华朝回走了几步,指着那边人山人海笑道:“我从来没有想过,咱们家门口能有这样热闹。”
英华瞄那边几十辆香车美人,微笑道:“看那边。”
那边车上跳下来一个人,提着裙子小跑着过来,看准了英华扯住她的袖子,含着泪说:“姐姐,求你助我。”
英华再看,却是昨日藏到赵十二怀里的那位娇小美人,不禁愣住了。
桃花啊桃花
赵恒招惹的烂桃花,还是让他自己去摘干净吧。英华笑嘻嘻甩脱桃花,道:“我又不认得你,凭什么帮你。”
那个女孩儿恼的要死,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粉面带着春色,薄嗔娇羞又跺脚的模样儿极是养眼。可惜英华和芳歌一不是怀春少年,二和她不熟。她自顾自使小性儿,两个俱都皱眉。英华便和芳歌说:“我最讨厌自来熟的人了。”
芳歌笑应道:“这人真是莫名其妙。”
那个女孩儿生的娇美,家人都是宠着她,哪里受过这样的明嘲热讽。被她两个两句话一说,气得哇哇大哭。英华和芳歌相对一笑,欲绕过她走路。她离着芳歌近些,就伸手扯住芳歌的衣袖,嚷道:“你们欺负人,不许走!”
英华好笑道:“你一来就对我们拉拉扯扯的,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是你欺负我们呀,快放手。”
芳歌默默抽手,那个女孩儿被拉了一下,脚踩到一块石头,朝后一仰跌倒,连带把芳歌也扯倒在地。芳歌有英华扶着。她半坐在地下,却无人理会,小姑娘又疼又委屈,哭的越发大声了。
便有几个怜香惜玉的少年闻声而至,一窝蜂去扶那个女孩儿,还有一个没挤上前,转过身来笑嘻嘻拦住英华两个,道:“两位小娘子,怎么欺负人呀。”
芳歌气的满面通红,还想说:“我们没有欺负人,分明是她欺负我们。”
英华已是提起裙子照着那厮的肚子狠狠踢了一脚,啐道:“欺负你又怎地,找打。”踢倒了他,还照他胁上狠狠踩了几脚。
这位小娘子生的甚是柔弱,说话也娇滴滴地,偏脚下极是有劲儿。那人一连吃了几踩,受了惊吓都不晓得喊疼。他的几个同伴俱都看呆了。
英华伸出芊芊玉指,遥指那个女孩儿的鼻子尖,笑道:“看清楚了,这个才叫欺负人。少在我们面前装娇弱。”牵住芳歌的手,说:“咱们走。”走过那倒霉孩子身边,还神气活现又踢人一脚。
惊呆少年被踢醒,抱着肚子长号:“杀人了,救命呀。”
小青阳和管家从树后跑出来,那管家便喝道:“那泼皮,好大胆子。小少爷,快回去喊人。”拦在英华和芳歌身前。
小青阳好像一只小兔子,在山道上蹦得几下,一溜烟跑进人堆。过不得半柱香时,王耀宗和杨小八二马当先扒开人群冲在前头,李知远把小青阳扛在肩上紧随其后。赵恒和方大少两个板着面孔落在后面。再后头,是数百梅里百姓。
王耀宗看见李家管家把英华和芳歌护在身后,再看几个油头粉面的少年把个娇弱少女围在中间,他便一拳打倒一个少年,把那个少女拉出来推到妹子那边,啐道:“只会欺负女孩儿,真有出息。”
人家原是一伙的,二哥又搞错了!英华冲芳歌笑笑,拉着她让过一边。娇弱少女扁着嘴抽泣,看到王耀宗不过说几句话的功夫就把那几个人齐齐打倒,惊奇的睁大了眼睛。
赵恒看见是昨日那女孩儿,凑到杨小八身边问:“怎么回事?”杨小八摇头不语。
方大少却是一脸的羞愧,道:“表妹,你昨日害我不够,今日又来做什么?”
原来这位是方大少的表妹,英华同情的看方大少一眼,附着芳歌的耳朵小声道:“他那个表妹昨日和赵世兄讲话,他去找赵世兄麻烦,咱们和他打了一架。”
芳歌细瞅这位方大少,脸上还有伤,一脸的沮丧和无可奈何,忍不住笑出声来。
方大少昨日见识过翰林小姐的雌威,心里已是怕了她。今日远远看见英华,下意识就把目光绕到别处,突然听见陌生女孩儿的笑声,再一看,小母老虎身边站着的女孩儿正看着他笑。这女孩儿眉目如画,端庄温婉,方大少几时见过这样的佳人,直直的看着芳歌不带眨眼的。
王耀宗喝声滚,少年们屁滚尿流滚下山道。文会俱然有英雄救美女的戏码,围观的百姓都觉得不虚此行,纷纷喝采。耀宗抱拳谢道:“多谢乡亲们援手,已是无事了。”
李知远放下弟弟,满面是汗,看乡亲们越集越多,冲着四下里拱手,道:“多谢多谢。大家散了罢,半个时辰之后咱们赛蹴鞠,有愿意一起耍的,可以商量组队,回头咱们抽签比赛呀。”
英雄求美的戏已是唱完了,踢球才是正经事,大家呼朋引伴商量组队。山道上只剩自己人。李知远就问管家:“怎么回事?”
老管家一边抹汗一边偷眼看英华。家里哪个不晓得英华小姐是大少爷的心上人?说英华小姐挥拳打人的事传到夫人耳里……把英华小姐的胆子借他他也不敢。
小青阳不晓得老管家的心思,抢着说:“我来讲我来讲。姐姐带我过来走走,那个女的,”他指着楚楚动人的方家表妹,“她过来要英华姐姐帮忙,英华姐姐说不认得她,不要帮她。她就撒赖说我们欺负她,还把我姐姐推在地下。”
王耀宗瞪方家表妹,方家表妹吓得朝自家表兄身边缩了缩。李知远皱眉,英华对赵十二翻了个白眼。杨小八看看芳歌,看看赵十二,直摇头。赵十二先听说英华不肯帮忙,微露喜色,再见听说方家表妹把芳歌推倒,也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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