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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春山居-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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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出去了。
英华想了一想,道:“我寻知远哥哥去。”丢下他们四个,自去寻李知远了。
李知远站在林子边缘仰头看月,远处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一轮圆月擦着山颠,微风里带着桂花清冷的香气,那日和英华携手望月仿佛就在眼前。这个又活泼,又可爱的小人儿,已经和他定亲了,他怔怔的看着皎洁的月亮,心里又是欢喜,又是甜蜜,还有一些担忧。晋王权顷天下,赵恒虽然不是世子,倒底是晋王的爱子,他已是写了信回家要晋王来提亲,那自己,一个小小的前任知府的儿子,真能顺顺利利的和英华成亲吗?
英华看见熟悉的身影,轻轻走过来,笑问:“知远哥哥,你在看什么?”
这句知远哥哥,叫的太俏皮了。直叫李知远想到方才那位潘姑娘喊恒哥哥。李知远寒毛林立,笑道:“你们说完事儿了?”
“他们的事,和我没什么关系。”英华笑道:“你跟着来了,那边怎么办?”
“交给我的表妹们了。”李知远在月光下微笑,道:“她们的事,和我也没什么关系。”
英华觉得李知远的笑容太过得意,轻声道:“你若似赵恒那样见一个爱一个,我也不要你。”
“不敢。”李知远拉英华的手,轻声道:“我家那个情形,也不过是外头看着和美。这些话,我也不必和你多说,将来你自然都能看得出来。”
英华点点头,道:“似府上那般和美,着实少有。”她想了又想,方道:“便是我家,我爹娘那等恩爱,我娘若是软弱半分,日子也是不好过的。”
“软弱的女孩儿,在我家怕也站不直。”李知远笑道,“似你这样正好,妆得温柔,挥得拳头,正合我意。”
英华轻啐,李知远捏着英华软中带硬的小拳头,止不住的乐。
踏月望歌。踏月的原是情投意合的情侣,望歌的却是有意或是无心成全佳偶的乡亲。遥遥看见树林里头有两个人,就有热情的少年提着灯笼来望,看见是李知远和王英华,常和李知远踢球的少年们便起哄,道:“提亲去呀,提亲去呀。”
李知远笑眯眯道:“多谢多谢,我们今日定的亲。”
“切,定了亲的人,躲在这黑漆漆的树林子里做什么?”少年们齐声起哄,道:“快把这块风水宝地让出来,你们到别处逛去。”
英华羞答答拉着李知远走开几十步,还能听见身后少年们善意的嬉笑。人堆里手拉手的小夫妻不少,李知远牢牢捉定英华的小手,就是不放,也似那些情侣一般,给英华买了一包毛栗子做零嘴,陪她逛有数的那十来个小摊子,又在一个货郎那里与英华买了一根木钗。
英华不肯让他插到头上,抢在手里捏着,道:“叫人看见怪不好意思的。”
李知远笑眯眯看她把钗收到荷包里,才道:“走,咱们再到水边转转去。”
“不去了。”英华看码头那边人也不少,摇头道:“我回去罢,把玉珠和雪珠两个丢下,我不放心。”
李知远这才想起来英华出来耍还带着两个小尾巴,便走到一个卖糖人的小贩那里,买了三个糖人,分把英华两个,道:“这两个给侄女们,这个给青阳。”
陈夫人虽然看不惯女孩儿们抛头露面,然侄女们的婚事实在让人头痛。差不多的人家都嫌陈家女孩儿没陪嫁。今日外头都是书生,叫女孩儿们出去露个脸,若是能有几个相互看中的,倒是好事,是以儿子方才过来求表妹们帮忙,她也就勉强点头。
现在女孩儿们连芳歌都在外头忙。屏风里头只得英华的两个丫头和玉珠雪珠两个小姑娘。陈夫人便把她两个喊到身边坐,和她们说些闲话。英华去去就来,却是出乎陈夫人意料之外。老夫人赞同的看了她一眼,问儿子:“外头人多不多?”
“比方才还多。”李知远笑道:“方才只是本镇和县里的人,还有人朝这边赶呢。准备的谜题怕是不大够。”
“猜完了谜,还可以踢一两场球呀。”英华把糖人分给两个侄女,笑道:“不然人家老远跑来,什么也没看着,一定要讲我们梅里镇的人不会玩。”
“妹妹说的是。我就写个告示贴出去,让人来报名排顺序去。”李知远兴致高的很,寻来纸笔摊在桌上,他自去拂纸,英华便与他磨墨。因雪珠目不转睛盯着姑姑的手看,英华便笑道:“你为什么看我?”
“姑姑磨墨和爹爹不一样。”雪珠举着糖人,想了一想,道:“姑姑这个样子很好看。”
准婆婆面前被自家侄女这样夸,英华有点不好意思,笑道:“这是学里先生教的,你想不想学?姑姑教你好不好?”
雪珠就把糖人送到玉珠手里,跑到英华身边。英华便教她如何站,如何用手肘发力,又要如何用力。李知远笑眯眯看着她,眼里有无限温柔。陈夫人笑眯眯看着他两个,心里却很失落。英华虽好,到底比不得侄女亲密。若是儿子娶的是陈家女孩儿,才是十全十美呢。
李知远写好了告示,出去亲自挂在屏风上,猜谜的书生们就少了一半,大家呼朋引伴组队来报名,那情形比着白天还要热闹。
芳歌带着表姐表妹们录名单,李知远到后头检点彩头,已经去了成,便带着人手去去清场子。卖零嘴的小摊贩听讲还要踢球,那就是还有生意要做,大家一齐把位子让出来,顺手连栗子壳,瓜子壳都捡干净了。
王耀宗几个回来,听说要赛球,也都起兴,赵恒便对苗小姐说:“我要踢球,使人送你家去?”
“我看你踢球呀。”苗小姐含情脉脉的看着心上人,温柔的说:“踢完了球咱们再去逛逛,好不好?”
赵恒便指着芳歌那边桃红柳绿的一堆,道:“那你和她们一处说话去。”
英华在屏风里头实是有些闷气,坐了一会,看玉珠打呵欠,便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家罢。”就和陈夫人告辞。陈夫人使了两个管家送她们回家,自家走到屏风边看着。却见芳歌几个被一群少年围在中间说笑。陈夫人的脸就垮下来半边。再看小青阳守着他姐姐呢,陈夫人略为放心,坐不得一会再去看一眼,又怕孩子们晓得她偷看,又回去坐一会,来来回回好似推磨的老黄牛。
且说英华回家,把两个侄女交还到嫂子手里,回来梳洗过,捏着钗左看右看,满心欢喜入眠,一夜无话。
梅里镇中秋节热闹到夜深,第二日大家俱是日上三杆才起。王家的管家起来的也晚了,忙忙的扛着大扫把去门前扫地,却见自家大门上被人涂上了一个鲜红的“拆”字,这个拆字写的还极有讲究,松松垮垮如蟹爬,又用白粉括了一个圈。
王家管家还算镇定,弃掉扫把到隔壁去看,果然李家大门上也有一个大“拆”字。李家两个守门的管家一个捧着水盆,一个举着抹布正在那里擦呢。
王家管家忙道:“使不得,莫要擦,快和李大人讲,东都之狼来圈地来了。”
圈地
王翰林走到大门外,对着那个“拆”字笑了笑,照旧回书斋,给愁眉苦眉的二儿子和三个学生布置了功课,自取了一本新诗坐在窗边默看。
柳夫人带着玉薇姑娘出门去了,英华料理完家务,已是红日满窗。小丫头们在院子里摘石榴,摘得一大篮搁在石桌上,杏仁和梨蕊两人一人守着一个盒子在挑石榴。英华巴在窗边看了一会,百无聊赖,笑道:“捡个好的给我吃。”
梨蕊便挑了个大的,取小银刀剖开,露出亮晶晶的红籽,自家尝了几粒,又酸又甜,才递给英华。
英华接了石榴,偏不走门,从窗户里翻出来,坐在美人靠的扶手上,居高临下吃石榴吐籽儿,因石榴甚好吃,一边吐一边道:“好吃,给二哥留几个,等他来我们比赛看哪个吐的远。”
“二少爷才不跟你玩这个呢。”梨蕊提起王二少爷,原来甜软的声音就更甜了几分,“二小姐,你这个样子叫婆婆看见,怎么得了哟。”
“她老人家没得是千里眼,能隔着几堵围墙看见我吃东西。”英华噗的吐出几粒石榴子,笑嘻嘻道:“在她老人家面前装个贤良淑德,奴家还是会滴。昨晚上她就没有挑出我的错来。”
“陈夫人昨晚全部精神都在陈小姐们那里,哪里顾得上小姐。”杏仁边说边笑,把盒子看一看,觉得少了,又放进去几个,“等小姐嫁过去,陈夫人有的是功夫雕琢小姐。”
英华被她两个说得没了兴致,把小半个石榴搁在桌上,闷闷的说:“我去厨房瞧瞧。”带着小海棠到后头厨房去。
却见几个陌生人,和自家的厨子坐在井边的一张小方桌边说话。那个厨子原是王家后来雇的,因主人家厚道,向来有十二分的殷勤,看见二小姐到后头来,忙过来问:“二小姐可是要煮什么点心。”
英华笑一笑,道:“不用,我过来瞧瞧。那是你亲戚?”
厨子笑答:“是小的在梅里的亲戚,今日过来说几句闲话。”
英华也不理论,只道:“有事你说事去。”脚下也不曾停,带着海棠就上了看家楼。厨子跟了几步,看英华掏钥匙开仓库,就下来照旧和亲戚讲话。
英华开仓库取了一包干菇,一包干笋,叫海棠寻个小箩筐装着,才走到门口,就听见楼下吵闹的厉害,但站定细听。
一个大嗓门吼道:“老子自家的屋子,凭什么不给老子住?离着新京城还有几十里地呢,凭什么叫咱们搬。”
“就不搬!”一个尖利的声音也道:“听讲旧年官家要扩建皇宫,还将出铜钱让人搬家。咱们又不是替官家让地方,就是给官家腾地方,也要给钱呀。一个大钱不与,就叫咱们搬家,没有这个道理!”
英华想了一想,使小丫头把厨子喊上来,问他。
厨子苦笑道:“镇口贴了告示呀,咱们梅里镇被城厢军的将军老爷看中了,要在这里建大营,让咱们搬家,镇上家家门口都写了‘拆’字。”
英华听罢眉头就竖起来了,冷笑道:“我家门口也写了?”先到前头看看,果然,自家和隔壁李家门口都有斗大的红“拆”字。再略走几步儿,镇口那条长街两边的商铺墙上都有“拆”字,隔着老远就能看见红彤彤一片。再看商铺里头的老板伙计,脸色都不好看,若是没有这大红添一点喜色,只怕个个脸都要发绿了。
英华回转,就看见张家姑父在前头疾走,忧国忧民之色溢于言表。王氏姑姑跟着后头小跑,头上的发钗都歪到一边了。文才表兄手里扶着母亲,口内喊着父亲,一转眼看见英华表妹俏生生站在道边,他的两条腿就软了半边,身子一矮,结结巴巴道:“表……表妹。”
英华先喊了一声姑母,又喊姑爹。张姑父只得停下脚步,严厉的点点头,道:“我有要事寻你爹爹,他可在家?”
“在家。”英华甚有眼色,看姑母一脸的难为情,忙过来扶住王氏的另一只胳膊,笑道:“姑姑,我扶您。”
张姑父听得翰林舅哥在家,拨腿就走。王氏再追,一边是双腿发软的儿子,一边是要顾仪态的侄女儿,也只得放慢脚步。
好在王家不远,一行四人前后脚进了大门。英华到台阶下就止步,笑道:“爹爹在书房呢,我去洗茶碗,煮几碗好茶来与姑姑吃。”
文才痴痴的望着英华的背影。王氏拉拉儿子,小声道:“你已是订了亲的人。”
“娘,我不要娶陈小姐……”文才满腹的委屈和不甘。
“陈小姐哪里配不上你?”王氏在儿子后背用力一拍,小声道:“我看她好的很,快走罢,莫让你爹乱讲话。”
论梅里镇百姓不该搬家的合理性,张姑父滔滔不绝说了一大篇话,手指头差不多都要点到二舅哥的鼻子尖了。
文才软软的唤了几次“爹爹”,张姑父嫌烦,扭头道:“到那边去,五百个大字,不写完不许说话。”文才拖着脚步走到李知远身边坐下。
李知远递给他纸笔,同情的说:“快写罢。你不用讲话。”
文才点点头,一边磨墨,一边不住的看向那边。这屋子里的四五个学生,若是叫他们踢一两个时辰的球,大家都要兴高采烈的三呼万岁。若是叫他们老老实实念一两个时辰的书,王耀宗觉得他的屁股能把板凳磨穿,赵恒会觉得书桌上睡觉太杠人,杨小八会偷偷把板凳抽掉蹲马步儿练习吐纳,便是李知远,也觉得应当中间歇一会儿养养精神。
是以大家虽然俱都一本正经看书的看书,写字的写字,其实都竖着耳朵在听张姑父的长篇大论,用心体会老翰林狂风暴雨中面不改色的养气功夫。
英华送茶和点心进来,大家一齐松了一口气。王翰林笑眯眯道:“都吃茶,都吃茶。今儿是什么茶?”
“是末茶。”英华笑道:“女儿方才尝了一口,有些儿苦,所以配的甜点心。”
“这又是哪里来的新花样?”王翰林对吃茶的兴趣比对家国大事大得多,端着茶盏看了半日,道:“今日这白瓷盏配这个茶倒是不错。”呷了一口,闭目半日,又道:“是你舅舅家捎来的散茶?下回试试直接冲泡。”
英华清脆的答应一声,端着一只小碟让姑母,道:“姑姑,尝尝这个红豆水晶糕。”
王翰林让过妹夫,取小银匙挖了一小块尝了尝,道:“味道不错,这是县里买的?”
“是芳歌妹妹教我做的。”英华不大好意思的笑了,“头一回做,糖放多了。”
“配这个茶倒正好。”王翰林道:“英华呀英华,你是故意弄的这苦茶罢。”嘴上虽是这样说,却是一匙红豆糕,一口茶,吃的兴致勃勃。
听得这糕是英华做的,王二哥就露出为难的神情,离那一大碟红豆糕又远了几寸。杨小八已是悄悄挪回书桌边,赵恒挖了一勺亮晶晶,红通通的红豆糕,举在半空中久矣。
文才挖了一大勺填到嘴里,甜到忧伤的滋味,也只得他自己心里明白,放下汤匙捧起茶盏牛饮,又觉人生不过如此,先甜后苦,茶汤虽苦,却是压不住那刻骨的甜。
李知远晓得自家妹子的红豆糕是甜的,英华既然说她放多了糖,那……还是先吃茶罢,他先吃了一口苦茶,又尝了点点红豆糕,倒觉得正好,也和王翰林似的,一大口茶,一小口糕,吃的津津有味。
张姑父和王氏心中有事,都不过略尝一尝就放下。张姑父停了好一会没有讲话,积蓄了力量,拍案喝道:“二哥,咱们怎么办?”
“急什么,又不只你我两家。”王翰林放下银匙,慢悠悠端起茶盏,笑道:“若是真要起梅里大营,老夫是要第一个搬的。不过嘛,怎么搬还是有讲究的。他在镇上贴个告示,在我家大门口画个圈,就叫人搬家?这天下,是赵家的,又不是他潘家的,搬不搬,官家说了算。”
赵恒看看李知远,再看看文才,咬咬牙,把半勺红豆糕送到嘴里。这甜,带着红豆的清香,从舌尖一直甜到心底,甜的让人失去了再试一口的勇气。赵恒慢慢吃了一口茶,因为方才的甜,又觉得这茶苦到了极致,他放下茶盏,怔怔的看着英华。
除了爹爹和李知远,大家都不怎么给面子啊,英华低下头出去,过得一会,重捧了一大盘点心过来,涨红着脸道:“吃这个罢。”就要把红豆糕端下去。
王翰林笑眯眯看着女儿,放下汤匙,重取了一块米花糖让王氏。
英华嘟嘴撒娇,“爹爹,不好吃就不要吃嘛。”
“好吃呀,爹爹就爱这个甜味。”王翰林摸胡须,“人老了,就爱吃个甜的。那个别倒了,下午我吃茶时再端来。”
英华恨恨的跺脚,转身去收李知远的碟子。李知远笑着压低声音,道:“下回少放一半糖,就更好吃了。”
英华没忍住,在他脚上轻轻踩了一下,飞快的逃走了。
杏仁跟在后头把文才和赵恒的碟子都收走,重换了点心。出来看见英华靠在一根柱子上,仰头看天空,笑容满面。
杏仁把碟子交给等候在一边的小丫头,小声笑道:“看上去,姑爷和咱们老爷倒像是亲父子。”
英华飞快的朝书房那边看了一眼,啐道:“胡说,哪有。”走了几步,依依不舍又回头,到底舍不得,就站在廊上不肯动。
不过盏茶功夫,张姑父积够了力气,又开始咆哮。还夹着姑母呜呜的哭声。英华站的略远,听不见父亲讲话,只见二哥拉着文才出来,后头爹爹的三个学生也跟着出来了。英华便迎上去,问:“哥哥,里面?”她怕文才表哥难为情,指了指里头,没再讲话。
“姑父说张家村的事。告示上写的明白,张家村也要拆。”耀宗不悦道:“天子脚下,城厢军几时这样嚣张过?怎么一离了官家的眼睛,就这样无法无天了?”
赵恒低下头,小声道:“我写信回去问父亲去。”
杨小八笑道:“不如咱们先四处走走瞧瞧?就城厢军那些小兔崽子,胆子还没那么大,只怕是别人……”
李知远在张文才的肩膀上拍了两下,安慰他道:“没事的。便是梅里镇拆光了,咱们去府城住就是,等新京城建好了,咱们说不定还能搬到京城去呢。”
文才蔫蔫的点点头,跟着大家到后院。王耀宗他们几个骑马出去,把梅里镇、富春县都转了一个遍,顺带连梅里镇上下游的几个村庄都看过了,发现加了拆字标记的,俱是沿河两边的村镇,富春县城离着河还有三四里地,便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倒是离河六七里地的几个景致颇好的山头上的人家,墙上都写了拆字。富春书院和离河二里多远的枫叶村,都在“拆”字之列。这一大圈跑马看下来,大家都看出不对来,回到梅里镇,在镇口重把告示读了一遍,王耀宗和杨小八俱都对着落款署名潘某某的大印冷笑。
赵恒蓦然掉头,直奔回家写信。李知远走到大门口和他们分手,回家直奔书房。李知府坐在书桌前皱眉思索,桌上摊着一张抄来的告示。
看到儿子回来,李大人便把写大字的小儿子打发到后头去他母亲,问儿子:“你怎么回来了?”
“我和王二哥沿着河走了一遭,发现要拆的,就是沿河的村镇,还有富春书院那样的好地方。”李知远倒了一大碗茶一口喝干。虽然过了中秋,天气炎热,他解开衣扣,冷笑道:“把沿河两岸的地都圈下来了。一个城厢军,吃得下这么大一块地方么?”
“你岳父怎么说?”
“先生说这天下是官家的天下,官家说拆,才搬。”李知远想了一想,道:“咱们跟先生一样?”
“不怕拆,就怕乱。”李大人道:“恰好你才定亲,只说你要备聘礼,速去订只船,咱们到府城去买个小宅,把家当偷偷运过去。你去和你岳父说一声儿,就说我们要送亲戚回府城,问他们可有箱笼悄悄儿送到府城去收藏。”
李知远答应一声,打后门到王家来,因前头张文才一家都在,他便站在梧桐院门口,央个使女进去喊英华出来。
英华不肯出来见他,使了个小丫头把他带到二哥屋里。李知远进来时还有些期待,想看看英华的闺房是什么样子。
打卧房里钻出一个光膀子的大舅哥,李知远吓了一大跳,笑道:“这是二哥的屋子?”
王耀宗方才在外头跑了大半天,才洗了个澡,还不曾换衣裳,看李知远汗透衣裳,不禁笑道:“是我的住处,你要不要在我这里洗个澡?我叫梨蕊去后头要水去。”
“原是有事,一会我回家去洗去。”李知远笑道:“我爹怕会有乱子,打算把箱笼寄存到府城去,叫我来问问你们,有没有箱笼要藏。”
“母亲已是打听消息去了。”王耀宗笑道:“你们打算怎么运走?”
“表妹们过几日要家去,只要晚上上船,捎几十只箱笼不显眼的。”李知远苦笑道:“方才我到前头去,看见张家姑爹在,所以我不敢过去讲。”
张家姑爹太能说了,能说的,不能说的,一车一车倒出来。这些事,原是不能让他晓得的。王耀宗会心一笑,道:“一只船,只怕府上都不大够用罢。我家么,实是没有多少箱笼,过几日我要去北方贩牛,家里就托你多照应了。”
“贩牛?”李知远惊奇的看着大舅哥。
“赚点钱娶老婆啊。”王耀宗捏拳头,道:“花我爹的钱,要娶哪个我都不得做主。这钱哪,还是自己挣的,花的舒心。”
“二哥,小弟略有私蓄,不晓得能不能……”李知远笑道:“赚了的钱,我和二哥五五分帐,如何?”
“这是给我送钱啊。”王耀宗笑道:“有多少银子,都拿来。”停了一会,又道:“你们先搬箱笼罢,过几日我到府城去,再找你,你再与我银子。”
“那好,我去喊船了。”李知远也干脆,说定了事情掉头就走,赶着骑了马去府城买了一个小院,第二日写了两只船回来把表妹们和箱笼都搬了走。陈夫人也只说回娘家居住,连芳歌和小青阳都带走了,只在小院居住。
王家也悄悄把贵重之物并王翰林心爱的书本字画都收拾起,下半夜悄悄儿走水路运到不晓得那里去了。耀宗带着自家的几千两银,大哥东拼西凑的一千两,黄九姑的五百两银,还有李知远的私房三千两,悄悄儿走了。
过不得两日,王翰林要亲自送两个孙女去金陵上学,黄九姑母女一道陪着,耀祖两口子带几个孩子一同到金陵去了。
王李两宅,李家只得李大人父子和沈姐在家,王家只英华母女和赵恒杨小八四个在家。每日早晨李知远都要过来王家瞧瞧,傍晚又要过来瞧一回,夜深睡前,还要带着管家绕着两家的围墙转一圈。
中秋之后,下了几场雨,门上场上的红“拆”字都褪了颜色,圈地的东都之狼却没了动静。沿河两岸的百姓在提心吊胆中脱下单衫换上夹衣,大家每日议论的都是一样的事情:拆不拆?搬不搬?
枫叶村王家到王翰林家来过一回,才晓得王翰林送孙女到金陵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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