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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春山居-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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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红枣把灯交给伸手过来接的小丫头,一边笑嘻嘻推门,一边扭头对英华说话。
“随他什么收拾几样。”英华打了个呵欠,“速烧水我洗澡,那几本帐收在哪里?洗完澡我吃饭时看。”
这边厢英华不把贤少爷和清小姐当回事,只管看帐。那边厢贤少爷却是气的够呛。萧家是泉州大族,同族聚居。他父亲在时家里极富有,他在堂兄弟中何等风光,都是人奉承他。自他父亲死后,族人故意为难,他家日子日渐艰难,偶然听说外祖父的下落,他母亲因在泉州住不得了,将心一横,带着儿女投奔了沧州。
谁料到了沧州没两个月,外祖父居然……居然替他母亲备了份嫁妆把母亲嫁出去了!老人家也不让他读书,居然叫他学做生意做管事。他苦读了十来年书,一直指望科举出身的,被外祖父派到杭州来跟一群满身铜臭的帐房师爷为伍,心里如何不恼。富家公子的性儿,恼了总要指琐事发作,所以他跟管事师爷们都处的不好。
到杭州来头几日,因他两个是柳家至亲,满宅都让着他两个。柳五姨待他两个也与别个不同,格外优待。是以他们兄妹在杭州暂居数月,在沧州缩回去的少爷小姐脾气又慢慢涨回来。今日王英华这般跋扈,柳五姨又是明显偏着英华,贤少爷兄妹如何不恼。柳五姨走了之后,清小姐握着头发起床,伤心道:“自她来了,五姨便不疼我两个了。哥哥,咱们今日这样闹也不曾讨到好,还是老实过日罢。”
贤少爷正烦呢,闻言恼道:“你懂什么,会哭的孩子才有饭吃。柳家上上下下这么多人,个个都是捧高踩低的,咱们若是不时常闹一闹,是个人都要来踩你一脚,你连碗热茶饭都吃不到口里。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哪来那么多话!”
清小姐被说的又哭了,嘤嘤嘤的甚是烦人。贤少爷听得心里烦燥,劝了几句妹子哭的越发伤心了,他暴燥起来,丢下妹子出来寻五郎出去吃酒解闷。
五郎和贤少爷算得要好,办事极为体贴,自家陪贤少爷解闷还罢了,还怕清小姐一人在家太闷,把妹子打发去陪清小姐。
到得城里,挑了个清静酒家,拣了个僻静阁儿,两个对坐。贤少爷也不说话,板着脸闷头吃酒。五郎陪着吃了几杯急酒,劝他:“住在哪里都是一样,为何非要清槐居?照我看,还是大家住在前头挤着亲热呢。你真到后头花园住,傍着五姨说话都不敢大声。”
贤少爷放下筷子,长叹道:“舍妹也是为我。我晚上还要看几行书,前头人多,她就看中清槐居清净了,无奈……哎!”
席五郎少年心性,心里也是想读书科举的,闻言戚戚,饮了一大杯,叹道:“今年新君即位,必定是要开恩科的。可惜我是回不得老家考了。你老家是泉州的罢,离着也近,你是打算回去考?”
贤少爷点点头,把玩手里的银酒杯。烛影摇动,他脸上明暗不定,许久才道:“外祖父说我考不起,叫我做生意。不让我试试,我不死心的。”
席五郎替贤少爷添酒,笑劝道:“萧兄学问是好的,只要去考,必中。”
贤少爷冷笑数声,正色道:“学问好也不见得就能考得取。一来学问自然是要好,二来也是运气,便是学问不怎么样的,若是运气来了,考官偏看他的文章入眼,就把他取了也是有的。”
这话倒像是抱怨柳家不替他铺路了,五郎现吃柳家茶饭呢,怎么好接口,笑一笑道:“世人只晓得考取了的是举人,学问必是好的,旁的哪里计较得来。”
贤少爷冷笑不已,举壶狂饮。五郎尽力陪他一醉,到夜深两个才相互搀扶着回来。贤少爷到卧房歇下还不消停,哭笑喝骂,长歌长啸,足足的折腾到四更。
早晨大厨房的仆妇抬洗脸水到清槐居来,在院子里和守院门的婆子闲话,说起贤少爷昨晚上发酒疯,闹的一院下人都不曾睡,好生抱怨。
英华正在窗边理晓妆,恰好听见那婆子抱怨的话。她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对贤兄清妹这一对活宝实在是无语。外祖父把他们送到杭州来,其实和母亲把她送到杭州来用意差不多的,是让他们涨眼力长见识来的,若有机会,能搭把手历练历练最好。他们倒好,一个为着住处就能要死要活去跳池子,一个又装疯扮傻做不得志的才子,就是不晓得什么叫正经事。
英华一边梳头,一边思量:若她来安排,一定先撤了贤少爷的管事,再在杭州寻一处宜读书的好宅院,把他兄妹两个客客气气送过去,一头替清小姐寻个读书的小女婿,多多的备上份嫁妆,先把清小姐嫁了;一头拘着贤少爷闭门清静读书,他若读得出来自然是好事,若是读不出来,那般骄横的少爷脾气,在书斋里粗茶淡饭能读几年书?他自家吃不得那苦,总有低头之日,总要叫他低头伏小,再叫他重头做管事学做生意也罢了。似这般搂在怀里娇养,一有不如意就寻死觅活的,五姨哪里是抚养子侄,分明是养仇人。
英华都想得到的事,柳五姨自然也想得到。早饭之后五姨当着英华的面就吩咐福寿:“去和贤少爷说,他还是专心去读书罢。今日起就不必管事了。咱们这里要做生意,嘈杂的紧,叫他自家去外头寻个安静的所在读书,清儿也同去。他两个兄妹情深,自然是清儿照料她哥哥起居饮食,总要让她两个都满意。”柳五姨说到“满意”二字,不停冷笑,显见得是真被气着了。英华心中觉得要让那兄妹俩满意只怕极难,不过此时她说什么都不大好,所以她扭头去外头接药碗。
福寿答应一声,立刻就去了。柳五姨看到英华小心翼翼捧着药碗上来,不由叹了一口气。英华和贤儿清儿都是老太爷的外孙,都是一样的小人儿,谁又比谁高贵多少?可是因为母亲教养的不同,三个孩子就分了天上地下,英华便晓得心疼长辈,行事妥贴,能替长辈分忧;那两个无事还要搅出事来,不是哭就是闹,时时都要长辈替他们操心。英华低头以手背贴在药碗边试冷热,嘴角微抿,专心安静的模样何等温婉。五姨心中一暖,柔声问:“你今儿就去城里逛?”
英华微笑点头。柳五姨欲言又止,接过药碗一饮而尽,歇了一会才道:“去罢,把柳一丁带上。”说着咳了两声,双福过来扶着她胳膊进卧房。
英华跟着进来展被铺床,到底服侍着柳五姨睡下才出来。双福掩了门出来送英华,苦笑道:“昨晚上咳了一晚上都不曾安眠,早上听说了那院里的事,又气着了。好在如今小小姐在这里,咱们五小姐还能偷懒睡一会儿。”
“让五姨多睡一会儿。”英华避口不提旁的事,微笑道:“我去城里转转,中饭就在外头吃。五姨可有什么爱吃的点心,傍晚我带些回来。”
“小小姐若是路过芙蓉楼,带几碟千层糕和芙蓉酥回来。”双福笑道:“小小姐初到杭州,多带几个人跟随。”
英华点点头,出来到二门,柳一丁早带着车马和家丁等候。家丁们不必说,都是柳家本色。唯有那车,想是专门给客人使用的,朱红缨络翠绿华盖,连车帘上都绣着碧荷翠鸟图,英华觉得太过华丽了,不肯坐,叫柳一丁换配给管事们坐的车来。柳一丁晓得英华小姐是要管家的。坐这待客的马车是柳五姨疼爱外甥女儿,坐管事的配车却是英华小小姐不把自己当外人。是以赔着笑道:“咱们那车,谁有事谁坐。如今天气热了,怕气味熏着小小姐。”
英华啐道:“怕熏着我,也没见你们沐浴焚香了来伺候我,快去换了来。”
柳一丁挨了骂,反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缝,快快活活亲自去换了一辆绿绸车壁黑顶的马车来。
杭州城果然比曲池府城繁华许多,英华捡那最繁华和街巷所在,挨个铺子都进去问问看看,才转了两条街就到了中饭时。因双福提及芙蓉楼的点心好,英华就要到芙蓉楼吃中饭。
芙蓉楼却不在城里,在西湖边一条长堤边,背倚着碧螺似的小山,前可眺万亩碧波的西湖,暖风从长堤那边吹过来,柳浪滚滚,景致极好。这样好景致的地方,自然少不了文人雅士妆点风景。隔着老远就可以看见才子们倚着栏杆吟哦。
英华在楼前下了车,仰望楼前匾方上“芙蓉楼”三个字,因那字写的不如她老子王翰林,笑得一笑进门。因她是女客,一个站在门边的手持筷子和纸板的小厮便喊:“林嫂子,有客来。”
从后堂转出来一位高髻淡妆的中年妇人,腰上系着皮围裙,胳膊上搭着青布手巾,一边笑一边道:“小娘子这边请,若是喜欢清静,咱们后面有小阁儿可以歇息,若是要看风景,楼上还有座儿。”
英华朝后看看,除去两个使女两个管家婆,还有柳一丁和七八个管家呢。若是到后头小阁去,管家们怕是只好在院子里站着了,因道:“楼上坐坐罢。给我们管家在楼下找两张桌子坐。”
那小厮极有眼色,带着笑凑上来,道:“几位哥哥随我来,那后头有座儿,坐在那里正好能看见楼梯。小娘子有事喊你们也方便。”
柳一丁就叫管家们跟着小厮到那边坐,他自跟着英华到楼上来。楼上也都是散座,桌与桌之前都使白纸竹屏风隔着。那林嫂子把英华引到窗边一个座儿,笑道:“小娘子请座,容小妇人取菜单来。”
英华这里才坐下,早有一个传菜的小厮托着数只琉璃楞碗过来,后头跟着一个美貌少妇,握着一个白手巾的包儿,快手快脚在英华前面摆上乌木筷银汤匙,银碟儿兔毫盏。又是浅浅几琉璃碗的汤羹肉羹。只这么一会功夫,方才那个林嫂子已是取了菜单来,英华翻开菜单点了几样点心,又对着桌上的几碗羹汤点了一点,示意留下一碗。那小厮看英华甚是在行,就跟少妇合力把那几碗都撤下去了,重又送上一壶茶来。
英华看他们还算守规矩,便道:“小石榴留下来,你们都下去吃点喝点罢。”柳一丁是晓得芙蓉楼里的规矩的,所以方才跟着上来了,生怕小小姐不晓得人家的规矩被敲竹杠,谁知英华小姐在行的很,他也就笑一笑,招呼跟着英华来的管家婆和使女下去。
少时点心送上来,英华吃了几块觉得太甜腻吃不下,就叫小石榴坐下来吃,她自家倒了一杯茶,一边慢慢吃着一边打量周围。芙蓉楼二楼这个厅不算小,虽然是拿屏风隔开,也有十来张桌子。屏风隔住了人的视线,却隔不住说话声。英华吃了几口茶,听见隔桌动静,却是方才那个林嫂子引着客人上来,说话声有男有女,都很耳熟,仔细一听,正是贤兄清妹那一对活宝。
只听得贤兄说道:“妹妹,你看哥哥昨晚上闹了这一场如何?”
“果然似哥哥说的一般。如今哥哥免了管事的苦差,又让咱们自己寻住处,实是有面子呢。”这是清妹的声音,若是不哭不闹不故意撒娇,她的声音也算得好听。
英华觉得人家兄妹说体己话,若是不相干的人,听几句也还罢了,可是明明昨日才闹过一场,她在隔桌听人家说话就不是君子所为了,便扬声问:“可是贤表兄和清表姐在隔座?”
清小姐冷冷哼了一声,便听见贤少爷喊:“伙计,这里吵的很,快与我们换个安静座儿。”
林嫂子先听见这边喊表兄表姐,只当他们要拼桌,谁知看这两位的声气,都是一脸的不快,就晓得人家跟方才那位小姐不对付,自然就把人带出来了。此时正是中饭时,楼上将及坐满,幸好隔着三四桌还有空桌,就把人带到那边去坐。贤少爷还嫌离的近了,还要换,嚷了半天还是在那桌坐下了。少时英华看见小厮流水样朝那桌送东西,就晓得他们兄妹被敲竹杠了,本来她吃完这杯茶就打算走的,硬是又叫了一盘马蹄糕一盘新上的樱桃,要慢慢吃着听戏。
果然没过一会,就听见贤少爷的嗓门大了起来,吼:“我上回来四五个人来不过吃了三陌钱,这回不过要了几样小点心,怎么就要九陌钱?”

83磨人的小妖精(上)

京城酒家,有一项老百姓喜闻乐见的娱乐活动,俗称“杀富”。
客一进来落座,带客的小厮估量客身份和身家,就要使琉璃浅楞碗送上三五碗到十来碗不等的汤羹,有素的,有荤的,还有半素半荤的,反正没有重样的。这种羹汤叫做“碧碗”,卖相极好,味道尔尔,一般也没真吃。
若是行呢,意思意思留一二碗下来,跑堂的晓得是懂行会吃的,一碗汤羹收十文钱意思意思,就要老老实实把菜单送上来,要贵要便宜都由点。
若是不行呢,一上来看桌上摆着花花绿绿好几碗,真个吃上了,稍后跑堂的上来,点菜连菜单都没有,只挑贵的菜名报,结帐时必定贵的让肉疼。
把看席吃到肚内的,多是外地来的二货举子、乡下土财主。京城下馆子,谁吃那个?诸位吃客觉得自己懂行会吃,又看到外地有钱被坑,加倍快活。
那被坑了的,虽然掏钱肉疼,然一来上这个当的外地都是京城没熟指点的,遇到事总有点怯,大多不敢真闹,吵几句来个打和的,也就把钱掏了。二来真闹上官府还是丢脸的事,就是把家馆子里的菜单吵出来吧,便宜的尽有,可是点的真心全是贵的,还得掏钱。吵的越厉害,围观群众越觉得热闹好耍,老百姓就爱看有钱出个丑,所以“杀富”这种娱乐活动盛行不衰。
开馆子的也乐意有事没事整一两出小戏,一来让常客培养一下优越感,二来也多些进益。官府屡禁不止,后来民不举官不究,就成了个潜规则了。
京城里最正规的馆子莫过于七十二家正店,也只有有数的几家不唱这出小戏,别家隔几日,多少要唱一二出的。英华京城时,柳夫有事出门也常带着女儿,王二少爷耀宗出门也爱带着妹子,便是大们不带小姐们出门时,英华自家闲了也要约几个同窗出去耍,这一套见得多了。自离京回乡,富春风俗又是一样,不见此调久矣。
到了杭州城头一回外头吃饭就看到“杀富”,居然就杀到她亲戚面上。英华一边看着乐,一边也有些儿恼。她肚内算算自己这桌,菜单上中等点心都是一碟八文钱,她只得一个,先点四碟已算奢侈,加上后点的一碟点心一碟果子,一共六碟,足够三四个吃,才四十八文钱,再添上碧碗的十文,一共五十八文钱。楼下给管家们的座儿,照京城规矩是减半的,一碟四五文钱,两桌点个十来碟不得了。时价一陌七十五文,她们一行十来撑死花两陌钱。贤少爷说上回来四五个只吃了三陌钱,想来也没有英华这般带许多随从。点心么,不是甜的就是腻的,哪里能吃多少?三陌钱真心算贵。他们这一回只两个居然吃了九陌钱,这个芙蓉楼的“杀富”却是杀的有些狠了。
不过——只看清小姐身上那十几样明晃晃闪闪亮的簪环,再加上贤少爷身上“娇骄”二气四溢,望之令侧目,英华觉得……家多收了三五陌,也是可以理解的,这般想着,倒觉得他们兄妹二吃个小亏长点记性也好,所以英华虽然觉得芙蓉楼下手狠了些儿,心中有些不快,还是隔着屏风看戏。
贤少爷和那个林嫂吵了几句,不晓得哪里冒出几个闲汉,挨挨挤挤上前说话帮着劝和。其中有一个穿绸衫的,几个闲汉中最为醒目,生得倒是高大英俊,只是一双眼睛极不老实,躲躲闪闪只朝清小姐身上溜。
英华从屏风缝隙里瞧见那个绸衫闲汉看清小姐的样子,不觉皱眉。若是等闲“杀富”,让贤少爷兄妹二跌个面子吃个亏,不过损失几陌小钱,算不得什么。可是看这起的势头,倒像是对清小姐有所图。清小姐再不好也是至亲表姊妹,贤少爷又不似王二少能挡事,若真是吃了亏,可怎么好?英华觉得还是要替清小姐出头。
自上回曲池街头遇见潘晓霜闹了那么大的事,她遇到大小事总要先想一想。这一回虽是拿定了主意要管这个事,她还是不肯先上前。她出头,先不说会不会引祸上身,贤少爷和清小姐都不肯领情的。既然这般,倒不如退后一步让柳一丁去替他们解围,再让柳一丁把他们支使到铺子里去,再多找几个管家跟随,想来有熟悉本地的管家跟随,等闲闲汉是不敢上前的了。
英华便附到小石榴的耳边,轻声道:“下去和柳一丁说,贤少爷上头和吵上了。让他去柜上把贤少爷的饭钱付过,再把贤少爷兄妹随便撮到咱们城里哪个铺子里坐一坐,寻两个妥当陪他们逛。”
小石榴才十一岁,个子也不高,王家风俗小丫头们穿都平常。她朝堆里一挤,谁也注意不到她,一转眼就挤下楼去了。过得一会楼梯登登响,柳一丁带着几个膀大腰圆的家丁上来,伸开胳膊把那几个闲汉隔开,又弯腰低头赔笑对着贤少爷不晓得说了什么话,果然把贤少爷和清小姐撮出去了。那几个闲汉显然是冲着去的,并没有楼上逗留,远远跟着清小姐她们下去了。
小石榴趁着散开的空档又从楼下溜上来,笑道:“柳管事说若是清小姐他们没坐车来,就拿咱们那个车送他们,还请二小姐这里等一会,等他们回来再陪二小姐逛。”
柳一丁行事妥当原是意料之中,英华也不理论,道:“那咱们再等一会儿,叫他们换壶热茶来。”
小石榴还不曾走出屏风,方才引坐的那个林嫂子举着一只小壶,满面堆笑走进来,弯腰把茶壶放桌上,道:“这是今年新出的紫笋茶,小娘子尝尝。”一边说一边就把桌上的旧茶杯移走,把茶盘上扣着一个瓷杯翻过来,给英华倒新茶。
英华瞧那个茶汤颜色不错,气味也凑和,点点头,把瓷杯握手上闻香气,就是不说话。
林嫂子站了一会,挨到英华身边,笑道:“咱们开店的,大家规矩如此,并不是咱们一家……”
英华笑一笑,轻描淡写的说:“这又不是京城。”
英华十六岁生日还没有到,衣着首饰都平常,看上去就是中等乡绅家的小姐,只是带着的从多了几个,虽然是个懂规矩的,但是十来岁的小姑娘,胆子再大也有限。林嫂子只说“杀”了她的亲戚,上来陪个笑也就罢了。可是看英华这个不软不硬的模样,可不是轻轻就放下的样子,只得道:“原来小娘子是从京城里来的,那咱们就照京城的规矩?”
英华把杯子轻轻放下,抬头看林嫂子,道:“的表兄表姐和不大对付,他们多花几陌钱,大家看个乐呵,也看个乐呵。可是那几个闲汉不是图钱的,对吧?”
方才那几个闲汉眼睛都使鱼胶粘清小姐身上了,林嫂子如何看不出来?可是开店要“杀富”,免不了要几个帮打和的闲汉,这起是不能轻易得罪的。再说了,贤少爷和清小姐一看就是外地来的二百五,出了这个店门,又不是他家亲戚长辈,谁管他们还会吃什么亏?所以林嫂子便是看眼里也装看不见。叫英华挑着海地眼,林嫂子哪里肯认帐,苦笑喊冤,道:“那几个也是头一回来,来的都是客,又是好意劝说,咱们还能说什么?”
英华冷笑几声,道:“京城规矩,要杀富就有帮打和的闲汉,这几个不就是么?饭钱咱们也给了,他们就该老老实实们店里守着等下拨生意。可是他们方才跟着表姐下楼,是个什么意思?别装不知道,是一个女孩儿都看出来了。告诉,就是看出来了,才叫管家带着送他们走的。回头惹出事必要捆这几个送官,若是走了一两个,少不得还要拿个帖子请们老板到府衙吃茶闲话。们若是不想经官走一遭呢,把这几个的底细交待,自使去收拾他们,大家方便。”
英华这个话,想收拾是真的,送官却是假的,不过半真半假吓唬的。十来岁的小姑娘遇到事哪能这样镇定?这个小娘子难道真是有来历的?林嫂子半信半疑,看着英华气定神闲慢慢吃茶,再想一想楼下坐着的那七八个管家,犹豫了好一会,才道:“这几个闲汉常钱塘门梨花巷门口一个铺子里赌钱,旁的小妇就不知道了。”
“那个穿着绸衫眼睛乱溜的姓什么叫什么?”英华看她软了,紧跟一步追问。
“姓华,家都叫他华老鸹。”林嫂子吞吞吐吐,声音都低了三四分。
“真的?”英华含笑问。
林嫂子低下头,一脸的为难加不快活。
英华笑嘻嘻道:“们芙蓉楼行的是京城规矩,就该访一访,京城开点心铺子的,就没有敢含糊女学生的。”
京城女学生猛于虎啊,一言不合掀个桌子砸几个盘子算是极客气的了,拆店什么的,家是专业的,林嫂子也略知一二。若是这位小娘子是京城上过女学的,就算家里没有当官的长辈,也有几个会骑马敢打架的帝姬好友,这般彪悍也就可以理解了。林嫂子抹了抹额上渗出来的汗,换上笑脸道:“小娘子说笑了。这个华老鸹,为最是讨厌,若是小娘子为咱们杭州百姓除了这一害,大家都要称赞的。”
英华恰好看见柳一丁走到楼下,站起来,笑道:“把们店里的招牌千层酥还有那个什么芙蓉糕,各来两碟装盒子带走。”
“哎!千层酥两碟、芙蓉糕两碟装盒喽!”林嫂子应的干脆,喊的响亮,手下还不闲着,挪开屏风给京城女学生清道。
英华下来,后堂早把一个盒子送到柜上。柳一丁付了钱,家使女管家婆簇拥着英华上车。英华就把柳一丁喊到车窗边,问他:“那几个闲汉一直跟着清姐姐吗?”
“他们远远的跟着,又不上来,倒不好打发他们。”柳一丁皱眉,“小托席管事把贤少爷稳住了。不过贤少爷的脾气,怕是过会子出来遇到那几个闲汉还有话说。”
“领头的叫华老鸹,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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