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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言万语 作者:卫小游-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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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当她陷入沉思的时候,林梢里突然发出某种鸟类振翅拍打的声音,令潘妮吓了一跳,她抬起头时,正好看见一只夜莺啼叫着婉转的歌声消失在夜色中。
「啊,森林中轻翅的女神。」下意识地,她低吟了句突然跳进她脑海里的诗句。
「济慈。」
树篱里突然传出低沉的说话声,令潘妮不由得停住脚步,同时瞪大了眼。
迷宫的树篱会说话?而且还知道她刚刚那句诗引自济慈的「咏夜莺」?
当然不可能。潘妮心想,恐怕她是有了一个同伴。在迷宫里,在那道树篱后方。
忍不住地,潘妮调皮地对着那道树篱继续咏道:
「让我来饮,悄然离开尘嚣。」
在等候了将近五个脉拍的沉默之后,她听见树篱后方传来响应:
「与你隐没于幽暗的森林,远远隐没,消失,全然遗忘。」
那回应诗句的男性嗓音是如此地低沉而富有磁性。潘妮完全被他读诗的声调所吸引住。
这是个多么奇妙的夜晚啊。谁会料到,她会在今晚的迷宫里邂逅一个与她同样爱诗的人。
而且,还是个男人。
在今晚以前,她还以为上流社会的男性买下诗集,不过是为了放在书房里做为装饰,以证明自己的涵养。
她错了吗?或者还是有那少数几位可敬的男士愿意敞开自己的心灵去品味一首动人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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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潘妮暗自惊奇之际,在迷宫里另一条走道的费雪公爵,内心也为之翻腾不己。
原本他只是想出来一会儿,好在再度回到宴会上之前能够先喘口气。当他走进迷宫里,想寻求片刻清静时,完全没有想到迷宫里会有别人在,而且似乎还是一名女子。她柔缓的吟着诗句,勾起他过往的记忆。
曾经,他也曾像现在这样一般,爱慕地看着心爱女子朗读诗歌时的风采。
或许他是太过于沉湎在记忆中了,所以适才那令他心脏麻痹的片刻,他才会以为他听见了「她」的声音。
他们都不由得停下脚步,眼神看向挡住彼此视线的那道藩篱。
夜晚,沉默,心跳声逐渐清晰,呼息加重。
而德瑞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想追求那片刻的清静了。
他很想再听听那名不知名的女子吟诗,但他不想与她交谈,那该怎么办呢?
在藩篱这方的潘妮解决了他的问题。
当那等待着对方再度开口的刹那,潘妮从来没有那么兴奋过。
尽管她看不见树篱后的人,却似乎能感觉得到他沉重的呼吸。而那呼吸似乎就近在她的耳畔,令她耳廓忍不住微微发热。
她立即明白,她应该赶紧离开。毕竟她不知道在树篱后的那个人究竟是谁,有没有可能伤害她。但她的心却不准许她就此逃离。而迎战的唯一目的,不过是想再听见他迷人的嗓音。
她轻柔地,却清楚地念道:「狂放的精灵啊,你无处不漫行。」
雪莱。公爵轻轻将手掌按在树篱上以减轻左膝的负担。他徐缓地在迷宫里行走起来。同时迟疑地响应:
「有时我却爱离开扰攘的人群,或溜到幽静的角落,用铁鞋划破冰上的星影。」
华兹华斯。潘妮既迷惑又兴奋地想,这位不知名的绅士,家中的诗集或许的确不仅仅用于装饰壁面。
她抬起头,却不看到月光。
一抹云飘来遮住了月神的光辉,而树篱后细微的声响让潘妮跟着移动。
「能否把你比做夏日灿烂?」
「而你却比夏日更加可爱温柔。」莎士比亚!很少女性会读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公爵不禁好奇地猜测着树篱后的「她」,究竟是什么人?有哪一位贵族家的女孩能有这种涵养?
他侧耳细听,判断出藩篱后她所在的位置,想要一探究竟,却又犹豫不己。
「我满心疑虑,可是不敢追问。你在什么地方,你在做什么事情?」
另一句诗又抛掷过来,公爵敏捷地再度回应:
「我像个可怜的奴役安守本份,只是揣想和你相遇的人多么欢欣。」
潘妮又咏道:「假如我能像童年时一样,当你遨游天空的同伴。」
公爵低吟:「我不敢责骂那永无终止的时间,我的主人,我情愿为你守着时钟。」
他们停停走走地响应对方的诗句,浑然没有察觉月光又缓缓透出云层。
然而潘妮突然停住,她发现她走到了迷宫的死角,于是她只好往回走,转进另一条通道。
「骑士啊,你为什么事情苦恼?使你独自沮丧地游荡,湖中的芦苇己经枯萎,也没有鸟儿歌唱。」
当公爵发现他们的距离拉远了,他内心猛然一震,他想他应该立即离开,然而她所吟诵济慈的「无情的美女」又留住他的脚步。
他想起了潘妮,他的爱。
「草原上我遇见一个女郎,如天仙般美丽。她发丝柔长,步履轻盈,眼神恣狂。我为她编一顶花冠,以及芬芳的手环和腰带。她轻声叹息,用奇异的语言说她是真心爱我……然而我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躺在冰冷的山坡,因此我才在这里沮丧地游荡,虽然湖中芦苇己枯,也没有鸟儿歌唱。」
德瑞抚着突然疼痛起来的左膝,靠着树篱,紧闭起双眸。
潘妮……
己经六年了,他还是无法忘记她。也不能原谅自己。他想他将一辈子带着这样的心碎的痛苦活下去,直到死亡的那一天。
潘妮……
心爱的、甜美的潘妮……
迷宫里没再传出任何诗句,一种不寻常的静谧让德瑞张开双眼,这才发现,原来他己经走到出口,而另一端,一片长长的裙摆引起他的警觉和注意。
是她吧,无情的美女。
他忍不住抬起头看向那名与他对诗的「她」。
当潘妮走到出口,看见与她对诗的男人时,她完完全全地楞在当场,双膝不由自主地发软。
在微微的月光下,她依稀看见他有着一头浓密的黑发,剪栽合身的礼服则衬托出他高大修长的身形。而光线在他脸上所造成的阴影,突显出他深刻鲜明的轮廓。
当他抬起头看向她时,潘妮几乎可以想象到他应该有着一对湛蓝色的眼睛。
当然在光线并不很清楚的情况下,她是分辨不出他眼睛的颜色。然而内心里,一个直觉大声地对她说:他就是该有一双晴空般的蓝眸。
但是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毕竟她从来没有见过他。
「先生,你还好吗?」刚刚他抚着膝盖的样子,似乎非常痛苦。
德瑞全身僵硬地凝视着眼前的女子。
他无法动弹,也说不出话来。
只能脸色惨白地瞪着那张白天浮现在他脑海中、夜里则进入他梦中的娇颜。
他作梦也没有想到在过了那么多年以后,他会在伦敦这个与她初次邂逅的城市,再度遇见她。
这是个多么残酷的玩笑。
他的沉默令潘妮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
「先生?」
除了惨白以外,德瑞的脸色又笼上一层化不开的痛苦阴郁。
她不记得他。
跟六年前意外发生后一样,他心爱的女人依然不记得他。
而她却还是如他记忆中般优雅动人,六年的岁月似乎只是让她变得更加成熟、更加地吸引人。
他几乎无法把持住自己。
捏紧手中的手杖,他快步地走过她身边,往灯火通明的宴会大厅走去,将困惑不己的潘妮远远抛在身后,并强迫自己绝不能回过头去。
因为,只要他一回头,他就会忍不住冲上前去紧紧地抱住她、深深地吻她。
然后,也惊吓到她。
噢,不!
所以他不能回头。尽管他将因此心碎不己。
哦,潘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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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急急回到宴会厅里,格格笑夫人便迎上来挽住他的手臂。
「我说,亲爱的,这个宴会不至于无聊到让你宁愿在花园里看星星吧。」
德瑞从来就不喜欢参加这种人多复杂的社交宴会,也的确宁愿到花园里看星星,然而他万万也没想到,他在花园里所看到的不是星星,而是他的往昔。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自己扯了扯嘴角。「当然不!」
「我说,亲爱的——」格格笑夫人突然打断公爵的话,因为她眼尖地看到偷偷从落地窗外溜进来的潘妮啦。她拉着公爵走向潘妮,刚好在潘妮正要隐遁进人群里时捉到她。「今晚的月色特别美吗?」否则怎么每个她感兴趣的人都往她的花园里去呢?
潘妮有些尴尬地笑了一笑。然而当她一在宴会厅的灯光下看清楚公爵的脸庞时,她的胸口再度紧绷起来。
上帝,他比她所以为的还要英俊。她认为他绝对是她所见过最英俊的男人了。
而他的眼眸甚至也比她所猜想的来得更蓝、更深邃。
那双湛蓝的眸子像是具有魔力一般,深深地吸引住她,令她无法移开视线。
这位英俊的男士真的是刚刚在花园迷宫里,机智敏捷地与她应对诗篇的人吗?
她简直无法置信。因为低吟着那美丽诗句的嗓音是那么地充满柔情,而此刻站在她眼前的他,却浑身僵硬的有如一尊大理石雕像。
而她则是那样的动人。德瑞的视线紧紧地锁在潘妮身上。
来不及了。他发现他不能不看她,不能不注意到她裸露的颈部肌肤有多么细致,也不能不去想包裹在那身合身的丝质礼服下,他曾经碰触过的饱满和柔软。
他尤其不能不任由他的心提醒自己,他是多么地爱着这个集聪慧与美丽于一身的美好女子。
然而她却再也不能属于他。
「咯咯咯咯!」
格格笑夫人独特的笑声将凝视着彼此的两个人惊回现实。
「亲爱的费小姐,让我为你介绍费雪公爵。」
公爵!潘妮眼中露出一抹失望。原来他竟是一位尊贵的公爵。
格格笑夫人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两个人之间汹涌的暗涛。「公爵,这位淑女是费潘妮小姐。」
德瑞在心中大喊:我知道她是谁!
他当然知道。然而他却只能像个呆子般的站在这里,让格格笑夫人将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女子再一次地介绍给他。
他僵硬地举起潘妮的手,低下头轻吻她柔嫩的手背。「费小姐,在下莫德瑞,很荣幸认识你。」
潘妮不由自主地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变化。他的唇是炽热的,却又如此冰冷。
「我亲爱的爵爷啊,你为什么事情苦恼?」
德瑞怔住。看见潘妮琥珀般的眼眸里显而易见的关切。然而他知道那关切里,只有仁慈,没有爱情。
他苦笑道:「因为我遇见了一个无情的美女。」再一次地遇见。
第五章
次日上午,哈沃斯男爵在伦敦肯辛顿区的大宅里,放满了求见者的花束和礼物,让男爵夫妇欣喜不己。
「昨晚的宴会己经让海莉成为整个伦敦城最受注目的女孩了。」席夫人数着那一束束美丽的花束。半个小时前,她己经让女仆到储藏室里把家里所有能够插花的容器搬出来了。不知情的人可能还会以为自己走进花市里了,这么多的花,只怕将家里可以装水的容器全拿出来也不够放哩。
「是啊,多亏了公爵。」只是连他也没有料到结果会大大超出预期。光是今天一早上刚来拜访的男士可能己经超过整个上流社会的一半男性,当然,得扣掉那些己婚的。
而各个宴会的邀请函也如雪片般飞来,让哈沃斯一家几乎应接不暇了。
海莉是他们唯一的女儿,男爵夫妇决意要为她找到一个良好的归宿。
没能空闲多久,门房又进来通报说有客人前来拜访海莉小姐。
理查德站起身来,将挑选邀请函的工作交给他的妻子,然后去处理身为一个严格的父亲最重要的工作——替海莉挑选适合她的丈夫人选。
然而,当男爵夫妇欣喜不己时,却忽略了当事人真正的想法。
海莉的贴身女仆梅格从一早就为她的主子忙碌地跑腿。每当一有绅士来访时,她便立刻通报给海莉知道。
到目前为止,她们己经在纸张上列出了一长串名单。
名单里有些名字正是昨晚邀她跳舞的人。而有些则是在听说昨晚的事情后特地慕名而来。
每个人都想知道昨天费雪公爵挽在手臂上的女孩究竟有什么特出之处。
昨晚大概是她进入社交界以来,跳舞跳得最多的一晚吧。
而她很讶异她居然没有踩到对方的脚。
在社交季刚开始的一个月前,她就因为太过紧张而不断地踩到那仁慈的、邀她跳一支舞的辛克莱侯爵的脚。从此,不仅仅风趣迷人的辛克莱侯爵再没邀请她跳过舞,甚至也没有其它男士愿意邀她共舞了。她的笨拙破坏了一切。
从伤心的记忆里抬起头,海莉苦笑,而愈看那些名单,她眉头就蹙得愈紧。
看看公爵给她带来了什么改变啊!
一夕之间,席海莉从宴会里不知名的壁花变成伦敦城最炙手可热的女孩了。
这转变太过两极,让年轻的她,有些不知所措。
参加社交季己经是她最大的极限,而结婚则是她更加不敢去深思的事。
记录下最后一笔来访者的名字,海莉丢开笔,呼出了一口好长的气。决定了。
「我想我们最好出去逛逛。」
梅格紧张地道:「不行啊,小姐,你忘了吗?下午得去贝夫人的店里试衣呀。」
公爵虽然淡出社交界多年,然而对于衣着的品味还是远远胜过哈沃斯一家人。
他所推荐的栽缝贝夫人更是上上之选。昨晚她能够惊艳全场,也得归功于贝夫人连夜赶制出来的礼服。
海莉还记得那天公爵刚刚抵达伦敦,将与他们共进晚餐。为了表示慎重,她特地装扮了自己。然而当公爵看到她那身与她的发色有着相同颜色、且缀满红色蝴蝶结丝带和蕾丝的洋装,嘴里的一口温茶差点喷出来时,海莉立刻难堪地意识到,她原先认为自己「精心」的打扮可能又弄巧成拙了。
幸好仁慈的公爵并没有马上与她讨论起服装的问题,只是在晚餐过后,礼貌地说他将送她一个见面礼,希望她会喜欢。结果次日他的「见面礼」贝夫人就来替她量身了。当她试衣时,公爵只是询问她是否喜欢这个礼物,同时表示他希望能在格格笑夫人的宴会上看到她穿上那件美丽的礼服。温柔体贴地顾虑到她的心情。
那时海莉心想:如果全伦敦的男人都像公爵一样仁慈,那么她也无须对于进入社交圈感到如此地畏惧了。
她不漂亮。她是知道的。而她对于时尚的衣着的缺乏品味,她自己也很明白。
只是她从来无能为力为此改变什么。
况且,不管她再怎么努力,也不会改变大家对她的看法。
她心里很清楚,她终究是那个红头发的怪小姐海莉、那个貌不起眼的海莉。
而此时此刻上流社会对她的关注,也不过是对于费雪公爵个人魅力的转移。
海莉呻吟一声,重新靠回椅背。
亲爱的公爵大概没想到,当他让她的父母心里感到安慰时,同时也将她推进了地狱里吧?
海莉从小就是个乖女孩,虽然有点活泼好动,但仍然是父母亲心目中的乖女孩。
她一再地安慰自己,也许上帝在给她一张脸时粗心了一点,但是她立刻在她的脑子上做了弥补。
是以当她的双胞胎弟弟海格到牛津去念大学时,她有多希望自己是能够离开家里去读书的那个人啊。但牛津是不收女学生的,而她「正好」又是个女孩。
海莉总忍不住想抗议,也许在外貌上她的条件不够好,但她够聪明,甚至也有足够的能力能够帮忙父亲打理财务,可惜所有的父母亲对自己女儿的唯一期待,或许就只期待她能够尽快嫁出去。
但是当他们把她放进社交圈里,她就成了平凡无奇的海莉,而不是机智聪明的海莉了。在他们一再想要改变她外在形象的同时,也就扼杀了她内在灵魂的光芒。
而她从没想到,自己竟会因此而失去她一息尚存的、尚能引以为傲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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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雪公爵一夜未眠。
他们在午夜过后,天亮之前离开格格笑夫人的宴会时,他的心思紊乱,并且再也收不回来。
潘妮在这里。
而他还没准备好再见到她。
在他依然深深地爱着她、而她依然想不起他是谁的这个时候,见面只会增加他的痛苦。
唯一能够支持他不断地回想着再一次见面情景的力量是,尽管她不记得他,但是却没有像六年前那般,在不记得他的情况下对「陌生」的他产生莫名的恐惧。
过去当她惊恐地看着他时,德瑞发誓他从来没有那样深切地感到绝望。
但是今晚……她却似乎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
他勇敢的潘妮是否己经克服了对他的恐惧,或者还有其它的原因?
在送理查德夫妇和海莉回家后,独自返回贝林登大宅的他不由自主地一再反复的回想着,在宴会上那既痛苦却又令他的心几乎要停止跳动的狂喜。
她在这里。
她不记得他。
但他爱她。
而他想立刻逃离,却又忍不住想留下来。
当马车在大宅前停下来,他的总管亨利开门迎接他时,所看见的就是公爵脸上极端痛苦又矛盾的表情。
「爵爷,您回来了。一切都顺利吗?」接过公爵脱下来的外套。
站在寂寥的大厅里,德瑞揉着眉道:「如果我还有一丝理智的话,上帝,我们该明天一早就返回费克庄园。」
亨利讶异地道:「但这不过是第一个礼拜而己啊,海莉小姐——」
「我知道。」德瑞不耐地扯开颈上的雪白领巾,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久久,他吁出一口气,看着葡萄红色的酒液在微弱的灯光里呈现出的透明色泽。
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地颤抖,泄漏了他心里的混乱。
他倒了酒。但他其实却不想喝酒。他的心失去了方向。他感到迷惑、不安、恐惧以及些许的愤怒。
夜,深深的夜。
街道上的煤气灯在夜雾里发出诡谲的微光。
有好一段时间,他以为自己坠进了一个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的奇幻空间里,然而下一瞬间,沉重的呼吸声却又让他意识到亨利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正等待着他的下一句话。
亨利是他所信任的人。他为他工作己经超过二十年。
他认为这个老人一双眼犀利得足够洞悉他内心翻腾的情绪。
「她在伦敦……」他突兀地说。仿佛认为这简要的说明己足够表明他之所以会表现得如此矛盾的原因。
但亨利似乎有点不明白,他问:「谁在伦敦,爵爷?」
「潘妮……记得吗?」德瑞抬起一张充满矛盾感情的脸。「我在今晚的宴会上遇见她了。」双手不自觉捏紧。「她怎么会在伦敦?!」她不应该在这里!
「啊,爵爷,」亨利低下头,看似诚惶诚恐地道:「社交季嘛,如果爵爷都在伦敦了,那么潘妮小姐会出现在伦敦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啊。」想想,他接着说,全然无视于公爵脸上的阴霾。「或许席爵士的提议也不无道理,我的爵爷,庄园毕竟是需要一位继承人的,假如您己经不在意潘妮小姐,那么何不趁着这次社交季,挑选一位足以匹配费雪公爵名号的公爵夫人呢?」
公爵眯起了眼。「亨利,你好大的胆子。」
亨利战战兢兢地退后一步。然而内心却没有一点儿恐惧,这么多年了,他看着他的爵爷痛苦了这么多年,向上帝祈祷却从未得到响应,他不忍心啊。
公爵斥退亨利,气愤他的老仆人如此洞悉他真正的情绪。
可冷静下来,却又觉得哀伤无比。
现在他有两条路走。
一条是不管理查德一家人的事,立刻返回费克庄园。
另一条则是继续留在伦敦,然后对每个可能遇见她的时刻,尽可能地视而不见。
而这两条路都一样困难重重。
因为他发现,尽管在格格笑夫人的宴会上,海莉的确受到前所未有的嘱目。
但可爱的海莉却显然欠缺在社交圈如鱼得水的应对能力。
他看得出来,在宴会上跳着舞的海莉,并没有感受到一般女孩子站在光圈下会有的快乐。他必须为她做的更多。
此外,尽管他再怎么努力,却也无法完全地否认,当他站在潘妮面前时,尽管他的理智拼命提醒他该转过身,而他也的确转过身了。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对他有多么困难。
他永远无法拒绝她。
只要她对他微微一笑,他便完全无法思考,更别提什么理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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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妮己经听洁丝抱怨雷明顿子爵的不良素行一个上午了。
「他居然可以面不改色地,就当着我的面替我推拒其它人的邀舞?」洁丝气唬唬地说:「我只答应他跳一支舞,可不表示他有权利替我决定接下来的活动。」
洁丝模仿雷明顿子爵的口吻:
「喔,我亲爱的女伯爵,既然你先前提过,宁愿站在安静的角落说说话,那么我建议我们最好暂时离开舞池,让霍布斯坦爵士去邀请其它女孩。」她又气又恼地握起双拳。「真是个该死的男人!」
坐在一旁读报的艾美扬起唇道:「而这个该死的男人可真是得到女伯爵全部的注意力了。」
洁丝当下胀红脸。「艾美!」
现在是上午十一点左右,小内厅里的三个女人才刚刚睡醒,并且吃过简单的早点,正一边闲聊一边谈论着昨晚的宴会。
十一点的起床时间对潘妮来说是太晚了。
然而昨晚他们直到接近凌晨四点才回到杭丁顿大宅,无可避免的,她也睡晚了。她大约十点钟起床。而且毫不意外艾美与洁丝都还没醒。
她就坐在小沙发上吃了一盘松饼,喝了一杯牛奶,看了一份报纸。
然后洁丝和艾美才陆续走进来加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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