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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慢慢杀死你-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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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邻座发出龃龉声:“你不会教他,他自然不及格。”一个中年男子弹眼碌睛地教训妻子:“我付不起补习费,你们母子自己想清楚,再不用功,只好做苦力。”
礼禾厌恶地看着那壮年人。
礼子轻轻说:“不要生事。”
“教训老婆孩子,何必到公众地方吵闹。”
“嘘。”
邻桌男子大声说:“愚妇生愚子,我受够了。”
有熟人劝他:“慢慢教啦,别动气。”
那母子一声不响,食不下咽。
壮男更加神气,“白养了你们,早知喂狗。”
礼禾霍一声站起来,礼子连忙付账,拉着姐姐离去。
“我还没吃那碟子油菜。”
“我看你想吃那人耳光。”
“你看看,不过吃人家一口青菜淡饭,便沦落得猪狗不如,人真要自己争气。”
“也许他只是在气头上。”
“我生气,我斩死你,可以吗?”礼禾悻悻然。
“哪家不吵架,也许将来贤伉俪吵得更厉害。”
“真叫人纳罕,他们也曾经相爱过吗?”
“当然,大医生,当他们年轻力壮,精力无限,天真地憧憬战胜出身,可是十多年转瞬过去,发觉生活艰苦辛劳,荆棘处处才渐渐绝望,爱念消失,怨怼顿生。”
礼禾说:“你看得十分彻底。”
礼子答:“所以看淡男女关系。”
刘丽嫦一案,明日判决,你应当来听听于启韶大律师结案陈词,她的理据清晰易明,可是涵义丰富,感人肺腑,不可多得。“
“你怎么看?”
“我希望看到刘女士无罪释放。”
“姐,这不大可能吧。”
“在心理学上,这叫被虐妻症候,多年受苦,她已失去理智,觉得他们母子生命随时有危险,故自卫杀人。”
礼子沉默,“姐,你应放长假休息,我俩去巴西雨林,我还没去过南美。”
“我不想逃避工作。”
“你太紧张,遇事迎头撞上 ,两败俱伤,不如留前后门。”
“明天法院见。”
后天就要交稿了。
第二天一早,朱礼子准时抵达三号法庭,只见刘丽嫦坐着低头不语,神情平和,她父母抱着幼儿在后座垂泪,各路记者都十分留意这宗案件。
控方律师指摘刘丽嫦死个冷血的杀人凶手:放弃离婚、投诉、出走等途径,她选择了杀人。
于启韶律师这时轻轻站起来。
她皮肤白皙,容貌秀丽,乌黑长发梳在脑后,声音清晰:“刘丽嫦受虐多年,已丧失意志力,她只想救助幼儿生命,事发后没有逃跑,她报警认罪,她因自卫不得不下此策……”
礼子迅速用手提电脑笔记。
“各位看过她受伤记录,一次,她被人飞掷到墙上,撞碎肩骨,又有一次,被重物击头,视网膜脱落,至今右眼视力尚未恢复,她三条肋骨曾经折断,头发遭到扯脱,刘丽嫦是一只活沙包。”
法庭中有人饮泣。
“各位,杀人有罪,自卫无罪,当事人与她的孩子生命十分危险,不设法自卫,她今日不会站在这里。”
那两岁孩子忽然嚎啕大哭,被请出法庭,但陪审员已耸然动容。
“幼儿伤势更加惊人,在所有罪行之中,伤及儿童,最为卑贱下流,最无可恕。”
礼禾与礼子交换眼色,知道于律师占了优势。
陈词完毕,法官宣布陪审员退庭商议。
礼子觉得她脚步有点浮。
她赶回报馆写稿子最后一段。
一待宣审,稿件即可刊出。
她把稿件交给编辑老陈。
陈大同读后说:“礼子你擅用简单语言描述复杂故事,井井有条,读者容易理解,而且,浅易句子并不影响你传达深切感情,你的文字十分感动读者。”
“谢谢你老陈。”
“可是这篇文字悲哀得叫人心酸!一对夫妻关系怎会搞到这种地步,太沉重了,幸亏有其他轻松专题中和。”
礼子沉默。
惠明走近,“副刊需庄谐并重。”
宝珍问:“你猜当事人有罪抑或无罪?”
礼子抬头,“你说呢,你是陪审员会怎么做?”
“所以我最怕有日选中我。”
这时秘书近来说:“礼子电话,法庭打来。”
大家连忙走近听消息,驻法庭记者在电话理说:“陪审员只商议了两个半小时,便宣判刘丽嫦无罪,当庭释放,与孩子团聚。”
大家都松一口气。
“法官例外地吩咐刘丽嫦按时到心理医生处诊治。”
礼子连忙去写报告得结尾。
陈大同说:“把故事放到网页,叫读者投票:有罪抑或无罪。”
礼子不出声,她疲倦地回到自己的小公寓,半晌才发觉水温太熨,皮肤发红,她累极而睡。
梦见一个穿校服的大男孩,走近他,叫她:“朱小姐,你还记得我吗;我叫刘伟明,现在我随母姓了。”
礼子愕然问:“我不认识你,你母亲是我朋友吗?”
“朱小姐,我是那个孩子呀,你忘记了,刘丽嫦的儿子。”
礼子退后一步,强作镇定,“啊,你这么大了。”
“他们说你最清楚这件事,恳请你详尽告诉我,我父母之间的恩怨。”
“你母亲呢,她还好吗?”
“她只说,早知这么多人同情她,早知这么容易脱身,她应该早些动手。”
礼子大惊,“什么?”
“那天晚上,她醉酒回家,倒地不起,她当时并无生命危险,但是,她已计划良久——”
“胡说。”
礼子喝止。
“你怎知道无此可能?”年轻人瞪着朱礼子,“你与陪审员滥用同情心。”
礼子惨叫惊醒,滚下床撞到头。
电话铃不住响,是礼禾声音,“我找了你一夜。”
“我知道裁判后果后一早睡了,由你负责替刘丽嫦诊治?”礼子一边揉着疼痛额头。
“我们是否过分同情事主?”
“我给你一个地址,你去看过,再决定未迟。”
“那是什么地方?”
“灵恩妇女庇护所,对,下个专题写什么?”
“我将申请连写半年,每周一次,彻底讨论家暴问题,并且要叫读者战栗。”
“我赞成,总不能天天请读者吃冰淇淋。”
“我想让年轻女子知道,即使他勉强你改变发型,也是一种不良控制,小心!如果他连这些小事都觉不满,请另觅女友,不要塑造洋娃娃。”
电话挂断,她更衣往灵恩庇护所。
在接待处朱礼子询问:“你们可接受捐款?”
接待员答:“求之不得,我们都是义工,经费全靠政府少许津贴以及热心人士资助。”
礼子放下一张支票,“可以参观一下吗?”
“请跟我来,不要打搅这里的妇孺,有问题你可以直接问我。”
“她们都因家暴暂时留在这里?”
“是,我们帮她们处理生活,替她们找工作负责托儿,这里一共七个床位,我们希望可以做到二十个床位。”
礼子问:“这座小小洋房亦由人捐助?”
“由灵恩教会资助。”
礼子看到年轻憔悴的年轻妇女在进行各种家务活动。
“为什么不到亲友家去?”礼子脱口问。
接待员微笑,“朱小姐,去到某种地步,你会发觉,一个人其实不是拥有那么多亲戚朋友,大多数人会劝她们忍耐,况且,伴侣是她们当初自己挑选,咎由自取,不大得人同情。”
礼子吁出一口气。
一个少妇正在帮孩子洗澡,她右眼有一只大大像熊猫那样的黑眼圈,显然是捱打结果,可是这样吃苦,仍不妨碍她继续生养。
她低头服侍孩子,一声不响。
礼子低声问:“有劝她们回家吗?”
那负责人吓一跳,低声说:“我们太明白情况不会轻易改善,即使男方寻到此地,求妻子回家,我们也不会赞成,通常是道歉、再犯、道歉、又犯,直至发生惨剧。”
礼子心里发寒。
就在这时,门外有人大声扰攘,那人责骂:“你们挑拨我妻子离家出走,该当何罪,你们鼓励夫妻分手?孩子们怎么办?”
尽管有人阻拦,他还是冲了进来。
那人凶神恶煞,一脸胡子渣,握着拳头,看到少妇与孩子,大声叫:“咏诗,跟我回去。”
少妇把孩子紧紧抱住,躲到礼子身后。
那男子要伸手来推开礼子,礼子大怒,“喂,你手指碰到我寒毛 ,我都不会放过你!”
那男子退后一步,“咏诗,跟我回去,我错了,我保证以后不会再犯,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这时有一个孔武有力的年轻人冲楼上奔下,沉声对大汉说:“请你即时离去,否则召警。”
那大汉声嘶力竭地喊叫:“咏诗,我错了——”
但是他已经被赶了出去。
礼子诧异,他竟如此戏剧化,没想到殴妻之徒也有这么号的演技。
大汉被轰走,庇护所又静下来。
叫咏诗的少妇仍然紧紧抱着孩子不放。
年轻人伸出手,“王志诚,义务儿科医生,我每周来服务一次。”
“失敬,我是光明日报记者朱礼子。”
“刚才你很勇敢。”
礼子说:“我的心突突跳。”
“我们已司空见惯。”
那年轻人粗眉大眼,十分俊朗,礼子对他有亲切感。
“这么多不幸的女子。”她喃喃说。
王医生不予置评,他采取宣明会慈善态度:不批判,不发表意见,只是尽力援助有需要人士。
他说:“我送你出去,怕那男人还在门口等。”
王医生用车载礼子回报馆。
在车上谈了几句,原来他已经三十多小时没有休息,却仍然神清气朗,十分难得。
礼子在报馆处理了一些工作,回家教母亲用电脑做笔记。
她说:“看,多方便,一段段写好,可以随意编排安插更改,谁还用打字机。”
母亲啧啧称奇,但是,仍然没有兴趣。
礼子不想勉强母亲,礼禾却刚相反。
礼禾轻轻对妹妹说:“那位陈太太已到警署做工作,她帮警方寻找儿童色情网络客户,协助将他们绳之于法。”
“那多好,陈太进步迅速。”
“可不是,陈同学告诉我,她父亲现在比较尊重配偶,因为她有收入有工作,而且,有一班穿军装的同事,他甚至开始关心妻子安危。”
“这是奇迹,”礼子说:“她可打算原谅他?”
“她没有记仇。”
朱太太诧异问:“在说谁?”
这时,礼子手提电话响起,“明白,我马上来。”
朱太太追在后边,“你到什么地方去?”
礼子立刻叫车子赶往万宜商场停车场,刚才新闻组同事同她说:“礼子,家暴血案,与你的报告有关,速来万宜商场。”
她跳下车,奔过去,只见警方已经赶到,用黄色带子围住现场,他们正在该处搭起帐篷,遮住线索,一面引起公众不安。
同事宝珍与礼子会合,她脸色惨白,显然是看到了残忍场面。
“什么事?”礼子一手拉住宝珍。
宝珍用手一指,“看到白色的六座位没有,一个年轻女子与两个小女儿购物出来,刚上车就被她伺伏在一旁的丈夫拖下车,当着年幼子女用枪击毙,他接着吞枪自杀。”
礼子震惊,“为什么?”
“他俩已经分居,她获得孩子抚养权,他威胁要她性命。”
“警方呢,她没有求助?”
“礼子,她丈夫正是警察署督察郁勇,这件案与你家暴报告有关。”
“两个小女孩在哪里?”
“一个三岁,另一个五岁,已被带往社署。”
礼子用手搓揉面孔,“天呵,为什么。”
“叫你头皮发麻可是,”宝珍深深叹息,“我也一直问为什么,这里每个人都不好过,他是他们同事。”
宝珍让礼子看她拍摄到的图像,她到得早,连孩子们惊恐得样貌都记录下来。
她俩沉默地回到报馆,两人合作,把一段新闻写出,还没有腹稿,警方代表已出来发言:“这无疑是一宗惨剧,警方已在处理之中,这是一宗独立个案,与公众安全无关。”
宝珍叹息,“我有资料:女方多次求助,可是不得要领,都只是叫她忍耐。”
“是他的同事不想他难堪?”
宝珍说:“我会详细调查。”
这时编辑陈大同出来说:“两人合写得天衣无缝,你们仿佛开了窍,我有得救了。”
礼子一颗心重得像铅,“请勿刊登血腥照片。”
宝珍答:“我会选择比较温和得图像。”
“这件事没有任何温和成分。”
她回到家里,把案件勇专题角度写出来,礼子看看他们一家四口笑容满面的合照,不禁黯然,他们似乎也曾经开心过。
傍晚,她再到万宜商场停车处,发觉黄带子及帐篷已经拆除,水门汀地面经过清洗,但路人指指点点,有人在案发附近放下花束。
礼子深深叹息。
她听到有人问:“孩子们怎么办,为什么叫他们身带烙印活下去?”
说得真好,烙印:永不磨灭的印记。
“会交给外祖母照顾吧。”
“祖莲投诉多次,她生活在极度恐慌之中,可是,大家都没想到郁督察会下此策。”
他们这时看到有陌生面孔,放下烛杯鲜花离去。
礼子只得踟蹰回家。
电视新闻整晚都是郁氏惨案报告。
礼禾找她:“你在写该段新闻?”
“是,我正想请教你关于凶手的心态。”
“凶手认为妻儿属他拥有,并非独立个体,他有权把他们带走。”
礼子悲哀:“他是懦夫。”
“但懦夫往往最懂得伤害身边的人,不少成年人一遇生活欠顺便虐打孩子。”
“偏偏这段新闻,会像所有新闻一样,不出十天八天,便遭公众遗忘。”
“礼子,我将为那两个小女孩做心理评估。”
“姐,我可否在场?”
“恐怕不能,我亦不可透露访问内容,当然也不方便给你观看录影。”
一连串好几个不字叫礼子沮丧。
“礼子,工作是工作,不要太过投入。”
礼子说声明白,忽然之间她疲倦到极点,倒在沙发上,呵欠连连,沉沉睡去。
不到一刻,她蓦然发觉自己有伴,不由惊问:“是谁,谁在我屋里?”眼前渐渐光亮,礼子看到一个容貌娟秀的陌生少妇坐在她面前,用右手掩着一边面孔。
礼子不禁问:“你怎么了,你不舒服?”
她的右脸显然受伤,有血液自指缝流出。
她轻轻说:“照顾我的女儿。”
礼子问:“你是谁?”
她拉开少妇的手,看到她右额上一个乌溜溜弹孔,因为近距离中枪,附近皮肤有黑色火药炙伤痕迹。
但是,出乎意料,礼子并没有特别惊恐,她问少妇:“我怎样才可以帮你?”
少妇刚想说话,忽然有人推开房门进来,那是一个小小圆面孔女孩,只得两三岁模样,一声不响,爬到少妇膝上,伏在那里动也不动啜吃手指。
礼子问:“这是你的女儿吗?”
少妇点点头,“请你照顾她。”
礼子趋向前,问幼儿:“会说话吗,你叫什么名字?”
幼儿把脸伏在母亲怀中,一言不发,也不抬头。
少妇轻轻叹气。
这时轰隆一声,礼子惊醒,原来邻座一早开始装修工程,不停的凿墙锯木刺耳声传来。
礼子梳洗,回到报馆撰稿。
她把凶手与受害人的照片取出重看,不,不是她梦中那个少妇。
宝珍过来说:“这么早,可见你也没睡好。”
“听说双方父母都愿意抚养孙儿。”
“是,双方都订在今日下午招待记者,肯定各执一词。”
“为什么有那么多的话要对陌生人诉说?”
“我也不知道,”宝珍说:“可是你的家暴专题忽然炙手可烫(热?)成为光明日报最触目文字,网上读者纷纷发表意见,一日点击达万多次。”
礼子不知道是悲是喜。
“娱乐版同事原先以为销路靠他们打拼,这几日对我们改观。”
老陈吩咐:“今日下午,你,礼子与宝珍,走两档。”
宝珍应一声,问礼子:“你家里可和睦?”
礼子微笑,“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我们家忙糊口,不知大有别的。”
礼子说:“你也长大了。”
“而且兄弟姐妹十分友爱,从不吵嘴。”
有电话找宝珍,她去了一下,回来时脸上充满意外神色,她说:“记者会取消了。”
同事昆荣说:“礼子,当事人周太太指明要见你。”
礼子错愕,“我,为什么?”
老陈走出来,“因为你了解家庭暴力事件,我转运了,通常是我手下记者为着追新闻满街跑,现在新闻找上门,来人呀,太一箱香槟来庆祝。”
宝珍悻悻,“礼子,你若不与我一起,我们从此陌路。”
昆荣说:“宝珍,下次吧,下次加油努力。”
礼子问:“这么说来,光明日报可独家报道?”
老陈说:“正是,大家准备,把会议室收拾一下,招待贵宾,还有,不可泄露消息,免得行家蜂涌而至,礼子与宝珍合作,拍摄时莫惊动孩子。”
宝珍脸色稍霁。
礼子却紧张,问什么好?她偷偷回到办公室,用电话找到礼禾,向她求教。
礼禾也呆住,“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到报馆来?外公与外婆想说什么?”
“请你赐教呀。”
“尽量教他们松弛,点燃熏衣草蜡烛,准备一壶龙井茶,还有,巧克力饼干招待孩子。”
“谁有这种好心情。”
“你听不听忠告?”
礼子答:“我叫人去办,我该问什么问题?”
“问孩子你看见什么,听见什么,之前可有迹象,事后如何应付。”
“多么残忍,我不知道是否做得到。”
“这是你梦寐以求的机会——”
忽然昆荣过来大声说:“他们一家决定半小时后出现。”
礼子连忙丢下电话作准备。
小小会议室忽然像一间会客室,宝珍装置拍摄器具。
他们来了。
这一对外祖父外祖母年纪并不大,才五十出头,难怪要向记者诉苦,他们脸色愁苦铁青,明显影响幼儿,她们各用毛巾遮着头脸,礼子听见她们低声饮泣。
随他们一起的还有一名陆律师。
大家坐好,外婆一手拥一个孩子不放。
时间宝贵,机会难得,但是,礼子却不知说什么才好。
宝珍焦急地推她一下,礼子清一清喉咙,
陆律师为她们介绍。
“周氏夫妇十分勇敢,他们坚决争取外孙抚养权。”
孩子头上毛巾被轻轻掀起,她们却把面孔埋在大人怀中。
这种情形何等熟悉,礼子人急智生,用颜色笔在手指尖画上小小面谱,“你好,我叫礼子,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看了一眼,不出声。
“那天,你们看到什么,听见什么,可以说一说吗?”
外婆周太太鼓励她:“说给礼子听,礼子会明白。”
礼子背脊淌满冷汗,这叫汗颜。
那个约五岁大的大女儿轻轻说:“我们在外婆家住,那天,妈妈带我们到店里买泳衣,出来时,我们上车,爸爸忽然出现,他抓住妈妈头发,把她拖下车。”
她哭泣。
礼子觉得再问下去太过残忍,沉默无言。
3
    宝珍更觉凄然,鼻子发红。
但是外婆叫她说下去:“你讲清楚,然后呢?”
“然后妈妈大声喊‘救命救命’,我听见嘭一声,我看到妈妈头上流血。”
小会议室里每个人脸如死灰,孩子稚嫩的声音竟说出如此可怕讯息。
“然后,再嘭的一声,爸爸也倒在地上,然后,警察就来了。”
“告诉礼子,以后你想跟谁住?”
“我住外公外婆家,我不要去别处。”
礼子当然知道这时周氏夫妇的意思,但她无言。
“请礼子姐姐帮忙转达你的意思。”
小女孩说:“请礼子帮我们。”
她看着礼子指尖。
这时陆律师说:“谢谢各位,访问到此为止。”
礼子蹲下,轻轻与那个更小的女孩说:“你呢,你叫什么名字,你为什么不说话?”
幼儿缓缓转过头,脸上挂着大滴眼泪,她答:“我叫安妮,”她忽然清晰滴说:“我挂念妈妈,我也挂住爸爸。”
周氏夫妇低头饮泣。
昆荣进来说:“对不起,楼下有大批记者,你们从后门离去吧。”
陆律师问礼子:“你咳需要资料的话,与我联络。”
他们匆匆从货物电梯离开报馆。
宝珍伏在办公桌上呻吟:“人间惨剧。”
礼子双手颤抖,“我想我还是转行教书为佳。”
昆荣叹气,“我家孩子与那小姐妹同龄。”
大家用手托着头发呆。
老陈进来吆喝着叫他们开工。
“今晚必做噩梦。”
宝珍再礼子拇指上画的脸谱加添蓝色泪水,拍摄照片。
报道以图像为主,但只让幼儿露出部分脸庞及四肢,说明十分简单动人:“我听到嘭一声”,“血,我看到血”,还有:“我要跟外公外婆住。”
第二天一早新闻出来,不到八点报纸已经告罄,网页不胜负荷,几乎崩溃。
郁家大怒,指明要见记者朱礼子:“不能单听一面之言!”“这是什么新闻”礼子双眼布满红丝,她只想休息。
郁氏夫妇闯上报馆,要求同样待遇。
宝珍举起字牌,上面写着大大的“和平救亡”四字。
忽然之间,大家都静了下来。
宝珍又再举牌,这次写着“爱护幼儿”。
忽然郁氏夫妇相拥哭泣,不发一言。
然后在亲人陪同下静静离去。
报馆里没有一双干的眼睛。
礼子用手撑着头,这几天她明显地瘦了一圈,仍然与宝珍努力把最后一篇报告写出。
宝珍轻轻说:“我将往时代周刊工作。”
礼子诧异,“牛后不如鸡口,你想清楚才好。”
“很久没听到这句话,我想过了,想变一下环境也好。”
“祝你一帆风顺,鸿运当头。”
“你也是,礼子,祝你五世其昌,前途似锦。”
当天晚上,宝珍就向老陈呈辞。
两人密斟良久,终于留不住她。
第二天,礼子却获得加薪升职。
昆荣调侃:“你现在是亚太区行政总监助理,还是亚太区助理行政总监?”
礼子轻轻答:“我是亚太区太白金星兼二郎神君,又称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切勿过份沉迷衔头。”
“明白,有人挖角才算好汉。”
“礼子,你形容憔悴,何故?”
“我噩梦连连,每晚看到一个哭泣的幼儿。”
“去度假吧。”昆荣怪同情。
“到何处,去做什么,去见啥人?漫无目的。”
“乘火车经大草原如何,青藏铁路通车,我与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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