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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生活-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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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柳东的汽修厂马上要垮杆了,更恐怖的是柳东快满四十了,神不知鬼不觉地,一吱溜,四十了!柳东感觉不太妙。
这是一个凋零衰败的小院,墙角荒草凄凄,苔藓班驳,檐下蛛网攀附,积垢飞虫,一棵碗口粗的泡桐,稍显些生气,叭叭地不时有紫色的小花坠地。屋檐下,柳东坐在一把竹条制作的马架上,一摇一摇,忽忽悠悠看上去还自在。天太热,他只穿一条大裤衩,用蒲扇拍打着肥白的大肚皮,麻麻杂杂看着时好时坏的电视,电视机羊角天线的一个分叉已然折断,被锈蚀得坑坑洼洼,一条电线,一头栓在羊角天线上,一头捏在柳东的左手,图象实在太糟时柳东就捏着这根电线来回拉扯,妄图从一片雪花中分辨出哪是人哪是物,渐渐地他就发出鼾声,头向一侧崴耷,一绺涎水顺嘴角下滴。
“嗨,柳东!来啦,来啦!”老苏咋呼着进了院门。
柳东懒洋洋睁眼:“谁啊?谁来啦?噢!”他一个愣登回过神来,从马架上一挺身就往屋里窜。“你们先等等,我去收拾一下。”
老苏笑眯眯说:“这样就很好,天生丽质的你收拾啥?”
老苏果然把那乡下女子带来了。乡下女子五官还端正,身材也不错,只是脸色蜡黄黄的一点儿不水灵,目光怯怯地,长途跋涉的缘故,塑料凉鞋上有黄泥,她不敢正眼看柳东,柳东却从她进门起,就把她看够看腻了。他哪怕有小洪雨的一半呢!柳东曾有不幸婚史。独身好些年来,朋友三四的,没少为他张罗,却一个不成,为此落了个“凡是派”的名声:凡是看上了他的,他都看不上别人,凡是他看上的,别人又都看不上他。柳东在择偶时心气之高,令人极困惑。曾经沧海啊,他拿出他前妻的照片给人看,曾经沧海啊!柳东的前妻长得很漂亮,乍看上去很像日本演员栗原小卷。柳东在看那乡下女子第三眼时就把她剥出去了。事后他恶狠狠说老苏,你狗日以为是配牲口呢,一公一母牵到一起就能成其好事,老子我是堂堂的……人哪!老苏嗤笑着,你以为你是一只什么好鸟?球钱没有一个,那话梆硬!
这事就这么了了,柳东没留那女子吃饭,差点儿连水都没让人喝,他把老苏拉进厨房,一迭连声说带她走带她走快带她走,老苏还想掰持一下,柳东说,你们不走,我走。老苏叹口气,人家才二十三岁,你狗日快四十了嘛。柳东说。快四十了,咋?人说男人四十一朵花,老子我才含苞欲放呢!
老苏和那女子出了院门,那女子瘦削单调的背影踯躅着,拉开老苏一步,还不敢和他并排走。柳东突然又深感过意不去,毕竟是人家天远地远地来了。嗨,你们等等!他们站住了,那女子是侧了侧身子,耷拉一个头。柳东从裤兜里拿出一张百元的钞票,这是你的,你的路费。女子不说要,也不说不要,老苏接过钱来硬塞给她,心说柳东啊柳东,我日死你先人!他们走出不远,那女子忿忿地说,幺爸,这种人不要说是我,连村里的苏寡妇都看不上他。老苏忙说,是我瞎了眼,幺爸瞎了狗眼!
夜里,柳东突感左腹下部胀痛难耐,坐也不是卧也不是,浑身上下大汗淋漓,他只好站在床边,腰弓成九十度,像是给什么人赔罪。这种姿态使他的疼痛稍轻些,他知道这是他尿路结石的病又犯了,上次去医院,只三天就花了一千多块钱,刚感觉疼痛轻些他就忙慌慌地出了院,实在也是住不起了。护士一天往他体内输了多少液呵,都把他整成注水猪肉了病却没有断根儿,现在是又犯了。柳东难受得脸青面黑,轻浅地呻吟着,眼里晃晃悠悠噙一汪泪,他觉得自己怪可怜的,他甩甩脑袋,竟是有汗珠叭叭地溅在凉席上,什么他妈的世道!苦难像水一样往低洼处汇聚。但是柳东自忖他还不是最低洼处,最低洼处的,你比方说,丁爷,老苏,那个被他挥之即去的乡下女子,他于是觉得好受些。一个人下了第十八层地狱,发现还有人住在第十九层,他便会感到一丝慰藉,熬吧,还有不如咱的呢。柳东上小学时有一次下课铃响,同学们在楼梯处挤成一团,前边有人摔倒了,后面的就一层层扑倒了,柳东被压得破口大哭,突然他感觉他身下还压着人,他还不是最糟的,他顿觉轻松了不少,哭声也渐次低了。他现在又有了这种感觉。那乡下女子踯躅的背影,向更低洼处去……柳东的心绪长出翅膀,翱翔似的,居高临下看那乡下女子,咦?左下腹不那么胀疼得要命了。
大生活3(1)
一大早丁爷就和一位上门的客户掐将起来,高矮要叫人家登记,人家不愿耽误,丁爷就拉人家去看“门卫守则”:看清楚没有,咹,来客一律登记,一律。椅子下有半瓶江津白酒,丁爷显然是又喝潭了。客户嘲笑地伸出食指,大爷这是几?丁爷说,一嘛,你说它是几?客户把中指也一伸,明明是二嘛。丁爷就揉眼睛,刚才我是看错了?连一二你都看不清,看啥子大门哦,回家去抱孙子才是真的,你莫再看错了把两个孙子看成一个。丁爷“嗷”地一声呼啸就要去揪那个傻瓜,柳东恰从这里过,说丁爷,算了,人家是我们的客户,是上帝,叫他进去算啦。丁爷说随便他娃是谁的上帝,居然敢洗我的脑壳!再说,上帝明明是好人嘛。
厂长小跑出来了,吴总,对不起对不起,你请进,请请,实在是抱歉。吴总说:“哼!”跟厂长往厂里走。
“给我站住,来,登记!”
厂长很纳闷:“丁爷,你今天做啥子了?”
“厂长,门上这规矩可是你定的。要么你撤了它,要么你撤了我。”
“丁大贵!”
“你是叫我呢吧?我这大号,你爷爷你爸能叫,你呀,叫不着!”丁爷较起真来,一口北京土话,字正腔圆。
厂长气得几乎闭气:“我,我,我把你个……”
客户说:“你们这儿要说是衙门呢,越看越不像,要说是个修破车的厂呢,门槛又太高,告辞了。这位大爷,你消消气,接着喝,喝!”说着竟是扬长而去。
厂长要把丁爷开了,他叫厂里的会计邱大姐把这月的工资提前发给丁爷,叫那个老不退火的残渣余孽提起裤子滚蛋。柳东心想这件事他再不干预就不行了。哎,哎,厂长,你我出气用腮还是用肺?用腮呢,我就不说话我假装鱼,用肺,我就得说句人话,丁爷,那是看着你我兄弟长大的,你我小时候,他没有少照料咱们,你咋能说开就把人开了呢?他那样一个孤老头子,你叫他上哪儿去?
会计邱大姐笑吟吟看柳东。
邱大姐五十多岁,单身。柳东认为她和丁大爷是一对苦命的老鹌鹑,从旧社会就应该比翼双飞,就拼命撮合他们,却搞不成,两个都是老牛黄丸,拧筋贯骨不听劝不听喊的,两个人都以为自己多么的“哦哟”!成都人夸人跟北方不一样,夸人时就说这个人之哦哟,之不摆!在柳东眼里,一个叫花子,一个馊稀饭,明明是天造地设,却彼此相嫌。自从讲究“以人为本”来,这人都不知咋了。
邱大姐亦不主张开除丁爷,这厂确实破旧了点,可是从哪儿再找一个如此尽心尽责的守门人来?
厂长没脾气了。这厂子是差不多十年以前,由几个街坊合资办的,全体举荐柳东当厂长,其时柳东正为老婆的红杏出墙身心疲惫,就让了贤。老虎死了虎皮在,沙锅破了瓦块儿在,铜锣裂了分量在,这是川剧中的台词,那么,柳东不当厂长了威望在。厂长看柳东看了一会儿眼神就散了,他说我算是想通了,这个厂搞好了才有日妈的鬼,这个样子,你们和丁爷都留下,我走可不可以,我走!柳东说,你这个样子我就不喜欢你了。
柳东和丁爷去洪雨的小饭馆喝酒。洪雨见了他们也不搭话,青豆,炒藕,花生米,猪头肉,老四碟,再拎过一瓶江津白酒,老样老价,十元。丁爷在厂里喝酒时,下酒的一般是水果糖,在嘴里咂吧咂吧扔了又吐回糖纸,然后喝口酒,心满意足得令旁人倍感辛酸。丁爷从前更穷,蹬三轮的时候是用铁钉子下酒,一根老粗老长的铁钉子,在嘴里啜吧啜吧,整一口酒,三轮车就蹭蹭地骑出半里地。
“丁爷,总共十来人的小厂,你喊人填啥子会客单嘛,你以为是你祖上给皇上守陵呢,你看你一副老不退火的样子哦,来,喝!”
“来,来,哎,有日子没喝了。”丁爷爱说有日子没喝了,实际上他没日子不喝。
“你老人家把我们那个破厂当成中南海国务院在整,你日霉得心慌不慌?阿猫阿狗的你等他自由来去嘛,贼?是个贼就比咱有钱。你说你也真是,那么大一把年纪了你说。你简直传奇得很!”
丁爷浑浊的眼仁里,浸满血丝,他眯缝着眼睛,用力眨巴眨巴眼皮,枯瘦的老脸上每一条皱纹都牵动着:“人的一辈子,苦了,乐了,都在这里装着呢,”他拍打自己的脑门,“可我是什么都记不起来了,白活了我。”
柳东举杯:“丁爷,来,干!你是个传奇人物哟,传奇传奇。”
“你是骂我呢吧?”
“这是夸您哪丁爷,古今中外,凡人物者都传奇。”
这时候柳东的弟弟柳西,扛一杆气枪进门了,给柳东打声招呼,揶揄丁爷说:“丁爷,又有日子没喝了。洪姐,洪姐!”
洪雨就从灶间出来:“柳西你还当真了,你这枪真能打耗子?”
柳西用枪瞄住角落里一只迷迷糊糊的猫:“洪姐,要不我先帮你把这猫灭了吧?这家伙除了谈恋爱就是睡觉,偷起东西来比耗子还厉害,完全是汉奸猫。”
洪雨笑得哧哧的。
小蜂从哪里窜出来:“柳西叔叔,你这家伙管用不?”
“看见那画上的蛾子没有?”柳西开了一枪,噗地一声,那蛾子就被拍在画上了。
小蜂很惊讶:“妈哟嘞,你很可以嘛。”
大生活3(2)
柳西就照他后脑勺上给一巴掌:“你说啥?小小年纪不走正道。”
“柳西叔叔你算了吧,自己都在斜道上窜,居然要我走正道。”
“小蜂,没大没小!”洪雨厉声说。“看我收拾你。”
柳西说:“算了吧洪姐,小蜂说得没错。”
大家就都笑起来。
雷鸣电闪,外面下起倾盆大雨,密集的雨柱,在马路上溅起惨烈的白光,一片片此消彼长。
丁爷呆呆地看着门外:“有日子没下雨了。”
一辆大林肯在门外停下,车上下来一个男子,冲过厚厚的雨帘进了小饭馆,雨水在他的西服上缚一层黑亮的光。他叫高明。小蜂曾经提醒过柳东——这一段时间有个老兄,小蜂说,我估计是看上我妈了,有事没事的一坐就是半天,柳东叔叔你要把细点。
洪雨上前招呼高明:“高哥,这么大的雨你看你,坐,坐,今天的芹菜有些老,没办法,我知道你好这口,跑了几家菜市,芹菜都老,要不换点儿别的?”之周到,之殷勤,一边娉娉婷婷拎过来啤酒和玻璃杯。
“没事儿,就是芹菜了,它再老,还能比我老?”
柳东斜着眼看高明,什么菜不好吃,吃芹菜,日怪得很。那家伙喝啤酒的样子更日怪,只用食指和拇指捏住玻璃杯,另三枚手指很妹气地张扬开来,人世间什么样的品种全有!
外面是一阵紧似一阵的风雨,电视里有个傻瓜正在报天气:今天晚上,晴转多云……有这样睁眼说瞎话的吗?你哪怕看着天气报呢,现在下雨……这样柳东就更生气了。
高明吃得喝得很慢,柳东比他更慢,他要和高明耗到底。总之洪雨的身段更好看了。从前柳东喂过一群鸭子,放学回来就用一根竹竿把鸭们赶到府河去觅食些鱼虾,鸭们小时候通是黄绒绒的一团分辨不出公母,渐渐地鸭们长大了,那些公鸭出落得尤其漂亮,苹果绿的孔雀蓝的羽毛,在阳光下灿烂夺目,它们在河里扎着猛子,忽闪着翅膀,向母鸭子炫耀自己的一切。如果说洪雨也是一只母鸭的话,高明的挺括西服,从容风度,堂堂仪表和那辆泊在雨中的大林肯,那是何等样辉煌的羽毛!而柳东有些啥?电视电影中的好姑娘,都不是嫌贫爱富的。那些写戏的傻瓜懂个球,他们该去看看柳东的鸭群,看那些温温顺顺撂腚的母鸭子。
柳西拎着一塑料袋死耗子从灶间出来,身后是欢天喜地的小蜂。那个小东西把高明的来头告诉柳西了,柳西看高明的眼光就有些阴沉。柳西是个看上去俊秀挺拔的美男子,眉宇清秀却英气勃勃,脸上线条版画似的阔直清晰,浑身肌肉发达,旁人无论如何不能想像他和那个猥琐地弓着背,满面迷茫的柳东是亲兄弟。
柳西把那袋死耗子往高明的餐桌上一撂:“洪姐,这可是一道潮州大菜,看有没有买主。”
洪雨生气了:“柳西你想干什么?”
高明歪着头,饶有兴趣地看柳西,用一张餐巾纸,慢慢地揩着嘴角,他的忍耐迅速逼近极限,但他不愿意在洪雨面前和这个小流氓有龃龉——对付流氓有对付流氓的招。他起身,掏出一张大钞对洪雨说,“别找了,记在帐上。”然后向门走去,在门边,他站住,很慢地转身,对柳西微笑了一下,那意思是后会有期。
柳东担心柳西会和高明掐起来,却没有。他知道论起打架,高明绝不是柳西的对手,但是那样会使洪雨很难堪,他自己更不愿背一个争风吃醋的酸名。
丁爷兀自喃喃地说着酒话:“……尔等见过丁爷犯愁吗?没有,可着这成都城,有比丁爷快活的吗?没有,有比丁爷有钱的主吗?没有!有吗?丁爷的腰板,直,除了骨气,没别的毛病,想当年在朝鲜,丁爷用机关枪突突过鬼子,联合国的鬼子,他也架不住机关枪突突……庚子年那八国联军,那是没遇上丁爷,嗯?酒呢?”
柳西走过来凑趣:“丁爷您是生不逢时啊,想当年,那帝国主义是坐着帆船就把咱侵略了,路上来回要走半年。”
洪雨脸上阴沉沉的:“差不多你们也回吧。”
雨停了,这是一场透雨,使空气清新活泛,柳东的心情却很郁闷。如果高明真对洪雨动了心思,柳东知道自己绝对没戏。他在心里恶嘲自己,柳东啊柳东,你简直是个大傻瓜,傻翻山了!你也配玩女人?你玩个毛!柳东其实深知谈恋爱和玩女人是两码事,他这样想,是为了让自己痞一些下流一些,他不能瞪着一双水汪汪的清纯的眼睛去看生活,那样他就吃亏太大了。那一天洪雨一人在家,柳东上门了。他去洪雨家,已经不用支吾一个什么借口了。洪雨说你先看电视我去洗个澡。洪雨洗完澡后出来,裹了一件丝绸的睡衣,然后就懒懒地躺在沙发上,把自己摆成很舒服的样子,小腿露出来,惊心动魄地露出来。柳东眼睛直直地看着电视。洪雨说,冰箱里有饮料,去拿。柳东说,你说什么?噢,不,不客气。洪雨说,是给我拿,橙汁……柳东给她拿来橙汁,然后走到她的身后,这样可以避免四目相对的心虚或者羞涩。他轻轻把双手搭在她肩上,她晃身子,摆脱了那双心怀鬼胎的手,她说,我不喜欢这样,我累了。柳东便收了手。你想天底下还有比他更傻的傻瓜吗,她薄薄的睡衣,只消轻轻一拈,比搓去花生仁上的红衣还方便,就白白的什么都露出来,任他由此及彼,由表及里了。都是过来人了装啥子处女童男?但是柳东这个傻瓜——你猜他想的是什么——来日方长,于是长长的来日中,冒出了一个高明,一个第三者!如果那天他把她亲爱了成其好事了,哪有现在这些惭愧事?洪雨觉得自己背上火辣辣的,被目光灼了,起身走向另一把沙发,柳东站在原地就没法动弹了,稀饭就是这样化成水的。而这个傻瓜居然想的是来日方长!报贩在墙上的镜框里慈祥地看柳东。如此算下来,高明是第四者了。柳东再去洪雨家时,墙上的报贩已然没有了,但是洪雨那天没去洗澡,上一次是稀饭化成了水,这一次是连水都没有了。
大生活3(3)
有一些女人不喜欢畏手畏脚的男人,特别不喜欢,她们喜欢大刀阔斧长驱直入,特别喜欢。
洪雨是给过柳东机会的,只给了一次,说明她并不非常喜欢柳东,有一次性经历也罢,没有也罢,报贩毕竟走了一年多了,她是需要一点男人的爱抚的。报贩的床上功夫很了得,九浅一深的,那一深直杵心窝子。洪雨常自慰,像一只小鸟,梳理自己的羽毛。小鸟这样做的时候欢快愉悦,洪雨却是苦涩的悲凉的。洪雨的性欲很强,但她不想再全身心地投入一次爱了,诚如她自己所说:我累了。那时候柳东应该柔声说,没关系,没关系,你闭上眼睛,有我呢。其实那时候洪雨已经很湿了,她在洗澡的时候就做好了心理和生理的准备。
事情就是这样,这就是柳东用眼睛看世界的下场。
大生活4(1)
邱大姐腿疼的老毛病又犯了,叫柳东跑一趟银行,取回全厂的工资来。柳东说,邱大姐,你和丁爷的事磨合得咋样了?好事多磨那是说我这样的年轻人,你和丁爷却必须磨快点儿,要不稀饭就磨成水了。邱大姐说你再胡说八道我撕你的臭嘴,真是的,狗嘴里不长象牙。柳东说人嘴里更不长象牙,长出象牙看不吓死你。
柳东从银行出来后不久,看见路边树阴下围一丛人,有一个很肮脏很破烂的小姑娘坐在人丛中伤心哭起来。柳东下了自行车挤进人丛。
“嗨,小妹妹,嗨,迷路了吧?家住哪儿?你爸你妈呢?要不,叔叔带你去找家?”柳东如是说。“你倒是说话噻!我要是找到你们家大人,我把他们踩扁了抠都抠不起来!”
小姑娘的脚边有好心人扔下的一些小钱,柳东从衣兜里抓出一把钱来,一块两块五块的都有,那是他上午在厂里打麻将的纯利。他拉过小姑娘的手,把这钱拍在她手心里。小姑娘不哭了,用水汪汪的清纯的眼睛看柳东。小姑娘长得不错,别遇上人贩子才好……再过十年,这小姑娘可以去电视台选美了:“谢谢大家,左边观众的掌声会不会再热烈点?”十年!可是谁活得到那么遥远呢?柳东想着,真是一件遗憾的事儿,要是坐在马路边伤心哭起来着的是一个大姑娘,早就被人捡走了。消根儿不过夜嘛,先消根儿,再打缺,一条龙,杠上花,自搂关三家,上午那把牌和得真痛快,从来就假装潇洒的老苏,瞳孔都大了。老苏说,没关系,兄弟伙打牌,肉烂在锅里。可这一回是烂在柳东的锅里了,赌博思想害死人哪,害死的那是别人……快到厂门口时柳东拍拍屁股兜,舌头一阵发麻,厚厚的一沓子钱没了,他忘了自己在骑车,双手在浑身上下摸起来,这就被摔得唏哩哗啦。他推着不能再骑的自行车,回到那棵小姑娘哭过的树下。没有人了,地上有一些烟头,一张一分的小钱,和树叶一起在微风中摇荡。他也不好好想想,他回来做啥子?那钱要是还在,这世界就是疯了——你见过被遗失的钱在路边伤心哭起来的吗?心肠再狠的人都会把它领回家。
柳东去洪雨的小饭馆喝酒去了,天塌了由醉鬼撑着最好,不定还会说出些什么惊世骇俗的豪言壮语来供后人琢磨——家伙是怎么想出来的?我们怎么就想不到?
柳东喝酒的时候厂子里已然乱作一团麻。有人主张柳东是携巨款潜逃了,不看报纸嗦,贪官污吏最终都往国外潜逃,有人反对这主张,说柳东那点子钱,最多够飞到太平洋中间就得跳伞下飞机,都懒洋洋地笑,觉得这事件最后说不定会很开心。柳东嘛,怎么会呢?他看上去还算厚道啊。然后大家再商量去哪里找柳东,到他家到交警队或者医院急诊室或者干脆一竿子扦到底,直接去殡仪馆,丁爷“嗷”的一声啸叫就要去揪那个主张去殡仪馆找柳东的人。
柳东闷闷地喝酒,洪雨问他半天,他只是不答话,把个洪雨急得眼泪汪汪的。柳东从来不这样,柳东今天做啥子了?
柳东还剩下最后一点儿清醒的时候问自己:你要是捡到那么大一沓子钱你会退给别人吗?我会先去喝酒,喝了酒再说……万顷荷叶一点红,那是一只小毛虫……对面的小孩看过来,这是你妈的大奶奶,就看你娃娃乖不乖……呼儿嗨哟!嗦嗦啦来,往上抬……柳东飘出了小饭馆,一路往回飘,飘着唱着:
我爱呼伦贝尔大草原,
大草原和北京紧相连,
红太阳光辉照亮牧区,
我催马儿飞向前!
接过先辈套马竿,
贫下中牧嗦哆啦把我指点……
那么大个人世间,柳东只喜欢这一支歌,但他却只会这歌的一半,往下还歌颂些谁谁,柳东就不知道也不追究了,横竖不是雄鹰就是骏马,哪怕是歌颂一匹大叫驴或者一只小毛虫,那都没有柳东一分钱的关系。
天很晚了,王鹏举的洒水车从柳东身后开过来。柳东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像王鹏举那样去开洒水车,可惜他柳东是个普通人。王鹏举问柳东为什么喝得如此邋遢,柳东说今天特别高兴,王鹏举问他是不是和小洪雨谈巴实了,柳东说你才和小洪雨谈巴实了!你让我滋一滋。
柳东走在洒水车飞溅开来像孔雀开屏一样的银莹的水花里,心里好受多了,不是他丢了钱而是钱丢了他,水往低处流,钱往高处走,这就对了,这样比较符合生活,和小洪雨一样,连钱都躲得他远远的,这就对了噻。
柳东流汤滴水回到家时,院门外坐一个人,慢慢站起来,是丁爷。丁爷说不就是万把块钱吗?天没塌,连一根儿毛都没塌,不是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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