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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春晚-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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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管事朝卢婆子招了下手,便吩咐将那糟的鸭脯肉鸭掌切两盘上来。卢婆子有生意可做,十分欢喜,也不要八斤端,亲自送了上来。
袁当值瞧了卢婆子那只筋骨突出的手,双眼饧涩。
“这只爪子却是大,熏得也黄,只怕难啃!”
卢婆子最是讨厌人家说她黄瘦干扁之类,当日她汉子便是拐了个白白胖胖的女人丢家弃子而去。如今又被当值取笑,便恨恨的啐了一口,回了后院。倒惹得周围人大笑,袁当值得意不已,乐得又灌了几杯黄汤。两人胡乱用了些饭,袁当值便道了声“总是偏你,那日我请管事!”,转身仍朝衙门去了。
卢管事便唤结账,八斤自角落串了出来。笑嘻嘻地唤了声老爹,又倒了盏茶,替卢婆子收了钱。卢管事谑道:“好孝顺儿!”
八斤那张阔嘴往两边一扯,拉得好宽,露出一口瓷实白牙,压低了声音道:“阿爹,你成日请那当值喝酒,供得他菩萨般虔诚。他讲话却不实在,藏着哩!”
卢管事闻听,不觉惊讶。自家一向做事谨慎,今日只为打探口风而来,如何透露了半分口风,这小子为何说如此话来?
“你瞎扯甚?不过是喝盅酒,乱讲几句闲话罢了!”
八斤呵呵笑了两声,将几个碟子撂在一处,欲走时又丢下一句:“管事每费了钱,请公人们饮酒吃饭,不如给我几个铜子,却也有些用处!”
卢管事捋了一把胡须,饶有趣味地看了看八斤。
“好小儿,到你爷爷处耍把戏!且说来听听,看你有几分本事!”
八斤两只黑溜溜的眼珠子四下打量了一下,堂中还有几桌客人,且卢婆子正掀开帘子出来,很是不方便。便朝卢管事挤了挤眼,拉了嗓子大声道:“老爹下回再来啊!”
卢管事骂了一声奸猾,也不在意,提脚去了。
①僧道出家,由官府发给凭证,称之为“度牒”。唐宋时,官府可出售度牒,以充军政费用。
 

第二十七章 英雄莫问出处?
更新时间2014221 21:15:13  字数:4822

 因时辰尚早,回府也无甚事,卢管事缓缓沿着街道背阳处前行,拐进了一处小弄子。里头不深,不过几户人家。自家外甥慎儿伙了几个娃儿正在地上打滚戏耍,见姥爷来了,噌地翻身而起,咧嘴冲卢管事唤“姥爷”。卢管事自是欢喜,自怀中掏了一纸包与他。打开一瞧,却是几个糖角儿,慎儿欢呼一声,便去与伙伴分糖。卢管事笑着摇摇头,自进了女婿家院子。
女婿张思本一身粗布短褐,正在院中劈柴,见老丈人来了,忙放下手中柴刀招呼,唤了妇人端茶。
当下张思本便与卢管事说些城中见闻,聊些家常,倒也惬意。
“岳父可听说新迁来的张府?”
“如何不知,城中传的热闹,道是他家置办的好深的院子,好齐整的家当,怕是如今清平首富!莫非是你亲戚?”
张思本嘿嘿笑着抓了抓脑袋,他本憨厚,不善玩笑。“小婿哪有这等亲戚。不过是前日去寻他家管事,看有甚木活可做。他家管事倒给了好几件活计,够做一阵了。”
卢管事点点头,如今女婿倒会自己去寻活计了,不愁赚不来银钱。
“他家买的是原钱大户的院子,你可知道费了多少贯钱?”
“小婿倒也听到些首尾,说是费了两千来贯哩。”
卢玉芬正端些茶点过来,听了此话啧啧道:“凭贵,足可买两百亩良田了!”
张思本白了她一眼:“妇道人家,知道些甚!那样大五进院子,另有一个大花园,有钱也没处买去哩!”
妇人很是不服气,张嘴辩驳:“徐府那样尊贵人家,也不过四进院子,显摆些甚!”
说到徐府,张思本自不好说些什么,然世道如此,徐府倒是显得太简陋了些。张思本心直,当着老丈人提了心中疑惑。
卢管事却只淡淡说了一句:“徐府原不在意这些。”
张思本怔了怔,只想不通,若是自己有徐家家底,无论如何是要像张府那样阔气一番的。
卢管事却转了话题:“如今做了几家活计?”
张思本愣了愣,回过神来:“原做了四家,已做完了。因张府事多,便只接了他家活计,要的月余时间哩。”他怕老丈人担心自己,忙解释道,“如今不愁活计,只做不赢哩。好些农户见城中买卖好做,连田都不种了,携家带口,赁了房子住。随便做些事体,也强过村中农事。连妇人都可赚些工钱。”
她妇人听了,便笑道:“若不是慎儿年纪小,女儿也寻摸着去赚些铜子儿贴补家用呢!”
张思本便觉在丈人前丢了脸面,喝道:“哪用你妇道人家出头露面,我赚的不够你花费?”
卢管事忙插嘴道:“女婿能干,你闲操的甚心,服侍好女婿,带好慎儿就是。”
那妇人嘟嘟嘴去了。
卢管事便问到上次托女婿打听之事。
“倒有一家绝户要卖,儿子在许大将军营中死了,也无甚亲戚,生活甚艰难。老两口又有病在身,只图卖了这处房子养活自己。他家房子只有四间,却有个好大院子,价钱却并没有细谈。老丈亲去看了,心中有个底,才好谈价。”
卢管事想了想,索性要女婿带他去看看。
张思本便带了丈人,寻了条小路径往那绝户家而去。
果然是好大一个院子,只脏污不堪。菜园子也没好好打理,一片荒芜之象。说是有四间房,黑乎乎矮仆仆的,也不知有多少年头了。张思本问丈人可要进去瞧瞧,卢管事摇摇头,只在心中估了估院子大小,好回去禀告。
“老丈人,城中也有别处房子卖,你专往此处看作甚?本地人有钱都不往此处来哩!”
卢管事笑了笑,只说此处空旷,不比南头拥挤。
张思本低头看了看脚下的土路,这几日天气晴好,这路便满是尘土,沾得鞋子上裤管上一片灰扑扑的。张思本心道,连自家那处弄子都铺了石子儿,干干净净的,谁愿意上此处来啊!
回得府来,卢管事先去七郎处回事,却巧六郎容娘都在,一并告知了消息。容娘听了便很感兴趣,望了望六郎那边,六郎正在凝神考虑,也望了过来。照七郎看来,两人竟是一般的算计。
六郎便吩咐卢管事继续打听,可有其他愿卖房之户。
“莫惊动人,免得买不成遭人误会。”
卢管事自是领会,接了事情去了。
六郎又回头对七郎道:“咱们去城北玩一回。”七郎听见出去玩,心中欢喜,即命七斤去套车。
容娘眼巴巴的瞧着两个哥哥,六郎却看也不看她,抬脚便往门外走,七郎摇了摇头,又朝六郎吐了一回舌头,便是不敢的意思。容娘可怜兮兮的跟到了影壁后头,六郎喝了一句:“回去。”
小环见六郎生气,忙拖了容娘的手臂往回。容娘不肯,犟在那里。
“便去一回,我只在车里不出来便是。上回你们说带出去玩,黑灯瞎火,又有外人,哪里玩了?”
六郎听了便回过头来:“你道今日是出去玩了?”
“我自知道今日哥哥是去做甚,便是跟去看看又何妨,值当你这般凶狠!”
六郎一口气被阻在了嗓子眼里,眼见容娘扁了嘴,两眼盯着地面,一副委屈模样,便是有再多话也说不出来。
“不得下车。”
容娘知道这是允了,绕过六郎,自去上了车。七郎笑吟吟的看着她,她抬了眼,吐了吐舌头。
过了田家茶坊,青砖地面便到了尽头,街道两旁房屋渐渐稀松,不再是廊房样式,都是些平常住宅。偏又参差不齐,这边进两步,那边退两步,并不成个街道模样。讲究些的,也有个大门影壁,只是粗糙;有破陋不堪的,围个稀疏破烂的竹篱笆,屋檐上草茎迎风摇摆。
白日里头,这里人烟却稀少,只有些缺齿老人蹒跚走过,偶尔看过来,浑浊的眼睛满是木然。也有小娃,一身脏污,纠在一起打斗玩耍;偶见个汉子,却是懒洋洋衔了草茎,摊开了手脚靠坐在围墙边,似睡非睡。
再往前行个两里地,人家没了,道路也没了。前方便是那晚看到的山丘,林子倒是干净,就是树木矮小,地面像打扫过一般。
容娘见四周没了外人,便告了六郎下车瞧瞧。她看看林子,又看看那晚夜景之地,十分新鲜。
“为何一城之内,此地如此荒芜?”想到城南人流不断的街市,容娘很是纳闷。
“数十年之前,此地原与南市一般人气。元祐年间,有人家收留瘟疫患者,全家无一幸免。至此,新户皆不爱落在此处,原住在此地之人也陆续迁离。又有作奸犯科者,无人愿交与者,也寻了此处落地。难免便做些偷鸡摸狗之事,搅扰得他人不得安生。但凡走得动的人家,纷纷另寻他处安居。只余些恶徒懒汉并穷困潦倒之人。”
六郎想是做了些功课,了解细微。
容娘听见,心中很是跃跃欲试,只望手头有大把钱财,好收买些房屋地面,好生做一番事业。
六郎却静静地打量了一番前头的小山丘,小径倒是干净,也不见人影。他看了容娘一眼,抬脚便走。容娘初时一愣,反应过来之后赶紧跟上。
虽近县城,林中到底幽静些。不时有鸟鸣啁啾,虫鸣唧唧。容娘很是快活,指着林中物事问东问西,六郎七郎倒有八成答不上来,七斤是此地人,倒认了个九成。
容娘便问:“如此,你可晓得为何林中如此干净?”
七斤不以为意的答道:“娘子日日也要进厨房,柴草从哪处来可知?”刚一说完,头上便挨了成奎一爆栗,罚他语气不恭。
容娘只当他淘气,何时在意过,不过做给六郎看罢了。
“此山莫非是官中的?”
“娘子说的极是,连后头菜地,并再后头几栋房屋地面都是官中的,并未发卖。”七斤弯了腰,毕恭毕敬。
“为何可任人占用?县衙不管么?”
七斤又有了用武之地,欢快答道:“禀告两位郎君与容娘子,县衙原也想收回的。只被人占久了,用得顺手便不舍离开,又有些地痞无赖之辈,原从牢中出来,也不怕被关。县老爷便有些无奈,加之用途不大,便一直拖了下来。”
这话却是极好的一个补充,六郎点点头。七郎嘿嘿的邪笑了两声。
“你家便是那无赖之一吧,是哪一户?”
论起出身,七斤便垂了头低了声音:“是篱笆上有三个小洞的那家。”
七郎围着他转了一圈,越发奸诈:“小洞?塞得进百斤的猪去,可真是小得很?”
七斤被大大的削了面子,一时不平,抬起头大声说道:“阿郎,莫瞧不起人。我家也是正当人家,房子是自家的,却不是赖的。家中原也有几亩薄田,养活几口人也是可以的。只不过阿爹早去,阿爷与婆婆病重,才拖垮了……。。”说道后头,七斤的声音便越来越低,终止听不见。
六郎狠狠的盯了七郎一眼,容娘听了心里难过,安慰道:
“英雄莫问出身,你莫伤心,七哥原是玩笑话,当不得真。”
原本气氛已是低沉,容娘的这句话却将众人逗乐了。七斤不过十岁零一,人倒机灵,偏是爱睡觉,找个机会立在墙边都能睡着。有几次七郎在里头听教授讲,他在外头鼾声雷动,引得众学子捧腹大笑。
前头的六郎也抿嘴笑了,七郎笑得抚着肚子。
“好,你是英雄,你家八斤也是大大的英雄!哎哟喂我的老娘,笑死我了!”
提起八斤,想起八斤那张荤素不计的大嘴,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小径在此处拐了个弯,蜿蜒向上。坡下溪水潺潺,清可见底,顺着山脚一路欢快流往清江河。
“六哥,我要洗个手!”
容娘不待六郎发言,便将那白嫩双手摆在六郎眼前晃了晃。那双手确是污的,一路摘茎扯叶,皆染上了绿色的汁液。六郎无奈,只得点头。
那边七斤立马道:“小娘子跟我来,我知道个好去处。”自顾蹦跳着往前去了。小环便要搀扶容娘,容娘却比她还快,早迈步跟了七斤下去。
那是溪边一浅滩,卵石铺垫,水浅浅漫过,时有落叶飘零。
容娘略挽了挽衣袖,搓了手,又掬水去喝。回头笑对六郎七郎道:“六哥七哥,这水比家里井水好。”
斑驳细碎的阳光打在容娘的脸上,水珠晶莹剔透,映得容娘瓷白的脸蛋光华流转,令人不敢直视。偏她又巧笑倩兮,黑黝黝的眸中尽是笑意,浑然不知自己的美好。
六郎顿了顿,七郎早裂开了嘴,笑道:“我来试试便知。”
七斤很是得意:“郎君仔细些尝,小的打小喝这里的水,最是甘甜。三爷花了银钱从市集上买来煎茶的甘泉水,还比不得这个哩!”
七郎边俯下身子去就水边笑骂:“若是不好,小心挨揍!”
六郎轻声对容娘道:“擦擦脸。”
容娘吐了吐舌头,用帕子粗略擦了擦。几缕发丝被水润湿,黏在颊边。
六郎的眼睛便闪了闪,不觉偏过脸去。却看到转弯处又绕了几个人过来,为首一人正是赵东楼。一身石青色宝相花刻丝锦袍,衬得他风流倜傥,很是打眼。那厮两眼发光,径往这边而来。
“两位老弟,咱们真是心有灵犀,都奔这一处来了。”
守礼嘴角含笑,唤了一声赵兄,紧走几步,上得小径,赶在赵东楼下来之前挡住了他。七郎也瞧见了,他素喜热闹,连声唤着赵兄也去了。
容娘早转过身来,将就用帕子遮了脸,小环扶着,款步轻移,远远跟在七郎后头。心中对此赵兄存了一股无名火,两次出行都被他中断,真是煞星。
那边赵东楼却兴趣渐浓,本是无聊出来闲逛,竟碰到了徐家兄弟,还带了个小娘子。自家眼尖,那一眼正是容娘擦脸之时,清新如朝露,天然去雕饰。守礼却防得紧,将自己挡了。有趣!
“这位小娘子是……?”赵东楼朝七郎身后偏了偏。
“是我妹子。”七郎高高兴兴地回答他。
容娘心中对七郎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无奈只得朝赵东楼福了一福。赵东楼回了一揖,口中却称“幸会”。守礼的脸便紧了一紧,赵东楼心中得意,力邀众人一起登山游玩。
赵东楼口才甚好,赶在守礼拒绝之前将话讲得诚恳无比,仿若守礼再不答应便是实实地不近人情无礼至极。偏他连脸上表情亦十分诚挚,挥手便将随人赶退几丈开外,守礼无奈,只得答应。
守平自是雀跃,容娘却是十分郁闷。与小环二人做了尾巴缀在一行人的后头,一脚一只蚂蚁,十分痛苦地施施而行。
所幸山顶很快就到,容娘独在一处,也得几分自由。
清平县地势平缓,偶有丘陵,县城所在更是如此。站在山顶,方圆十里清晰可见。
天空湛蓝,有那几缕云朵,也如棉絮一般被扯得极薄极淡。田野金黄,一丛一丛的黄白两色野菊,绚烂地绽放在田间地头。农户正三三两两收割庄稼,有人在空旷处烧荒,燃起几柱白烟,于空中被秋风吹散,一时轻烟笼罩,如仙似幻。
赵东楼却是一个极会玩的人,随从带了酒水小菜,甚至茶壶茶罐。那边几人饮酒,容娘处便有人送了点心过来,另有人生了火,就地煮茶。若不是赵东楼两次害的容娘玩不尽兴,他也算是个妙人了!
那边赵东楼却也在心中说:“这真是一位妙人儿!见了自己这个陌生人镇定自若,一丝慌乱也无。小门小户的小娘子,见了自己这等人才,早就红了脸,芳心暗许是常见的;大户人家的小娘子,遇到生人都要不迭躲避,方显家教严谨,露出羞涩娇态才好。真是有趣,如今这边热热闹闹,她却赏景饮茶,自得其乐。如此容貌的小娘子常见,如此行事的小娘子却是十分罕见,……。生平仅见。
赵东楼眯了眯眼,吞了一口酒。
“英雄莫问出处”出自:'明'杨基《感怀》邓禹南阳来,仗策归光武。孔明卧隆中;不即事先主。英雄各有见;何必问出处。孙曹与更始;未可同日语。向非昭烈贤;三顾犹未许。君子当识时;守身如处女。
借来用用,莫来追究时代错乱哈!


第二十八章 消息
更新时间2014222 22:55:22  字数:3197

 谁知自外归来,被家中知晓,婆婆当时脸色就不好看,只拿了话责怪徐夫人管教不严,以致家中毫无规矩,与那粗鄙市井人家无异。话说得重,眼睛却是瞧也不瞧容娘这边。
容娘心中难受,这就彷如一顿鞭子,似是敲在别人身上,心中却明明白白这顿鞭子该是自己挨的。容娘惨白着脸,跪倒在地。婆婆却是理也不理,由稻香扶着走开了。徐夫人叹了口气,只叫两兄弟以后断莫如此。
守礼守平好生安慰了一番容娘,叫小环扶容娘回房。当晚小环听得容娘在床上左右翻滚,想是心中不好过。她只盼着容娘日后安稳些,莫再挨骂。容娘的某些行为,在她的心中是匪夷所思的。容娘子……容娘子实是太跳脱了些!安安静静的不好么,甚都不缺,要是自己,必老老实实的待在府中,一年两年都不出府又如何?
然次日起来,容娘记挂的仍是城北那块地,竟似将昨日挨训之事忘之脑后。小环不由叹气!
……
卢婆子今日很是不喜,店里人少,没得几个钱赚。索性回了后头,只剩八斤在前面打点。八斤坐在角落,久坐无聊,昏昏欲睡。店中四个客人,两个是街上闲汉,将就一盘咸豆一壶酒喝了半日。另两个却是临安人,说得一口临安官话。他两个胡乱点了两个菜,也吃了个把时辰。
八斤双手支颊,半梦半醒。忽地听到那两个临安人提到徐府,不由支起耳朵细听。
“大郎也是,徐家这么个破落相,还上赶着求娶。不知贴了大郎多少私房呢!”
另一个嘿嘿笑了,大约历来老成些,压低了声音劝道:“你当心些,毕竟是主家,干你何事!再者,各人缘分,大郎就看中了他家小娘子,有何法子。”
亏得八斤人小耳尖,他又素来是个听墙角听惯了的,尽管对方压低了声音,八斤倒也还听得清楚。
“诶,真是各人姻缘。郑家小娘子听说相貌生的极好,嫁妆也丰厚,嫁过来少大郎多少年辛苦!还当大郎看中他徐家家世,不过如此,还不如……”
八斤咽了口口水,心中暗骂:奶奶的,我当有甚好听呢,人家娶小娘子关你甚事!咸吃萝卜淡操心,等你有钱了讨几个小妇都无人管你!扰老子清梦。
“还不塞了你的牙,乱嚷嚷甚!仔细些,等主薄出来,你即刻去告与大郎,我去递帖子。”
“知道了,就你能!”
八斤微微睁开眼睛,仔细打量了那两个外地人,穿着干净,大约是哪户人家的家仆。
好容易那几个客人离去,八斤收拾桌子,却见外地人桌上两碟子菜尚剩的不少,嘴里不由得嘟囔着:“呵,当自己王侯世家,嫌咱家口味不好!”
卢婆子掀帘进来,这句话便入了她的耳。
“小猢狲,不快些收拾干净,胡乱嚼甚?”
待她看见八斤手中碟子,也不由楞了一下。要知道卢婆子的茶饭店,进来的都是些市井人士,花几个钱,必定是要囫囵吃回去的,剩不了许多。
“是哪个王孙剩下的?”卢婆子问八斤。两人祖宗八代无一丝牵连,言语间却甚是相似。
“莫不是你的远方亲戚?你也不出来认认,头次来,我也不识。”八斤端了盘子直往后走。
卢婆子啐了他一口:“你个猴儿崽子,一天不骂你一顿,皮儿就痒!收拾了回去与你那老不死的爹娘吃吧!”
“哎————。”八斤长长的应了一声,眨眼回厨房,手脚麻利地取了那只惯用的破碗,收拾了便往后门去了。
卢婆子听到声响,朝后门喊了一声:“快些回来,莫耽误生意。”那边八斤早出了门,钻进七拐八弯的鸡肠巷弄里去了。
八斤腿脚利索,哼哧哼哧爬上一道斜坡,穿过两户人家,赶走闻香而来的两只野狗,推开自家那扇无力歪倒的篱笆门,大声唤了声:“爹,娘!”
黑黝黝的门洞里传出几声咳嗽,他老爹佝偻着身子出来,见到八斤,心中欢喜。八斤紧走几步,搀了老爹进屋。屋内黑乎乎的床上躺着他老娘,见儿子回来,也挣扎着爬起来。八斤忙在老娘背后垫了几件破衣服,扶她坐稳。
自八斤阿爷婆婆相继病故,老娘又得了痨疾,家中一贫如洗。老爹终日苦做,累得四十岁人如老翁一般朽态,也不过堪堪养大他们兄弟俩,自己却累垮了身子。无奈只好将大郎七斤典与人家为奴,所幸遇到徐家,待奴仆甚厚,每每有些打赏。八斤自己却去寻了分工,赚些铜子养家。卢婆子见他机灵会来事,每常让他端些剩菜回家,老爹老娘也能得些油水。两兄弟将将养活爹娘,要给他们好吃好喝却是不够。
八斤匆匆收拾了一下,吩咐老爹将菜热了吃,莫等他,便又朝门外奔去。老爹两口子成日在家,难得见到个人。如今八斤回来又去,便很是不舍。老爹歪歪地跟在后头,送八斤出门。
八斤端了个破碗,急冲冲往回奔。不提防有人进来,迎头撞了个正着。他抬头欲骂,那人却笑着唤弟弟,不是七斤又是谁?他笑嘻嘻地提了只野兔子,一手却抵了八斤脑袋,生怕他撞到自己。
八斤挥开他的手,裂开了嘴笑道:“哥,又偷溜回来啦!”
七斤拍了他一脑袋,拉了他回头。“赶巧我回来,你等着,我与你一同回去。”迎头见了他爹,唤了老爹,又进门唤娘亲。
八斤心中高兴,舍了卢婆子一顿骂,暂且一家团圆。
七斤放下手中兔子,却是只死的,不知何处得来。又从怀中掏出一窝鸟蛋,堪堪二三十个。
八斤因笑道:“你又陪七郎去猎物了?小心被徐夫人知道,挨板子的可是你!”
他爹娘便有些担心,老娘犹甚,嘴里唠叨着,要七斤小心做事。
七斤嘿嘿直笑,很是不以为意:“大郎出去了,无人动家法。再者七郎要去,我又劝不住。这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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