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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春晚-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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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州那般远,怎会是几个叛军那般简单。他是绍兴府的招讨副使。却去荆湖路那般远的地方,事情怎么会小?
纵使嫁他那日便当明白,早有看他上战场之日。但真到了此日,自己竟然大乱,乱到毫无道理地恨他,怨他,直想要吵一架才好。
心头晃过刀光剑影,少时隐隐绰绰的记忆中,那种让人永世不能忘记的恐惧再度弥漫。她怕。怕他……。
泪水夺眶而出。她背对着守中。滑进被窝,
泪水悄悄的流,她不敢出声。不愿扰到身旁的人。心中思绪万千,乱七八糟的静不下心来。
一忽儿想起草庙镇那一晚。寒光凛冽的长枪在熊熊火光中逼得人无处躲藏,那匪首目中的狰狞凶光,便如地狱中勾人魂魄的恶鬼;一忽儿想起家中老幼,想起举案齐眉的七郎夫妻,想起早起咿呀诵读的靖哥儿;想起少时那一团不敢碰触的往事,浑浊湍急的大河边,绝望凄厉的尖叫声刺破岁月的重重阻隔,清清楚楚地传到自己的心中……
蜡烛燃尽,最后昏暗摇曳的光影闪烁了几下,无力地灭了。屋中变得黑暗,浓黑一片。
林子里偶有一声尖锐的叫声,复又归于死一般的寂静。
身边传来平稳的呼吸,容娘悄悄的转身,漆黑之中甚么也看不到。可是她能感受到身边人散发出来的温热的气息,那种气息让她鼻中一酸,瞬时悔意涌上。犹豫片刻,她轻轻地钻进他的被子,从后面环抱住他的腰,脸贴在他的背上,脚亦缠了过去,不言不语,不声不响。
这是她的心意,愿你我相依,不怨不怪,不离不弃。纵前途凶险,也愿承担这种忧心恐惧,只盼你平安归来。
手被按住,拨开,侧躺的身子翻转,将她揽进怀中,粗粝的大手从衣襟下摆伸进去,在背上摩挲,拿捏。
一阵酥麻感从脊背传到心窝,她攀了他的脖子,唇滑过他的耳蜗,吻过他长了胡茬的脸,凹进去的眼窝,隆起的鼻梁。湿濡的唇舌是她的归宿,捉住了,谁都不放……
次日清晨,薄薄的秋雾中,几人离去,白甲与昌明同行。容娘回头去望,后头是陡峭的山崖,崖上红叶,如火如荼。
城墙上看不甚清楚的两个人影,高而细的,是施氏;墩上坐着,细细的胳膊挥舞着,是浩哥儿。
昌明回了几次头,至后头便噙笑往前,不再回顾。
回到清平,老夫人似有话要说,容娘晓得定不是别事,仍是要劝自己给郎君纳妾。她没有心思,低了头不言语。
老夫人不悦,守中吩咐道:“你去叫人把小环接过来,四喜仍跟着去,只担心他们母子在家,无人照看。”
容娘应了一声,便自出来吩咐人去接。
晚饭时,因得知了守中要出远门,且前途凶险,一家子便有些沉闷。老夫人也不再提琐事,只叫众人早些歇息。
守中叫了二郎七郎并靖哥儿进了书房,想是嘱咐些甚么。
容娘回房,默默地收拾行李。无非是些衣物之类,若行兵打仗,衣物磨损得快,针线又不便,需多预备些。
一夜无话。
次日送别,徐府一众大约是习惯了,并无哭哭啼啼,难舍难分之苦楚状。唯独七郎望着大郎等人离去,十分失望。他平素不羁,待到如此年纪,看着大哥卧薪尝胆、百折不挠以赴大义,竟然也十分艳羡。
容娘神色淡淡,与两位夫人说了声,便去側厅理事。
一时小环过来,旧日主仆相见,十分欢喜。小环的儿子墩哥儿人如其名,胖墩墩的,腿上的白肉一股一股的,便如教授家新起的大藕。
容娘“呀”的惊呼一声,忙叫春雨取了物事来,往墩哥儿脚上一套,果然套不进。
容娘扑哧笑了,道:“罢了,待会叫人去金店里放一放。许就能成了。”
小环接过来仔细看了,是一副做工十分精细的脚镯子,每一个挂了两个小铃铛,十分可爱。
“是蔡家的金店么。可了不得,他家的银器比别家的要贵两成呢,说是成色要好许多。”
小环惊叹,笑着要谢。又见容娘递过一根项链,红线绳,挂着一把小金锁,上面刻了一个“福”字。
“呀,真不敢要。银镯子就已经很好了,怎敢要金的?”
小环不停罢手。
容娘也不说话,将项链塞进小环的手里,道:“你收着,莫拿出来。你也晓得。家里娥娘婉娘几个的娃儿都有。就是怕他们比。说我给你也打了。”
小环自然知晓,自己原是个仆人,托徐府的慈悲。销了卖身契,才得一个自由身。若他们知晓自己一个仆人出身的也有。自然不高兴的。小环眨了眨眼,不好意思的收了。
外头舒娘进来,都是相熟的,舒娘又一团和气,便免了那些虚礼。
她看到小环手里的镯子,也感兴趣,便邀容娘哪日去蔡家的金店里看看。
“听说不比临安的金店差呢。他家是走海上生意的,有些样式打海外过来,连临安都没有。嫂嫂建的大廊坊,叫他家布置的金碧辉煌,妇人也有专门的屋子,不受打扰。”
容娘不置可否,她不爱插金带银,日常用的,都是成亲时徐夫人替她预备的。
“怎么四喜又要跟着去呢,大哥不是说不让跟了么?”
舒娘一边逗着墩哥儿一边问道。
小环叹了一声,道:“他说跟着大郎习惯了,若大郎出去,他不跟着去,睡不着觉。罢了,他心眼实,跟着三爷管账也是个累活。跟着大郎,左右只要他管些大郎的琐事,不像白使臣和陈使臣那般要上战场的。”
容娘在一边将算盘拨飞快,噼啪的声响引得墩哥儿的脑袋总往这边转。
舒娘见到,便笑:“怪道大哥那般轻松地走了,嫂嫂这般厉害,他自然不用操心。”
容娘手下一顿,继而无奈地笑道:“不过是拨得多了,便熟练了。我不像你,作诗写词,与七郎刚好契合。文雅之事,我一概不行,只好摸算盘看账本了。”
小环听了,便有些不服气,趁机插话道:“各人有各人的长处呗。如今清平县这么多庄子,都看着徐府的庄子种田呢。外人不晓得,咱们可是晓得,这都是娘子的功劳。”
舒娘便笑小环眼里只有旧主,一味维护容娘。舒娘是个没有心事的人,容娘看着她只是笑。
小环嘿嘿笑道:“咱家娘子不单理家本事大,胆子也大着呢。舒娘子不晓得,在草庙镇……”
舒娘一听草庙镇,忽地来了兴趣,忙忙问道:“那时我可是听说了,捉了那匪首袁大头,小郡王和大哥在那处立了大功呢!你们不晓得,小郡王提了那匪首的头颅,飞马进城,着银色铠甲,英姿飒爽啊。临安的小娘子们恨不得跑到街上去看呢,嫂嫂可见过小郡王?”
小环与容娘面面相觑,不好做声。
须臾,容娘含糊回到:“远远的见过两回。怎么,七郎不是与小郡王玩得好么,你未见过?”
舒娘面色一暗,露出十分遗憾的神色。
她倒是想见,但一个娘子怎好随意去见外男?况她与七郎成亲以来,小郡王事务繁忙,七郎每每念叨,却少有机会见到小郡王了。他似乎成了临安城里的一个传奇人物,虽有家眷,却仍被闺中娘子们惦记。
“真是可惜。几年前,小郡王可是在清平住过一段时日呢,想来嫂嫂也无缘见到。嫂嫂你可知,小郡王来清平做甚么?”
舒娘仍有些小娘子的习气,天真得很。又因是家中么女,养的娇,说话直来直去,讨人欢喜。
“当日他不愿成亲,来清平躲婚哩。谁料济王叫他家五郎替他行了礼,他仍不回去。顾元娘羞得要上吊,绳子都套上了,叫他家婢女发现了,才救得一命。她可是顾太傅的女儿,临安城里有名的才女,最贤淑不过的。后来也就好了,如今还有了一双儿女呢。叫临安城里多少佳人望楼兴叹啊!”
舒娘秀气的脸上现出一副向往的模样,叫人好笑。
人说嘴皮薄的人,能说会道,但舒娘嘴唇圆润,也说得利索不过。她的声音又娇脆,如珠子叮叮咚咚一般落在盘中,好听极了。连容娘都停了手中活计,听她说赵东楼轶事。
“……临安青楼里的姐儿,若有哪个遭他看了一眼,第二日便要四处唱的,说小郡王看上她了云云。若有哪个赴了小郡王的宴席,可不得了,次日便是临安当红的行首呢。春熙楼的锦瑟,不过字写得好些,连着五次被请去陪酒;可笑那红姐儿甘五娘,仗着自己会写几句词,便在小郡王面前显摆,叫小郡王批了一个字,酸!甘五娘脸面全无,好些日子不敢出来见人。”
“唉,可惜他不常在临安,少了好多故事听。临安城里,叫他伤了心的娘子可不少呐。如今他又从了军,越发不得了,到处平叛乱军,市井里传得他如天神一般啊。”
舒娘憧憬地望着窗外,似乎张东楼便站在那处一般。
容娘垂首,依稀记起那时无所事事的赵东楼,成日里与七郎几个东游西逛,原来是逃婚么?
“……我爹爹叫郎君莫与小郡王太过亲近,说是官家无子,晋王家的成郡王与小郡王人品出众,各是五五成的机会哩!”
舒娘神神秘秘的将两个手掌一合,声音压低了,眼睛还偷偷地往外瞄了一瞄,似是怕人听见一般。

、第一百五十章 世事易

守中走后第二十八日,四爷消息传来,他解试得中绍兴府第二十五名,三十而立,成为徐府第二名在科场中得了功名的人物。
老夫人初闻此消息,大怒。骂阮姨婆忘恩负义,撺掇使坏,骂四叔瞒着他偷偷去下场,末了又骂老节度使老来失节,生了如此小儿来堵她的心窝子。
待四爷归家,叩拜在她的面前时,她又收了刻薄的嘴脸,庄重的受了礼,叫人去放炮仗,散喜钱,亲自领了去给徐家列祖列宗烧香叩拜。
容娘叫厨房里收拾了几桌席面,到底热热闹闹的吃了酒,众小辈敬酒恭贺,进之亦摇摇晃晃地端了酒盅,到四爷面前贺道:“四郎,阿爹今日定然高兴,哥也高兴,你全了哥的想头,咱一辈人,总算有人用笔杆子得了功名了。来,跟哥哥喝一盅!”
四爷微笑,举杯道谢,喝了。
四爷仍去临安温书,六郎已预备了举荐书,解试一过,便可去周侗教授那处就学,预备明春的省试和殿试。
老夫人听到举荐书,晓得他们叔侄早已通气,又是郁闷又是欣慰,叹来叹去,终究欢喜多些。大郎六郎如此能干,各个主见强,能独当一面,是徐府的福气。
守中走后第四十六日,是张教授的寿辰。徐府全家过去给教授贺寿。容娘亲做了贺寿的寿桃,点了红,又做了十斤寿面,缝了一套衣裳鞋履,全然以女儿之礼贺之。她提前一日带着靖哥儿回了门,帮着张夫人操持家事。
伯文在蜀。任期未至,一家不能得归。仲武随着守中去了荆州,只有他的妇人带了嗷嗷待哺的小儿在家中。
四娘子亦同天归家,见了容娘。愤愤不平道:“如何大郎去荆州,要拉了我家郎君同去。他去立功,要郎君去作甚?”
容娘看了她一时,忽地笑道:“大哥与白甲。不是去立功,是为朝廷效力,此乃丈夫职责所在。四姐不必担心,姐夫定然平安归来。”
四娘子脸上霍然变色,转身离去。
张夫人自打月娘过世,身子便一病不起。此次寿宴,便多托容娘打理。家中婆子仆人,也尽来找容娘回事。四娘子与她姨娘见到,暗地里冷嘲热讽。笑她一个半路义女。张狂作势。不知羞耻。
然张家热闹异常,园子里女眷莺声燕语,临安最时新的花样衣裳。蔡家金店里卖得最红的款式,今日席面上好丰盛的菜肴。火腿腊肉飞禽走兽,据说多半来自徐家的庄子,张家对的好亲家;外头院子里郎君们说些文章国事,嗳叹国家不幸,遭豺狼觊觎而偏居一隅。
徐府众人至晚归家,管事来禀,大郎家书来到。
徐府众人十分欢喜,七郎头一个夺了,就蜡烛上融了火漆,打开一开,顿时朝容娘一扬眉,先把薄薄一张纸递给容娘。
容娘羞红了脸,接过也不敢看,只好立在一旁听七郎读守中的家书。
问老夫人与徐夫人安,嘱咐七郎不得轻举妄动,要报国须得待他归来。告诫家人勿得张扬,慎言慎行。他一切皆好,无需挂念。
舒娘对这个大哥极为好奇,听得很是专心,不想短短几句话便已读完。她还当七郎漏了纸张,便接过七郎手中的信封抖了抖,再无。
两位夫人已经十分满意的各归各位,说起今日张家见闻来了。
玉娘带着靖哥儿上了老夫人的塌,玩起了双陆。
容娘轻轻地告退,至游廊时,舒娘忙忙地赶上来,挽着她的手笑嘻嘻道:“大哥定给嫂嫂写了一封极长的信,让我也见识见识呗。”
容娘晓得她好奇的心性,也由着她跟来。
守中给容娘的信全文如下:安好,勿念。多吃些,养好身子。
字不大,一张纸上便是两行,另有一行是称呼。
舒娘不可思议地长大了嘴,瞪圆了眼,结结巴巴道:“甚……甚么家书嘛!”
却见容娘带了恍惚的笑,坐在灯下,眼中水波流转,捏了针线,却久坐不动。烛光明亮,映得她脸上肌肤剔透,温柔婉转的侧面,令人见而忘俗。
“嫂嫂,怪道大哥待你那般好,你……你可真是美哩!”
舒娘不由自主说道。容娘不解其意,扬眉探询。
舒娘认真道:“每每婆婆要训你之时,大哥总是将你遣走,他自己三言两语便将婆婆的话堵了回去。嘻嘻,婆婆可气了,我瞧着她是嫉妒大哥待你那般好哩!”
容娘闻言,便啐了她一口,笑她不正经。
守中走后第五十四日,八斤来信,道临安米价渐涨,可屯粮矣。
继而市井传闻,荆湖路匪人甚众,穷凶极恶,占十二县,建三十六寨,朝廷招安失败。
井巷议论纷纷,有忧心忡忡者,惧那匪人来犯,阖家迁往临安,赁了天子底下屋子住了,好借官家威势,保自家性命。
有人偷偷在家中挖地窖,先藏金银,后藏米粮。
有人嗤笑,荆湖路据此隔了江南东西两路,逃个鸟。
有人靠了墙晒日头捉虱子,家无片瓦,若匪人来了,顶个锅盖跟着匪人抢碗饭吃。
容娘回信,临安铺子里的米面可由八斤做主卖掉,清平暂不运粮过去。
同时,容娘拨五百贯与富贵,嘱其自建粮仓。
守中走后第七十八日,朝廷再征版帐钱,已供军中开销。其中两浙路承担最重。市野哗然,百姓仓中再刮一层粮,穷者仅靠糠皮饱腹。
幸得两浙路雨水均匀,几岁收入颇丰,不然无可过冬。
清平靠稻麦收入,民众小富,堪可应付。
金银价一日贵过一日。一时蔡家金店生意兴隆。
容娘嘱咐管事,家中一应开支,尽用交子,铜钱留库。不可动用。
守中来信,安好,勿念。并无只字寄予容娘。
容娘回房,郁郁寡欢。
舒娘安抚。道大哥当心中惦记,嘴上不说罢了。
两情相悦,自然盼朝朝暮暮。若朝暮相守不可得,鸿雁来往亦可一解相思愁绪。
容娘明明目露忧色,苦笑道:“若信愈短,战事则愈凶。罢了,他有心报平安,定然无事。”
回信,容娘照守中模样回了两句话:家中安好。郎君保重。
老夫人点头赞许。称郎君在外。家中不应以琐事温情拖累。
舒娘钦佩。想着七郎数次闹着要从军,自己几度阻扰,不觉羞赧。
守中走后第九十九日。朝廷又征月桩钱之卖纸钱,两讼不胜罚钱。既胜欢喜钱。官司打赢打输皆需缴税,买卖纸张亦缴税。一时城中贫寒学子皆不写字,衙门门口罗雀。
容娘嘱靖哥儿练字时,需正反两面利用,不得浪费。
娥娘产女,容娘送金锁银链,另米一石,面一石,肉二十斤,蛋一百颗。李家大喜,缸中空空,正缺米面。
老夫人嘱咐,不去吃席,免得铺张,只叫娥娘好生坐月。
守中走后第一百二十日,容娘十九寿辰。
徐府免了酒筵,只吃寿面,送礼各随心意。
舒娘与容娘亲密,她陪嫁丰厚,便不动声色地去蔡家铺子打了新式金钗一支,送与容娘。
容娘无奈,只得收下。婆婆赠珍珠圆簪,徐夫人赠金珠蝶花,娥娘赠绣帕一块,婉娘赠石榴裙一副,张四娘随贺寿喜钱一贯。
容娘加一贯,回赠。
八斤赶回,奉上临安绸缎一匹,另有小匣,嘱咐容娘回房再看。
晚间,容娘打开一瞧,却是糖人儿一支,薄薄的,淡褐色,晶莹如玉,却是一个婉约的小娘子。
容娘瞧了一时,微笑。恰逢靖哥儿进来,看见糖人儿,十分欢喜,叫唤着要了,舌头舔着吃了。
守中走后第一百五十天,正月已过,未见家书来。
春闱取消。
徐府众人笑容渐敛,各人仍行各人事,仆人之间不许议论。
春黄不接之际,金人再度南下抢粮,许久未见的北方流民再度涌来,田野见刚见青绿,便有人取捋那一掐一把水的嫩野菜。街市上脸露菜色的人渐多,隐蔽墙角处偶有冻死流民乞丐。
成大郎自合肥来,疼惜家乡人,牵头拜访各家大户,请捐粮捐钱。粮做薄粥以续性命,钱建大棚以遮春雨。
徐府领头捐粮十石,钱五百贯。
随者众。
八斤来信,临安有贵人要火腿一百个,腊肉两百斤。容娘嘱咐价格提四成,不卖亦可。
进之抱怨有钱不赚,容娘答:“此时年节已过,谁家要如此多的火腿作甚?且世事艰难,路见饿殍,他竟来买恁多火腿。可见是个家当多的没处花的,他要买,便多付些又如何?”
进之瞠目,不再进言。
春耕既始,容娘嘱咐两位庄头,断不可图利去中冷水香,一应农田,尽种占城稻。田庄牲畜亦需减少,以免耗粮甚多。
形势如此,两位庄头一一应承。
守中离家第一百六十天,田庄收麦,尽数入回头沟的粮仓。
北方战事不断,守中未有家书来。福建路近两浙东路处盐户暴起,两浙东路尽皆提心吊胆。
高大郎自临安来,欲接徐府过临安避难。
老夫人思考片刻,嗤笑道:“清平与临安甚近,两地无异,不必着忙。若反贼能近清平,想必临安难守,去有何益?”
高大郎汗颜,行礼告辞。
老夫人叫七郎写信,召四爷归家。
守中离家第一百八十七天,陆虞城来访,托八斤转交容娘书信一封。七郎恰巧碰见,强阅信,执意随陆虞城去临安。

、第一百五十一章 乍见

“嫂嫂,郎君怎的还不回来?莫非他偷偷跟着高家九郎去了小郡王处,那……那可如何是好?刀枪无眼,万一伤着了……。”
舒娘越想越怕,她与七郎去岁成亲,情窦初开的一颗心全挂在七郎身上。况七郎为人洒脱,待人豁朗宽厚,些许世俗礼法并不十分看重。故此两人如胶似漆,舒娘小女儿心思更是几日不见,牵挂不已。
屋中只有妯娌二人,旁边是过来陪伴的小环,连春雨都带着小环的儿子外出玩耍去了。
容娘亦不忌讳,叹一声气道:“莫急,已叫八斤去临安了。会着了,他们两兄弟必定拉七郎回来。况且临行我嘱咐再三,大哥数月无信,婆婆与娘心底正急呢,他不能在此关头擅自行事。”
“可……,可郎君一心念着上战场呢!不然,他也不会日日急着练武。再者,阿爹吩咐叫咱不要参与小郡王的事情呢。”
舒娘神色焦急,却苦无良策。
容娘黯然,她何尝不急,大哥在荆州不知如何,朝廷邸报只说荆湖路战事胶着,再无详细消息。如此牵肠挂肚,日日只得睡四五个时辰,每每噩梦惊醒,直吓得浑身冷汗,恨不得立时见到他,方能放下一颗悬吊的心。
,赵东楼之事甚为复杂,自己虽看了信,也只是大约知晓他情形不妙,匆忙间做了决定。不想如今七郎莽撞而去,却叫她一颗心,掰做了几块。一块有一块的忧虑。
容娘强打起精神,劝慰道:“咱们急也无用,安心等着吧。过几日八斤归来便可知晓详细了。”
舒娘点了点头,两位夫人处尚且瞒着呢。只说七郎去临安会友。老夫人倒未说甚么,她素宠七郎。只有徐夫人皱了皱眉,却也没当着舒娘面责备七郎。
舒娘托腮,嘟着嘴。又是嗔怪又是担心的模样。
容娘看了,也有些羡她天真憨态,不由得伸手刮了她的鼻梁,取笑几句。
舒娘却是不兜心事的人物,担心了一回,马上便放下了,反来问容娘关于小郡王之事。
“嫂嫂尚骗我,明明认识小郡王,只说远远地见过几面。忒也太把舒娘当外人。我是那随意嚷嚷的人么?”
舒娘不满地嘟囔着。临安第一郎君在清平的私事。自己若知晓,可是临安第一人啊,不晓得要羡煞多少闺中娘子!况且……。舒娘圆眼珠子骨碌几下,十分好奇道:“嫂嫂。那赵东楼见了你,甚么神色?”
容娘大感头疼,不想他们夫妻如此无间,此种话题七郎竟然也与舒娘说起。当初若非七郎,自己怎会与赵东楼相识?
容娘没有法子,只得草草编了几句话应付过去。她怎晓得当初赵东楼见了她如何神色,自己只当那人花蝴蝶一般,正眼都未瞧过呢。
舒娘听了自然不满,趴在桌上紧紧地盯着容娘,恨不得从她脸上瞧出点甚么来才好。
小环在一旁打趣:“舒娘子,容娘子脸上叫你的眼珠子盯出两个洞来了。”
舒娘偏了头,眨巴着眼睛道:“嫂嫂如此人物,我不信小郡王不盯着好好瞧几眼?——我听婉姐说,高家九郎来家里提过亲?”
舒娘突地凑近,眼里满是好奇。
容娘正用剪子裁不料,不妨她靠的太近,手下一抖,便歪出了划线。
容娘无奈地瞧了她,道:“你在家中时,没有人去提过亲么?”
舒娘笑嘻嘻的,不以为意。
小环在一旁舒了一口气,还好七郎有分寸,没有乱说。不然以舒娘的心性,将当日之事说出去,只怕容娘子会有麻烦。她不愿舒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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