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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春晚-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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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娘怎听得见,她只往门外奔,两眼直直地看着前方。
“不能。不能啊,定是错了,错了……。嫂嫂。咱们去接郎君,去接他啊……!”
舒娘的眼巴巴地揪住容娘的衣襟,苦苦求着。
泪眼朦胧中,容娘搂住舒娘的头,哭道:“舒娘,乖啊,咱们在家里等。”
舒娘眼睛里的光芒灭了,她居然笑了,点头道:“好,嫂嫂,咱们回房。他说了,回来便带我去回头沟里玩。”
说着,她急急地转身,往自己的院子里去。
容娘流着泪,怔怔地看着舒娘僵直的背影。春雨搀了她,小心翼翼地道:“娘子,跟着去吧,怕舒娘子乱想哩!”
这日晚上,徐府无人入睡。
容娘叫闻讯赶来的于氏等人陪着两位夫人,自己专心陪着舒娘,不敢稍离。舒娘也不睡,醒过神来,便不停地哭泣。她紧紧地抱了床柱,嚎啕大哭,哭到没有力气了,便抽泣,呜咽,又喊着爹娘。
容娘心中痛到不行,心道,我害死七哥了,害死他了!若是当初阻挡了他,便不会……!隐隐埋在心底的担忧恐惧忽地升上来,如一头猛兽一般,狠狠地啃噬着她的心。
次日清晨,稻香来传老夫人的口信,叫众人收拾整齐,去前厅。
容娘帮着舒娘穿了素衣素裙,外套斩衰。自己也略微收拾,抹了一把脸,便扶着舒娘往老夫人处而来。
张府早已得知,张教授与张夫人同来,又带了冷粥,泪眼婆娑间,劝众人少许用些。哪里有人肯用,只是默默地留着泪,等候七郎归来。
至巳时,七郎归家。
里头听到声响,早已哭坏了。老夫人强自站起,顿了顿手里头的拐杖,颤声道:“七郎——为国捐躯,是咱徐家的好儿郎!将眼泪抹了,咱去接他……回家了!”
出去时,言笑朗朗,如星如月。
回来时,一副棺柩,无声无息。
那般高大的身量,如今要屈息在小小闭塞的灵柩里头,不见他的眉眼,不见他温暖的笑容。亲厚如他,终有一日变为森森白骨,化成泥,化成土,阴阳阻隔,永不得相见!
容娘哭得昏天暗地,回过神来,便抹了泪,去看舒娘。
一应操办事宜,交与二郎夫妻打点。容娘日日陪伴在舒娘跟前,唯恐她想不开。舒娘只是哭,哭得累了便睡,醒来又哭。她娘家人来了,又是一番悲恸欲绝。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少年夫妻的生死别离之痛,亲人不得相见的煎熬,皆随了那凄厉的挽歌,化作云烟。一缕缕,入了天,陪伴亡人;一缕缕,入了心,永世惦念。
、第一百五十四章 领罪
音容笑貌犹在,魂魄悠悠,此生无可觅处。
廊下的晚香玉竟然开了,素白洁莹,娇小可怜。
今岁的花,明朝仍可期待。
身边的人一去,便永不复返。
院里的刀枪架上,兄弟三人惯使的武器被擦的铮亮。只是那人,再也不会去握他的那一把!
舒娘窗前的矮桌上,仍是他走之日的那一盘棋,黑多白少。七郎永远是黑的那一方,离家之时尚且交代舒娘,不许动棋盘,待他归来,再续此局。
容娘好不容易劝着舒娘躺下,她默默地看了一回棋局,手轻轻地碰了一下黑子,触手微凉。如林间的涧水,盛夏的热天,亦是清凉。
七哥!
容娘闭了眼,任由泪水滑落。
耳边似传来七郎的爽朗的笑声。
“容娘,诺,给你。街上新出的玩意儿,有趣得紧!”
“容娘,快些,不然被六哥发现,我又得作文章!”
“莫怕,我与你临摹几张,照着你的笔迹写,混在中间,六哥不得发觉。”
“……容娘,你莫气,日后我再不替人传甚么物事与你了。要不,明儿我与你带蟋蟀笼子回来玩,我的那一头大王与你?”
“容娘,莫怕大哥。大哥从不在嫂嫂面前发怒的,呃……。你若怕,便去寻娘。”
“这是嫂嫂,你叫嫂嫂罢了,我仍叫容娘。”
……
旧事不堪忆,容娘掩了嘴,将抽泣声堵在喉咙里,变成了闷声的呜咽。她匆匆出了舒娘的房间。欲回到自己的屋里,畅快哭一场。
二门处,卫大娘拖着疲惫的身子缓缓过去。
容娘停住脚步,欲与卫大娘说说话,心底无力,到底没有去。
这些日子,小环总说卫大娘有些奇怪。那神色颓败处,竟比徐夫人差不了多少。不想卫大娘为七郎如此伤心,她平素除了待容娘,很是凉薄的一个人呢。
容娘脸色黯然,定是乳娘又去见曼娘了。曼娘的积怨如此之深,想来又给乳娘难受了。过些日子吧,待心里轻松些,再陪乳娘去曼娘那里好生说一说。
容娘回到屋里,先头的哭意给心事一打搅。居然隐褪了。容娘呆呆地坐了一会儿,便取出针线来做。
春雨瞧见,默不作声的坐下来,帮着穿针剪线头。
真是奇怪,先头心里头不平静时,写一会儿字便可渐渐平复。如今却全然变了。似乎拿着针线在手里头,还要安定些。
郎君,再过二十来天。定可回了吧。
七郎之事,老夫人嘱咐不必与大郎六郎报丧。如今道上不太平,大郎左右已在路上,六郎若要携家带口归来,恐生不虞。
徐夫人不堪失子之痛,病倒在床。容娘日日去看几回,却不敢言语。她的心中满是愧疚,隐隐觉着是自己害了七郎。
“嘶!”
心思涣散,手上的针扎到了指腹里头,刹时一颗血珠子蹦了出来。容娘用嘴吸了。怔了一回,仍自缝衣。
外头脚步声响,小环去开门一看。见是稻香,便问:“姐姐来,可是有事?”
稻香朝里头瞅了瞅,道:“去禀容娘子,老夫人叫过去呢。”
容娘有些诧异,此时并非饭时,家中客人亦已离去,其余诸事仍由二郎夫妻打理,婆婆寻自己有何要事?
不作他想,容娘放下针线,理了理衣裳,又吩咐春雨去舒娘那里看着,方随了稻香前去。
路上,稻香瞧着无人,悄悄提醒道:“容娘子,你可小心些。舒娘子家中来信,老夫人看了便十分生气哩!”
容娘初始尚且纳闷,行得几步,心中忽地一激灵,晓得定是临安穿出了甚么话来。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左右此事,无可隐瞒。若是郎君归来,便是他不问,自己也会说的,如今不过是提前些日子罢了。
可惜,若是守中归来,她再说此事,许她的人生,不会如此跌宕。
可是天下事情,谁能说得准呢?
谁能知晓,那日那时的哪一步,你不该迈?哪一句话,你不该说?
合当此时此刻,你便迈了这一步说了这句话,人生命运,不过如此罢了。
老夫人闭了眼,以手撑额,十分憔悴的模样。她的身量原有些丰腴,如今却露出些清隽的意思来了。
容娘进来屋,便跪在地上,等待老夫人发落。
屋中清静,不闻一丝一毫声响。
老夫人岿然不动,似是入睡了一般。但容娘知晓她并未入睡,不然,老人是撑不了这许久,定然会晃动的。
许是怒及?
容娘反静了心思,该来的总会来,做错了事,尤其……,亡了七郎,该受的惩罚总免不了。
不可避免的,容娘又忆起往昔之事来。那些时日,七郎六郎,玉娘与她,几人天真烂漫,便似天总是蓝的,风总是和煦的,日头从不会炙人,白雪也不冰冷……。
容娘不晓得,老夫人的眼睛已然睁开,冷冷的眼神里满是复杂的情绪。自己挑的孙媳,这些年来虽有些小错,倒叫她挣得偌大家资。抚儿育女,虽无所出,也算贤惠。但,若此事是她所为,免不了将来害了大郎!
“当日,高九郎信中所求何事,为何要派人来找你,不找别人?”
老夫人忽地开口。
冷冷的声音中毫无温意,容娘虽早有准备,也不免心底一寒。但她既然打定了主意,便不容自己退缩。当下,容娘跪在地上,将自己所知之事一一道来。
话不长,因她所知亦不多。
“哐啷”一声,老夫人将桌上的茶盅摔在容娘面前。容娘身子抖了一抖,仍端正跪了。
“你……,你好大的胆子。他高九郎是何许人。用得着你拿咱家的钱去救?小郡王又是何许人,用得着你这么个内室的娘子去操心?不知利害,不知厉害啊!”
老夫人怒目圆睁,连连击掌。
便是他小郡王遭人暗算又如何,自有他济王府里头去救他!便是他济王府,他岳丈大人不好施为又如何,身为王孙。那是他的命!他高九郎只手遮天,便是人被困住,无人施救,关徐家甚么事?他恁大的本事,却无人肯借钱,可见是个讨人嫌的。他要救小郡王,却将自己的七郎赚了进去啊!
浓眉大眼的七郎啊,笑嘻嘻在自己面前讨喜的七郎啊!若是死在战场,他阿爷定然说。好,咱徐家的又一条好汉。
“你可知,七郎如何去的?”
老夫人颤微微的指了容娘,狠声道。
容娘蓦地抬头,不解地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冷笑两声,忽地朝容娘啐了一口。厉声道:“是替那小郡王挡了刀箭啊!你这贱人,你送了七郎的命啊!”
容娘颓然倒地,手碰着了一片碎瓷。悄悄的攥进手里。她用了利力,借着那碎瓷刺破掌心,流出血来,也不觉得痛!
当日高九郎来书,说自己身陷囹圄,不得脱身。小郡王遭人暗算,在盐场欲罢不能。他急需二十万贯,打点借兵卖粮,去救小郡王。他已筹借十余万贯,问容娘借五万。匆促之间。她慌了神,想到那个如兄长般可亲的人面临险境,便选择了信高九郎。拨了五万贯与刘虞城。
可是,她想不到七郎那般笑嘻嘻的出门去,千叮万嘱,答应了过几日便归家。谁料他一意孤行,去了福建!
竟然便替赵东楼挡了刀箭!
容娘心上再次遭受剧痛,七哥身上的伤口,不晓得有多痛啊!
赵东楼与七郎,孰轻孰重,容娘分不甚清楚。但她晓得,若七郎不是因此而亡,许婆婆不会如此待自己。究其一切,是自己犯的错。又或许是命运,叫自己来犯这一个错!
左右,自己便该承受这一切!
“婆婆,容娘知罪,愿受惩罚。”
容娘伏下,将头抵在地上,细碎的瓷片,扎破了额头。她只是流泪,再次磕头。
“哼,惩罚!你能换的回七郎么?轻浮如此,免不了你将来害了大郎。滚回去呆着,不得出房门半步。待大郎归来,再做打算。”
春雨将软塌塌的容娘搀扶起来,俩人依靠着,艰难的回了房。
府中不大,声响早已传遍。小环闻声赶来,看见容娘额头细细碎碎的伤口,泪水潸然,晓得自己不能平静,便在一旁看春雨挑碎瓷片。
“娘子啊,你也不为自己叫屈。七郎去了,我原不该说,但是当日七郎强求,娘子怎能难得住他?再说,小郡王与大郎相交甚厚,便眼睁睁地看着不救么?老夫人今日这话,是要……”
小环住了嘴,看着两眼无神的容娘,任凭春雨动作,也不晓得喊痛,她的心中便酸疼无比。莫非这一次,又要叫容娘子独自承受?
但愿大郎早些归来,他是个清醒的,待娘子那般好,定然不会让娘子受罪。
但风暴远远不止于此。
赵东楼自福建路归来,直奔清平,在七郎的坟前祭拜。事后又来徐府拜见两位夫人,自请其罪。徐夫人心碎,不肯出见。老夫人淡淡敷衍了几句,便打发了赵东楼。
待他走后,老夫人想起高九郎那封信,便欲去容娘处取了来,等守中归来好给他瞧,免得失了对证。
恰婉娘在侧,便领了差事,带着人去容娘屋里搜查。容娘只是做在桌前做针线,毫不理会。春雨与小环急的满头大汗,却阻挡不了婉娘带来的几个五大三粗的婢女。
几人翻箱倒柜,故意将许多物事扔得乱七八糟。婉娘看了容娘的箱笼,更是眼红。孰料伯娘竟然替她备得如此齐全,自己与她比起来,简直天上地下。
婉娘冷笑着讲箱子里的物事一边看,一边仍,趁人不注意时,便兜两件。然而,当她打开一个讲究的黑漆匣子时,不由呆住。
全套的羊脂白玉妆奁!
毫无一丝瑕疵,通透晶莹,泛着温润的光芒!
万金难求的珍物,谁给的?婉娘的手抖索起来。
、第一百五十五章 羊脂玉
屋中乱七八糟,到婉娘翻角落里那只木箱时,容娘冷冷说道:“婉娘,你若翻,可担得起后果?”
婉娘不是不畏惧的,这是大哥与容娘的屋子。想起大哥那般冰冷的神色,她心中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
但,只要想起自己那几个月的庵中日子,一股愤懑之气油然而上。做便做了,大哥回来,总不好再打发自己这个已嫁的妹子。况且,此时不推容娘一把,待大哥回来,更不好推!
婉娘一把将木盖掀开,顿时后悔莫及。
那是半箱子的新衣裳,大哥的!
屋外脚步凌乱,门口涌进一群人,靖哥儿当先跳进来,看见此景,怒火涌上,眼风中挟带了冰霜射向婉娘。
“怎么,当我爹不在,便来欺负我娘么?”
不过六岁的孩子,板起脸来,竟有了守中的几分颜色,叫人看了心惊。
婉娘勉强笑了一笑,朝后头的老夫人行了礼,嗫嚅道:“婆婆,不晓得嫂嫂将信收在何处,嫂嫂只是不给。”
容娘也不理她,先向前给两位夫人行礼,然后叫春雨搬了两把椅子来,请两位夫人安坐。
小环在一旁被婉娘的话气得半死,她气势汹汹带了人进来就乱翻一通,何曾说过甚么书信?
待两位夫人坐定,小环方忍了性子上前朝婉娘道:”婉娘子说话要凭良心。你一进来,便伙了这几人乱翻乱仍,何曾说过老夫人要甚么物事?娘子一直不曾言语,只看你要动大郎的衣物,方才阻止了一句。何曾说过甚么不给之语?”
此话一出,靖哥儿听了险些跳起,却被一旁的徐夫人按住。徐夫人面上无波。朝老夫人道:“娘,且让儿媳先说几句。”
老夫人皱了皱眉,婉娘如此胡闹。简直丢尽她的面子。又惊动了养病的儿媳,她那脾性。惹急了她,恐自己也得让着些。
“婉娘,嫁出去的娘子,便如那泼出去的水,是人家的人了,不好回来管娘家的事。更何况,这是你大哥大嫂的屋子。没有那个嫁出去的叔伯妹子来兄嫂屋中闹的道理。我虽病了,好歹还有一口气在;况你婆婆亦在,绝非叫你在此为非作歹。你目无长辈,张狂无德。我没有力气,不好教训你。如今你回去,日后回门,只往你爹娘那边回便是,不需往这边来。”
徐夫人十分怒意。因了病中,气息微弱,只是轻轻的说了,也羞得婉娘面红耳赤。便是老夫人听了,面皮上亦是一紧。毕竟。是她叫婉娘来容娘这边取信的。
婉娘咬了牙,眉眼中泛起戾气。她蓦然转身,取过那匣子羊脂玉妆奁,在老夫人面前颤巍巍掀开,赌气道:“我晓得伯娘意思,伯娘素来看我不顺眼,也便罢了。可,——家中如此偏心,价值万金的玉饰,容娘尚不屑带,只是收着。可我与娥娘出嫁,打发的都是些粗金烂银,可叫我们怎生想?家中待我们,但凡有待容娘的一根小手指头,我也便安心了……”
那一刻,小环后悔至极!
为何当初要擅自做主,接下这一套妆奁,到了今日,却叫婉娘拿来做筏子?
容娘揪了手中帕子,晓得自己又错了一次。
两位夫人见到这一套精致昂贵的妆奁,各各扫了一眼容娘,神色各异。
婉娘瞧见,只当自己说对了。但凡惹来些许怜惜,自己或可全身而退。
徐夫人却冷笑,道:“你自然归你爹娘发送,我不过是个伯娘。当初养了你们一家,给田给钱,你们姐妹成亲,填的妆亦不少。大郎是我的儿,容娘是长媳,我给她多少都不过分。你好生收着你那颗比天高的伶俐心吧,莫来此攀比。”
婉娘不妨一向婉约的伯娘口舌上亦如此厉害,不由得张口结舌,不知所措地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眉毛跳了一下,并不说话。自己儿媳轻易不言语,尤其容娘掌了家后,家中平顺,三郎也争气了,未有甚么值得置气的。她却深知,若真娘生气,自己亦是镇压不住。但此羊脂玉妆奁……。
婉娘面子掉到地上,怎样也拾不起来了。婆婆亦不理不睬,想是恼自己借势生威,翻了大哥的屋子。此时,婉娘方知晓自己在这边,是如何的卑微,亏自己还当婆婆疼爱,张牙舞爪的。
婉娘灰心丧气,便欲退出去。
徐夫人却叫住,缓缓说了一番话,叫婉娘并那几个狐假虎威的仆人吓得冷汗直冒。
“今日之事,若说出去,叫人笑话咱徐家。说是大户人家,却没规没距,以上犯上,窝里斗。我也不为难你们,你们几个且在徐府打住些日子,再回去吧。”
“若你们反省了,此事就此作罢。但凡他日我听到些许徐家的风言风语传出,我便叫人牙子来,将你们几个卖的远远的。莫说不是我徐家人,我不敢动你们。依我徐家今日之势,要掐了你们脖子,便如杀几只鸡子一般容易。婉娘亦如此,你大哥能把你送到庵中去,我亦能叫淮南休了你,再将你送进去!”
一拨人听得冷汗涔涔,只当徐家顾忌面子,不肯将这等家丑宣扬,皆唯唯诺诺应了。婉娘又羞又恼又惧又怕,原来伯娘如此厉害,却叫自己认错了人!
老夫人却晓得自己犯了大错,吃了几十年的盐,竟糊涂至此!偏生自己气糊涂了,不记得约束家小。皇家之事,老节度使在时,便嘱咐过,切忌沾染。一朝不慎,可置徐家于死地啊!
当下徐府便腾了一间下人房,将几个仆人关起来。手段是要有一些的,吊命的食粮也是给的。但出来之后,那几人脸色苍白,果然不敢回去胡说。
至于婉娘,经此一役,对这府里便存了忌惮之心,轻易不敢过来。
此是后话。仍回到羊脂玉事情上来。
徐夫人认了羊脂玉妆奁的出处,但老夫人是个精明的,略微猜一猜。也晓得此妆奁来历不明。
老夫人瞥了容娘一眼,若说前头。冲容娘发火,乃是因七郎而迁怒。此回,却是带了三分嫌恶在里面。
徐夫人累及,推了容娘搀扶的手,靠着婢女一路有气无力回去了。
小环见状,心中大急,晓得徐夫人到底是存了心了。小环在屋中急的团团转。容娘直直的坐下,眼睛虚空,不晓得在想甚么。
半响,容娘方道:“小环。你瞧,我总是做错事,娘也不欢喜我了。”
小环心中一痛,握了容娘的手道:“娘子,是我的错。我这便去夫人那里认错。”
容娘消瘦的脸上,两只眼珠子越发显得大而空洞。
“傻子,你做的,亦是我做的啊!”
可不是,婢女做了私相传授之事。莫非不是主人指使的么?
屋子里丢失了几件金饰,到底在婉娘与那几个仆人身上出来了。
徐府越发安静,仆人被警告,不得将府内之事胡乱传说。一时府中人人噤若寒蝉,不敢行错踏差。
容娘心中烦乱,心里惦记许多,却只能在这屋中坐等大郎归来。靖哥儿日日来看望,偷偷地带了好吃的过来。容娘强颜欢笑,哄了他去读书。
乳娘也不晓得为何一直未露面。容娘叫小环去请,只说无事,老夫人不许过来。
舒娘却越发不好,无精打采的。一日用饭,竟将老夫人叫娘,又喊玉娘作嫂嫂。
徐府请了郎中来瞧,只说是情志不舒、气机郁滞而起。开了方子,吃了几剂也不见好转。
一日,舒娘忽地双目清明,对着来看望她的徐夫人道:“玉娘,小郡王欢喜嫂嫂呢!”
徐夫人闭了眼,心中如皮肉剥离一般,疼痛难忍。她安抚了舒娘,叫那婢女好生服侍。舒娘的胡言乱语,亦不得说与别人听。
容娘听到舒娘神志不清,内疚日盛,饮食竟减了半,没日没夜的给守中以及媗姐儿靖哥儿做衣裳。她在等,等着守中回来,做最后的判决。
心里唯一的光亮,皆来自于他。
只要他肯原谅自己,那么,再大的磨难,也是可以跨过去的。
她的针线越发好起来,针脚细密许多,瞧着也与巧手婆娘做的差不离了。
只是人愈瘦,瘦得两颊凹了进去。盛夏的天,她的脸上苍白,嘴唇干枯,皱皱的。许三娘强行过来看望时,险些认不出来。
三娘子是个直脾气,一路进来,晓得容娘日子不好过。她甫一进屋,张口便问徐家又怎的欺负容娘了。
小环抱了小儿在旁,不好说其他,只说容娘子因了七郎之事自责。
三娘子挖了一眼容娘,她也是当家的妇人了,如何不晓得大家子里面的门道。若是自责,怎地这屋子里如此冷淡,似是无人理睬一般。
“七郎有手有脚,他要去,你如何挡他?当日你怎地不用绳子捆了呢,不然将他打晕?他为国捐躯了,难道是你推他去的?你在徐家受了这么些年的气,如何便只晓得为难自己?啧啧,徐夫人不是出了名的好人么,也给你气受?”
容娘听不得三娘子说七郎和徐夫人,便端起茶盅塞了她的嘴。
许三娘见容娘有了些许动静,便笑嘻嘻的受了。她言语锋利,说话间便要替容娘去老夫人那里讨个公道。小环吓得一把将她拉住,连声喊姑奶奶,叫三娘子莫让容娘子为难,好歹等大郎回来再说。
“也罢。你听着,若大郎归来,不替你家娘子做主,你须得来寻我,我来说道说道。告与你,连你家大郎,我也是不怕的。怪哩,替他们徐家做牛做马,赚了偌大家当,操持了一家子生活,倒有罪了!”
小环深以为然,容娘静静地听着,也不言语。
许三娘不以为然,数落了一番容娘,便挑街市上有趣的事说了,权当给容娘散心,其中大事有二。
其一,小郡王自福建归来,剿了叛匪,立了大功。临安来人迎至清平,小郡王不理不睬。只在清平逗留了数日,便拔营径往北方而去。
其二,街上蔡家金店主妇,与容娘同名同姓的。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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