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馥春-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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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兰啊!”侍墨一拍头,“你不说我还真忘记了。”他带着傅春儿就往大德生堂后面的小院里去,一边走一边说:“姑娘几日要带走么?我找几个伙计给您送到府上去?”
傅春儿听了这话吓了一跳:怎么就要几个伙计,不是就两盆花儿么?
到了大德生堂院中,却见院里一角密密摆着两排十几盆珠兰,除了珠兰之外,竟然还有几本别的花草,傅春儿却不认得。侍墨就说:“这是小七爷去年得的几盆芍药,小七爷说觉得好,就连珠兰一起搬过来大德生堂,说是要给姑娘留着。”
“侍墨哥哥,你帮我谢谢小七爷,就说难为他这么替我想着。”傅春儿笑逐颜开,她原先早就在想着如何装点茶社小院,如今平白得了这样多的珠兰花,竟还有几本芍药。
“不用客气呀傅姑娘,小七爷常说,这些花木,每一样都可入药,所以傅姑娘拿去替我们大德生堂照管着,其实是在帮我们大德生堂的忙。”侍墨极其一本正经地说。傅春儿听着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心知纪燮说的没错,芍药芍药,这花名儿之中,都带了一个药字,自然是可以入药的。珠兰也是如此。不过,珠兰开花之际馥郁盈室,用来赏玩甚至窨制花茶,都是极好的,因此也并不拘于药用一途。
“小七爷对这些花儿草儿还挺懂的,像我,就只知道花儿好看罢了。”傅春儿故意这样说。
“唉——”侍墨便叹了口气,眉宇之间透出些忧色来,说:“小七爷本来志不在读书,倒是想学医,治病救人的。可是我家老爷与夫人日日盯着小七爷,嘱咐他好生读书备考,小七爷拗不过——”侍墨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我瞧他是越来越没有辰光精力侍弄这些花草了,才将这些都交予姑娘吧!”
原来纪小七是被迫走上科举之路的?傅春儿的眉毛不禁抬了抬:难怪纪小七喜欢住到大德生堂来,也难怪他知晓一些药性,能一口说出自己做的老鸭汤与杨氏所服之药有所冲突。
回想当日,就是因为如此,傅阳才动了到大德生堂学徒的心思。可是,纪小七竟然也屈从于家庭的压力,老老实实的去挤那条科举之路,只怕日后纪家也是期望他能够金榜题名,进而走上仕途吧!
傅春儿便即与侍墨说好,她明日会请富春那边的人过来大德生堂将这些花木都取走。她还顺便问了下珠兰的花期,才知道珠兰最早也要到四月前后才会开初花。她心中盘算着,如此一来,就要等她得了雨前茶之后,才能开始用茶叶与珠兰花一道窨制。不过她总觉得雨前茶会比明前茶更好一些,而且价格也不会太贵。因此她打算等到四月这些珠兰开花以后,再请人将珠兰花与魁针、龙井一道窨制成名茶“魁龙珠”。
只是,应该上哪儿去找会窨制花茶的人呢?她托老曹打听了一圈,最后发现,踏遍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富春茶社里那位姓尹的厨子,叫做尹大山的,竟然以前也做过炒茶制茶的行当。这位尹厨子的家乡,便是魁针的产地,因此从家里出来到广陵府之前,没少干过炒茶制茶的活计。傅春儿问了问他窨制花茶的做法,这才知道窨制花茶竟然也比炒茶还更要容易些。
如此一来,傅春儿便放下心来。她在两三日之间,将富春茶社开业要准备的东西细细地都检查了一遍。而老曹那里,也将要雇的各种人手都雇齐。眼下万事俱备,只待开业日子的到来。
待到三月廿九,黄道吉日,这天新茶社便要开业了。一大早傅春儿便到铺子里去帮手。当她来到铺子跟前,见到老曹正在指挥着伙计们将那块裹着红绸的“富春茶社”招牌给挂到店门口的时候,心中真的是有些五味杂陈。另一个时空里的经典,在这座城市里,终于有机会重现了。
 第九十三章 八珍笼
到了吉时,富春门口“噼里啪啦”地放起炮仗来,不少路人也聚拢过来看热闹。
“茶社呀,这倒是新鲜,这么早开门,不像是饭铺的样子。”
“原来这里一家铺子也是做早点生意的,前些日子走了水,才关门歇业的。不晓得这间茶社是不是那间铺子的主人重开的。”
“吓,你晓得啥,你当原来这里那间傅家的铺子平白无故就会走水么?来来来,我来与你详说一下这后面的道道……”总有好事之人,自以为知道人所不知的隐秘。
放完炮仗,一时之间锣鼓声喧天,一队舞狮队奔了出来。广陵当地铺子开张,原是只有资金雄厚的豪阔铺子才会请舞狮队前来助兴。傅春儿见那些舞狮之人大多长身健硕,肤色黝黑,颇似平日里跑码头的模样。她心中有数,又见老曹面上堆上笑容,便知道这舞狮队也必是那帮会中之人前来庆贺茶社开业,过来舞狮助兴的了。
恰在此时,埂子街东侧也是一阵喧闹的唢呐锣鼓之声,远远的一队迎亲的队伍过来。傅春儿踮起脚,才勉强见到远远地有个穿着新郎官服色的人,骑着高头大马,慢慢地朝埂子街这边过来。
看热闹的人群有些骚动,不少人叫起来:“看,是徐大官人。”
“是啊,宝通钱庄的徐大官人。”
“听说大官人聘了戴凤春戴家的千金,竟然也是今日娶亲。”
“哟,看样子这富春茶社的舞狮岂不是要阻住徐大官人的去路了?这可不好啊!”在广陵城中,自有不成文的规矩,新郎官迎娶新妇,跨马游街,其余人等,都需礼让。如果中途为人所阻,便是不吉利的。然而铺子开业舞狮,中途停下来,偏生也是莫大的不吉。今日是开业与嫁娶的好日子,可是谁想得到富春开业与徐大官人娶妇偏偏撞上了。
傅春儿见迎亲的队伍越来越近,埂子街两头聚过来的人也越来越多,眼看就要交通堵塞,两边都讨不了好去,急忙奔去与老曹说了些什么。老曹会意,叫住了一名在舞狮队旁边指挥的人说了些什么。那人点头,站出来高声说:“诸位街坊邻里,还请借过一些——”他接着大声呼哨,在新茶社前边上下舞动的两只“狮子”便朝着迎亲的队伍奔了过去。
那两只狮子将将奔到新郎官的马前,这时舞狮的鼓点显得愈加欢快。两只狮子先是遥遥对着马上的徐大官人一拜,接着分开两侧,沿着迎亲的队伍,一路翻翻腾腾地,一直舞到花轿前面。跟着迎亲队伍的吹鼓手也甚是乖觉,唢呐声鼓点声远远地与舞狮的节奏相合,那舞狮忽而跃高,忽而伏低,辗转腾挪之际,周围的百姓都是一叠声的交好。
舞狮队又迤逦退回,退到徐大官人门前,两只狮子深深一躬,才又回到富春门前。这时候老曹出来,朝徐大官人一拱手道:“小店今日开业,恰逢大官人小登科之喜,也是有缘。小店奉上贺仪一份,请大官人笑纳。”说着奉上了一个用红布覆着的木托盘,里面装着一些小银锞子,还有好些莲子花生之类,都是婚礼之际吉祥之物。只不过仓促之际来不及预备,凑不齐通常“五子登科”贺仪会有的子孙蛋和银杏果。只好便这样凑凑数了。
徐大官人身披红绸,骑在高头大马之上,抬头望了望富春新店的招牌,也朝老曹拱了拱手,道:“店东家太客气了。这茶社的字号甚是响亮,敢问是哪家的产业?”
老曹微微朝东南面躬身,道:“鄙上姓’漕’——”
徐大官人是宝通的少东家,江南江北的这些帮会商家,大多有所耳闻,听到“漕”字,徐大官人心下了然,便说:“好说,过一两日在下必定来贵茶社捧场的。”接着便示意身边的小厮。那小厮也甚是机灵,马上便跑开去准备送给富春的贺仪去了。
于是这迎亲的队伍丝毫没有停留,顺顺当当从富春前面过去。而富春开业的狮舞,竟也丝毫没有耽搁。傅春儿的一颗心才慢慢放了下来。她看着面前一顶花轿从眼前经过,想来应是戴茜在轿中,只是不知道她此刻会是何心情。傅春儿见到那位徐大官人在马上耀武扬威的样子,再想想那日听到的各种传闻,便对此人生不出好感来。
可是不论是戴茜还是邓九,此生命运都与此人紧紧纠缠,再难分开了。
徐家迎亲的队伍过去不多一会儿,徐家贺富春茶社的贺仪就已经送到了,用红绸扎着,垂下的绸带上“宝通”二字鲜亮无比。老曹便吩咐人将这贺仪与其他各处送来的贺仪放在一张八仙桌上,放在茶社一楼入口处,供人瞻仰。同在一张桌上陈列着的还有埂子街对面“小山泉”的贺仪,只是要低调的多,大约并不太想让别人知道。
开业的一系列仪式之后,不少图个新鲜的广陵城百姓便涌进了茶社,有人问跑堂的,“小二,你家这茶社,是做什么生意的?”
“客官,我家茶社,是专门做点心的,各色点心,配上好茶,您要是有时间,在这儿慢慢地品着香茗,与人谈谈天,尝尝点心。您若是没时间呢,装了点心带走,也是可以的。”
“小二哥,你家第一天开业,有什么点心是折扣的么?”
“这个自然,平常的点心都是一笼一笼起卖的,最少半笼,不零点。但是今日我家第一日营业,特别有一道叫做’八珍笼’的,八折,可以尝到八种我家大厨最拿手的点心。买上一笼,还可以送顶顶好的明前新茶一客,客官要来一笼试试不?”
这个叫做“八珍笼”的,是富春茶社为了打响自家点心的招牌,而特地推出的一款“杂花式”点心。一笼蒸点十六件,一共八种,四甜四咸,装在专门为富春定制的蒸笼里,富春点心的精华,尽在其中,令食客们能够一上来便能够了解富春大厨的能耐。
开业首日,单只这一项,就卖出去上百笼,将后厨里面三个厨子忙翻了去。这时候尹大山的好处就现出来了,他虽然悟性不及陈永祥,也不似张庆东一般会做些烤烙的点心,可是他胜在执行力好,手脚麻利,而且不易出错。因此三个厨子当中,单按产量来算的话,尹大山绝对是排第一的。
不少人试了“八珍笼”之后,便将跑堂的叫来,一一问了那几样点心的名号,喜爱咸点的客人,大多对五丁包子和翡翠烧麦赞不绝口,然而千层油糕同样出尽风头,不少上了年纪,又喜爱绵软甜食之人,将这一道点心赞了个不住,还有专门一笼笼点了带回去送人的。
“五丁包子是哪五丁?”有熟悉震丰园的食客向小二一一询问这五丁,究竟与人家震丰园的三丁包子有何不同,听说是加了参丁与虾丁之后,也露出了些惊异的神色,道:“看来还是这家肯下本钱,这八珍笼里这么些点心,八折之后,算下来跟震丰园的差不多,料比震丰园好上了不少。”
“如何不是呢,这家能做出五丁包子来,就是在向震丰园叫阵呢吧?”
“是呀,不过甭管人家怎么叫阵,这包子就是好吃些,比震丰园再贵上两成,我也会买。”
“听说这家也卖三丁包子的,只是不在这八珍笼内,价钱与震丰园差不多,只是至少半笼,八个起卖,零买便不合适了。”
“吓,怕啥,你家难道买外面做的包子,不多买几个孝敬你家中老母?只要价钱合适,咱不怕多买。”
于是这富春茶社第一日营业,从开店的吉时开始,一直忙到下午,客人丝毫不见少,楼下大堂一直满座,门口还有人排队等座的,看看排不上,便点了外带的点心,带着走了。不少有钱有闲之人,都是要上一笼点心,一壶清茶,连中晌饭都顺带解决了。这时候,有人从对面“小山泉”里出来,进了茶社,要了一件雅间,然后托了伙计请茶社之中能做得了主的人见面说话。
老曹觉得奇怪,便请傅春儿在雅间隔壁先坐了,自己先去招呼那位神秘客人。傅春儿百无聊赖之间,只自己趴在了雅间的窗台上,往茶社的小院里看着。这时候已是仲春,小院里的木棚上绿色的藤蔓已经渐渐密了些,到了夏日,便能够遮蔽阳光了。院中还摆了不少盆景,都是老曹的“朋友”们送过来的,因此客人们来往茶社小楼与茶社的大门之际,大多会在这小院里停留一下。
今日这茶社终于顺顺当当地开业,近两个月的心血总算没有付之东流。然而傅春儿看着这楼,这楼里院里的家具、装饰、器皿,雇的人,她才渐渐感觉到自家占了茶社两成的干股简直就是捡了天大的便宜。她心中大致算了算老曹那边开业之前的投入,几乎往千两上靠了。这样多的投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慢慢回本,而且年底之前会有分红。如果这样,自己今年的日子还是将继续过得紧巴巴的。傅春儿想着,老曹便敲了敲门进来。
 第九十四章 翡翠烧麦
“隔壁过来的是‘小山泉’的袁老板,”老曹进来告诉傅春儿,“想与茶社合作,说是下午小山泉客人们用的点心,可以由茶社专供。”
“哦?”傅春儿饶有兴味地听着老曹复述袁老板的话。“曹伯伯,那袁老板有没有说过他家原先是与震丰园合作的?”
老曹脸上赫然是一副“什么都瞒不过你”的表情,说:“这个自然,但是那袁老板只说他会与震丰园解释。”老曹笑笑,道:“其实解释起来也简单,只说是客人指名要的便是了。那袁老板背后,应该与帮里也多多少少有些干系,见到咱们这间字号,自然不敢不上来巴结。”
傅春儿掩口笑了一声,问:“曹伯伯怎么想这事?”
“我觉得没什么不好。之前我也看过厨下那边,只要不做晚间的生意,几个厨子还是勉强忙得过来的。再找几个有灵性的学徒在后厨帮着,尽够了。”
傅春儿想了想,对老曹说:“曹伯伯,我看这样,莫若我们给‘小山泉’提个要求。”
过了几日,广陵城中渐渐传出了“早上皮包水,下午水**”的说头来,大意上是说广陵人家,早间该当去茶社喝茶,而下午自然是去澡堂子里泡澡的。最先传出这话的自然是“小山泉”,这话在“小山泉”内无人不晓,上至老板,下至跑堂的、擦背的,乃至修脚的师傅,无人不知道这话。渐渐地,透过“小山泉”的客人,这话便往整座广陵城里传了开去。
广陵城里数得上名号的澡堂子,眼下大约有十几座,其中有一半是“半爿澡堂”,每年秋冬营业,而春夏之际歇业。而做得好早点,又能奉上好茶的,却寥寥可数,最红火的,便要算广陵城中新晋的字号——富春茶社了。富春就在“小山泉”对面,所谓近水楼台,因此傅春儿料准了袁老板一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将这样的讲究传扬到整个广陵城中去。
因此,富春的生意便越发的好。
转眼进了四月,从歙州与湖州二府过来的新茶已经到了,而富春茶社的珠兰也开了第一批花。珠兰的花季较长,只要开花之后便不担心什么了。傅春儿大喜,便郑重请了尹大山出马,将魁针与龙井两样,配了香花,窨制成花茶。
茶制成之后,傅春儿满怀激动,连忙沏了一杯自己尝着。旁边尹大山在一旁劝着:“东家姑娘,这茶刚制好,还微微有些燥气,放一两日恐怕会更好。”可是傅春儿哪里还等得了一两日,她左盼右盼就盼着这“魁龙珠”的问世,眼下好不容易制出来了,哪里能耐得住不去品尝?
果然,恰如记忆之中的味道,头一泡,傅春儿先观魁针之色,再品珠兰之香,尝龙井之味。余香在口之际,再来上一泡,整个人正好可以在这茶香氤氲之间,闭目养神,好好放松一番。
然而,只听见脚步声匆匆,富春的伙计赶了过来,对傅春儿说:“东家姑娘,有一位客人指名要见你。”
傅春儿睁开眼,奇道:“要见我?”
“是——”那伙计指了指窗外小院里那座茶棚。
傅春儿将小脸凑到窗棂边,瞅了一眼,便吃了一惊。她稍稍整了整衣衫,见自己身周没有什么会失礼的地方,这才出门,来道茶棚下,低声叫了一声:“黄五爷!”
来人正是黄五黄以安。只见他面有倦色,整个人也黑瘦了不少,身上的衣衫也是半新不旧的。傅春儿过来叫人,他头也未抬。
傅春儿叹了一口气,心道,怎么这黄五,看上去怨气这么重?
她想了想,便叫伙计去准备一份“八珍笼”,再将刚制好的“魁龙珠”给泡上一壶来了。然后,傅春儿便自己坐在黄五座位的打横处,眼观鼻,鼻观心,无比认真地研究起自己的指甲来。
“这位爷,东家姑娘,茶来了——”
黄以安听见“东家姑娘”这个称呼马上翻了翻眼皮,转头看了看傅春儿。傅春儿没理他,只继续数着手指上有几个“罗”,数得极认真。
黄以安一肚子的脾气似乎就立即给憋了回去。他只继续闷坐着,岂料傅春儿突然冒出来一句:“再不喝,茶就凉了。”
黄以安一愣,端起茶,闻了闻便放下来,说:“爷不喝花茶。”
傅春儿没理他,翻过手,开始数指甲上的“小太阳”,过了一会儿,又突然冒出来一句,“一会儿吃食上来,你吃腻了或是吃噎着,我才不会管你。”
黄以安听了,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不过还是勉强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眉头皱了皱,又仔细看了看茶汤的颜色,说:“这……这不是市面上的花茶,你,你是从哪里得的。”
“这位爷,小心烫,这是’八珍笼’。您请慢用。”伙计将一整笼点心给送了上来,再将一副碗筷整整齐齐地放在黄以安的面前。
黄以安见到了“八珍笼”里的点心,这才眉毛一挑,说:“小丫头,你……你不简单么!这,这都是你叫人弄出来的?”
傅春儿这才抬起头,朝黄以安一笑,说:“黄五爷,您尝尝吧,这都是以前我家铺子没做过的吃食。”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傅春儿心想,看看这位大食客黄五爷,还有什么可挑的。
黄以安用筷子拨了拨蒸笼之中的一样面点,问:“这是什么?”
“这叫做翡翠烧麦。”傅春儿淡淡地答道。这件小点,馅儿心用绿叶制成,那油油的绿色透过薄薄的烧麦面皮现了出来,整个烧麦通体碧色,真如一块翠玉一般,挟在盘里,被洁白的碟子一趁,煞是好看。
黄以安挟了一个放到口中,细细嚼了,赞了一句,接着又挟下一个。傅春儿连忙说:“五爷喝一口茶,小心腻口。”
翡翠烧麦,口味亦甜亦咸,上面还点缀着细细的火腿粒,鲜美之中,各种味道相互辅佐,甜润盈口,那青蔬的香味愈加浓烈。黄以安依言喝了一口茶,咂咂嘴,仿佛才觉出这茶的好处来,说:“小丫头,你这茶,是专门为了这些点心而制的?”
“是——”傅春儿笑着应道,接着便看着黄以安一一尝了一遍那些他从未尝过的点心,而后又一一点评了一番。傅春儿便都一一记在心中,准备等黄以安走后,赶紧去与陈永祥说一说,看看有什么可以改的地方。
谁知黄以安一时吃饱喝足,将筷子在桌上一甩,说:“小丫头,你可对得起我?”
傅春儿脸便沉了下来,说:“五爷这说得什么话!”
“你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一个字都不曾送与我?我昨日刚回的广陵,今日过来,才知道这里竟然是换了字号,换了主家。而你,你什么时候成了人家的东家姑娘了?”黄以安说话之间颇是郁闷。
“五爷可知道我家到底出了什么事?”傅春儿不由得声音扬了起来,惹得经过的伙计不由得往这边多溜了几眼。
“知道——是我那三哥……”黄以安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话刚出口,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傅春儿恨得几乎想拿筷子去敲黄以安的手,这个人,明明来龙去脉已经大概都明了了,明明是自己家人理亏,却居然有脸这样大张旗鼓地兴师问罪。
“你当日,哪怕是给宛如送个信,我也必能赶回来处理这件事情。你家何至于……”黄以安声音小小的,一只手在转着茶杯,一边说着。
给黄九小姐送信?傅春儿免不了想起那日在黄家门口受到的屈辱,她心里的一团怒火又腾地扬了起来,道:“我给九小姐送信?罢了,我家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哪里就能劳烦你家的千金小姐了。再说了,这件事情,在暗中作怪的是什么人,是你黄五爷的兄长。我一介小小百姓,去挑唆你黄家的手足之情,你当我吃饱了没事干自己去找死?”
一番话就像爆豆子一般从傅春儿口中蹦了出来,黄以安登时就觉得胸臆之间立刻就被一股无明之火给填满了。他原是已经知道了震丰园是怎样设计傅家的,也知道傅家一介平民,在黄家面前根本不敢开口说些什么。他甚至也犹豫过,若是自己当时在广陵,会不会为了给傅家出头而公开与自己的庶兄对着干。毕竟在自家长辈眼里,黄三是黄家的人,震丰园是黄家的产业,而傅家,傅家什么都不是,自己背地里补偿一点银两,也就是。
然而傅春儿竟然搭上了什么人,成为了这样大一间茶社的“东家姑娘”,看她神采飞扬的样子,看起来是得偿所愿吧。黄以安早就觉得自己心中一股子酸涩,再加上被傅春儿这话一说,登时——黄以安沉下脸,说:“我好心好意地过来看你,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一个结果。”
“傅姑娘,你兰心蕙性,开个什么劳什子茶社自然不在话下——”
“可是,你要晓得,广陵城中,并不只是你一个有能耐的。好么,连富春这等与你闺名相干的字号都用上了。回头真别怪我与你对着干,我……”
黄以安攥紧了拳头,差点便要在桌上敲下去,说:“我也要开家茶社,字号,字号就叫做’也春’——”
 第九十五章 再遇邓九
黄以安一句话说出口,傅春儿简直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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