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馥春-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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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春儿听这傅正断断续续的哭声远去,心里也有些揪心。但是此刻她也做不了什么,只好老老实实一个人在家看家,顺便开始做给家人吃的晚饭。
傅家夫妇二人到天擦黑的时候才回来。傅正大约已经睡着了,躺在杨氏怀中,一声不吭。
“大夫瞧过了,也瞧不出什么毛病。”傅老实叹了一口气。
“是大德生堂的周大夫么?”傅春儿问。
“不是,周大夫不擅长小儿病,因此荐了城里另外一名大夫,看了之后,只说无甚大事,开了两剂方子,却是给你母亲服用的。”傅老实答道。
这个年代里,儿科大夫大约是最不好当的。现代的医学检查方法器械,一样也无。而平常大夫诊断时的望闻问切,在这不满周岁的小儿身上,都不太管用。因此,这儿科大夫,也只能勉强按照小儿的症状,对照医书,开些方子。
“可是,小三子吐奶,若是将药也一并吐出去,那怎么办?”傅春儿忧心忡忡地问。
傅老实与杨氏对望了一眼,脸色都不太好,没说话。傅老实叹了口气,也顾不上吃饭,自己先下厨去给杨氏煎药了。杨氏晚间什么也没敢吃,生怕冲了药性,只胡乱吃了几口白饭,便什么也吃不下去了。傅春儿劝道:“娘,眼下您是最要保重的,你要是身体撑不住,那小三子怎么办,谁来给他喂奶?”
杨氏闻言,这才叹了口气,说:“关心则乱啊!”她看着傅春儿说:“春儿说得对,要是大人先撑不住了,更没法照料孩子。”但即便是如此,杨氏还是没吃多少。少时傅老实将药煎好,杨氏自去服用了。傅春儿自回到东厢里睡,她心中有事,翻来覆去地睡不好,一回想想黄以安,一回想想戴茜,朦朦胧胧地睡去,再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傅春儿连忙一骨碌起来,这时她听见外间傅老实已经在灶间开始忙碌了。
“爹,正儿好一点了没有?”傅春儿隔着窗问傅老实。
“好一些了,昨晚睡得还好,也没有再吐奶。应是大夫的药对症了。”听见傅老实这样说,傅春儿总算松了一口气下来。她匆匆忙忙地梳洗了,出门对傅老实说:“爹,你今日莫要再出门了,在家和娘守着弟弟吧!有什么需要的我可以出去买。反正我今日要去茶社里面的。”
大约是傅正有些好转,傅老实面上也多了几分神采,笑呵呵地说:“春儿放心,爹娘有分寸的。再过两日就是立夏,怕是你茶社那边要是忙一些的,你自去吧!”
傅老实口中所说的“立夏尝新”,指的乃是广陵城中风俗,立夏之际,会选早熟的果蔬,如樱桃、新笋、青蚕豆之类,加上刚刚上市的鲥鱼,和刚刚出油的高邮咸鸭蛋,一起摆在餐桌上。这往往是一年之际头一次品尝这样的菜蔬与水产,因此叫做“尝新”。
富春茶社之中的菜单,倒并不因为立夏尝新而会有太大改变。但是傅春儿打算趁早与陈永祥他们将夏令的菜品都商量定了,再去督促督促几个厨子,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创新”的招数没有。
于是这一日傅春儿在茶社里待了许久,到了晚间,她还顺便将早上去茶社的路上买的一些食料带了回来。看着篮子里水灵灵的水芹菜、乳白色的新笋,还有刚刚剥出来指甲盖大小的嫩蚕豆,傅春儿突然很有兴致想要自己下厨。
回到傅家小院,傅老实与杨氏似乎都在房里。过了一会儿,傅老实出来,又急急忙忙地到厨下去煎药。傅春儿连忙问怎么了。傅老实叹了一口气,只说是傅正的病又有些反复,不太好,只好再煎一副药,再看情形怎样。
傅老实说到这里,傅春儿的心也揪了起来,连忙到里屋去看弟弟。只见傅正蔫蔫的,不仅没有往日精神,但是看起来也有些不舒服的样子,似乎想要哭闹,又没有什么力气。
杨氏眼中布满血丝,形容甚是憔悴。傅春儿连忙安慰她:“娘,这药要您服下,再喂了弟弟,才能转到弟弟体内,想来药效是会要慢一下。娘,您自己的身体要保重,这样弟弟才会好起来,不是么!”
然而这回的药效似乎不太明显,傅正的状况似乎越来越不好。到了晚间,傅正的热度开始高了起来。傅春儿已经在东厢躺下了,却听见正房那边悉悉索索的,傅老实与杨氏穿衣出来。傅老实在外间说:“春儿,你在家里守着,我与你母亲带正儿再去瞧瞧那位大夫去。”
傅春儿连忙穿戴起来,将傅老实夫妇送出门,自己在家候着。
这夜似乎格外地长,傅家的小院里极静,似乎竟能听见外间草虫鸣叫之声。傅春儿坐在一只小爬爬上,望着深蓝色的夜空。她只要听到一点响动,就会抢到门口看一看,看是不是傅老实夫妇回来。在落空了好几次之后,傅老实夫妇终于抱着傅正回到了傅家小院里。
第九十八章 深夜求诊
杨氏一进院儿,傅春儿就凑上去问傅正的情况。杨氏没有答话,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掉落下来,只抱着傅正自己进屋去,一个人背着身子默默地垂泪。
傅老实在她身后长长叹了一口气,低声对傅春儿说:“大夫说——尽人事,听天命!”
什么?傅春儿连忙拉着傅老实问:“怎么会是这样,昨天的药不是还有效果么?弟弟究竟是什么病?”
“小儿惊风——”傅老实一个支持不住,捂着脸蹲在地上。他此刻心情似乎并不比杨氏要好多少。“昨天看过的大夫去问了一遍,周大夫曾经又荐过的一名小儿病大夫也看过了。连诊金都不肯收,只说能熬得过今夜便熬得过去,熬不过去便……”
小儿惊风?傅春儿也有些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弟弟还这么小,小儿惊风难道不是大一点的孩子才会患的疾病么?
她疾步走进屋里,来到杨氏身边,看着襁褓中的傅正,只见他双目紧闭,小脸儿涨得通红,小手一动一动地抽着,似乎极为难受。
傅春儿伸手摸摸傅正的额头,觉得烫得可怕。“难道不应该先给小三子降降体温么?”她霍地站起来,到灶间去取了手巾子,在井水中浸凉了,再拧干,再回到里屋,将手巾子给覆在傅正的额头上。杨氏这时候稍稍恢复了一些,也帮着傅春儿,用凉手巾给傅正身上擦拭着。
岂知这时候傅正突然咳了几声,小脸儿变得发青。“快将他翻过来——”傅春儿的话还没有说完,傅正口中往外吐着些黄水,几乎将他自己呛住。一时间,傅正难受得哭也哭不出来,而杨氏与傅春儿两个,心里都揪难过。杨氏面上两行清泪再一次滚落,她在傅正脸上亲了亲,说:“儿啊,都是娘不好,娘没照顾好你——”
傅春儿难过得浑身发抖,她突然从杨氏怀中将傅正接了过来,自己站起来,推开房门往外走。
杨氏与傅老实都被傅春儿的举动吓到了。傅老实问:“春儿,你要带正儿上哪儿去?”
“去找大夫——”傅春儿此刻只觉得心中有一股气,她低头看了看怀里难受的哭都哭不出来的傅正,心中有一种说不清的压抑。她突然回头对傅老实夫妇大声说道:“难道坐在家中哭,就可以把弟弟的病哭好了?”
杨氏这时候也走出来,擦了擦面上的泪珠,对傅老实说:“咱们跟上春儿,不论最后如何,都要叫阳儿见见正儿。”
傅老实心中此刻也是百味杂陈。杨氏刚刚怀上傅正的时候,正值傅春儿重病濒死,好容易傅春儿“活”了回来,在众人的努力之下,傅家的生活总算好过一些,而傅正也顺顺利利养了下来。可是此刻傅正眼下竟然遇到这么一个坎。他早先听见大夫的话的时候,真个儿是万念俱灰,觉得再没有什么希望了。然而此刻被傅春儿一喝,这才省过来。耳中听着傅正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与哭声,傅老实简直恨不得能代傅正身受这种苦楚。
此刻傅春儿一人当先在前面,往大德生堂的方向走去,眼中酸涩,似乎也有泪水想要涌出来。不行!不能流泪,还不是软弱的时候!傅春儿这么对自己说着,她其实也不知道应该去哪里能够寻到大夫,但是她本能地觉得,大德生堂那里,应该有人可以帮到自家。
大德生堂是生药铺子,有时深夜也会有人来抓药。因此大德生堂每日打烊上过门板之后,还是会留一盏小窗,以供有急症的病人亲属前来抓药。这天正好是傅阳值夜,他听到急促的敲窗之声,急忙过来看,见竟然是妹妹,怀中抱着傅正的襁褓。傅阳大惊,连忙打开门板,将傅春儿迎了进来。傅老实夫妇跟在傅春儿身后进了大德生堂。
此刻大德生堂铺子里面,只有高高的一排药柜那里点着灯,幽暗的灯火摇曳着,映在众人面上,显得大家的面色越发阴沉难看。傅阳听傅春儿急急忙忙地说了傅正发病的经过,也倒吸了一口冷气。但是傅阳对这样夜间问诊的事情经过的比较多,比较镇定。他听傅春儿说完,沉吟了一下,道:“如此看来,只好去求一求小七爷了。”
“小七爷在大德生堂?”傅春儿讶然问道,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
“是,小七爷再过几日就会上金陵府去,今日是过来收拾书本的。小七爷极用功的,大约此时还在挑灯读书吧!”
就在此时,有个人打着呵欠从大德生堂里间出来,对傅阳说:“傅小哥,小七爷问是谁过来了。”却是侍墨,他见到傅春儿,竟似吓了一跳,愣了一下,才说:“哎呀,是傅姑娘啊!”
傅春儿这时候往侍墨那里走了两步,说:“侍墨哥哥,麻烦帮我通传一声,说我家……我家有急事,想请他帮忙!”她双眼早已又红又肿,侍墨见了,又是一吓,连忙说:“傅姑娘你别着急,我这就去请小七爷。”他急忙往后堂去,没看路,脚下一拌,险些摔倒。
少时,纪燮急匆匆从大德生堂后堂奔出来,见到傅春儿,温言道:“傅姑娘,”他见到傅老实夫妇在她身后,又称呼一声,“傅叔傅婶儿,有什么事情是纪燮能够帮到的?”
纪燮这时候披着一件家常的袍子,额前的头发在顶心随便挽着,其余黑发尽散下来,披在肩上。大德生堂里微黯的灯火,将他的五官形状勾勒出来,就像是一幅画儿一样。
傅春儿赶紧三言两语将傅正的病情说了一遍,又将两名大夫的话都复述了。末了她说:“小七爷,我家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只好冒昧来求小七爷,求问广陵城中还有高明的小儿病大夫没有。我弟弟这点年纪,看着他……这样受苦,实在是……”
她还没有说完,傅老实夫妇已经在傅春儿身后跪了下去,夫妇二人同时说:“请小七爷援手,傅家感激不尽。”
纪燮见状,顾不得说上什么,先从傅春儿手中将傅正接了过来,在傅正额头上先试了试,觉得烫手得紧。他抬头先对侍墨说:“赶紧去拿烧酒来,取些干净的棉布。”
他又转过来,作势要将傅老实扶起来,口中说:“傅叔能赶车么?大德生堂后院里有辆马车,马也拴在后院。只是我家车夫回府中去了,再去叫赶不及了。”
傅老实连忙起身,将杨氏也扶起来,说:“我会,我现在就去将马车套上。”他在杨氏耳边轻声安慰了几句,杨氏此刻听见纪燮的声音,也总算稍稍镇定了一些,走到傅春儿身边,紧紧地扶住了傅春儿的肩头。
纪燮这时候则将傅正直接放到了大德生堂铺子正中的一张大桌上,将襁褓解开,细细地查看。傅阳这时候执了油灯过来,替纪燮照着。纪燮试了试傅正身上的温度,便说:“傅阳兄弟,去催一下侍墨。令弟烧得厉害,再不降下来,怕是……对身子有损。”傅阳应了,将手中的油灯交给傅春儿照着,自己去后间去寻侍墨。少时两人一起转出来,傅阳对纪燮说:“小七爷,我爹那里,已经将车套好了。”
纪燮接过侍墨递过来的东西,将干净的棉布蘸了一些烧酒,细细地涂在傅正额上与四肢上。然后将傅正抱了起来,交给杨氏说:“傅婶子,傅姑娘,请随我来。纪燮不是大夫,但是也看得出来令郎病势汹汹,思来想去,只好去相请我家老祖。”
杨氏与傅春儿听了,都看到了一丝希望。杨氏便拉着傅春儿朝纪燮深深地拜下去。纪燮却皱着眉头,说:“傅婶子千万不要多礼。”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傅阳,说:“傅阳兄弟,我知道此刻你一定心焦令弟的病。此刻大德生堂不能无人值守,若是有别的病人有急症过来,我大德生堂还是需要人招呼。傅阳兄弟,我能将大德生堂交予你么!”
傅阳颇为沉稳地点了点头,但是傅春儿见到他左右手在身前紧紧地互握着。傅春儿知道傅阳一旦做这样的姿势,就表示他心中其实非常紧张。傅春儿走到傅阳身旁,道:“哥哥,放心!替小七爷好好看顾药铺!”傅阳用力地点了点头,说了声:“妹妹,照顾着娘!”。傅春儿点点头,便跟着杨氏与纪燮,从大德生堂后堂出去,这时候,傅老实已经套好了马车,纪燮对傅老实匆匆说了个地方,接着说:“傅叔,那是在城外,道路黑暗,傅叔路上一定要多加小心。”接着纪燮便请杨氏与傅春儿上马车。此时已是事出紧急,暂且从权,侍墨在旁扶住了杨氏。而纪燮握住了傅春儿的小臂,将她轻轻一托,将她扶到了车上,跟着自己上来。
傅老实赶着大车,在广陵城的街道上驶过。傅春儿坐在车里,双眼一眨不眨地在黑暗中望着坐在对面沉思的纪燮。
车外月光的银辉洒下来,落在大车的车帘之上,有些微光照在纪燮脸上,勾出纪燮俊秀的侧脸。似乎过了很久,杨氏怀中的傅正突然哼了一声,纪燮扭过脸,一对黑白分明的眸子正巧对上傅春儿的眼光,他微微一怔,眼光中便多了几份探寻。
第九十九章 城郊纪府
傅春儿见到纪燮的眼光,不知为何竟没有避开,两人凝望片刻。亲傅春儿突然只觉得泪水突然迅速地涌进了眼眶,她微微一垂首,两行泪珠就沿着面颊滚落下来,砸在自己手背上。她只好扭过头,偷偷地擦去面上的泪珠。余光里,仿佛纪燮的眉头便微微皱了起来。
如果说这世上曾经有一个人能够不计任何代价地帮助自己,此人必是纪小七无疑。傅春儿想着,突然大车颠簸一下。外面傅老实大声说:“小七爷,淑卿,春儿,你们坐好了,已经出城,这边都是土路,可能有些颠。”
纪燮便高声应道:“是,傅叔,应该不会太远,你莫要行得太快,错过了。”
傅老实依言慢下来一些,过不多时,大车停了下来。纪燮一掀车帘,跃了出去。傅春儿听见他疾步奔出,接着听见拍门的声音。
“小七爷?”终于有人过来开门,来人见到纪燮,一副惊讶不已的神色。
“对,又是我,帮我与大伯说一声,今儿怕是要惊动老祖了!”
这时候,傅春儿正扶着杨氏,从大车上下来。敲开的门里有人打着呵欠出来,从傅老实手里接过车驾,自去照管马匹。傅春儿扶着杨氏从车里出来,与傅老实一起来到纪燮身后。他们面前是一座宏大的宅院,但是外间看来却甚是朴素,粉墙黛瓦,大门口挑着两盏灯笼,照见门上的匾额,写着“纪府”两个字。
少时,从宅门里面奔出一人,看着纪燮便斥道:“小七,又来扰你老祖!”说着抬头看向立在门口的傅家人,“咦,这不是傅阳小哥的……”
“纪老爷——”傅老实上前躬身行礼,傅春儿在旁边见了此人,似乎也有些印象,突然恍然大悟,低声对杨氏说:“娘,这位是当日将哥哥收进大德生堂的那位,纪家大老爷呢!”
杨氏这才悟过来,她抱着傅正,也随着傅老实向纪大老爷行下礼去。
“啊呀,这是在做什么,小七能带你们找到这里,怕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快些进来,快进来吧!”
傅家人随着纪家人往宅院里走。那宅院极大,似乎并不比当日黄家的院子要小。傅春儿只觉得穿过了一扇又一扇月洞门,来到一个小院中。这小院的正中,立着一对公孙树,树冠极大,银辉透过树影撒在地面上。前面纪燮等人丝毫没有停留,直接朝院中那已经点着灯的堂屋赶过去。
进了那堂屋,纪家大爷先是从傅老实怀中接过了傅正,掀开襁褓看了一眼,接着翻了翻傅正的左右眼皮看了看,便抬头看向纪燮,说:“小七,烧酒带了多少来?”
纪燮应道:“大约也就不到一斤吧。”
纪大老爷点点头,说:“尽够了。这孩子……看来真是得麻烦你老祖。”他说着抬起头来,对傅家夫妇说:“您二位是孩子的父母?”
傅老实心急如焚,点头应了,颤声问道:“大老爷,这孩子,眼下怎样了?”
“风邪入里,气营两燔,是不是此前喂这孩子吃过治疗寒症的药?”
傅老实结结巴巴地道:“是吃过两副,但是不是孩子吃,是大人吃的。”
“大人?”纪大老爷看了看杨氏,道:“这位傅家奶奶,还请坐下来,在下想给您把一把脉!”
不把不要紧,一把之下,纪大老爷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连声道:“庸医误人,庸医误人,这等庸医,不但孩子的病治不好,大人身体也会受损。”
傅老实看着杨氏有些蜡黄的面孔,伸出手,去握着杨氏的手,歉疚地唤道:“淑卿——”
杨氏却垂下泪来,轻声道:“看着这孩子受苦,我恨不得替了他去,哪里还顾得上自己!”
“唉——”纪大老爷叹了一口气,说:“我带这孩子去见我们家太爷。只是有一事要说在前头。我家太爷的医术……那个可能会有些惊世骇俗,贤夫妇届时见到什么,都请千万不要出声。在下不能保证一定将这孩子治好,只是人命关天,无论如何都要尽力一试的。”
说着他抱起傅正,就往堂屋的里间走去。杨氏泪眼婆娑,极担忧地看着傅老实。而傅老实则挽起她的手臂,说:“淑卿,上天垂怜这个孩子,他今日才能来到这里。你千万冷静,莫要叫纪家人为难了。”傅老实的话淡淡说出来,杨氏渐渐稳住了情绪,止住了泪水。两人跟在纪家大老爷身后,也进去了。
没有人提到傅春儿,因此她只留在外间。不知怎地,这会儿她突然有了一种现代人等在手术室外面的感觉,无比的焦虑,却又极度地期盼,期盼着纪家那位“老祖”,能够妙手施仁术,将傅正的一条小小生命给挽救回来。
“傅姑娘喝点茶吧!”这时候堂屋里只剩了纪燮与傅春儿二人。纪燮从堂屋正中的桌上拿了茶壶茶碗,给傅春儿斟了,却发现茶壶里的茶有些冷,便自己走到院里将冷茶给泼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回头对傅春儿说:“傅姑娘,你且先歇着,我去烧些热水来。”
傅春儿焦虑之情稍减,连忙站起来说:“小七爷,我来帮你吧!”
纪燮脸上有些发红,点了点头。眼下这个时候,府里的下人们大多歇着,他从来没有做过厨下的事情,到了灶间也估计是一通麻烦。倒也不如傅春儿同去的好。
纪燮手持一盏油灯,与傅春儿一起去了厨下。傅春儿眼里有活,在灶间看了看,便将灶下的火生得更旺了些,把盛满水的铜壶搁到了灶上。她将一切忙好,往后退了一步,却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对不住——”傅春儿与纪燮同时说。一灯如豆,灶间极其幽暗,傅春儿只觉得纪燮一双幽深的眸子就在自己面前,连忙朝旁边退了。
寂静之中,两人都是沉默了许久,傅春儿这才试探着说:“小七爷,今晚我家冒昧上门求助,不会影响到小七爷隔日上金陵府考试吧!”
“不会——”纪燮说着,傅春儿依稀见他笑了笑。
“我要三日后才会去金陵府,明日后日都尽可以在家歇着。即使到了金陵府,也要拜访一下学政与同年。所以,你不必为我担心什么,与你弟弟的安危相比,什么都不算重要。”
这时候,灶上铜壶里的水开始响了。“这水是好了么?”纪燮出声问。
傅春儿看了他一眼,说:“水开不响,水响不开,这话小七爷没有听说过么?”
“还有这样的俗谚?”纪燮自嘲地笑了一声,说:“看了我还真是’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了,连烧水都有这样的学问!还挺有道理的。”纪燮似乎将这八个字在心中咀嚼了一番。
两人之间又沉默了一会儿,水便真的煮开了。傅春儿说:“我来吧!”她提着那只铜壶,纪燮掌着灯,两人一起回到那堂屋之中。纪燮找了些茶叶出来,两人总算有些热菜可喝。傅春儿又将已经凉下来的茶壶俱都灌满了热水,道:“一会儿老祖与大老爷没准儿也会想喝些热茶。”
“春儿,还是你想得周到!”
“嗯!”傅春儿想都没有想,便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省过来。纪燮没有再称呼她做“傅姑娘”,而是与父母哥哥一样,唤她做“春儿”。
大约纪燮自己也是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十分不好意思,连忙喝了一大口茶,结果呛住了,连咳嗽了好几声。
傅春儿也觉得脸上热热地,掩饰着喝了口茶,没话找话说:“小七爷此番去金陵府考试,一定会高中的。”
“嗯,这个自然,”纪燮不知为何,竟然这般自信满满,说:“还记得你那日托侍墨传给我的话么?”
托侍墨传的话?傅春儿完全茫然了,她什么时候托侍墨给纪小七传话了,要是让杨氏知道,她怕又是得捱上一顿好骂。
“呦呦鹿鸣,荷叶浮萍——”纪燮嘴角边带上了笑意,“那日侍墨传话给我,实在是让我笑了半天,结果连黄家表哥都知道了。那日我就想,你这么个小姑娘,竟然也知道这话。那时候,我真的很不想去府试,很不想——”
傅春儿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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