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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相-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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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少庭走着走着,就觉得胸口那人扯着他的衣服,恶狠狠地将脸在上头蹭了蹭,他专心看路,不管是她红了的眼眶还是脸上红痕,不该看到的,他通通都没有看到。
只是还是止不住觉得身体某一处微微作痛,也许是伤口这时候才想起来要痛一痛。
、不痛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
回到府中,林少庭硬把口中说着没事要请大夫给他看伤的阮千千按在床上躺着,把碧珠找来,吩咐她,“你检查一下她身上的伤,该清洗该上药的不要客气,这是药。”
林少庭留下的药自然是极好的,那都是花山公亲手调制,治伤的灵药。
碧珠替她擦洗完毕,上好药以后坐在床边没走,阮千千手上转着那只碧绿莹莹的药瓶子,若有所思的模样,竟是在出神。
“小姐,你在想什么呐?”
阮千千摇摇头,说,“师父留下的伤药,只有这一瓶,师兄也受伤了,你把这个给他送过去……”说到这儿又觉不妥,披衣下床刚刚站稳身上便传来疼痛,在马车里的剧烈颠簸,虽被她借着力避开不少,但还是有多处被撞伤,疼得眉心拧巴起来。
“小姐你起身做什么?”碧珠慌张地将她扶住。
“我给师兄送药去,你亲自去一趟安亲王府,稍晚些时候我才过去,不要叫安王爷等得着急了。”
碧珠得了这话退出去,阮千千看看手上那只药瓶,握得紧一些。
阮千千到林少庭房中时,桌上摆着一个盆,盆中是热水,林少庭手上拿着一方帕子,吃力地背手自行擦拭伤口。箭伤在上臂,但却是在背后。
看见阮千千,他难掩惊讶,手一松,帕子就掉在地上。
阮千千走过去将帕子捡起来,药放在桌上,手按入水中清洗起帕子来,水中淡淡染开的血色让她的瞳孔一紧,勉强笑笑说,“又不是没看过,师兄还害羞不成,帕子都吓落了。”
林少庭干咳一声。
“你怎么来了,这点小伤,我应付得来。”他垂下头,便感觉到伤口上被热气一捂,许是痛,齿间冷吸了一口气,难免发出低微的声音来。
伤口周围泛着红的肉都随之收缩,糊在伤口上的暗色血块被热而潮的帕子一擦,融化脱落,难免会拉扯到伤处。
她离得近看得分明,林少庭颈侧的血管都随着肌肉的抽动而凸显出来。
“痛么?”
“不痛。”
林少庭方才答了,就感觉到伤口被恶狠狠地按住,忍不住低低在喉间哑出来一声,但终究也算不上是一句痛叫。
血水从伤口汩汩而出,她按的是林少庭的伤口,自己却连心都揪在了一处。
“还不痛?”
“……不痛。”林少庭垂着一双眼睫,睫毛仿佛蝴蝶一般极轻极浅地颤动,仍旧耐着性子,话语平静好似真的无知无觉。
他的手搭在素白的单衣下摆上,冰凉的指尖忽而落入阮千千掌中。
她咬着牙恨恨地将帕子丢弃到盆中,血水溅起来在林少庭衣上打出红色的点,触目惊心地戳刺在阮千千心口,拔也拔不去。
“那要怎样才会痛?”女儿家尖尖的手指在突起破开的那一处打转,她的眉皱得很紧,似乎真遇上了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的事。
血水沾染在她的指甲上。
林少庭的眼睫颤得更厉害,但仍只是淡淡地垂着头,手臂上道道的筋突出来。
好像尖利的指甲抠着的不是林少庭的箭伤,是在拷问她自己的心,血肉撼入她的指甲缝,温热的触感连带着他吃痛而时不时跳动着的血肉,都让她的手指再不敢动。
直到林少庭后颈都被汗水蒙上一层,仍然只是吐出来两个字。
“不痛。”
漫长的折磨才在静谧中过去,阮千千像被人按动了开关,动作变得利索,替他清洗干净伤口,师父特制的药,抹上去透明清凉的带着奇特的异香。
在这凉意里有两点温热打在肩胛上,林少庭仿佛被灼烧一般,整个肩膀都夹起来,片刻后低下去,说,“手伸出来。”
一直恍恍惚惚好像在梦里面的阮千千,乖乖伸出手去。
林少庭摸出帕子来,用茶水沾湿了,包裹在她带着血肉的指尖上,指甲缝里的红色,似还带着让人忍不住蹙眉的痛意。
将将擦上去,阮千千的手指屈起来缩了一下。
林少庭默默替她擦干净,抬起头掀起眉睫风也平浪也静地说,“好了。”
阮千千咬着嘴皮,唇色泛出来白,被林少庭擦拭过的指尖好像火烧火燎一般。
“师兄。”
他不急不慢地把衣服带子系好,因为受伤动作有一些别扭的迟滞,听见她唤便看着她,问句都来得很温和,“怎么了?”
“上回我说过,要你待我就像寻常师兄对师妹,你还记得吧?”
林少庭点点头。
“我现在不要了,从今而后,你只是叫我一声师妹,不要再待我像待师妹一般。”
伤口被人扼住也没有怎么动容的林少庭,这时候不解地皱起眉峰,迟钝地问,“为什么?”他并不十分明白地抬起下巴,眼神就像一触便会裂成千万碎片的湖面,“你不就是我师妹么?你让我待你如同寻常师兄妹,我做得不够好不够顺从?”
她也知道自己无理取闹,但却硬起心肠,说,“我怎么说,你怎么做就是,师兄,我与从前不一样了。”
林少庭苦笑起来。
“是不一样。从前我的小师妹,会赖在我肩头撒娇,有什么心事会对我说,遇到麻烦乖乖躲在我身后。现在你长大了,不再需要师兄了么?”
手指固执地扎在掌心,阮千千咬牙说,“是,师妹长大了,不再需要师兄了。师兄没必要像从前那样待我,我的事应该要自己担当,师兄远远看着就好。”
林少庭静静看一会儿她,太安静得阮千千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了,她说的话,林少庭向来照单全收,哪怕把他自己弄得遍体鳞伤也是一样。
不能忍受这令人难受的寂静,阮千千端起水背身往门口走去。
一声金属声碰撞在地上,血水和着浅淡腥气滚了一地。
等回过神来,是林少庭硬将她拉回来锁在自己怀里,阮千千动手挣扎就听见林少庭极低的吃痛声,显然是隐忍着。
“师兄!”
林少庭听到这笑话,立时笑起来,“你还当我是师兄么?”凉凉的声音像夏夜里的雨,趁着夜色汹涌而来。
她没办法应答,将之前的一席话说出来已经耗尽了她的勇气。
“阮千千。”冰冷的腔调让阮千千硬生生一个哆嗦。
林少庭故意要教自己痛,受伤的手臂横在她颈间,伤口裂开的感觉让他一直平静的胸怀间这一刻充溢满刺刺的痛快。
“我知道你一心想嫁给端木朝华,我不会拦着你,这是你的事。等你成亲的时候,我还会送你大礼,亲自送你上花轿,谁叫我是你师兄呢?”林少庭说着有一股苍凉的荒谬感如鲠在喉,他又咳了几声,低低喘着气说,“我要跟着你保护你照顾你,这是我的事,你明白么?”
阮千千呆愣住,好像陷入一张无形的网,紧密裹缠找不到出口,摇摇头只说得出一句话来,“你不要对我好……”
“你还是不明白。我对你好与不好,只是我的事,与你无关。”林少庭的目光极其柔软,越是柔软越是让人难以抵抗的兵器,他说,“你没有必要内疚,我想要对你好所以对你好,对我而言这是成全。”
阮千千颤着嘴唇,不知道能说什么,他已经把能说的都说了,连带她心里的内疚都已经说出来,她觉得明知林少庭的心意还放任他留在自己身边对他是伤害,而他却说不痛,哪怕要他吞下的是刀尖子,也甘之如饴。
终于她无话可说,不顾一切从他双臂里挣扎出来,满目泪痕只留给林少庭一盏背影。
“好,我成全你,随便你了。”
素衣上氤出一点红,慢慢晕染开,林少庭觉得从门口吹来的风有些凉,起身将门合上,背靠着门,闭上眼脸上的微笑竟前所未有的宁静安详。
到安亲王府时已是夜半,下车后站在台阶下看一眼不远处的牌匾,阮千千紧拢起身上的大氅,脸蹭在毛领中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王爷还没睡?”
田冲站在一边答,“还未,等着您呢,连晚膳都还没用过。”
阮千千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她觉得心头沉甸甸的,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一口浊气压在胸口,吐不出也压不下去,焦躁地低头掩去眼中情绪,“带路吧。”
走进端木朝华所在的房间,阮千千将大氅解下的时间空隙里,端木朝华已经吩咐田冲退下去。
她脱下大氅,纤瘦的肩头在一袭薄衣之下,单薄得让人心疼。
这时候孝衣被递到她眼前,阮千千愣了愣,看看素白的孝衣,再顺着捧着孝衣的那双手看上去,端木朝华站得看不出一丝勉强,神色平静地将衣服披到她肩头,她伸手着衣,一气呵成。
端木朝华的手指流连在衣扣上,一颗一颗让盘扣滑入洞中,皆是做来细致而缓慢。
她胸中那股子情绪这时候越发纷乱起来,连呼吸都是不稳。
手指到了她颈间,阮千千微微扬起下巴,任他把最后一枚扣子扣上,不经意看见端木朝华认真而隐痛的眼神。
他的眼神不避,声音也极低,问,“伤着了吗?”
好像被人在心尖上猛撞了一下。
阮千千张张嘴,正要说出白天马车倾翻的事情,端木朝华忽而伸出手,将她抱在怀中,深呼吸道,“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怠慢了你。”
她不动不说话,就听见他叫自己的名字。
“千千,对不起。”
待到分开,阮千千终于有机会好好看他,他的眼下盘着一圈乌青的阴影,下巴也长出青色胡茬,沉着的眸色稳而不动到令人心疼的地步。还没察觉到,她已经伸出手去在他的脸上摩挲,这张脸是她决心要耗尽一生去铭记的,她为他付出的一切从来不悔,甚至她从未计较过这个人为她做过些什么在意她几分。
顿时在心头掠过的是师兄的脸。师兄对她,便是这样吧。
阮千千突兀地后退了一步。
“怎么了?”端木朝华微蹙起眉。
只见她收拾好表情扯出微不可见的笑,勉强得很,说,“田冲说你尚未用膳,不如先传膳吧。”
端木朝华默不作声。顿了会儿说,“好。夜里天寒,我让人烫壶酒来暖暖。”
阮千千点点头不再言语,也看不见端木朝华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背影。
不是在花前月下,在书房里摆了酒,端木朝华和阮千千都没有动多少菜,倒是酒喝得多。那双深邃漆黑的眼,越黑就越是清明。
阮千千却醉了。
她从不知道自己这么容易醉。
醉了就笑得肆无忌惮,红着一张脸将酒杯推翻在桌,整个人都扑在桌上。
他把着轮椅,一步步摇到她身边,手上薄茧在她温热通红的脸上刮过。见她的眉头浅浅打起褶子,摇着手拂开他,他不屈不挠再度将手覆在她颊上。
片刻之后,端木朝华痴愣一般发现,掌心湿了一片。他将她的肩膀扶到自己怀中,半抱着阮千千,她牙关紧咬着将嘴唇都啃出血来。
端木朝华沉下了唇角,用手指掰开她的嘴,她抽噎得更凶了,只是不睁眼也未醒,是真真正正醉得不省人事。
他轻不可闻地叹一口气,索性将手掌都按入她齿间,代替那片无辜的嘴唇。
起初她极凶猛地咬了一口,牙齿尝到血腥以后,眉间拧巴得更深,再然后似乎自己也知道咬错了,渐渐松口。
微麻微痛的手掌上躺着一道牙印,端木朝华并不在意,将她的头揽在胸怀间,手指拨弄她耳畔细软的发,低下头,唇凑过去吻了吻,小心翼翼的动作里说不出爱怜。无声的唇形喊的是她的名字,不过这会儿她似乎听不见。
她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太低又或者根本没有发出声音。
端木朝华摇摇头,扬声唤田冲进来,自己将她抱在怀里,让田冲推着轮椅,只是把她送回房放在床上,就费力得让他有一些喘。
“王爷,灵堂那边……”
田冲的话未说完,端木朝华摆手示意他先出去。
屋子里没有点灯,他的眼睛适应了黑暗,替床上已经微醺熟睡的人掖好被角。
“师……”
端木朝华贴近一些,突然之间被阮千千抓紧了胳膊,她低低的嗓音极是沙哑,“师兄,我该拿你怎么办……”
好像一记闷棍打在脑门上,阮千千已经丢开他的手端木朝华也不自知,半晌才找回手指的感觉,依然习惯性摸了摸她的耳发。
轻如烟雾一般,端木朝华说,“我才是,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想起那日在宫中领回的旨意,定睛沉默看着眼前的人,他摇动轮椅,离开这间屋子。
窗外就传来田冲的声音——
“王爷今晚还是歇着吧,奴才守着老夫人……”
再然后被人止住,田冲不再说话,轮椅细碎的声音又响起来。
69、
七日过后,安亲王妃下葬,安亲王府的冷清却丝毫没有过去。府中一小半专门伺候安亲王妃的丫鬟被悉数遣散,端木朝华说,他一个人不需要这么多人伺候。
檐下的铜铃在微风里撞出细碎的声音,阮千千一动不动地坐在窗下盯着看,忽然动了动手肘,转向身后隐约响起的脚步,随即拧起眉,“是你。”
“不欢迎我来?”坐下的是皇甫倩,鬓边插着一串白色的珠花,水波盈盈的一双眼像温顺的翠鸟一般,只不过阮千千知道,她从不像看上去那样温软无力,由是打起几分精神来。
“你已经来了,我难道还能赶你出去?有什么事找我的话,就快些说。”阮千千说着沿桌坐下,和皇甫倩对桌而坐,茶水也免了,只管盯着她看。
一溜笑从皇甫倩的唇边溜过去,主人不动手,她自发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但不喝。
“姨母已经下葬,这边也没什么事,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府去?”皇甫倩拿着熟稔的腔调,笑盈盈地看阮千千,好似二人是关系极好的姐妹。
“你着急了?”阮千千掀起眉睫。
“是有一些,不过是替你着急。”皇甫倩意味深长地说。
阮千千的手搭在茶壶上顿了顿,正色看她,“什么意思?有话你就明白说。”
偏这时候皇甫倩不着急了,两根手指捏起茶杯推到唇边,一面小口嘬一面从杯沿露出眼来打量阮千千。茶水滑过了喉口,她放下杯子,目光从阮千千浑然纯素的黑发滑下到规规整整穿着孝衣的肩头,说,“你还真当和我表哥是一家人,为姨母披麻戴孝的,看得我都有些感动了,只不知我那表哥是怎么想的。”
好像喉咙里被塞了一小块玉石,寒悠悠地搁在上头,不上不下。阮千千说,“王妃娘娘对我曾经也多有照拂,为长辈戴孝,不是应该的么?”
“是应该。就不知道,阮尚书身后会不会有人上坟头烧两个纸钱,我朝华哥哥恐怕是不会像你一般。”对着阮千千骤然缩紧的瞳仁;,皇甫倩勾着垂下的发绕圈,唇畔好似开出一朵繁花,“你说,你是不是亏大了?”
茶杯碰到木桌上一声脆响,茶水滚了一桌。
、欺骗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
七日过后,安亲王妃下葬,安亲王府的冷清却丝毫没有过去。府中一小半专门伺候安亲王妃的丫鬟被悉数遣散,端木朝华说,他一个人不需要这么多人伺候。
檐下的铜铃在微风里撞出细碎的声音,阮千千一动不动地坐在窗下盯着看,忽然动了动手肘,转向身后隐约响起的脚步,随即拧起眉,“是你。”
“不欢迎我来?”坐下的是皇甫倩,鬓边插着一串白色的珠花,水波盈盈的一双眼像温顺的翠鸟一般,只不过阮千千知道,她从不像看上去那样温软无力,由是打起几分精神来。
“你已经来了,我难道还能赶你出去?有什么事找我的话,就快些说。”阮千千说着沿桌坐下,和皇甫倩对桌而坐,茶水也免了,只管盯着她看。
一溜笑从皇甫倩的唇边溜过去,主人不动手,她自发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但不喝。
“姨母已经下葬,这边也没什么事,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府去?”皇甫倩拿着熟稔的腔调,笑盈盈地看阮千千,好似二人是关系极好的姐妹。
“你着急了?”阮千千掀起眉睫。
“是有一些,不过是替你着急。”皇甫倩意味深长地说。
阮千千的手搭在茶壶上顿了顿,正色看她,“什么意思?有话你就明白说。”
偏这时候皇甫倩反而不再着急,两根手指捏起茶杯推到唇边,一面小口嘬一面从杯沿露出眼来打量阮千千。茶水滑过了喉口,她放下杯子,目光从阮千千浑然纯素的黑发滑下到规规整整穿着孝衣的肩头,说,“你还真当和我表哥是一家人,为姨母披麻戴孝的,看得我都有些感动了,只不知我那表哥是怎么想的。”
好像喉咙里被塞了一小块玉石,寒悠悠地搁在上头,不上不下。阮千千说,“王妃娘娘对我曾经也多有照拂,为长辈戴孝,不是应该的么?”
“是应该。就不知道,阮尚书身后会不会有人上坟头烧两个纸钱,我朝华哥哥恐怕是不会像你一般。”对着阮千千骤然缩紧的瞳仁;,皇甫倩勾着垂下的发绕圈,唇畔好似开出一朵繁花,“你说,你是不是亏大了?”
茶杯碰到木桌上一声脆响,茶水滚了一桌。
皇甫倩好整以暇地打量阮千千眼中那丝夹起来的情绪波动,笑容越发满意。
“不要拿我爹开玩笑。”阮千千脸上的表情一丝纹路都没有,但越是一丝不苟的正经,心里就越是慌乱,只不能叫人看出来。
“好,不开玩笑。”皇甫倩动了动眼眸,“本来我也没开玩笑,可怜阮尚书一把年纪还要遭罪。”好似真觉得可惜,幽幽叹了一口气。像一抹若有似无的烟气,挥而不散带着隐隐惆怅。
阮千千一动不动看着皇甫倩,顿着,心内仿佛有把爪子抓挠出满壁的血痕,将翻倒的茶杯扶正了,从齿间硬生生地挤出话来,“我爹怎么了?”
“真想知道?”
“你不就是专门来告诉我这个的吗?”
皇甫倩抬眼看看梁上的红漆,狡黠地弯起眉眼,“忽然不想说,其实,你要是回家看一眼,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吗?”
阮千千蓦然起身,避开皇甫倩越靠越近的脸,美人是美人,但她笑得越是温婉如水波,阮千千心头就越是发麻。说起来皇甫倩并没有做过什么对不住她的事情,阮千千就是觉得,那一袭白衣下的娇弱,并不像自己看到的一般。也许只是因为女人奇怪的直觉。
“皇甫姑娘慢走,不送了。”
皇甫倩看着阮千千背过去的身影,意味深长地摸摸微凉的手指尖,笑笑转身而出。
夜来风也凉,梨花瓣随风而散落,在鲜红的玛瑙杯里漂一瓣白,伴着似醇似烈的酒香,风情说也说不出。
阮千千与端木朝华二人坐在树下,各怀心事,各自独酌一杯又是一杯,映衬着红玛瑙,入口的像是酒,又像是血,她莫名地就嗅到了腥味,皱着一双眉从朦胧里歪着头看端木朝华端正的侧脸。
“别咬。”
探过来的是温热的手指,轻而易举将齿间渗着血的嘴唇解救出来,端木朝华的眼渐渐雾茫茫的一片她看不清了。
咯咯笑出一声来,阮千千说,“果真有血,我还奇怪为何花雕里都带了血气。”
端木朝华默不作声。
“王爷,我有一件事问你。”
“你说。”
“你征战沙场多年,杀伐果断,死在你手上的人,有多少?”
“我没有数过。”没有哪个上战场的将军,会数手上的人命,战场上有的只是敌人,而敌人算不得人命。
只见乌黑的发粘在她恍如花瓣一般晶莹得一碰即碎的唇上,连带血色也是动人的艳丽。她是在问端木朝华,但恍惚的神情分明是说,她不在意答案。晃了晃脑袋,半个身子已经撞进端木朝华的胸怀。
他手上的酒杯被撞歪,有一些泼洒在她衣服上,端木朝华一低头,眼神都迷离起来。
“从小我就没听过谁的话,起初我娘让我来找我爹,我没按她说的,规规矩矩一路投奔亲戚而来。才十岁,就妄想可以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后来我身子不好,拜入师父门下。师父是个顶好的师父,你去江湖中打听,没有谁不知道有个花山公。可我从未听过师父的话,他让我好好练内功,免得入冬以后手冷脚凉,我偏不。”想起花山公的鹤发童颜,加上不知再见面是何年何月,阮千千拧起了眉头,身体有一些软,直往下滑,一把抓住端木朝华的衣服,才算靠稳了身子。
“遇上你的时候,就像遇上了什么魔障。我嘴上说这个不做,那个不愿,但终究都顺着你的意。”她手下捏着的,正是端木朝华玄色暗龙纹的衣襟,雾里看花一般地眯缝着眼,“我想不明白,想不明白……”
端木朝华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发,他很喜欢摸她的发,别样亲昵。
“想不明白什么?”耳语般轻地话音落下来。
阮千千晃着脑袋,忽然间眸中清明,好似丝毫没醉趴在端木朝华身上,不答反问,“端木朝华,你有没有什么要告诉我的?”
“……”他伸手将她身子揽过来,夺过她手中玛瑙杯,二人的摆成一对放在桌上,怀中温软的身子,让他一双黑眸越发深了。
“明日,我要回府。”
端木朝华看不出阮千千这一句理直气壮又是不是酒后的胡话,什么都没说。
“我明日,真的要回府。”阮千千仰着头,一脸的认真,满眼的水光泛动,她勾着端木朝华的脖颈,抬着眼又重复一次,“我要回府。”她隐约察觉到端木朝华的身体僵了一下,是很细微,但又分明。这僵硬好像变成一块石头,不偏不倚不屈不挠地硌在腰上,灌入背脊的生疼。
终究。
端木朝华垂下眼,迎着她的脸,将唇贴过去。
“好。”
分明是相同的酒味,却分明又不同。
阮千千流下泪,闭着眼承受来自端木朝华的清冷,口中也是泪也是酒,咸,涩,苦,辣。她的手指微微弹动了一下,随即挡在身前,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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