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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相-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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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料钻进去以后下面却别有洞天,原是一条暗道。头上的关口并未合上,道旁灯台上早备有蜡烛,其中两截还是用过的。
阮千千拿起一支点亮,蹑手蹑脚往前走两步,忽而放开了脚步,走过一段发现地道是螺旋式的,每走一截壁上都能见到粗的管道。
忽然间一阵强光,猝不及防间眼睛就先受不了自然闭上,尚未回过神,慵懒的腔调在耳畔响起来。
“我就猜你是会来的,不枉我备下这番好酒,今年的兰生酒,你是第一个尝到的。你说,我待你可是好极?”
刺目灯光里,在宫室底下亮若白昼,那一张玉白脸皮上的唇,一下一下扯动着,一半是笑,一半是讽刺。细看之下又没了讽刺,只剩下阴柔的脸和唇边亲切好意的弧度。
、宝云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
洛秀林会出现在北朔冷宫地下,确实让阮千千始料未及。
吹灭手中烛火,青烟里她坐到石桌旁,并不避忌,端起桌上酒杯,一饮而尽。
洛秀林意味深长地看着,不说话,端起自己眼前的杯子,一面浅口抿着一面盯着对面的人,半晌说出一句,“瘦了。”
“你让我来这处,有话就直说,我呆不了多久。”适应地下的光线以后,阮千千说着打量所在之地,石桌在巨大的水池周围,池中水呈乳白颜色,比之牛乳略带浅黄色,水面上浮动着蒙蒙烟气。
“不忙,我们边喝边说。”洛秀林说着又满一杯酒。
“洛公子是生意人,做事唯利是图,若你真知道害死我爹的人是谁,岂会轻易告诉我?有什么条件,不妨早一些说,不然要是我不乐意给,买卖就做不成了。”说着阮千千把着碧绿的杯子细细端看,杯中酒是好味道,但酒之一物本是危险。
洛秀林喝着酒,脸上呈现出一丝淡淡笑意,眼睛微微眯缝,像浅浅半杯酒已让他有微醺的醉意。
室内空间本不小,但除去横竖四丈左右的水池,余下的空间实在狭小。
因心头躁动,阮千千的手指在桌上哒哒敲动。事关父仇,她恨不能快些找出凶手让其血债血偿,但曾从宝云那儿听说洛秀林为人阴险狡诈,只能耐着性子与他耗。指尖贴住酒杯,又饮下一杯,方觉心头好受一些。
酒过三巡,洛秀林把描金的扇子拿出来摇一摇,勾起水样微红的嘴唇,说一句,“失礼。”便将外袍领子拉开来,露出一对细瘦锁骨,并巴掌大的雪白皮肤。
洛秀林的长相在男子中偏向阴柔,一双眉眼都生得秀气,颇有出水芙蓉之意,此刻虽未醉,双颧颊上薄染胭脂,连带眼神都变得有些风情万种。
冷不防一只手被抓住,直拉向他自己,将将贴到温热肌肤,阮千千只觉手掌被灼烧一般要退开,手却被按得死死,恼怒之下,见手下按着的乃是一只刺青蝴蝶。确切说只是蝴蝶的一只翅膀。
“你是离琰师叔的徒弟……”
“那老东西,也算我师父。”洛秀林笑道。
当初下山,花山公曾有嘱咐,若遇到身上纹着一只蝴蝶翅膀的人,躲得越远越好。后离开师门,于江湖中并未听说花山派有仇家,想自家师父甚少行走江湖,哪会有什么死敌,更是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
见阮千千不说话只是额上有汗,洛秀林从袖中摸出帕子来替她擦干,似笑非笑地说,“这不是寻常染料,是千日红和刺针时流出的血混合之物,渗入皮肤活活灼痛七日,永生无法去掉。”
“我以为师叔没有收徒儿。”一来在西陌国中并未见到离琰府上有什么弟子,全一派朝廷中人作风,二来江湖也无传言。
“教会我蛊术以后,老东西就闭关去了,再后来就成为西陌赫赫有名的国师大人,”洛秀林嘲讽地说,“为学成这一技,才落了个抹不掉的印子,不过是防着我对他用蛊。”
阮千千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道,如你这般心机深沉的人,真做出什么欺师灭祖的事情没什么奇怪的。
“想必你早查过,我离开山门已有多年。师父的弟子里,最不贴心最不孝顺的恐怕就是我,上一辈的事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除此之外,你我也没有别的关联。正经生意你爱做,那我们就谈条件。不愿意做的话,”她顿了顿,轻飘飘地瞟了眼蝴蝶翅膀,洛秀林握得也不如方才紧,抽出手来将他的衣领遮掩好,重新对上那双眼,“今晚我没来过,宫里也没什么不该进来的人进来过。”
话音未落便坐回原位,洛秀林尚且在话音里出神,便没有抓住,剩下一只手在空中架着。
“呵呵。”笑声听起来极不自在,阮千千目不斜视的,洛秀林笑了会儿,兀自讪讪道,“你倒是对我一点都不好奇。”
阮千千不置可否,连喝酒的心情都没了,正起身要走,声音从身后传出——
“你爹的事,只需查清楚田冲即可,你住在宫中,行止皆不便,明日我有惊喜给你,只需在宫中静静等待。”
脚步顿了顿,她说,“谢公子好意。”
再没有片刻犹豫,脚步声渐渐远离。通明的光里,映出洛秀林满眼的落寞,仔细一看又纹丝不动没有一点空隙。
斟酒,喝酒。
直至醉意朦胧中看到一袭红衣,他侧了身把头靠在女子怀中,一笑倾动满室,“你来了,红月。”
第二日傍晚,倚在窗下绣一朵木槿花,一针一线都行得极慢,好似每一针扎下去的都是深思熟虑。
此时有宫侍带着新拨来的三个婢女进了门,听到帘外禀报,阮千千松一口气,心道,这大概是洛秀林说的“惊喜”了。
珠帘起时,款步而入的三个婢女,正有阮千千认识的。
抬起头如两旁婢女一般,双眼直垂,避免与主子视线相接。不知洛秀林经过怎样的安排,将宝云送到她面前,捏紧手上针线,指尖扎出了血珠也不自知。阮千千忽觉,洛秀林的势力或比她想的更庞大可怕。
宝云来到身边之后,阮千千不用再提防暗中调查一事被宫中人知晓,对着端木朝华,也是只字未提。
每日夜深,宝云借着来她寝室整理床铺传递消息。
“田大人去了御药房整理药材,遇上李太医,说了几句话。”
“宫外抬进来的轿子进了南苑,是田大人亲自去安置的,里头的主子不知道是什么身份,但是名女子。”
“田大人在朝堂上参了前朝户部尚书顾大人一本,皇上将此事交三司会审。”
……
“宝云。”
“嗯?”正在叠被的宝云抬头来,看见阮千千拿金拨子将灯挑亮一些。
“你不是说,想离开你家主子。”
宝云的身子僵硬一瞬,从头到脚都像被冰水兜头浇下,再是一颤,继续手头的活,说,“那时候我不懂事。”
阮千千蹙眉奇怪道,“现在不想了?”
“不想。”
“那你必是把我让你查的事,也禀告给你家主子了。”见宝云没有否认,手上一顿,阮千千知自己想得对,“你家主子比我清楚我要查的是什么,他肯不谈条件帮我,一定有所图。”
“我本来想从你口中知道你主子图的是什么,但如今你不想离开他,我也不会教你背叛你主子。”
低下头去掩饰起表情,宝云说,“谢谢你了。”
“不必,我还有别的事要交给你。”
宝云抬头,“什么事?”
“帮我传信给师兄。”阮千千说罢走到妆镜前,从妆奁里抽出火漆封好的信封,眼如珠玉动也不动地盯着宝云,“你有办法将我的一举一动传递给洛秀林,把这信交给师兄,对你而言,更加容易吧?”
“凭什么,我要帮你?”宝云唇边的弧度,好似听到什么笑话,“我跟了你几天,你就真当是我的主子了么?”
“这倒不是,全是一个朋友的拜托。”
宝云冷冷背过身去用手掌整平被面,“跟了公子的人,谁可能有朋友?你现在对我好言软语不过因我还有用处,等用完了,你能给我什么?”
微微挑高的眉露出一丝轻微诧异,转瞬又变成笑,阮千千说,“给你解蛊。”
宝云猛地瞪大眼,“你怎么知道……”
“解你身上的蛊,洛秀林用什么手段控制你,我都能还你自由。”像看透宝云心头的怀疑,阮千千走近一些,几乎与她贴面而言,“你该知道,洛秀林的师父是谁,这个人,我可以帮你找出来。找到他,你还愁所中的蛊没法解去吗?”
宝云的唇色极白,想要相信,又不敢相信,渴求多年想尽一切办法都无法达成的心愿,这一刻唾手可得。且不论真假,都是抵挡不了的诱惑。
一旦离开公子,天高水远,她亦可像十丈软红里的娇媚女子,嫁一个老实憨厚的男子,对他好,再不用提心吊胆笑意里的虚情假意暗箭难防。
“怎样?你愿不愿意。”
宝云苍白无力地闭了闭眼,“我有什么好选的?”答应得虽无奈,但下一刻便将阮千千手上的信接过,“信我会转交,你差遣的事,我也不会再如实报给主子。你在赌,我也在赌,但要记住。我只有这一条命可以赌,如果出了差错,你也没有多的机会。”
看着宝云走出门外,阮千千坐在床边上,满脸木然看不出表情。
、夏夜未央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
仲夏夜晚湿热的天气,从湖面上吹来的晚风带着微潮的香气,像是荷花。潺潺的水声爬过屋檐,在檐下垂下细密的水帘。
端木朝华来时,阮千千早已睡得沉沉,由是把脚步放得轻缓,一步步从门口踱到床前。
那张熟悉的脸深陷在被中,手指轻抚过是微带褶皱的眉心,和他眉心一般的不能舒解。
阮千千不知道,端木朝华虽答应晚间就宿在暖阁,实际却每日黎明之前都来她这里小憩,进殿之前特地从窗畔吹入命御药房特地调制的安眠香料,待药效发作,她睡得沉了,他才小心翼翼地进来,将人搂在怀中,缩手缩脚像小动物一般汲取些温暖,不待天亮便起身用膳打点朝事。
如此这般过到盛夏时节,便是阮千千想要视而不见,也在宫中听说了些风声,南苑住进的那位主子,许是要问鼎皇后之位的。
派人去暖阁邀端木朝华晚间一并用膳,于阮千千跟前伺候的宫侍,是新鲜年轻的面孔。皇宫换了主子,自然是连下人也要一拨一拨换干净的。
小太监不敢抬头看天威,等宫侍躬身退下,那未能见到的九五之尊,脸上难得露出毫无城府的笑。短暂得便如水珠滚落在湖面那丝若有还无的痕迹。
都说安王爷雷霆手段,先帝病重时,只得这一人在跟前伺候,汤药都未曾假手他人。那晋王总拥兵数十万,但先帝在时便恐其生异心,便以朱笔在国之西南圈出一块与他。先帝驾崩前几日,晋王调动西南大军入京,谋逆之心,昭彰于世。先帝驾崩时,下诏传位于安王爷,遗诏至今收在宫中书云殿,虽是不传之秘,但新皇并不在意,文武百官皆可取阅。两个王爷同是调兵进京,却一个是谋反,一个是保端木家江山稳固百姓安康。
至今,阮千千不明白,端木朝华究竟为何要当皇帝。她至始至终不信,是先帝传位,端木朝华只是顺应朝中呼势。
桌上三十八道菜,刚吃没两口,阮千千就搁下筷子,像是有话地盯着端木朝华,但未开口。
“吃这么点,最近越发的瘦了,碧珠,盛汤。”端木朝华一面吩咐,一面往阮千千碗中夹一筷子人参笋,看她乖乖吃下,表情亦和缓不少。
“近来食欲一直不佳,御医开的药也吃得不少,想是不服他们的方子。不如……”阮千千停顿一番,“叫我那谢师弟来,他的医术你也知道的,甚是高明……”
“便依你。”端木朝华打断她,“不必对我说这么多,但凡是你要的,跟身边吩咐一声,还有谁敢拦你?”
阮千千愣了一阵,笑笑,“没人拦我也该和你说一声。”心下却微诧,会想到对端木朝华一通解释,自是不比当初那样心内光明,现在有事相瞒,连带着行事都倍加小心谨慎。
“汤要趁热喝,凉了滋味便不好。”端木朝华手上托着碗,竟要喂她。
阮千千头一偏,微红了脸低下去,“我自己来。”
想她是不好意思了,端木朝华也不强求,将碗放在她掌心,见她端稳方才肯放开手。
汤喝到一半,阮千千眉睫横扫,说,“碧珠,我给王爷炖的参汤还在炉子上,你去端过来,仔细着些。”
见她有话要问,端木朝华将伺候的宫侍一并遣退,屏风之内便只有他二人。
微红的嘴唇上还泛着汤色,水光润泽,忽然间就是肩头一紧,端木朝华压低身去将那点汤水舔入口中,道,“今日的厨子不错,回头重重赏他。”
待二人分开,阮千千面上有些薄怒的微红,瞟他一眼,似是嗔怪,嘴上不饶道,“看来参汤白炖了,你哪里需要补气,再补恐怕得血管爆裂而亡,到时候我的罪过就大了。”
端木朝华瞧她唇角勾起来的弧度,娇小美好像一双小小月牙,心情也很是不错。情难自禁将她勾在自己怀里,一只手把玩她耳后未收拾干净的发,弄得她脖子上酥痒的,泛了一圈粉红。
“请你过来是我有事要问……”
“那最好你天天有事问我。”端木朝华兴头来了,便盯着那抹微红,视线怎也挪不开。
“我说正经,你倒好……”挣着还有一丝清明,阮千千将端木朝华一把推将开,情动之间眼中也含着些水气,深吸一口气,端坐好,方才把话吐得圆整,“你放在南苑中的人,是谁?”
好似汗涔涔的身子忽被一桶冷水兜头浇下,端木朝华愣了一下,方才的兴头顿时烟消云散,正襟危坐道,“无关紧要的人。”
“既然没有什么紧要,明日午膳我便和她一块儿用吧,正好瞧瞧是什么样的国色。”
端木朝华吊起眉梢,醒过味来,“你是在吃醋么?”顿时满面喜色,抱住了阮千千凑在她耳畔低低问,“吃醋了?”
阮千千被闹得脖颈痒得不行,实在没办法,终于道,“便是吃醋又如何?我还不能吃醋了?”
端木朝华笑眯了的一双眼,一时像极了偷吃到鱼的猫儿,“能吃,吃得好。”将头枕在她肩上,若说近几个月来他仿佛跋山涉水连一口干粮都没好好吃过的苦行者,现在却是活脱脱有人给他一顿好吃,一张好床,让他吃饱喝好睡足,说不出的欢喜。
又闹了一阵,端木朝华将她脸上凌乱沾着的发理顺下来,说,“我不瞒你,南苑住的是你认识的人,就是我表妹,皇甫倩。”
之前听宫人描述,宝云探得的消息,阮千千本就猜中是她,倒也没多少诧异,又道,“你接她入宫何必神神秘秘的藏着掖着,本没什么的事,你藏得好,宫中反传遍了,说你要立她为后。”说到这,阮千千觉得话语有差,继续说,“你的皇后之位立谁本与我无关,但如今先帝丧期未过,你娘……无论如何也不是立后封妃的时候,你刚即位,当谨言慎行才是。”
端木朝华见她这样担心自己,唇边的笑纹深沉,便将一整晚都耽搁在她这里,也不觉浪费。只是第二日上朝,免不得要和一帮朝臣,从上朝浑到下朝。
第二日,在暖阁与两位重臣议完事,一位是兵部尚书,当年端木朝华帐下的马晋冲,领兵进京护驾有功,封为兵部尚书,另一位户部尚书,是新科的文状元,初生牛犊不怕虎,什么都敢说,什么都不怕,冲劲可赞但稳重不足。
等到两位尚书都从暖阁出来,在外侍候的公公尖着嗓子说一句,“二位大人走好。”抬头惊见了那二人,哪有半点朝臣模样,俱是面红耳赤跟市井间打赌不遑相让的升斗小民一般。于是闭口不敢多话,怕当了大人们的箭靶子,把暖阁内不能撒的气都撒出来。
再一会儿,端木朝华从内里走出来,让摆驾云华殿,这时却有下人来报,说田冲有事禀报。
望望天边将暮的红色,端木朝华屏退宫侍,准田冲进阁中叙话。
田冲走得急,带着袍脚俱是浮动微风,将暖阁门仔细闭好,方才对着端木朝华跪下,垂着头不敢看座上之人。
“皇上,臣下有一事要禀。”
端木朝华让他起身,田冲跪着不肯起身,眼前的人打小跟着他,端木朝华从未将他看做外人,便是登上帝位,与他之间的情分,一如在府上一般。如今见他如此谨慎恭顺,端木朝华的声音也有一丝紧绷。
“说。”
“陛下入宫那日,吩咐臣接阮姑娘进宫,当日申时初刻,臣接到密报说宫中有变,让臣率暗卫入宫拱卫。”
眉心蹙起来,端木朝华是不知道有这事的,但面上并未露出诧异,只听田冲接着说下去。
“臣到宫门口时,晋王叛军正在攻城,从城外看不出胜负凶险,便带了一小支亲卫从侧门宫墙伪作晋王军爬上城墙而入,但到了城头上,方才看出,我军占尽赢面。臣当时便觉得不对,立刻领暗卫往回赶,路上和一路人马厮杀,来人武功都不弱,耽搁了不少时辰,后还放跑了几个,活捉的那几个本是要留下问话的,谁知全都服毒而死。”田冲说着面色有些发白。
江湖也好,朝中也罢,总有人豢养死士,一个人连死都不怕,那才是最可怕的。
端木朝华摩挲着扳指,说,“为何你那时候不禀,现在才报?”
田冲急得额上冒汗,却连抬一抬手背都不敢,头垂得极低,“当日回到府中,已有人接了阮姑娘离开,臣立刻派人去找。本以为有人劫走阮姑娘,当时王爷刚镇住晋王军,臣不敢报。而日暮时分又得到消息,阮姑娘已经在宫中,臣想,既然阮姑娘平安无事,何必让王爷多操心。”
桌上的茶已经凉透,端木朝华的手掌心贴在上面,只觉好似心里有一块碧玉慢慢沉下去,沉到了底端。
“近日臣的一举一动都受人监视,便多留了心眼。”田冲这时终于抬头,面有难色地说,“跟踪臣的人,是阮姑娘身边的侍女宝云。”
端木朝华细细听着檐上的水声,宫中夏日用水车引水上房,从檐上浇下形成的水雾,足以退热。这时他却忽然觉得,是凉得有点过分,一点一点渗入心口去,冷得透了骨。
从梦里醒来时,只觉里衣都湿透了,黏腻的好不难受,着下人打水来泡澡。在浴盆里坐着想了好一会儿,也想不出梦见的是什么,后来不知怎的,竟睡过去了。
再醒来时,已经回到床上,身边温暖而熟悉的气息,让她眼眶有一些潮热。
转过脸映入眼帘的,是端木朝华那张脸,他的眼睁得极大地看着她,一动也不动,只眨眼时眼睫像蝴蝶翅膀一般扇动。
见着她闭上眼,又再睁开,眼周溢出的水渍,勾着端木朝华将唇凑过去吮去。舌尖尝到浅浅的咸涩,端木朝华张了张口,喉头忽然发紧,没能说出话来。
“你怎么来了?”本先睡了一阵,她精神是极好的,语气里也透出些微欢喜。
“……做完事就过来看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话是这么说着,心尖尖上却沾了蜜似的有了甜意,将脸埋在他怀中,微醺的暖意让人醉了一般。
半晌,没听见响动,阮千千察觉到端木朝华手脚僵硬,不似平日里亲热,虽任由自己抱着,但平日里他总要将她搂在怀中,生怕被人抢了去似的,微微疑惑地抬头看他。
“你身边伺候的人,除了碧珠是原来尚书府中就伺候着的,别的大多是新买进宫的,服侍得可得你心意?”端木朝华面无表情道。
她视线定在他下巴上,伸手抚弄显得僵硬的唇线,说,“只得碧珠一个就够了,别的我不让他们近身。原本我年纪小时就不在尚书府中,便没有人伺候,也能过得很好。”顿了顿,接着说,“我这边你无须太过操心,平白让他们紧张得半死,做起事来千百个小心,反倒容易出错。”
“哦?除了碧珠,就没有用得顺心的?”
听不出情绪的语调,阮千千略觉出不对,稍从他怀中离开一些,打量着他僵硬的表情,皱了眉头,“怎么话中有话似的,今日朝堂上发生什么难事了吗?”
端木朝华从她怀中抽出手臂来,绣着一双并蒂莲的床帐就在眼前晃来晃去。
“没有。”他紧闭了眼。
“真没有?”
“嗯。”
须臾沉寂过后,端木朝华仍是闭着眼,轻声问她,“伺候你的那个宝云……”话语慢下来,似乎不知应如何说的好。
阮千千本睡得浅,现在听到宝云的名字,惊得瞪大眼看着枕边人。那人却无知无觉地紧闭着眼,淡色的嘴唇一开一合。
“李安说,伺候你的那个宝云手脚利落,想调她到我跟前伺候。御前没个伶俐人,李安一把年纪还要操心这个,朕可怜他替他开口,问你要了这个人,再调两名婢女来云华殿伺候。”似乎是换了一口气,顿了顿。
一双黑得像古井般深沉的眼,颤颤地扫过来,问她,“你意下如何?”
、出宫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
更漏沿着水声,从檐上滑过去,落下来。
她本来将眼睁得极大,端木朝华的问句真到了耳里,好似一记清音在脑子里回响,头靠回枕上,怔忪片刻,极轻极缓地说,“你都知道了。”顿了顿,似乎在想要怎么开口解释,刚启开唇,端木朝华以手掩住她口唇。
“累了,歇吧。”
她眼睁睁看着那人脸上倦容憔悴让人心内生疼,连掌心都是凉的,人说掌心的温度就是一个人心里的温度,端木朝华,你此刻心内在想什么,竟凉成这样。将那只手拉近了,阮千千说,“才说几句话,你便累了,我们之间已经无话可说了吗?”
话语虽轻,在寂静的夜里却明显。
她说不清是失望还是难过,一口气憋闷在胸口,上不接天下不着地。
“你多想了,快睡吧。”
眼珠在端木朝华面上转了又转,将他的手捏在掌心,很紧。她说,“近日,我遣宝云去查田冲,这事本就没打算瞒着你,只不过一时忘记说……”
“我真的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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