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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相-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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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眶蓦然红了,赤血般的眼抬起来看着朝颜。
她心生不妙。
谁知道马晋冲下一刻放声大哭起来,米粒儿飞溅到她衣服上,眼泪水直流顺着领口钻进衣服里。直哭得冷着脸的朝颜变了脸色,坐立不安想要逃走,马晋冲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
朝颜抽了抽。
他不放手。
咽下最后一点儿饭,马晋冲眨眨刚哭过的眼道,“还有饭吗?”
忍住想掀翻他往这吓死人不偿命的男人肚子上狠狠踹两脚的冲动,朝颜压着嗓子,“放手。”
马晋冲一使劲,将朝颜拉近一些,见她嫌恶地皱紧眉头,他方才满意一些笑意染上唇,将饭碗伸向侍从,“你们大人让再准备些酒菜,为本大人接风洗尘,可不能太简陋,好歹我也是北朔大官儿。知道啥是大官儿吗?”
在怀里摸了半天,摸出一卷黄绢丢在床上,小心翼翼地展开。
朝颜瞪他一眼……
这家伙大概是穷怕了,竟然将一把金瓜子儿裹在圣旨里。
马晋冲一手打赏侍从吩咐他们置酒,另一只手不放,朝颜被他身上的酸味儿熏得眉头直拧,后悔是自己带饭菜来喂饱了他。
下人前脚走出门,后脚马晋冲就丢开朝颜的手,重重叹口气,摸摸自己腕子上给绳子绑了两天绑出来的狰狞红痕。
朝颜目光微闪。
“你还真是半点儿柔情也没有,当初我虽然绑了你,但餐餐都是我亲自准备,也没让你受到下人丁点儿骚扰。而今可好,我听说你这儿出了事,跟皇帝请命昼夜兼程赶过来,你却把我给绑了。”说不失落是不可能的,忽定定看住朝颜,马晋冲松松肩膀放缓声音,“现在可消气儿了?你看你也把我绑成这样,饿了我两天,还把我丢在这里发潮,现在浑身酸味儿比街头乞丐还不如。”
“朝颜,再大的气你也该消了……”
“朝颜……”他好像有很多话要说,往前走一步几乎要贴上朝颜冷若冰霜的脸,忽然一耸鼻子,猴儿似的左右嗅嗅拉下脸来,“我还是先沐浴,洗完澡再和你好好喝一杯,把我们前一回没有说完的话说完。不说不觉得,身上还真痒……”
静静听男人聒噪完走出门去,朝颜看看他从肩削下去的窄腰,脑子里古怪的念头止不住往外冒——
那个头戴银盔身披长甲拿剑指过她的咽喉的儒将,脱去战袍原来是这么个样子……
窄细的腰就在她脑子里,晃来晃去。
总督府曾是西陌皇宫,西陌地底多有温泉,故而总督府的浴池子还在,热气腾腾地迷了马晋冲的眼。还有一干千娇百媚的男人——
本是要伺候他入浴。
被马晋冲屏退后,滑入池中,将脑袋搁在池边儿,舒舒服服叹口气,把被泥纠结成团的头发打散,打上滑溜溜的发膏,气味虽然过香了,但洗过后头发油光水滑的。
泡足半个时辰,马晋冲才疏懒地披上新准备的浴袍,从水里头走出来。
铜镜里照出来他方正的脸庞,满意地左右看看,从精致的嵌珠小盒里抠出点儿脂膏涂在受热又痒又肿的手上,多日风雪吹出来的皴口刺刺的痛,他脸上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又把药膏抹一些在手足关节被勒出的痕迹上,吊儿郎当地笑笑,将两个盒子都偷偷揣进衣中,大摇大摆走出去。
给马将军接风洗尘的筵席终于还是摆在了总督府,夕阳西斜时,马晋冲的手下也赶到西陌,接到命令在西陌城外三里扎营。
见了自家将军穿着西陌男子的衣服,匆匆赶来的手下结结巴巴半天才吐出话来——
“大人……怎么打扮得跟楼里的小倌似的……”
马晋冲斜他一眼——
“你倒很清楚小倌穿什么。”
手下红着脸吞声低头。
赴宴,总不好穿着盔甲,朝服没有带来,穿来的常服已经脏得一时半会儿上不了身。马晋冲只好入乡随俗,说起来他倒是不介意自己穿什么。
有的人,可比他介意多了。
开席时马晋冲当年在边关镇守时的几个小将赶来总督府,同他坐在一侧,朝颜和西陌几个文官坐在另一侧。马晋冲这边一溜齐整的男人,朝颜那侧一径的女人,只除开坐在朝颜身边的那位,身上穿的衣服倒是和马晋冲类似,西陌的男人穿着打扮花里胡哨,比如说马晋冲身上这件已经尽量挑素净的,仍是绣满了翠鸟和花叶。
一直替朝颜布菜添酒的云梧察觉到对面那些北朔人,十个有九个都在盯着他瞧,脸垂得越发低,又忍不住瞟了几眼。都是男人,却与西陌的男儿不同,个个跟女人似的五大三粗浓眉圆眼,皮肤黑得跟泥似的,要是男人生成那个样,恐怕不好嫁人。
所以那个叫北朔的地方,才是男人做主吧?
心绪纷繁着,一杯酒伸到他眼皮底下,云梧脸带诧异地抬头,和朝颜对坐那位大人,笑盈盈地敬他——
“总督大人娶侧夫这事,前几日才传入宫中,虽说现在时局特殊没有大肆操办。但皇上那边高兴得很,不日就会有贺礼送来,在下北朔兵部尚书,替皇上敬您一杯。”
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朝颜,她垂着眼不发一语,云梧咬咬牙,抬起酒杯的手细皮嫩肉得不像话。
马晋冲仰脖一饮而尽。
云梧抬起的手被身边人拉住,朝颜豁然起身,端过他手上的酒,意味深长地盯着马晋冲,“既然这一杯是皇上赐的,我来喝。”
黑着脸看朝颜放下空杯,马晋冲似笑非笑道,“总督大人和侧夫果然恩爱,既然替了这一杯,下一杯,也一并替了吧。”
、祸国(3)
当晚花厅的接风宴吃到一半,马晋冲就借醉酒离席,西陌众人虽不满他傲慢放浪的样子,但朝颜没说什么,加之此人是北朔重臣,再多的话也不好提,不一会儿也就都散了。
总督大人又喝醉了。
雪水拧出来的帕子刚搭到脑袋上,朝颜将头偏过埋在云梧腰间,本就是要让她醒神,这么一来是醒不了了。硬是嘴对嘴哺她喝下醒酒汤,又塞一颗酸酸甜甜的果脯在她口中,替她擦过脸手脚,将藏青的帐幔放下来。
推开窗才发现脸烫,云梧摸摸脸,又觉得头疼。虽说有朝颜挡在前头,他也没能幸免喝了两盅。此时浑身发热,拿风吹会儿方才清醒一些,想起来马晋冲在席间举杯的风流,世间还有这样的男儿郎。
忍不住拿眼瞧了瞧帐子里的女人。
难怪总督大人不忍心推拒他的酒,宁肯喝得酩酊大醉。光脚踩着厚毯子一步步走过去,他低头眨着湿漉漉的眼瞳,两腮鼓起来的软肉一点点儿从雪白变成血红。
使劲甩甩头,把帐子放下遮住她。
云梧穿起鞋冲出门,围着院中的梅树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一屁股坐在雪地里,拿雪一遍遍擦手擦脸,心头那股热气儿被压下去,脑袋也泛起晕来,招来下人扶他回自己房间。也懒得再擦脸擦脚,和衣倒头便睡。
这天半夜朝颜醒来未叫一个侍从,梦游一般到了总督府最偏僻的院落,曾是七皇子朝蕣所住的宫室,现在被改作总督府的偏房。
只是太偏,从未有人入住过。
摸了摸简陋的木桌,朝颜的眼神沉了沉。这偏殿大概是宫中布置最粗劣之所,除了地盘儿大点,比宫侍的住处好不了多少。
西陌皇室只有这一个小皇子,本应得尽宠爱,偏偏生得双瞳异色。她还清晰记得,当年母皇得了小皇子龙心大悦,醒来后立刻命人将他抱来,只见那小脸儿生得如同莲花瓣一般粉中带红,嫩而红的嘴唇就那么咧着,不高兴被人从梦中惊醒。
母皇只瞧了一眼他双瞳殊色,大惊之下失手将婴孩摔到地上。
后来……
就没有后来了……
小七的父妃是东夷人,本也是宠妃之一,在孩子出生后不久被新上任的东夷外臣揭发,说他并非东夷皇族,不过是出生贫贱的奴隶,替东夷皇子远嫁到西陌。母皇震怒,远征东夷,三年征东战虽以西陌全胜告终,却拖累了国力,动摇西陌根本。是以北朔一发动战争,西陌便节节败退。
朝蕣的父亲,是朝颜见过最温柔的男子。
有一双海水一样的眼瞳。
朝颜没有见过大海,但听这位苏皇父说过,他说海水的颜色就像他的眼睛。她常见母皇彻夜站在苏皇父的院落外,就刻意同朝蕣亲近,朝蕣性子孤僻,打小只同她亲近,稍大一些就会摇摇晃晃跟在她身后一个劲地喊“皇姐”。
后来母皇看她的眼神渐渐同旁的姐妹不同,常常单独将她叫进寝宫说一些与江山帝业无关的话,也常常问起苏皇父和小七的状况。
在朝颜眼中,母皇始终是不够坦诚的人。
无法坦诚地面对自己的心意。
直至苏皇父死时。
那位苏皇父久病之下早无绝色,那天他叫人在院子里布了一张躺椅,穿了一身儿紫缎绣杜鹃花的长衫子,发间斜斜插了一根木钗。
在宫中长大的朝颜从未见过这般古朴简单的钗子,好奇地拿手去摸,苏皇父就笑笑拔下来交到她手中,一并交给她的还有朝蕣的手。
天真的朝蕣一个劲往苏皇父身上爬。
苏皇父最后抱了抱他,然后将朝蕣的手搁进朝颜手里,蓝眼睛里有说不出的悲伤和包容,他对朝颜说,“小七性子顽劣,你能不能,以皇女的名义允诺我,有你在一日,就护佑他一日。”
得朝颜首肯,苏皇父放下心事,就像一片轻飘飘的叶子要飘到天上去似的。朝颜知道他要不好了,将还不懂事的朝蕣带到自己宫中,命人去请母皇。
她从未见过母皇惊慌的模样,她的母皇从来都是顶天立地沉着睿智的皇帝。
那一日却丢下十万火急的公文匆匆赶到苏皇父床前。
晚膳时候朝蕣吵着要父亲,朝颜命人取了点儿菊花酿来,逗着他说他不敢喝,诓着他喝下小半坛子酒。她抱着朝蕣在自己宫中睡了一夜,那孩子紧紧蜷着身子,睡梦中手攥紧成拳,朝颜掰开他的手,还被他的爪子抓出几道痕来。
第二日一早,就听闻苏皇父已经薨逝,朝蕣拉着她的袖子一个劲问她什么是薨了。
朝颜记得自己面无表情地答他,“就是没了。”
“那什么是没了?”
“没了就是……”就是再也看不到摸不到了,她摸摸朝蕣的脑袋,对宫侍道,“带他回去,替本宫穿戴整齐,本宫要去觐见母皇。别这支钗。”只有两道素色的流云纹刻在钗尾的木头钗子替代下她平日里隆重贵重的金开叶牡丹花冠。
正是那一日,朝颜被封太女,成为西陌下一代的天命所归。
谁说往事如云烟,云烟能有往事沉?
挨着床沿坐下来,这间屋子时时有人洒扫,倒不至于堆积起灰尘。晚间喝了酒,此时自然喉中干渴,摸到茶壶想倒杯水喝,却发现茶壶里空空如也。这屋子没人住,自不会有茶水。
失望之下,朝颜摸到灯旁的火折子,吹亮点上灯。
一回头——
只见床边还坐着一人,狭长而好奇的眉眼斜瞅着她,“皇姐好兴致,大半夜不睡觉来这里凭吊我皇父?还是,凭吊我?”
朝颜心如擂鼓,脚步挪不动,喉中一阵阵干痒,咳嗽半晌方才从喉中挤出一句——
“朝蕣……”
“皇姐小时候可不这么叫我,还是叫我小七吧。”
只见朝蕣修长雪白的手指捏着薄薄的刀刃,映衬着他的脸孔,雪白得怕人。眉眼里有七分与苏皇父相似,只是笑起来过重的戾气,与那个温润虚弱的男子相去甚远。
“皇姐怕我?”他掀起来的眼水波盈盈,目光落到刀刃上,一惊道,“是吓着皇姐了吧?小七给皇姐赔不是。”说着将亮晃晃的薄刃收进袖中,带着一身窸窸窣窣的环佩移到朝颜跟前,“我没有想到皇姐会挑大半夜来我父妃殿中,倒是搅扰了皇姐,我来这儿只是想拿回一件东西,想必皇姐不会介意。”
他的手上,拈着那柄木钗,笑意阑珊,“皇姐好生睡下,这样的好觉可没有几日了。”惋惜地叹一口气,伸手在朝颜面上一拂,她便无声无息地倒下去。
朝蕣,也是长生,低头冷冷看她。
捏紧手头的钗子,不回头地步出房门。
战事一起,便如星星之火,瞬间燃起燎原之势。
男儿军从西陌西北开始起事,然大军兵力压到西北边域时,东南、东北、西南以及西陌中部都有额头以白布为记的男儿军揭竿而起。结束与北朔的战争不到半年,西陌军队伤了锐气,加上西陌女儿向来瞧不起男人,首次与男儿军交战便露出败象。
半月过去,虽挫败男儿军两万多人,然自伤也不少,西陌军队死伤已超过五万。
朝颜出征那天,云梧还病着,宴请马晋冲次日他便染上风寒,且来势汹汹,一度高烧不退,咳嗽不止,大夫说炎症已入肺叶,几剂猛药之下伤了根本,只能慢慢调养。
骑马从城门下经过,有一人小跑到朝颜马前,替人传话。
朝颜扬眉诧异,一言未发,命传话之人退下。
她只带五十亲卫出城,行经城门下,手指头在缰绳上打颤,几次捏紧又松开,终究还是抬头望了望城门上,本在病中的男子就站在那儿,由人搀扶着方能勉强站稳,本一脸焦急,碰上她忽然仰起的脸。
苍白里浮起个镜花水月一般的笑。
朝颜难得勾出一抹笑,唇角触到冰凉的头盔,她决然低头,提缰扬鞭带着亲卫绝尘而去。那一瞬间她脑子里不知道为何,竟浮起苏皇父死前那个笑,娶云梧做侧夫,本是示弱的信号,将男儿军背后的人引出来,她从一国之君降为北朔一块属地总督,西陌朝廷本就裂变出两派,她此时最该做的,无非是拉拢曾经的旧臣,将她们的儿子拉入自己的后院,才是上策。
而她却纳身边的小侍为侧夫,也没有充实内府的意思,可见她已心灰意冷,并无振奋之意。
也是端木朝华传书中的意思,她还有什么好挣扎的,这一战,是死战。那人却撑着病体来为她送行,给迎面的雪风吹得眼睛都不正常地冒水出来,朝颜挺直背脊,猛一鞭拍在马臀上。
她要活着回来。
否则那个人就活不成了。
几年前她没能护住朝蕣,现在她大权在握,若还护不住身边人,就当真是把自己的颜面剥下来丢在地上踩。
那边城门上的男人见她的队伍走远,还不肯回去,身边的侍从劝了一遍一遍,才收回眼低头默默看怀中的手炉,呆呆任人搀着下了城门,还没走下最后一级阶梯,腿就不听话地一软,身边的侍从们惊慌地叫起来,手忙脚乱地将他弄上马车。
好不容易退下去的高热又爬上来,云梧靠住马车一侧,烧得干裂的唇咧出血丝来,迷迷糊糊地想,她终究还是回头看了他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
、祸国(4)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
安亲王妃殁后,一双儿女的满月是端木朝华迎来的第一件喜事,照着阮千千的意思是不希望大办。
“前朝事我不过问,但既然西陌归降,西陌内乱便是北朔内乱,等内乱平定后,再操办这两个小东西的百日或是周岁,都不迟。”
生完孩子她的脸圆得像包子,白得更加晶莹剔透,端木朝华一时失神,她转头来疑惑地看他,“怎么了?”
他捏捏她腮上滑溜溜的肉,百看不腻地定住眼神瞧她,直瞧得她耳根子都红起来低头支吾,“你这是怎么回事……我脸上又没多出花儿来……”话是这么说,心里却轻浮起一丝蜜意。
“想起一些往事罢了,当时与你重逢,还以为要养一辈子小孩呢……就算你永远心思笨拙,我也能宠你一生,谁知你却悄悄懂事起来。日渐温柔贤惠,倒叫我无所适从……”端木朝华心有愧意,自即位能陪伴她的时光反不如从前多,尤其是两个孩子降生当日他没在她身边,还好平安无事,否则他真无地自容。
从前……
那已是多久前的从前了……
什么时候她变得隐忍,淡定,从容不迫。
被他说得不好意思起来,阮千千嘟起嘴偏过头去,手指拨弄怀中小孩儿肥嘟嘟的下巴,目光不由自主飘向窗外,“总不能一直一无是处下去,像现在这样,挺好……”
现在这样的她,也能得到安亲王妃的认可了吧?
陷入沉默的屋中,只余下了炭火的声音。
林少庭离开的消息,她第二日才得知,师兄就像从未来过,只除了她送给他的箫。被摩挲了太多遍的箫已显出破旧,颜色不如当初碧绿,光泽也不再。
谢非青把这个转给她时,说大师兄一句话也没有留下。箫上的裂纹里有丝丝血迹,干了的血迹呈现出暗色,她知道他是放下了,也知道他一定还有事做才匆匆不告而别。
但她没有能想到,这是林少庭留给她的最后一样东西。
如果她知道他要做的事那样危险,就是想尽办法也会留他下来,纵使没有那样的资格,也要留他下来。
半月之后,西陌内乱不仅没有被镇压下去,反倒愈演愈烈。压在西陌边境的大军由马晋冲率领入境,分别由四名将军带领兵分四路镇压叛军。然而北朔军队进入西陌的时间越长,越来越多的士兵因水土不服无法作战,战线拉长粮草跟不上,与熟悉西陌地势天气的叛军几次短兵相接都未占到什么便宜,不得不退回北朔边境。
无奈之下,端木朝华将屯在京师的三万旧部派出增援,京师守卫一弱,一直在暗处伺机而动的力量,再也没有忌惮。
交战时间一长,朝颜再愚钝也察觉出不对劲,男儿军原本只有四万余,此时已杀叛军三万余人,对方士气不仅未见消颓,反而越战越勇。
点完死在战场上的兵士,朝颜亲自带人去沙场查看,血气腥重熏得人几欲作呕。她面无表情地将趴在地上的叛军士兵翻个身,以手测量士兵骨骼长短,接连查看过六具尸体。朝颜面色阴沉地看一眼跟在身边的军医——
二人脸色都不好看。
“总督大人,西陌男儿与别国男子不同,肩宽普遍狭窄,腿骨偏细且短。而这些尸体……依臣看,这些士兵,十有八九并非西陌人。”
朝颜喉咙口哽住了什么,脑子有点发懵。如果男儿军主要构成并非西陌人,那么源源不断的叛军就可以解释,叛军以额上白布条为记,那么随他什么人,只要往脑门上绑一条白布,就成了叛军。
叛军进退有度,从不乘胜追击,多是短兵相接,败则退。弄得西陌军队泥足深陷,战线一味拉长,且叛军中有别国士兵。
朝颜忽觉不妙,立刻上马回营,提缰的手都抖个不停,若果真如她所想,这些叛军只是吸引军队镇压的诱饵,那一定有别的势力等在北朔,只等北朔将大军派往西陌,等大军在西陌陷入胶着状态,再要回援北朔朝廷就难了。她必须立刻修书给马晋冲和端木朝华,将大军回调,晚一盏茶的时间,或许就会连同北朔一并倾覆。
当日晚,马晋冲收到朝颜急书,即刻将手中军队分为两部分,五万人随手下最得力的将军回朝勤王,留下不到五千精锐之师与叛军周旋。
近半月每日睡不到一个时辰的马晋冲体力已逼近极限,他与军中将士吃一样的食物,起初还能吃粗面馒头,现在只有米汤充饥。
寒雨阴冷湿在脸上,马晋冲抱着剑,命人将伤员挪入将军帐中,灯火照着他的蹙眉,他不发一语默默看阴沉沉的天。命人取纸墨,就着身边卫士的虎背匆匆写下一行字,命人送出。
有人问他纸上写了什么。
面色一直如铁的大帅咧着嘴儿笑起来,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道,“秘密。”
拥剑靠着帐篷一角,歪着头浅浅睡过去的马晋冲脑中,忽然浮现起朝颜那张冷冰冰的脸,一个女儿家,怎就不爱笑呢。
笑起来,定是很好看的。
白鸽“扑棱棱”落在窗上,染风将鸽子捧到自家主子跟前,鸽子腿受伤尾羽见红,伶俐的一双眼上下乱看眨个不停。
洛秀林看完信,心情大好,展颜一笑。
“主子……”染风迟疑地抬眼瞟一眼主子,默了一会儿才道,“主子就那么相信林公子,我们手底下的力量大部分已派往西陌,此时发兵若不能用在刀刃上,就是一败涂地,红月她们也还没有传信回来,要不要再等等……”
洛秀林怀里捧着手炉,一只手摸摸鸽子转来转去的脑袋,低头不发一言地呆了会儿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传令下去,发兵攻打北朔京都,我要端木朝华活着看我拿下北朔玉玺。”
北朔大乱,京中稍有些银子能使的达官贵人纷纷收拾行装携带家上路,可惜晚了几天,皇帝下令封闭京城禁止出入,胖滚滚的商贾在城门口不能出,塞了大把银子在守门卫手中依然行不通。
战事起,银子也不那么好使了,商贾就地坐在地上撒泼嚎啕大哭,小孩听见大人哭,也撒开了嗓子地哭。
守门卫给哭得心烦,长枪抵住胖商贾的喉咙,“再哭老子让你再也哭不出。”
中年男人立时收声,满脸又是泪又是泥的狼狈不堪,喉中呜呜从仆役手头接过小儿子退后三步,狠狠往地面上唾了一口,“城外头黑压压的一片是什么当我们小老百姓不知道吗?就是要死,你们这些狗卒子也死在我们前头,你……你等着,皇上定会下令命你们攻出去,到时候万箭穿心还指不定死得怎样惨,现在敢欺负我……也不看看你大爷我是做什么的,老子的银子总有地方使……”
守门卫的枪一提,银光一闪就要刺过来,胖商贾连滚带爬骂骂咧咧地退回车中,让仆役拖了要死不活的马回府,闭门不出。
“呸!”守门卫唾一口,大冷天地站在这儿,援军未到,倾命守着这一圈城不知道是为什么。
提枪还未走回自己的位置上,就听见人群一阵乱哄哄地闹起来,有人大喊,“皇上来了!”
“皇上为我北朔百姓披甲守城了!”
“还不跪下!”
“吾皇万岁……”
“我北朔还未亡,大家不要乱!”
百姓夹道而跪,暗青色的战袍上片片银甲已显陈旧之色,守门卫猛地回过神,领守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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