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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相-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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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皇万岁……”
“我北朔还未亡,大家不要乱!”
百姓夹道而跪,暗青色的战袍上片片银甲已显陈旧之色,守门卫猛地回过神,领守城一干将士跪地拜向端木朝华,膝盖还未着地就被扶起。
端木朝华手提一柄青锋,回头让百姓起身,那些人像是怕极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北朔的春天还没来,打完这一仗大概就是春来了。他咽了咽喉咙口的热气,常年戍守边关,这是他第一次在家门口打仗,也是第一次这样毫无遮拦地看清楚平民百姓的恐惧。
他们祖祖辈辈都在这片土地上。
祖先的坟地在京南郊看着他。
他从自己皇叔手上硬抢过来的江山,如果毁在他的手上……嘴唇僵硬的抿了抿,端木朝华登上城门,一片寂静无声里,他目光坚毅,俯视城下一直跪着不肯起身百姓们。
找了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他是声如洪钟的北朔戍边将军,是常保北朔安宁的冷面王爷,现在,他是北朔的君主。凝眉屏息抬手请城门下的平民起身,他心口那点儿热血都融在对北朔的承诺里——
“朕在,北朔在。朕亡,北朔也会在。我端木朝华定拼死保北朔平安,你们都是北朔的儿女,现在,年轻人扶着老人,各自家去。朕的一双儿女也在宫中,朕与你们共进退。”
他后背的紫金龙在日光里反射出的光,竟像是五爪的金龙腾云而起。
那天晚上,北朔京城里静得可怕,似乎万户都已睡下,其实冷风吹窗方才怜见,除了不懂事的婴孩,几乎无人敢睡,生怕这一睡就再也起不来了,就是要死,好歹也要活生生看看自己是如何死的。
四更天时,城外战鼓越擂越急,住得近的人家听见一声如山铁令——
“开城门。”
、祸国(5)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
数十年后,当年住在北朔京城的人对儿孙提起来,仍觉噤若寒蝉,那是他们人生里第一次面临这样的生死存亡,也是人生里最后一次。被围困北朔京中的百姓,在那个夜里得皇帝颁下的禁足令,不允许出入。只听得呼号的风雪声拍打着户门,和城门下金戈铁马乱石狂沙的打杀声混杂在一起,让穿着整齐和衣而眠的人缩在炕上都忍不住打颤,一个劲将孩子们从怀中探出的毛头毛脑按回去。
那天晚上的开门令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就算是亲身经历这场存亡之战的士兵也难以说清楚。北朔京城守军加上禁军不过五万余,对面压来的大军举起的却是南楚皇室黑色旌旗,端木朝华曾以为那是一场死战,这一场祸事,躲不过,终于来了。
战鼓擂,旌旗飘扬。
北朔军队尚来不及排兵布阵,对面已响起杂乱无章的厮杀声,漫天的风吹雪,只见对阵的战马一匹匹嘶叫着倒下,不知是被人砍断了腿还是在雪面上打滑。
端木朝华不敢轻敌,迟迟不见对阵大军攻来,仍命各将军领兵布阵。
局势在敌军的哄乱混战里越发不明了,端木朝华也觉得不妙,命人从侧边路领小支队伍打探。从天黑到天亮,三里开外的敌营渐渐显出大堆战死的将士,兵器相交的声音弱下来,端木朝华座下的战马不安地愤愤朝着地面喷气,打了几个响鼻,被主人摸了摸脖子,稍稍安静下来。
小队侦查队伍回报,南楚军内乱,被聚集过来的另一波头扎白布的军队杀得七零八落,余下的敌军已经撤退到二十里外修整队伍。
青鳞软甲披身的端木朝华举鞭问道,“领兵救援的是谁?”
“不清楚,领兵将军诱一支敌军入山谷,已有三个时辰,还没有活的人出来,我们的人不敢进去。这么大的雪,谷内极易发生雪崩,大批队伍进山,马蹄声就足够让他们被雪活埋。”
端木朝华的脸色沉了沉,下令道,“带人去搜,要是有额扎白布的兵将,一定要活着带出来。”
“是。”
“报,派去西陌救援的冯将军在半路接到马将军的命令,已经率军赶回勤王,半日内即可赶回将敌军歼灭。”赶来报信的士兵累得脱力,说完这话就体力不支倒地。
这场危机来得快,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解除,大意之下差点失京都的端木朝华心内松下一些,命守城军不可松懈,但有任何消息,立刻回报。
南郊山谷中确实因为忽然突入的剧烈马蹄声引发雪崩,但引南楚军进入的将军,带着自己那一小支队伍巧妙避过,显然熟知此处地形。
“林将军,你一定要支持住啊,属下等已经在清理官道,很快就能出去了。”
趴在兽皮上的人似乎已经没有知觉的男人在被移动时喉咙里浅浅“嗯”了一声,背上的两支箭只剪去了箭羽,尚未拔除。
副将拿融了的雪水替他擦擦干裂渗血的嘴唇,靠在他滚烫的脸庞又喊了两声“林将军”,直到听到他轻哼了一声,才稍稍放心一些,起身去查看清除道路的兄弟们。从脑后垂下的白布已经夹杂着泥沙雪水变得很脏,他狠狠咬牙,若不是有这位林将军,他们指不定被蒙蔽到什么时候。
林将军刚接管军营时说的话仿佛还在耳畔,“你们若要亲手覆灭自己的家国,也无所谓,反正我是江湖中人,不理世事。只是你们的妻主、母家、父母子女从此将落入奸人之手。西陌现在受北朔庇护才能存息,唇亡齿寒的道理你们要是不明白,我也懒得再费口舌。”
他们自命是西陌的好男儿,却禁不住一两句煽动投身军营,想着要推翻西陌小朝廷,然而随着战事深入,这些身在前线的战士才发现对北朔虎视眈眈的并非西陌,而是另有别的势力。男儿军的作战路线也从西陌地境转移到北朔,甚至要同南楚军队合作。西陌男儿多生得妩媚多情,身姿纤瘦,在军中尚且常常被南楚军人欺凌,更遑论将来北朔覆灭以后。
这时候才渐渐有人明白过来后来被派来的林将军为什么会说,“如果没了北朔,就再不会有西陌。你们西陌世代是女人当家,自然是因为女人天生体格比男人强健,勉为其难去改变西陌建国以来的规则,只会自食恶果。”
战前的一系列循循善诱,不过是为了临阵倒戈给南楚军一记重创,就算不能全灭南楚军,至少也能给端木朝华匀出时间,这也是林少庭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自上战场,他就没有想过要全身而退。
林少庭的概念里,从来没有“侥幸”二字。
又是半日过去,副将满面喜色狂奔至林少庭面前,将他扶起来,生怕他听不清似的大声道,“将军,路通了,我这就带将军上马,等出去,出去找到军医……不,我们去向北朔朝廷求助,这次大败南楚,将军功不可没,北朔皇帝一定会派最好的御医替将军治伤。”
林少庭觉得脸上湿漉漉的,费劲地抬眼,西陌男儿就是娇滴滴的啊,副将也算是西陌男儿中难得铁骨铮铮英气勃发的了,怎么的就哭了呢。他累得慌,又闭上眼,就听到那副将疯了一样的大声喊他——
“林将军,将军你醒醒,林将军!”
他没力气睁眼,声音也虚弱,“还没死,你就别哭了……把我的惊鸿牵过来,扶我上马。”
枣红大马被牵到他跟前,仿佛知道什么,焦躁不安地刨着蹄子,红得发黑的眼睫垂下遮住一半眼睛。一个副将蹲着做垫脚凳,三个副将一齐使劲才把林少庭扶上马。
“我带林将军去治伤,事不宜迟,你们几个把兄弟们带出山谷,趁天还没黑,天黑以后就不好办了。”
马背上弱得没有力气的人忽然开口,“不必……白凤儿你不要跟着我,我认得出山的路,我一个人赶路……也快些……带着你……累赘……”
白凤儿脸一白,木着唇讷讷,“将军……”
马上的人费力极了睁开眼看他,笑起来两只眼都弯起来,他知道没办法改变他的主意,只好愤愤地应了,见他的马跑远一些,才带上两个人,远远跟着。白凤儿早知道这个人不是西陌的男人,是以带着女儿家的英气,也带着女儿家的顽固和坚毅。他不必担心的,心头却莫名慌得很。
终于剩下他一个人了。
林少庭烧得有些神志不清,拿脸贴着马脖子,马儿跑得不快,风刮在脸上让烧红的脸更红,但却意外的舒服,越舒服也就烧得越厉害。
他嘴巴里低低嘟囔着什么,稍稍小跑起来跃动他就忍不住哼哼一声,抓着马耳朵喊一声“惊鸿”,马儿就放慢些步伐,将身子尽量舒展,让背上的男人稍稍好受些。他嘴角抽了抽嘴巴里动了动,侧身吐出一口血沫子。
两条眉毛遗憾地耷拉下去,这两支箭都是红月射的,那姑娘还真狠心。他不过说了句谎话,说有近路能让她脱身绕到北朔京城另一侧城门,红月发现他说的是假以后,一怒之下取箭乱发。他躲得过一次两次,却终于力竭没能躲过最后这两箭。
舌头在口中搅了一通,血都吐净了,他喃喃地又低语了几句什么,闭着眼把脸紧紧贴在惊鸿脖子上,疼起来就揪着惊鸿的马鬃。他伤重难治已经没什么力气,惊鸿便不与他计较,听得他不怎么出声时就快步跑。
除了马蹄声,林少庭已基本听不到什么声音,红月的箭法很准,两支箭中有一支贯胸而过,因为没有拔箭血流得很慢,雪还在下,一路滴下去的血给白雪一盖,转瞬就不见了。他掀了掀眼皮儿,好像远远看到北朔京城城门紧闭着,惊鸿忽然发足狂奔,他觉得自己使了很大的劲抓着它的鬃毛。
泛红的视野里,城门倒了个个儿,他嘴角动了动,闭上眼,又慢腾腾地睁开眼,城门又倒过来了。
喉咙好干。
好渴。
城门紧闭。
林少庭抬了抬手,惊鸿已经慢下来一步步磨磨蹭蹭往城门口挪动,他抱着马脖子稍坐起一些,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守城将士在城门上拿长枪指着他大声问,“来者何人?”
林少庭烧得满脸红得跟蒸熟的虾子,舔了舔嘴皮,嘴皮就疼。他是该说他是何人?他也不是北朔军,也不是北朔人,他是哪儿的人他自个儿还不知道呢……
楼上又问,“究竟是何人?”眼尖的卒子看到他头上缠着的白布条,又吼道,“大帅说了,男儿军是敌是友尚且不明,不能放进城来。”
将额头上的布条猛扯下来,林少庭又看向楼上。
小卒跟身边的长官道,“好像是个伤员,伤得很重,怕是来求援的。”
长官模样的人往下一看,远远三四个黑点跟着策马而来,又探头出去看一眼趴在马背上奄奄一息的人,大声喝问来的那队人是什么身份。
白凤儿见面前的北朔城门无意打开,城上人叫他赶快带着伤者回营找军医,又见林少庭在马上晃了两晃,就歪向一侧,一脚蹬在马身上飞扑过去将人抱住在雪地里打了两个滚儿才停下来。
“将军……将军……将军!”
连叫几声都没得人回应,白凤儿急得眼眶红了,又要掉泪。
费了好大劲才把压在胸中那点污血咳出来,林少庭屈了屈僵硬的手指,硬扭头看一眼隔在面前的城门,慢腾腾转回来时已经闭上了眼。两根指头拉住白凤儿的衣襟,将他的脸拉近一些,“我的脸脏不脏?”
白凤儿拿袖子给他擦了擦,忙不迭把头摇了又摇,“不脏。干净得很,将军生得好看,不输给西陌好男儿。”
林少庭扯着嘴角笑了笑,点点头道,“那是自然……”艰难而干涩的声音一出口,就忍不住咳起来,一咳牵动伤口,又忍不住拧紧眉头,缓过一口气方才对白凤儿说,“我渴得很……你们可有带酒?”
“将军身上有伤,不宜饮酒……”
林少庭执拗地盯着他,黑漆漆的眼里静默的光叫白凤儿心头发慌,从喉咙里卡出一声,“拿酒来,你们谁囊中还有酒,快拿过来!”
一口烈酒入喉,穿膛破肚般钻进腹中,林少庭喝了一口不够,叫白凤儿多喂几口,虽还是冷得很,总比方才好些。他喝够了,把酒囊还给白凤儿,白凤儿的眼眶赤红如血,哑着声让旁边人把酒囊拿过去,死死扣着林少庭的臂膀,“将军可好受些?末将带你回营,营中军医……军医一定能治好……”
他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谎言,见林少庭笑笑摇头,心头又是慌——
“将军别不信,咱们营中的军医医术高明……”
“大夫……医病……不医命。”林少庭看看天,刚好赶上天黑,喝了酒他脑子更晕,摇了摇头道,“咱们在这儿……扎个帐篷……我想睡……等明日一早开城门……带我进宫……”
“将军别睡,你别睡好不好……”白凤儿的声音又低又哀近乎乞求。
“不行了,我困得很……你们帮我守着……”林少庭重重吸口气,“城门一开,我要进宫……”本来闭着的眼猛地张开,神采依旧地看一眼白凤儿又低下去,“别偷懒……等天边擦亮第一抹光,就叫醒我……”最后一点力气用尽,林少庭抓着白凤儿衣服的手垂下去,喉中还不时嗯哼几声。
白凤儿命人扎好帐篷,将他移进去,自己拿起长戟重重击打城门,直敲到虎口被震得麻木才歇一会儿,又敲,如此往复。
东方泛出一丝白,白凤儿就亲自跪在帐篷前,初时小小声道了句,“将军,天亮了。”
雪已经停了,静得一丝儿风都没有。
“天亮了,将军快起来。”
……
“将军,你起来看看,天都亮了,你不是让末将天亮就立刻叫你吗?”
白凤儿连叫几次,没有人应声,他跪在地上怔了会儿,忽然疯了般手足并用爬进帐篷里,把趴在兽皮上的林少庭拉起来。
“将军已经去了……”旁边人忍不住告诉他。
“你胡说!将军身经百战都没有死,不过是下了一场雪!不会死的!”白凤儿斩钉截铁地说,一面说一面把林少庭拖出帐篷去,猛烈摇晃,掐他的人中。
他的瞳孔张大,嘴皮咬出血来,哆嗦着手去碰林少庭背上露出的断箭,伤口的血腻起块,摸上去一丝温度也无。他碰了碰,怀中人没有反应,使劲压了压,不鲜艳的血水渗出来些迅速钻进衣内,怀中人还是不喊痛。白凤儿把牙根咬碎,猛地一掌击在林少庭的伤口上,怀中僵硬的身体没有半点动静。
“把他拉开。”另两名副将相视之下,沉着脸将白凤儿从尸体上拉开。
他站起身好半会儿喘不过气,眼前一片白花,左右看看一起作战的兄弟们,猛然甩开,扑过去将林少庭的尸体又抱紧在怀里。
翌日开城门,端木朝华领兵出城,见到的便是笔直跪在城门口的三个活人和一具躺着不知是死是活的身体。那三人额头上有白布,是男儿军。他眯起眼,俯身看见晨光覆面的那人,脑子忽然懵了,指着他问笔挺跪着的几人——
“这是谁?”
抱着他的人扬起下巴冷声道,“哪个是北朔皇帝,给我滚出来!”
“放肆!”
端木朝华拦住身边将士,走上前冲他深深一揖,浓眉之下掩映的眼光坚毅不可动摇,“他是朕的故人,几位将军既然等在这儿就是要进城吧?现在可以进了……不过还请将军把这个人交给我。”
白凤儿冷笑,“人都已经死了,交给你还有什么用?你能让死人活过来吗?”急吼之下,眼眶迅速变得血红,“我们将军说了今日要进宫,你既然是皇帝,要么闪开,要么带路!”
死了啊。
死了。
端木朝华身边的侍卫蠢蠢欲动想将眼前放肆的西陌副将拿下,偏偏皇帝伸手拦住不让他们出手,反而低垂了眉眼转回身道,“既然是他的意思,你抱着他,朕来带路。”
北朔守城军愕然,眼睁睁看那几个昨夜在城外闹事的人,在皇帝亲自开道下骑马冲进皇宫。
“哎,你说我们统领是不是要被免职了,昨儿那人看起来来头挺大。”
士卒打了个哈欠,“管他呢,总之罚不到咱们身上,你看今天的朝阳好红,昨儿个城外头死了不少人吧……咱们好好守着这扇门就没事儿,罚不了咱们……我打会儿盹儿,统领过来吱我一声儿啊……”
、殇魂(1)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
一路上白凤儿紧紧抱着林少庭不肯松手,直到进宫后,皇帝冷着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驻足看了他半晌,问他,“你就想让你家将军这幅样子去见他最在乎的人?”
白凤儿咬咬嘴皮,他不是不知道,将军死也要赶来,那位住在宫里的谁,一定是对他极重要的人。但手似乎僵硬了一般维持着抱他的姿势,宫侍拉扯几次,才终于从他怀中把脏污不堪的人带出去。
见他眼眶红红泪水涟涟,端木朝华叹一口气道,“朕会吩咐人将你家将军收拾干净,你若实在不放心在外面等,就在此处看着也行。但你这副样子,是要教他不能安心吗?”忽然凌厉起来声音,目光尖锐的端木朝华让本就凭借胸口一口气才理直气壮冲到现在的人蔫下去。
他咬咬牙,“我这副样子怎么了,我乐意为我家将军哭。”背手恶狠狠地将泪花抹去,“我要在这儿守着,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对将军的遗体不敬。”眼内血丝分明,白凤儿疲累已极,偏偏强撑着不肯离去。
端木朝华也不拦他,将另外两名副将叫到外间询问昨日战场上发生的事情,也就由得他去。临出门回头瞟一眼躺在床上的林少庭,他们才不久,一起喝过酒。又吩咐一句让下人将他收拾得好看一些。
“林将军爱穿白衣,取一件雪缎暗龙纹常服给他穿上,脸也好好收拾收拾,要让人瞧上去和活着一般才行。”
这样至少她看到不会太难过。
就是在替林少庭清理身上脏污的屋子里,阮千千见到他的尸体,端木朝华紧紧抓了抓她的手,让她忍不住要扑过去的身体稍稍稳住,才将她牵引到他床前。
她茫然无措地看了看林少庭的脸,抓起他的手,手是凉冰冰的有点儿僵硬,偏过头看了眼白凤儿,喉中的气流躁了半天才说出话来,“是你带他回来?”
白凤儿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他死前说什么了?”
“你是何人,我凭什么告诉你。”
仿佛一记钝斧劈在脑门上,她是何人,她本不是他什么人,却让他拼死赶回来也要见她一面。现在她跪在他面前,却连眼泪都流不出一滴来,眼眶中丁点儿湿意都没有。阮千千问自己这是怎么了,是一直护着她不让她受半点委屈,在最艰难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看她开心就算自己难过得不行也不会表露出半点的师兄,她为什么就哭不出来。
站在一旁的端木朝华见她满面木然,手指甲却扎进掌心,掐得血都渗出来,人却无知无觉地呆看着林少庭。正要上前扶起她,她的脑袋忽然古怪地歪了一下,站起身坐到床前去,将林少庭扶起来。
她低身下去贴着林少庭了无生气的脸,眉贴着眉,闭眼贴着他的眼,鼻尖碰触到鼻尖,两次偏过脸去贴他的脸。
是冷的。
分明不能及得上窗外飘雪的寒意,却生生冻住肺腑,她闭着眼,嘴唇抖了抖,动了动,顿住,没有贴上他的唇。
白凤儿见她亲昵的动作气得浑身发抖,上前半步就被端木朝华捏住手腕,这个皇帝力气不小,他怒瞪过去入泥牛入海,端木朝华根本不看他,也不出声打扰阮千千。
白凤儿拧过头去,喉咙里哼哼出声,半晌才半讥半讽地说了句,“这副样子做给谁看呢?该看的人已经看不到了。昨晚我们将军在北朔城门等了大半夜,竟无人开门。若是那时候放将军进来,立刻医治……”白凤儿知道就算那时就医多半也无法救回林少庭,那箭贯胸而入,红月武功了得,狂怒之下发力更狠。现在回想起来,林少庭不让人拔箭,出谷后就往北朔皇城而来而不是回营,大概本就没有想过活命。磨了磨尖牙,见坐在床前的人不为所动,喉咙口打转的话又咽了回去。
拉着白凤儿的手松开,端木朝华垂下手,往屋外看了一眼忽然低声道,“前朝还有事,军情片刻贻误不得,谢非青也在门外候着,等你们告完别,也让他进来看一眼,毕竟是同门师兄弟。”
本要叫她不要伤心免得伤身,却意外地说不出多的话来,他并非嫉妒,只是怕她真的哭不出来,他情愿她此刻大哭失声,哪怕是哭得上不来气也没什么,谢非青在宫里,大批御医在宫里,只要她把心里头的憋闷都哭出来,倒是容易好的。她哭不出来,反而容易闷坏身子,又或者是因为他在这里,所以她不好说什么不好做她想做的事。
端木朝华后脚出门,阮千千抬起面无表情的脸,紧盯着白凤儿道,“师兄走的时候,可有留下什么话,他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吗?”
“你是他师妹?”白凤儿扯了扯嘴角,表情变得有些怪异。
鼻子里“嗯”一声,阮千千又低下头去看林少庭,他的模样比任何一个时刻都安宁平静,甚至带着一些……满足。脸上一丝难受的表情都没有,嘴角还有些勾起,鼻子,她捏了捏他的鼻子,师兄没有佯装恼怒地打开她的手。她的师兄,再也不会捉弄她,不会对她笑,不会背对她耸动肩膀也不承认自己哭。忽然想起谢非青转交的那支箫,她慌慌张张地站起来像没看到白凤儿似的跑出去。
白凤儿展眉挂上讽刺的表情,嘴上冷笑也明显起来,走近床边拉起林少庭背到背上,忽然想起还有个谢非青,又放下他,到门口往外瞟了一转,青衣服戴纱帽儿的是宫侍,只有一个白面小生是不认识的,他扬了扬下巴冲谢非青道,“你是林将军的师弟?要见最后一面就快进来,我要把将军带回西陌,葬在我老家。”白凤儿垂下秀长的眼睫,他眉眼狭长自带三分妩媚,伤心起来叫人心生不忍,他低声又说,“林将军四海为家,可人要没个归处,也……太可怜了。”
“林师兄应该更希望葬在北朔……”谢非青道。
白凤儿眉毛一竖,恶狠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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