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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薄命-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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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着将绸布向地上一扔,下意识去解自己腰间的笏囊。
方才一番变故符止都看在眼里,不觉得意外。只等着官印呈交廷尉寺卿的时候,自己以巡抚台的身份出面,暂时扣下便好。可到了这个时候他心里却猛地一沉,不对!
他竟还是低看了谢长庭。
到了此刻,却是要阻止都来不及,吴寺监三两下解开了笏囊,一枚银印青绶就这么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之下。
“这、这……不可能!”吴寺监全然乱了阵脚。那枚官印像是灼烫,他手一抖,官印骨碌碌落在地上,滚了几滚。闵谕的官印不该在相府书房里吗?怎么会跑到他身上!这变故来得匪夷所思,他今早出门前还确认过,自己的官印好好带在身上。中途除了千重,哪儿也没去……不,不对!吴寺监面色剧变,千重!谢长庭!
就是在换蔽膝的时候,他笏囊里的官印也被换过了——只能是那个时候!
查案查到这个份上,事情实在是十分扑朔迷离了。罪证不在相府,却在吴寺监身上,再继续下去,只怕更是一锅粥。众人的目光落在廷尉寺卿身上,现在到了拿主意的时候——究竟是没完没了地查下去,还是把罪名推到吴寺监身上了事,都看他一句话了。
王丞相默然立在一旁,事到如今,他却仿佛已经置身事外。低沉沉的面庞上没有一点表情,就像某种认命,结果是怎样都已经无所谓了吧!欠下的,早晚要还,而今祸端只引到了他身上,尚且不连累他的家人,那么就还不算太坏。
廷尉寺卿沉吟着,半晌,才打了个官腔,拖长声道:“吴寺监,你三番五次保证,你知道闵谕一案的内情。可现在,这罪证在你身上搜出来,是怎么回事情?你所谓的内情,又是从何而来?”
吴寺监做事不牢靠、贪功冒进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廷尉寺卿对他甚感厌烦。眼下既要忙着结案,将吴寺监推出去倒是正合适。
吴寺监脸色变了几变,脸上的横肉颤抖着——一切都是谢长庭!她本就打着要害他的主意!他蠕动着嘴唇,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心中不断回想起她的威胁,切切犹在耳边。倘若他此刻说谢长庭陷害他,这些人会不会信是一方面,而她掌握的那些他的旧案底,必定会全部公之于众。
他面如死灰。到时候,他同样是必死无疑。
这时候,却忽听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依我看来,闵御史之死未必与吴寺监有关。银印青绶不止这一枚,未可知便是出自闵御史。此时定罪未免武断。”
是符止。他缓步上前来,将地上那枚银印青绶拾起来。在手中把玩了下,转头问,“寺卿,您以为呢?”
廷尉寺卿略一迟疑,有些摸不清他的意思,这是不赞同给吴寺监定罪了?不知道是这位的意思,还是巡抚台的意思,但不论哪样都是廷尉寺卿不想得罪的。那就先不定吧!反正这案子磨磨蹭蹭拖了这么久,也就不在于这一时半刻。点了点头,方要说话,却听院外一阵慌乱,一个女人披头散发、哭哭啼啼冲进来——
“求求各位大人,替妾身做主,给我家老爷伸冤!”
来人是闵府的三姨太。人失去理智的时候有多可怕是显而易见的,她一哭闹起来,方才平静下来的场面,顿时又是混乱不堪。
廷尉寺卿面色也不太好看,“胡闹,怎么放人进来了?还不快拉住!”
闵三姨太抹了把脸,将衙役一推,放声大哭:“简直是没天理了!死了人不让叫屈,杀人不用偿命,这世道是这样,妾身恨不得也随着老爷去了!”
她哭着就要往台阶上撞,符止站在一旁,眼疾手快拦下了。细细端详这位,没见过,虽有几分姿色,但掩不住徐娘半老之态,大约也不可能是假扮的。可出现的太巧,廷尉寺一早来查案,怎么就让她知道了?
这时候,闵三姨太却瞧见了他手中的东西,一把抢了过去:“这……这是我家老爷的官印!我认得,掉了一个角,这就是我家老爷的官印!”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两个事儿:
1°廷尉寺就是大理寺的前身,这样说大家应该明白了。本文官制原型取材三公九卿制。作者考据无能,好多地方是自己编的……总之不要在意这些细节_(:з」∠)_
2°我们假设是同级官员的官印是一样的。符俊臣和吴寺监同级,他们是铜印黑绶。闵御史是银印青绶。谢长庭放在相府书房的官印是符俊臣的。
☆、25 暗换乾坤(下)
闵三姨太的出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闹到这一步,已经有些难以收场了。吴寺监最终还是被当场剥了官服,收押待审。
王丞相这边则有一些难处理,他是一国丞相,没有切实罪证,本可置身事外。唯独书柜后面搜出来的铜印黑绶,有些令人费解。这铜印黑绶究竟是谁的到现在为止都说不清,倘若是吴寺监的,那或许有同党之嫌。可这也变成了未解之谜,吴寺监被下在狱里之后,大病了一场,醒来之后,就有点神神叨叨的,问什么也说不清楚了。
没有人想到过,这桩案子最后会有这么多牵扯。廷尉寺案卷上呈,甚至惊动了永寿宫太后,指了简王来同审。
太后上了心,皇帝不能没表示,下令严查。镇北巡抚也难免其职,这回是真得协助办案了。
头顶上悬着“执法持平”的匾额,符止跨进廷尉寺的时候,典客署、仪司署都已经就位。公堂里鸦雀无声,仪司署的典吏手持刑棍,侍立一旁,黯淡的光线里,有种影影绰绰的森寒。
后堂里的气氛反倒松泛很多。简王已经到了,正和廷尉寺的官员们说着话,语声平淡,不疏远也不亲近。他此前对这个案子未曾有闻,坐在这里,其实象征意义大于实际。
至于审案的事情,他不用太关心,自有廷尉寺卿会办理。
见符止进来,他略点了一下头算作招呼。他下首坐着个寺监——廷尉寺设有两个寺监,一左一右,吴寺监而今已经变成了阶下囚。硕果仅存的这一位就难免心有戚戚焉。叹了口气:“没想这个案子会把吴嗣牵进去,到现在也真难办了!廷尉寺什么人都审过,就是没审过疯子……如今吴嗣成了那个疯癫样子,待会儿公堂上闹起来,指不定要出什么事儿呢!”
在这里许多人没瞧见吴寺监变成了什么样子,难免好奇。他便解释,“……不认得人了,整天哆哆嗦嗦,好像谁都要害他似的。但说来也怪,一见着女人就不一样……他家里丫鬟来送饭是这样,隔壁监里女眷探视也是这样,只要是女人,他就过去给人下跪,还磕头求人家‘别说出去’……也不知道是藏着什么亏心事儿!怎么疯成了这样呢!”
符止听到这里,神色微微一凝。吴寺监疯了,这其实可以理解,毕竟是一夜之间天差地别,做着升官发财的美梦,却一脚踏空了,直打落十八层地狱的火坑。而究竟为什么变成了这样,也不难去猜测——
谢长庭。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她却连面都没有露过。而正是这样才可怕。她已经计划好了一切,所以根本不需要亲自出现,只要在背后推波助澜。
吴寺监是否该死,且不去评价,眼下来看,谢长庭已经算是除掉了这个人。而这远不足以让她停手,王丞相还在,她必定不会停手。可她下一步究竟要怎么走,也无从去猜测。
不知怎么,他忽又想起那天谯楼窗下短暂的一瞥,她半睡半醒之间的侧脸。那么近,那么生动。他当时想着倘若能脱去那些仇恨该多好。可她究竟是脱不掉。那仇恨几乎与她成为了一体,是她的内核,也是她的外衣。
他承认那个瞬间他是有一点心动的,只是太短暂。她摘下面具的时间太短暂了。他抓不住,留不下。
沉闷的堂鼓一声接一声敲响,陡然停下来的时候,整个公堂肃然无声。
简王坐在了上首,依旧垂着目光。他这个人算是皇室中的异类了,或许是因为常年贵体欠安,对人对事,总是个寡淡索然的模样。可到底是身份尊贵,自然是没有什么人敢去指摘他的。人家王爷这叫以不变应万变。
符止、廷尉寺卿分坐左右两旁。廷尉寺卿鼻观口口观心,沉着嗓音,道:“带人犯吴嗣。”
两个衙役将吴寺监押上来。就这么略略一看,倒也不让人觉得他疯了,在监狱里没有受刑,整个人除了气色虚了一些,看不出其他变化。但是看眼神就不对劲了,呆怔怔的,乜着眼盯着仪司手中的朱头刑杖一动不动,令人心慌。
衙役按着他跪下,他却不会行礼,肥胖的身子缩起来,瑟瑟发抖。
毕竟是曾经的同僚,如今落得如此下场,廷尉寺卿也觉得脸上无光,打算尽快审完了事,清了清嗓子:“人犯吴嗣,御史大夫闵谕,是你杀的吗?”
吴寺监忙着发抖,自然不会回答。只不过如今这事情,他说与不说确实也没有什么区别。廷尉寺卿又问,“你为了什么杀他?你的官印,又为何会在相府书房,王丞相与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前面的都好说,扯上王丞相就有点麻烦了。符止敲了下公案的边沿,低声道:“寺卿,眼下要查的是闵谕案。相府的事,另立一案再查不迟。”
廷尉寺有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在相府的时候,这宁朔将军就是个息事宁人的态度。大约是丞相的人?他胡乱琢磨了一通,沉吟着点了头,“将军所言有理。那么带证人闵赵氏上堂来。”
闵三姨太很快跨门槛进来,她今天挽了个如云高髻,簇新的撒花洋绉裙,姜黄色太生嫩,配她这个年纪,反倒有点不伦不类。她盈盈上前:“妾身闵赵氏,见过殿下、诸位大人。”
她行毕了礼,抬起头来,浓黛描摹过的眉眼不安分地逡巡。事到如今,她觉得自己是想明白了,谢长庭能的,她一样能。不靠男人,她的下半辈子要怎么办?难道像正房那样,守着个傻女儿到老到死么。只要是得寸则寸的好处,脸面又算什么?
可终究是欠了些火候,出发点就是不一样的。闵三姨太搔首弄姿的意味太明显,叫人看了难免尴尬。廷尉寺卿干咳了一声,只作不见。叫人将证物呈递过来,拿给三姨太看。
“闵赵氏,你看清楚,这可是闵御史的官印?”
衙役将那枚银印青绶递到她面前。三姨太瞧了一眼,点头道:“就是这个,妾身不会认错。”
她说这话的时候难免心虚,她以前都没见过这官印呢!之所以那天会闹到相府去,是因为暗中听到了正房和底下人的谈话,才知道,原来等案子结了,正房依惯例能追封一个三品诰命。难怪她一直按兵不动,原来是在等这个——三姨太不由得一阵后怕,谁说正房没城府来着?等有了诰命夫人的衔儿,自己还有什么活路,岂不是任由正房拿捏?
所以趁眼下,案子还有转机,她才要使尽浑身解数闹到公堂来——当堂作证的是她、签字画押的是她,人人都知道闵府上做主的是她闵赵氏。到追封的时候,难道还轮得到那个缩在后面的正房么?
这样想着,她又平白生出底气来。嗟然一叹:“殿下、诸位大人明鉴,老爷这一去,妾身是个妇道人家,心里全没了主张,只求您几位给妾身做主。”
说着用帕子拭了拭眼角:“老爷为人耿直方正,从前言语上得罪过个把人的,而今死得不明不白,那些人全都等着看笑话呢!说我们老爷是听信方士道术、服食仙丹暴亡,当真是子虚乌有的事!”
闵谕之死与广夙真人脱不开关系,这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事实。只是闵三姨太表面功夫做的不错,一口否认了,既保全了闵家的名声,朝廷面子上也不会太难看。
廷尉寺卿点了点头:“那么闵赵氏,你认得吴嗣吗?这官印,就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
三姨太瞧了眼地上跪着的吴寺监,佯作惊慌,连连退了几步:“就是他!出事之前,我经常看见他过府来,最后几次,还在书房里和老爷起了争执……定然是他害死了老爷!”
这样就最好不过了。廷尉寺卿很满意,抬起抚木击下:“既然如此,吴嗣杀害闵谕一案,人证物证俱全——”
方说到一半,却听门外一个女声清声喝到:“且慢!”
寺卿手中的抚木一顿,只见围观的百姓纷纷让开,人群中走出个素服的妇人来。她敛衽上前行礼,声音低低的:“妾身是御史闵谕之妻,见过简王殿下、各位大人。”
堂上的人表情各异——方才是闵赵氏,现在又来了个闵谕之妻。死了的这一位后院是要有多乱。
而另一边,三姨太脸色已经变了,正房来做什么?这时候来,岂不是要坏自己的事么。她咬了咬牙,上前一步,正要说话,闵夫人却忽地转过头来,冷冷道:“赵氏,你退下!”
她面上全然不见过去那种软弱之色,这让三姨太吃了一惊。只听闵夫人接着道,“你一派胡言,扰乱公堂,还要让闵家因你蒙羞么?你身为妾室,哪里有资格进得了老爷的书房,又什么时候见过吴嗣其人?”
闵夫人说着,转向堂上。拢着双手,一字一句道:“殿下、各位大人明鉴,我家老爷乃服食广夙真人的仙丹而死。妾身亲眼所见,如有虚言,天打雷劈。”
作者有话要说:是的你没有看错,闵御史的名字就叫闵谕,吴寺监的名字就叫吴嗣……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取不出名字了_(:з」∠)_
☆、26 审案的尾巴
闵夫人此言一出,整个公堂陡然陷入安静。各样带着不同神色的目光,齐齐向她投来。
闵夫人吸了一口气,隔了片刻,才娓娓道出了原因。说得太快、太流利,竟像是早已准备过多次一般:
“诸位大人有所不知,我家老爷近年有心慕道,一直所求未果。前段时间,吴嗣此人忽然频繁过府拜会老爷。他走之后,老爷与妾身言,吴嗣承诺带他去见一位广夙真人,说此人术法高强,已是半仙之身。妾身曾劝过老爷,修道之术真假难辨,不可轻信吴嗣所言。但老爷告诉妾身,吴嗣虽未必可信,但因着他背后的介绍之人,此事绝不可能是假的……”
闵夫人顿了一顿,低声道,“这背后的介绍之人,就是丞相王缄。”
“丞相王缄”四个字一出,堂内竟一时间不动反静。从堂上到堂下,大家神情各异,却是不约而同,无一人言语。
毕竟在相府搜出吴寺监的官印,这是已成的事实。无可否认王丞相确实同这件案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闵夫人如此解释,竟全然合乎情理。
公堂上几个主审都沉默着,谁也不愿率先发话——审判当朝丞相,廷尉寺还没有这个权利。要给丞相定罪,首先需要有人弹劾,上报朝廷,由天子亲自裁决。届时,再牵扯一桩广夙真人案,事情将会变得极为复杂。
这下谁都不肯表态,僵持着也不是办法。廷尉寺卿咳了一声:“闵夫人,当堂作伪证、毁谤朝廷命官,这是杀头的大罪——你可确定,方才你所说的全是实情?”
闵夫人闻言,肩头不由得微微一颤。说辞背得再好,那也是事先准备的,她心里没底,到了这时候难免心虚。
这变化细微,堂上几人都注意到了。本以为闵夫人打算改口,却见她只是回眼微微向斜里一望,就像是忽然有了主心骨一般。
只见人群疏疏落落。当中有个清薄瘦削的人影,一袭烟纱散花留仙裙,挽着个低云近香髻,正是谢长庭。她作的是那种放在人群里并不怎么显眼的打扮,可一旦你看到她,之后却再难忽视。
她怀中抱着贞娘,静静而立。见闵夫人望过来,便朝她微微一笑。
闵夫人略受安抚,这才定了神。屈了屈膝:“回大人的话,妾身方才所说,全是实情。”
廷尉寺卿还有点摸不着头脑,但是符止已经看明白了,神色微微一沉——闵夫人这番说辞,必定是谢长庭教给她的。谢长庭意欲拉王丞相下水,事到如今,闵夫人咬死了不改口,吴嗣又状若疯癫,无法自辩,那么只怕真的会遂了她的意。
不能再审下去了,必须找个理由休堂——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成形的一瞬,忽听抚木“啪”地敲在公案上,整个公堂为之一震。
“休堂!”简王沉声说道。
他说罢搁下抚木,起身拂袖向后堂走去。
休堂。这是简王从坐在公堂是开始说出的唯一一句话。余下几个人面面相觑,都觉得有些奇怪。不过既然已经休了,那也不必拘在这里了吧!
休堂的时间一般是两刻,一众官员纷纷向后堂走去。廷尉寺卿一边走,一边转过脸来,对符止苦笑。那意思很明显:案子越审越乱,又不知道哪里惹了这位王爷不快,当真是不顺遂到了极点。
“宁朔将军。”这当口,却见走在前头的简王忽然脚步一顿,折身回来。符止听他唤自己,不免一怔。不知什么时候同这位王爷有过人的交情,能得这当众点名的恩荣。
却见简王面色沉郁,“将军能否借一步说话?”
符止压着心头的疑惑。随简王走了几步,在廊下站住了。简王这才低声问道:“将军可知道……这个案子,和谢夫人有什么关系?”
方才谢长庭站在公堂下,简王自然也看到了。鉴于以往谢长庭的所言所行,感到不安,实属正常。大抵是又听信了一些流言,以为他们俩既暗通曲款,符止必定知道些内情。才有此一问。
场合不对,现在似乎也不是解释清白的时候。他喃喃重复,“和她有什么关系?”他沉吟了下,却是避而不答。忽而道,“既然您问起来,在下倒有个不情之请。”
简王闻言眉宇间蹙得更深。有好一会儿都没说话,眼中种种神色短暂闪过……疑惑、意外、压抑,可最终是归于一抹浓浓的担忧。那一刻符止只疑心自己看错了,简王为什么要担忧?
为了她?
这个答案呼之欲出。简王为人一贯的淡泊,可眼下反常得令人心惊,竟是对她上了心……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他不及去想,只骤然觉得有种寒意,攀附着脊椎慢慢向上爬。
她当真玩得一把好手段。
静了片刻,才听简王沉声道:“将军请说。”
他慢慢回了神,勉强换上从容神色:“王爷有所不知,此案是有人意欲构陷丞相府与广夙真人勾结。在下想请您按下此事,保住丞相府。”言罢才发觉简王依旧面有踌躇,并不满意。他才想起补了一句,“……此案实则与谢夫人并无关系。”
简王唔了声,有些迟疑,但显然也拉不下脸来继续问。接了另一个茬:“这案子的情况我多少知道些,也与你想的类似。倘若真是王缄同吴嗣勾结杀人,又何必留下官印落人把柄,由此看,相府倒像是毫不知情的。只怕是王缄得罪了什么人,才招致这一场横祸。”他自然想不到这人正是他才方牵挂于心的那位。又道,“将军放心,案子的事,我心中有数。”
既然简王决心偏向相府,升堂再审的时候,形势就全然逆转过来。闵夫人被突如其来的一连串喝问吓住了,事先准备好的说辞都用不上。底气渐渐弱下去,口中嗫嚅,已经是捉襟见肘了。
谢长庭事先想到过很多种情况,但到底是没算到会是这样一个转折。
简王淡淡地道:“太后着本王来审的,是吴嗣杀害闵谕的案子,没听说这里头和王丞相有什么关系。”
太后都抬了出来,这事情基本就不可能再有转圜的余地了。一堂审完,最后只定下个吴寺监杀害闵谕的罪名来。围观的百姓们有点儿失望,相互议论着离去了。闵夫人从公堂上下来,紧张得汗水都透了衣襟。
谢长庭把贞娘放到地上,闵夫人俯身去紧紧抱住。这才觉得有了一点真实:“我的天!事先可真没想到是个王爷审案子!谢夫人,我……真对不住您,我心里一害怕,当时就、就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长庭摇摇头,依旧是对她一笑:“也是我没料到,不关您的事。带贞娘家去吧,案子一结,追封诰命的旨意就该到了。从今往后,再没人给你们母女气受了。”
闵夫人自然是千恩万谢。没帮上谢长庭的忙,但是在公堂上训斥了三姨太一顿,想必诰命的衔儿是跑不了的。算下来全成了谢长庭在帮她,因此有些歉疚,“……那往后我再带贞娘去看您。您有什么事,尽管开口,倘若我能办到的,一定尽力帮您。”
谢长庭自然也没什么要她相帮的,当下只含笑应了。
“执法持平”的匾额悬在头顶,符止走下廷尉寺台阶的时候,谢长庭正在送闵氏母女离开。
他走了过来。闵夫人看见了也认得,慌忙半蹲下行礼:“给符将军请安。”
他点点头说不必多礼。转头再看谢长庭,她如今胆子倒越发大了,仿若未见。自顾自在那边捏了下贞娘白嫩的小脸,惹得贞娘咯咯笑起来,娇糯唤了声,“阿娘。”
谢长庭也笑了:“又认错了可怎么好。回家去吧,改天叫你娘带你来千重,给你裁几件新衣裳。”
她的唇轻轻抿着,低垂的眉间有种奇异的温柔。仿佛那个站在公堂下、模糊不清阴影中,一步步将别人推入死地的人不是她。他盯着她含着笑的侧脸,真的是琢磨不透,看得久了,几乎有种入魔的错觉。
谢长庭站起身来,目送闵家母女二人离开。知道他在身后,却迟迟不愿回头。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
“妾身给符将军请安。”隔了一会儿,她才回身行了个礼。难免有些敷衍,“您忙着,妾身告退。”
他不可能让她走,忽地伸手握住了她手腕。
谢长庭挣了下,见挣不动,也就作罢了。回眸看着他——他本就身量修长,两人这样台阶一上一下,更是比她高出不少。她少不得要仰视他才行。那眼中分明有难掩的一抹怨色。
她情绪很少外露,可今天确实是说不出的心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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