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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薄命-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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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王掀唇一笑,少顷,眼神又渐渐归于锋利,“这事不能让她管。你且去仔细安排……家宴当晚,我要万无一失,知道么?”
解蓝方也才换了一脸肃然,低声应:“是。”
自进了腊月以来,便算是真正到了年关。尽管江陵城如今受湘军的强压控制,但民间百姓,对于过年的浓厚兴味,却是丝毫不减。小年夜祭灶,这时并不似后世习俗定在腊月二十三这天,而讲究“官三民四船五”——官家过腊月二十三,普通百姓过二十四,水上人家过的却是二十五。这才有《祭灶诗》“古传腊月二十四,灶君朝天欲言事。”句流传。
而湘王府的家宴历来也是这一天,只因从前除夕是大节,总要与皇帝、太后等亲眷在宫中相聚。如今虽没有了这回事,习惯倒一时不能改。名义上是家宴,但湘王府向来人丁单薄,多还是宴请门人宾客。名士云集,一时间,倒成了风靡江陵的一桩盛事。
“我劝你还是别装病……”
这天傍晚,红零给谢长庭梳妆的时候,就说,“即便我不拆你的台,估计你待会儿还是瞒不过解中人……不过是吃一顿饭,到时候你推说醉了,早早就回来,这也没什么吗?”
谢长庭低头不答。原以为那夜无礼惹恼了湘王,这些天里,他虽肯定了她“皇后就得这么当”的种种行径,但亦不往这里来见她的面。家宴一事,本也与她无份。但不知怎么,今早却突有人送了帖子,说请“符将军携妻与会”,后又送来了一套王妃品秩的礼服。前后矛盾之处,实在令人无言以对。
镜中倒映出那一抹刺眼的鎏金红,娇艳夺目。
谢长庭心知今夜只怕事非简单,再好不过给她和符止一段难堪,如不好,她想到湘王那天说的“成就他们一段君臣之义”,心中越发冰凉一片。至于眼下,装病固然是个极坏的解决办法,而湘王也未必不曾防到她这一手,今天早上才知会她,也是不曾留出时间让她真病。
“怎么?谁要早早回来?”
说话间,却不防门帘一挑,湘王负手含笑跨进屋来。他今日冠带一齐,拖金横玉,不经意倒有几分风流俊美,令人心折之处。红零万没想到是他亲自来了,蓦地也是一惊,惶惶撂下手中的事跪地请安,却忘了手中还挽着谢长庭半边发髻。象牙梳子一撤,她立时偏头咝了声,竟被生扯下一缕青丝来。
“慌什么。”他斥了声走过来。红零这才站起身,默默替谢长庭将鬓发拢好,又别了一对累丝红螺钿插针,一支丹凤七宝明金步摇。一时珠玉轻晃,光华暗暗流转。
湘王此刻来,自然是要携她一同赴席。到这个时候谢长庭反而平静下来,一路无言,待行至临水廊下,方可闻丝竹袅袅自对岸传来。灯影水色,波光迷离之间,犹如点点繁星自九天华坠,光彩映人。如此歌舞升平气象,是谢长庭平生所未见,恍然竟有种狂欢末世的意味。
方自出神之际,忽觉腕上一痛,抬起头,才发觉湘王正冷眼盯着自己。许是她有些太安静了,他低声警告道:“别玩什么花样,识相一点。今晚之后,还能留你一条命在。”
果然是有事——谢长庭心中猛一跳,面上却不露声色,只默默垂下了眼帘。
湘王一经扯她,指下无意触到一条串绳,这才瞧见她腕子上依旧戴着自己赠与她的那颗明珠。不免也是微微一怔。
神色方柔和了些,牵了她的手,“走吧。”
待来到席间,已经是宾客满座,湘王帐下臣僚、有功之将,以及江陵城内的名望之士,皆在这日受邀之列。只不过,纵这些人见多识广、满腹经纶,一朝亲王携人|妻赴宴,大约也都是第一次亲眼得见。当下虽无人敢置一喙,私下里却是面面相觑,都不由露出些同情之色来——只因帖子上写的是“携妻与会”,甚至解蓝在安排座次时,在符止身边另设了一席。此时这空荡荡的一席,无疑不是一种无情的嘲讽。
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到了这一步,满腹的苦除了默默自咽,竟是别无他法。
符止深吸了一口气,紧紧握住手中的酒盅。忽听背后一串脚步声,有人来到自己身边,拉开那张空席,盘膝坐下来。
“我是你上峰,与你并席而坐,当不为过。”这人竟是范融。
符止如何不知其中用意,当下心中微撼,低声道了句谢。范融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漠然转过了头,不经意向主席上瞥了一眼,显然是对湘王夺妻掠美之举甚为反感,心中亦有些微词。
不多时乐声稍缓,湘王擎杯祝谢过、又待众宾客回祝之后,便是主宴开始。一轮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倒是实现了大部分人的宾主尽欢,席间氛围热络不少。正当这时,只见解蓝面带喜色,快步走入厅内:
“恭喜殿下!有客千里而来,赠予您一份年礼——”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官三民四船五”:真事儿啊,古代时候就这样,不是我编的。
然后不难看出,湘王又要开始轰轰烈烈演一场了= =

☆、95 今宵别梦寒(中)


随着解蓝话音落下,门外走入一个人来。
这是个身着胡服的中年男子,生得眉目深邃、颧骨高突。众宾客皆是一静,未料到来的会是个胡人。只见那人身后,还跟有随从数名,牵着一匹骏马,马身矫健,毛色黑亮如缎,竟还透着一抹绛紫。即便毫不懂马,也一眼即知这匹良驹,千金难求。
“拜见湘王殿下!”那为首的胡人几步走上前来,见礼过后,便回首一指,“此马名为紫玉骢。听闻殿下遣使塞外,欲寻宝马,我等特将此马赠与殿下!”
“哦?”湘王双眼微微眯起,“马倒是好马……解蓝,这是你找来的?”
解蓝忙答道:“回殿下,是奴才派人去胡商之间求购宝马。这人一听说,便自己上门来,奴才见他带来的果然是良马,欲高价购得。可他执意不肯,只说要亲自到中原来谒见殿下,当面将此马献给您。”
湘王笑道:“竟还有这样的事?”
“殿下才具英武,远播四海,在下久仰殿下贤名。今日一见,果然当世英雄也!”那胡商高声道,“在下甘愿将此宝马献与殿下,愿圣主临朝,天下躞和!”
他这样一说,席间诸人方才慢慢醒过神来——安排了节目你不早说嘛!这人早不送、晚不送,偏要此时当众献马,其意不言自明。一时间纷纷举酒敬祝,争相歌功颂德之声,不绝于耳。
湘王见好就收,大笑道:“自古汉匈是一家,来人。为匈奴使者添席!”
立时有仆人过来,紧邻着主位添设一席。那胡商连声称谢,正欲走上前去坐下。下首席间,却有一人腾地站起来:“番邦蛮夷,有何颜面与殿下同居首位?”
“范融!”他这话问得突兀、且无礼至极,一时众人皆投来诧异的目光,身旁几个人忙去扯他。
湘王眉心一蹙,亦微微沉了脸色。
范融却屹立不动,厉声道:“匈奴出尔反尔,屡犯我边境。掠我财物,屠我百姓!我定北军将士旧时在顾将军帐下盟誓,愿此生食其肉、饮其血!断无与蛮夷饮酒同宴之理!”
他这样一说,在座几位定北军将领被勾起旧事,亦面露不忿。湘王间一时众怒难犯,微微沉吟了片刻,这才一指下首,令人将那胡商的席位挪远一些,是个折衷的办法。
毕竟他积威甚众,一经让步,范融也不得再说什么,只是自己坐下生气。
经历这一场小小的风波,席间气氛稍冷下些许。半晌无人谈笑,唯余悠悠丝竹之声。
一曲终了,正待人含宫咀徵之时,忽而弦声如震,一阵嘈嘈切切之音,却是乐工转了曲调,应景儿弹起了《胡笳十八拍》。这支曲子又急又快,慷慨激昂,节拍如雨,一时令人心神一醒。谢长庭下意识转头去看,那胡商挪过位置后,正坐在她下首——却见他摇头晃脑,手指不自觉在桌面敲着节拍,也是一副如醉如痴的模样。
她心中不由一动,忽然开口道:“胡笳本自出胡中,缘琴翻出音律同……想来郎君在胡地,也常听此曲吧?”
“正是……”那胡商正在高兴处,随口道,“这一曲《胡笳十八拍》,在胡地传唱甚广,妇孺皆知。”
“原来是这样。”谢长庭对他一笑。
胡笳本自出胡中,缘琴翻出音律同——这确是《胡笳十八拍》中的句子。但胡笳是胡人的乐器,曲子却不是胡人的曲子。《胡笳十八拍》相传为文姬归汉后所作,出于历史因素、及她自身的一些经历,其中多有对胡人怀恨、痛骂之语。倘若这胡商从未听过倒情有可原,可他不但知道曲名,竟还说胡地流传甚广——
只怕他根本不是个胡人。
可湘王找人在宴会上假扮胡商,这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证实他贤名远扬?这仿佛勉强说得通。可今日在座之人,除却一些趋炎附势之辈,又有多少人能为他所用?即便日后成了事,又还有多少人,能在他调转屠刀之后留有命在——湘王并没有打算久居江陵,在此地树威,毫无意义。他必不会做这样多此一举的事。
他究竟要做什么呢?
冷酒入喉,化作一阵辛辣的灼热,脑海反倒越发清醒,她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这个想法盘桓在她脑中,仿若一丝一线、慢慢成型。
她思索良久,放下了手中酒盅。银盅底敲在木质几案上,发出轻微的“笃”一声。
湘王不由回眼向她看来。
“殿下今日喜得良马,正可见以德服人者,四海归心。”谢长庭说道,“妾身无以为贺,唯有一歌可献予殿下。且为殿下与诸位助兴而已。”
她这话出口,席间众宾客一愣过后,根据方才的经验皆是作出赞叹之色,什么“夫人过谦了,我等如听仙乐耳暂明”都说出来。湘王则不免又看了她一眼,虽不曾管她,目光中也带了些许疑惑。
“你……”你那个破嗓子也能唱歌?
谢长庭微微一笑,站起身来走到乐工身边,低声吩咐了几句什么。
那乐工点了点头,挑弦又重起了个头,依旧是《胡笳十八拍》的曲调。这一次却弹得比方才更急、更快,拨弦转轴之间,音似裂帛,似有千军万马奔腾其间。又而兵戈一收,琴音陡然定止,唯余尾音震颤,似泣似诉。
“戎羯占我兮为室家,将我行兮向天涯。云山万重兮归路遐,疾风千里兮扬尘沙……”
谢长庭轻轻启了唇唱道。
那歌声极为沙哑,每每令人几欲担忧她会破音之时,忽又峰回路转,别有种苍凉悲壮在其间,竟令闻者心伤。符止远远望着她,心中一时也是百味杂陈。这支歌,他听谢长庭唱过很多次,却没有任何一次像此刻这般。古人说“意夺神骇,心折骨惊”,大约该当如此。
怨兮欲问天,天苍苍兮上无缘。
天无涯兮地无边,我心愁兮亦复然。
谢长庭始终是满面平静,乌沉沉的一双眼,似是万种悲欢尽是旁人的事,她看不见,“人生倏忽兮如白驹之过隙,然不得欢乐兮当我之盛年。我非贪生而恶死,不能捐身兮心有以。生仍冀得兮归桑梓,死当埋骨兮长已矣……”
“日暮风悲兮边声四起,不知愁心兮说向谁是。”
直到此刻,她才抬起头来,似有似无地瞥了符止一眼。方又继续唱道,“逐有水草兮安家葺垒,牛羊满野兮聚如蜂蚁……”
却不想,这一句却与琴声完全不是一个调子。那乐工一阵手忙脚乱,合了半天,始终合不上她的歌声,只得停了下来。
谢长庭转头皱眉看着他:“你怎么回事?”
席上鸦雀无声,众人不明所以,上百道目光齐齐投诸于乐工身上。那乐工心中慌乱,自觉没有弹错,有心怀疑是谢长庭唱错了,却又不敢说。嗫嚅了半晌,只得跪下道:“小人技艺不精,请、请夫人恕罪……”
众人便多少有些扫兴——听过弹唱的人都知道,弹者于歌者只要错一个,另一个即便是对着,也不堪入耳了。至于错在哪一个,他们却不太能分辨得清。见那乐工主动认错,便信以为真。
湘王也叹了口气:“可惜了,没想到你唱的还挺不错的。”
谢长庭道:“既然如此,妾身的夫君极擅此曲,殿下可否准他来为妾身弹奏?”
湘王略一怔,继而目光微闪,冷冷盯了她一会儿。就知道她不可能安分太久,此刻,却不知她又在打什么主意。
只是谢长庭这个要求并不算过分,湘王亦知夺妻掠美一事深为人不齿,虽无人敢当面指责,背后诟病却不会少。当下面色微沉,许久才吐出一字:“准。”
符止亦不知她想做什么。
只不过他二人当初一曲定情,这支《胡笳十八拍》弹过无数次,早已烂熟于心。当下琴歌相合,可称神仙眷侣,天衣无缝。待又唱道“日暮风悲兮边声四起,不知愁心兮说向谁是”这句,他却留了个心眼——方才分明就是她唱错了,这本是极罕有的情况——除非她是故意的。
想着,他心思微动,指上一滑也转了调子。谢长庭看都没看他一眼,歌声却果然跟了上来,“逐有水草兮安家葺垒,牛羊满野兮聚如蜂蚁……”
中间漏了一句“原野萧条兮烽戍万里”,她却没有唱。
这是为了什么?
原野萧条兮烽戍万里——符止心中暗自忖度,手上却不曾停。虽唱漏了一句,却因琴声接得自然,倒并不太容易令人察觉得出。转眼一曲终了,谢长庭起身归坐,亦不再有什么表示。符止略沉吟了一下,也将瑶琴搁回原处,转身欲回席上坐下。却恰逢湘王叫住了他,赐下一杯酒来:“……若非今日托尊夫人之福,还不知符将军琴艺如此精湛。”
符止只得站住,与他对饮了,“殿下谬赞。”
湘王不再多言,只微微一笑。
“殿下心有偏向……我等不远千里而来,还不值得殿下赐一杯酒吗?”这时候,那胡商却倏尔站了起来。
湘王好似吃了一惊,半晌,才忙令人赐酒:“自然值得,是本王怠慢了贵客。”那胡商接过酒盅,几步上前,与湘王相对饮了。只因他站得极近,谢长庭盯着他胡服箭袖轻振,心中竟猛然一跳。正当这时,湘王回过头来,见她目光发直,遂笑道,“你看什么?本王不胜酒力,不如夫人替我饮了这杯……”
最后一字尚未出口,却忽听“啪”的一声,那胡商摔了酒盅,竟从捡袖中抽出一柄短刀来!飞身跃上台阶,挥刀直指湘王咽喉刺去!                    
作者有话要说:

☆、96 今宵别梦寒(下)


一时间,满座宾客齐齐惊呼。
谢长庭只觉一道寒风贴耳而过,转头去看时,只见那胡商一击不中,短刀砍在了席位后的珠箔屏风上,一声裂响,竟将那屏风直劈为两半,珍珠断线,迤逦洒了一地。那胡商三两步跨过几案,转刺为砍,转眼又向着湘王挥出数刀。
湘王自幼精于骑射,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就地一滚避开刀锋,大呼:“护卫何在!”
这样规模的宴会,场中固然安排了一批人员保卫安全,防止生乱。但事出突然,这些人难免都有些惊得愣住了,听湘王这一呼,方才醒过神来,一拥而上。那胡商虽悍勇,却寡难敌众,被一名护卫踢中了手腕,痛呼一声,短刀飞了出去。还待去捡时,身上却已挨了好几刀,血流不止,剧痛之下双膝一软,转眼被人反剪了双手伏跪在地。
口中犹自痛骂:“昏王无道!我既身死,天下尚有万人得而诛之……”话音未落,却被身旁的一个护卫狠狠抽了一耳光,提刀待要杀他。却被湘王厉声喝止:“慢着!”
他说着整了整衣冠,站起身来,方才一阵慌乱,让他的形容不免有些狼狈。而此刻居高临下,自有种不怒自威的仪态,竟压得人抬不起头来。
一时人人缄默,却唯听那胡商哈哈大笑:“昔有壮士荆轲刺秦,我今日效仿其事,正是死得其所!”
笑到最后,气息渐微,嘎嘎之声犹不绝,令人闻之悚然。众护卫皆是一惊,见那胡商面色青中带紫,不一会儿工夫,口鼻中渐有白沫溢出。忙有人掰开他的嘴,见其中含了一只小囊,此时早已被咬破,竟是已自行服了剧毒。
“我已尽力……符将军,来世再报……您知遇……之恩……”
他说完强挣扎起来,斜身向下首一拜,含笑而死。
符止与这人素不相识,忽听他死前口中竟提到自己,不免大大一愕,方一抬头之时,却见上首湘王的目光冷冷投射过来。心中一凛,转念之下方知自胡商献马开始,便是湘王设的一场局,亦不免苦笑他倒当真是心机如海。
“本王惜将军之才,待你如座上之宾。”湘王面如寒霜,一字一字,缓缓道,“却不想你怀如此豺狼虎豹之心——”
继而他音调一高,“将此逆臣给本王拿下!”
那胡商的尸首伤萎顿在地,会厅里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此刻湘王既一声令下,又有谁敢置一词。众护卫纷纷抽刀,正欲一拥上前之时,却听背后“砰”一声响,却是一直作壁上观的谢长庭忽而起身,掀翻了面前几案。
一时杯盘狼藉,酒液倾泄在波斯红的地毯上,浸湿了乌沉沉一大片。
“你……”湘王初以为她是惊骇之下,当众失态。但心念转轴,立即明白不对,飞快抬手一捉,谢长庭却早有防备,极灵巧地闪身避开。几步跑下台阶,踢翻了沿途所有灯台。火苗落在沾酒的地毯上,倏尔一下窜高,火舌如长龙一般迅速在席间蔓延,宾客们相互推搡,疾声惊呼,立时乱成了一团。
“走水了!”一众护卫也慌了起来,“保护殿下!救火——快救火!”
当年湘王也曾是制造混乱的高手,如何不知谢长庭的心思。当下脸色一沉:“捉拿逆臣!倘若谁放走了符止,本王先取他性命!”
这些人不禁一阵犹豫,在抗命与置主上于险地而不管之间略有摇摆,最终是选择了后者,一致将矛头对准了符止。一时众护卫团团围上,符止难以周转,伸手夺了率先冲过来两人的兵刃,咬牙苦撑——也无怪湘王念念不忘,始终绝不了要招揽的心思。他这个人,确实有种常人难以企及的孤勇。眼下大批护卫围拢过来,源源不绝,他起先还不愿杀人,到后来眼前灯光、火光、血光晃成一片,手起刀落之处,几已不知所砍为何物。刀刃翻卷,又被热血溅上,远远望去竟仿佛他手中握的不是杀人兵刃,而是软红十丈,有种别样的凄绝冶艳。
“想走?”
谢长庭袖口一紧,被猛地向后扯过去,整个人跌在珠箔铺碎的台阶上。湘王俯身看着她,近乎狰狞地微笑道,“看见了吗?你和他,一个都走不了。”
他说着用力一掰她的脸,让她不得不去看着符止的方向。火焰灼烫的气浪涌入双眼,谢长庭胸口急促地起伏,几乎有种要窒息的错觉。
忽觉唇上一痛,竟是湘王吻了上来。
烈酒的涩、鲜血的腥……末了却还余下若有若无的一丝幽香,像一场梦境般不断深陷。吻她居然是这样的感觉。竟叫他一时有些把持不住,死死咬着她的唇瓣,似要将她整个人撕碎了,一点点咽进自己身体里。直到察觉腰间一紧,方才回过神来,却是谢长庭扯下了他腰间挂的牙璋牌,用尽全身力气向下首抛去!
“符止,走!”
符止一刀扫倒了冲到面前两个护卫,向起一跃,恰将牙璋牌握在手中。回过头,只见一片火海之中,她的双眼依旧冷如冰雪,似是穿过这重重时光、这天涯咫尺的阻隔,依旧回到灵堂初见的那一天,无心无情的那一眼。
他握紧了手中的牙璋牌。
紫玉骢被拴在一旁的廊柱上,他迅速解开缰绳飞身而上,策马踏过狼藉的筵厅。众护卫还待去追,却无奈紫玉骢实在脚程太快,转眼消失在了门外。
“啪!”湘王猛然直起身,反手抽了谢长庭一个耳光。他实在太用力,以致她的嘴角立时便渗出一缕鲜血。谢长庭却忽地笑起来,那笑容是前所未有的轻快恣意。只让人想到周幽烽火戏诸侯,为博褒姒一笑,大约是世间真有这样的美人。一笑竟如累累白骨之中开出的一朵花,有种骇人的美态。
“在城内街巷设下关卡,持有牙璋牌亦不可放行。尽一切可能阻止出城。”湘王一怒过后,也迅速地冷静下来开始处理后续,一连下了几道命令,又拎起谢长庭,叫解蓝先将她带回府中“好生照顾”。解蓝跟随湘王多年,见他此刻面色紧绷,看不出一丁点波澜,心知他这是已怒到了极点,亦不免暗暗心惊。当下不敢多言,只低低应了个是,抓起谢长庭就走。
回来以后红零简直要被吓坏了。
“谢夫人今天可是有点过了,”解蓝一面将她推进门,一面道,“之前夫人事事和殿下反着来,殿下确实也新鲜过阵子。只是凡事有个度,您今天做这事,只怕连这张脸都保不住您。”他说着冷笑了下,“眼下殿下来不及同您算账,您且先想想如何免于一死吧!”
他说完便关门走了。那边红零才过来替谢长庭卸了钗环,也知是出了大事,竟大到她连问都不敢问的地步,只默默去寻了个冰袋来,敷在谢长庭脸上伤处。
虽已经是极小心,但依旧疼得她不住吸气,“……我自己来。”
见她这样,红零心里亦有些不好受,但又说不出是因为什么,半天才点了点头:“你自己待会儿吧……”说着不由叹了口气。谢长庭微微一怔,随即有点好笑:“我还没叹气,你叹什么?”
“我是叹你,弄成如今这样可真是……”红零又叹了一口气,“活该呀。”
她说完好像也实在没办法表达对谢长庭的失望之情,自己转身出去了。
剩下谢长庭独自待在屋中。她在床上躺下,江陵的夜安静下来,唯余更鼓闷钝的声响,逡巡回荡。她想要数清楚,究竟打了多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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